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如愿嫁给了苏瑾,青城富商苏家的二公子。
青城常被人称作雨城,一年到头的雨总比别处要多些,大婚这日又是个雨天,原就冷清的喜宴来的人便又少了好些,多半是打理杂事的仆役和丫鬟。
我躲在盖头下,被人搀扶着,与他的棺木拜了堂。
1
我与苏瑾初识是在青城河。
青城多雨,青城河因此水患颇凶,每年因水势无常淹死的人大有人在。苏瑾是极会水的,因为他的缘故,从阎王爷手中夺回了许多条性命,我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慌乱中唯一记得的,便是他那双勾人心魂的眼睛。水波汹涌中,他的头发随波起伏,几缕发丝温顺地贴在额前颊边,明明是在生死一线,他却给我以安和从容的错觉。
“阿辞别怕,有我在。”他说。
一个浪头打上来,我们被淹没在水中,我也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石板地上,周围站了许多人,他们都朝着暗涌不断的青城河大喊着。
有人在喊“苏公子”,有人在喊“二少爷”。
官府派了人在青城河中打捞了三天三夜,我也守了三天三夜,却连他的尸身都没有找到。他便是这样死的,为了救我。而我因为落水时磕到了头,失去了记忆,身份来历一概忘了,唯一记得的,是他那句“阿辞别怕”。
苏家老爷因为痛失爱子,一时病危,不知谁提了个说法,举办冥婚以安亡灵,也可冲喜,帮老爷子去除病势。
苏家是青城数一数二的富商,且宅心仁厚,家风甚好,往日里想将女儿嫁入苏家的人家可谓是踏破了门槛,反到了这关口,又都不约而同噤了声,谁也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死人。
就算是往日受过苏家恩惠的门户,也都支支吾吾,既拉不下脸面当场拒绝,也给不出一句准话应允嫁女。
自打我摔坏了脑子,既无人寻我,我也无处可去,而苏瑾于我有救命之恩,斯人已逝,我没有机会当面报恩,唯有此法,能回报一二。我说我叫阿辞,二公子为救我而死,我愿与他结成夫妇,无论他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苏家大公子苏豫费了些心力调查了我的身份,确认没有蹊跷之后,方才同意让我进门。
我如愿嫁给了苏瑾,嫁给了我只见过一面的那个少年。那少年有一双清澈好看的眼睛,他叫我阿辞。
苏府上下都恭恭敬敬称我一声二少夫人,并未因我身份不明就轻贱于我,在苏府的日子也算得上安逸,直到一天夜里。
我住在苏府宅子的南侧,从前苏瑾住的屋子。苏瑾文武双全,平日里除了舞刀弄剑,也喜爱点纸画字,泼墨山水,屋中便有好些他的画作。
怪事发生在十月初的一天夜里。我因白日吹了风,有些受凉,夜间总睡不踏实,迷迷糊糊间我却瞧见墙上惯常挂着《青城雪景图》的那个位置,竟有一双眼睛直幽幽地看着我!
我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叫人,守夜的丫鬟听见我的呼声,连忙冲进来掌了灯,在我惊惧不已、逻辑不清地描述下,丫鬟们皆只是长舒了一口气。
“二少夫人,您许是眼花了。”翠云举着油灯走到《青城雪景图》前,伸手摩挲了片刻,又道:“这只是一幅画,也没什么机关。”
“可我明明……”
“您啊定是白日里受了凉,这会子有些头晕,便眼花看错了。”
我张了