其实只恋长安某

2020-04-06 14:48:57

古风

1.长安远来客

天外是朦胧的月色,府中灯火渐次亮起,寒冬腊月的初晨,凉气侵入骨髓,苏鸿清身披厚厚的雪裘,提起扫帚清扫门前积雪。

马儿的嘶鸣声划破岑寂的月色,诚王府外来人行色匆匆,户部尚书李度闻的侍卫八百里加急从长安赶来。

院中四角琉璃灯盏烛火微暖,照在苏鸿清脸上涟漪一片,她停下扫雪的动作,竖起耳朵细听。

脚步声逐渐靠近,趁院外那抹华丽的身影到来之前,苏鸿清悠然地钻进房里,坐在软榻上摆弄她那盆清幽雅致的红梅。

冷气透过门缝顺进来,苏鸿清闷咳一声,长安和边塞的凛冽没伤她半分,扬州冬日的寒凉竟伤透她的肺腑。

诚王妃亲力亲为搬进来一盆炭火,尔后掩紧门扉,笑吟吟的扬了扬手中自长安远道而来的信。

苏鸿清仰首,微笑地看着锦缎华服的诚王妃,招呼她过来坐。

娄浅坐在软榻,言语间不掩兴奋:“鸿清,李声从长安带来了两封信,一封是你爹写给你的,另一封嘛……”

她卖了个关子,眼波流转好整以暇地观察苏鸿清的脸色。

“另一封是李度闻写的。”

执剪修整红梅枝桠的手顿住,苏鸿清僵在原地,长睫轻颤。

她来扬州一年,第一次收到李度闻的信,李度闻的府邸就在将军府对面,二人做了大半年邻居,旧岁十月她离开长安那日,盼着李度闻能送她一送,她在将军府门前等了他两个时辰,李度闻到底也没出门看她一眼。

李度闻忽然给她写信定然没什么好事。

娄浅道:“你要先看哪一封?”

苏鸿清继续修剪她的红梅,淡然道:“先看我爹的。”

娄浅将泛黄的纸张铺陈开来,一字一顿:“鸿清,他所言不假,落款:你爹,”她双手一摊:“没了。”

苏鸿清诧异:“就这么一句话?”

“就这么一句话,接下来是李度闻的信。”

半晌无言,屋内安静地只能听见炭火燃烧的声音,娄浅捏着鲜妍刺目的红色信纸秀眉紧蹙。

苏鸿清伸手触碰她的手臂,却发现她浑身哆嗦,贝齿被咬的咯咯作响。

苏鸿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轻笑:“我只是视物不便,又不是真的眼盲,字我看不清,红色的喜帖还是看得见的。”

她自打旧岁来了扬州,眼睛便出了问题,喝了许多药,怎么也不见好,反倒生出了畏寒怕冷的毛病。

娄浅看她一眼,委屈的不得了,替苏鸿清委屈,她咬牙忿忿不平细细阅读一番李度闻不远千里差人送来的喜帖,捡了重点言简意赅。

“户部尚书李度闻经陛下赐婚,同太尉独女崔妍五日后大婚。”

娄浅咬牙拐着弯地唾骂:“李度闻不过入朝两年便攀上太傅,官拜三品,迎娶美娇娘,真是可喜可贺啊!”

一口热血喷洒在古朴红梅上,梅花沾染斑斑血迹,绚烂夺目令苏鸿清心口一痛,她爹唯恐她不相信李度闻的婚事,还专程写信告知,想必此刻李府已然张灯结彩,满堂红绸衬得对面将军府孤独冷寂。

苏鸿清冷笑一声,先帝也曾为她和李度闻指过婚的。

2.少年将军与新科状元

三年前南晋挑起战事,苏鸿清随大将军领兵迎战,北夏大军在边塞打了大半年才将敌军赶回南晋老家。

班师回朝之际恰逢新科放榜,先帝在杏园接见新科进士,苏鸿清匆忙换了身上劲装骑马入了杏园。

在归途中,她接到先帝密信,先帝信中言辞恳切地让她在新科进士中挑选一人做夫婿,她若不去,先帝便将自家皇子赐婚与她做夫君。

苏鸿清本人不大乐意,她堂堂一位久经沙场的少将军,与那些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整日里只会之乎者也的文人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苏鸿清和娄浅是作为皇子们的伴读长大的,太子殿下命短,娄浅及笄后嫁给了二皇子李琮铭,剩余的几个皇子,除了五皇子李琮瑞有些头脑,其余的皇子她谁也瞧不上,李琮瑞惯会耍小聪明,苏鸿清自然也瞧不上他。

大将军和先帝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先帝早就看中了苏鸿清这个儿媳妇,奈何苏鸿清看不上他儿子,先帝只好将她当女儿养,替她另觅良缘。

先帝于杏园摆宴,北夏朝臣拖家带口赴宴,杏园里一派其乐融融,嬉笑声掩盖了园外哒哒的马蹄声。

苏鸿清骑一匹膘肥体壮的枣红马沿曲江池而来,杏园近在咫尺,她利落地勒住缰绳,枣红马听闻繁杂的脚步声,以为要上战场,它仰起细长脖颈嘶鸣一声以示声威。

杏园里众人循声看过来,只见马背上的女郎飒爽英姿,墨发高高束起,一身绛红劲装衬得她月眉朗目光彩明艳更甚。

朝臣的家眷好奇地打量这位姗姗来迟,恣意傲慢的女郎。

苏鸿清举目远望,看见绮罗华服的世家女眷围堵着一名青年,铺锦流霞的杏花纷纷扬扬落于那一袭红袍之上,李度闻远山眉目温文儒雅,玉致清泠如春花秋月、湖水长风一般赏心悦目。

李度闻被周围争奇斗艳,抢着在他面前表现的女郎们吵得头晕,她们的目光被马背上的女郎吸引,李度闻松了口气,透过杏花疏影远远瞧见苏鸿清的脸。

目光交融,李度闻对上苏鸿清灼热的眼,他慌忙撇过眼眸,趁着众人不注意,步履匆匆地逃离了一众女郎的视线。

苏鸿清看得入神,一时忘记下马,直到先帝身边的公公来唤她,她才不紧不慢地跃下马背,随意地将马儿拴在杏树下。

半晌,她指着远去的红袍郎君,悠然问道:“他是谁?”

公公道:“新科状元李度闻。”

北夏就连山野小童也知道李度闻,一年前的九州学会,李度闻孤篇辞赋大放异彩,令百国风流才子黯然失色,苏鸿清虽在边疆军营,坊间流传的俗语她还是听过的。

风扫诗书卷,但见李度闻。

苏鸿清轻笑一声,流露出少许女儿家的娇态。

“嫁给他也不错。”

公公会意,笑道:“少将军,随老奴去见陛下吧,陛下已在紫云楼等候多时了。”

苏鸿清默然,大步流星走在前,公公一溜小跑才能跟上她,苏鸿清从前不这般走路,半年的军旅生活迫使她养成了习惯,她意识到年迈的公公跟随她的步伐有些费力,便放慢脚步随意地欣赏杏园美景。

她抬手遮眉朝紫云楼望去,瞧见李度闻正伏在红毯上向先帝行礼。

眉梢一挑,苏鸿清眼角漾开笑意,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公公同先帝耳语几句,说了苏鸿清瞧上了他钦点的状元郎,先帝抚掌大笑,当即唤了二人的名讳,给他二人指婚。

被指婚的二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先帝面前,苏鸿清等着谢恩,李度闻等着拒婚。

他挺直腰板不卑不亢道:“陛下,臣不能娶少将军。”

苏鸿清蓦地一愣,她怔愣地盯着李度闻的玉白面庞。

“你看不起我?”

她在一众世家女郎中容貌上乘,除却她一身蛮力为人粗犷了些,配李度闻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哪家女郎能如她这般为保家国冲锋陷阵。

李度闻眼眸低垂,好看的俊眉微蹙,殷红长袍垂拂在地,他的声音清和而冷漠。

“陛下,少将军功勋赫赫,臣未曾替北夏谋划过半分,是臣配不上少将军。”

为了不伤苏鸿清的面子,他连台阶都替她找好了,不是她不够好,是他李度闻德不配位。

苏鸿清淡然瞧他一眼:“你若功成名就愿意娶我了?”

李度闻哑然,这话让人没法接,他扭脸去看让他哑口无言的人,苏鸿清好整以暇地回望,眼眸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分明知晓李度闻的婉拒,她偏不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偏要为难他,她苏鸿清啊,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满座朝臣皆等着看好戏,然而李度闻也不是一般人,面对苏鸿清的质疑,他波澜不惊。

“臣定然竭尽所能为北夏君民分忧。”

这话苏鸿清当时会错了意,后来她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待到他功成名就之时,他想娶谁就能娶谁,就连苏鸿清也只能被他选择。

先帝虽不悦李度闻拒绝他的赐婚,但也没勉强,北夏连年内忧外患,正是用人之际。

“状元郎,宰相辞官回乡养老,他的宅子正巧空出,就赐给你了。”

苏鸿清偷笑,李度闻好奇地瞄她一眼,满座朝臣皆掩口憋笑,李度闻心中不解更甚。

得了先帝准许,苏鸿清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宰相府就在将军府对面,宴席结束后我载你一程。”

李度闻好看的脸愁云密布,先帝好整以暇地瞧他,心想,朕一没强迫尔等成婚,二没强行令尔等培养感情,尔等之间若是发生干柴烈火之事,又与朕何干?

朕只是赏了爱卿你一座宅院而已。

3.少年将军争风吃醋

长安守备自有京畿兵马司掌控,苏鸿清闲来无事,一趟一趟不厌其烦地帮李度闻搬家。

想帮李度闻搬家的人不止她一个,太尉独女崔妍也想,只不过她前脚踏进将军府所在的街巷,后脚便被将军府家仆拴在巷口的恶犬吓回了太尉府。

苏鸿清往自家阁楼上一呆就是一个时辰,娄浅问她在做什么,她随口回答看风景,娄浅又问她看着一个地方不累吗,她美名其曰对面风景好。

对面风景的确好,美得跟幅山水画似的。

庭院里一方白玉桌精雕细琢,桌上一壶清茶沸腾,水汽袅袅上扬,李度闻执一本书,着一袭水墨长袍立于杏树下,长风拂过,小巧玲珑的花瓣悠悠转落于那一袭墨发长袍,明眸善睐的状元郎融于春色之中,一幅淡雅的山水画浑然天成。

他真好看,苏鸿清如是想,此番美景她还没来得及回味,李度闻便被陛下召入宫了,苏鸿清这才发现娄浅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娄浅是京畿兵马司之女,苏鸿清是将军之女,二人志趣相投。

阔别半年,苏鸿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诚王妃,半年不见,你愈发有福气了。”

娄浅捏了捏腰间赘肉,手提长鞭忿忿道:“琮铭不许我舞刀弄剑,他方才进宫了,你快陪我去教场练练。”

二人在长安街遇上了满头珠翠、曼妙多姿的崔妍和她的侍女,苏鸿清目不斜视,枣红马目如悬镜高傲地越过她。

“臣女见过诚王妃。”

娄浅回头,淡然地朝崔妍点头示意。

苏鸿清仍旧是没看她一眼,崔妍脸色徒然一冷,冲苏鸿清叫喊。

“七郎在陛下面前拒婚,拂了少将军的面子,少将军便不让其他人靠近七郎,少将军昨日在巷口拦我,不觉得过分吗?”

李度闻家族排行第七,关系好的人又称他为李七郎。

苏鸿清才回长安没两日,尚且不知李度闻这层身份,又听崔妍亲密地唤他七郎,她当即冷脸。

“我何时在巷口拦你,不让你去找李度闻了?”

崔妍咬唇道:“你本人没出面,可你放任恶犬当众行凶。”

苏鸿清冷哼:“我好大的罪过啊,我将军府的藏獒看守街巷多年,不知赶走了多少贼人,你自己不敢过,怪谁?”

苏鸿清竟明里暗里骂她是贼子,崔妍气急,顿时脸色涨红:“你…”

结果就是,三人当街吵了起来。

听说这场闹架酣畅淋漓,崔妍伶牙俐齿,语言攻击直戳心扉,拐了弯地骂苏鸿清霸道无理嫁不出去,就差直截了当骂她是男人婆。

苏鸿清觉得她说的在理,她的确霸道,的确无理,的确嫁不出去,苏鸿清就安静地坐在马背上听崔妍指摘她的毛病。

崔妍这一通泄恨,将和苏鸿清性格相似的诚王妃娄浅牵扯进去,娄浅当即泼妇骂街,狠狠地给了崔妍一鞭子,这笔账,崔妍自然记在了苏鸿清头上。

听说杏园向李度闻示爱的就有崔妍,苏鸿清玩性大发,跃下马背,将娇滴滴的太尉千金拦腰抱起,飞身上了柳树看风景。

崔妍恐高,在树上哭得凄惨,苏鸿清和娄浅坐在马背上冷漠地看着她哭。

叶逢斋
叶逢斋  VIP会员 月更二三,不定时。

其实只恋长安某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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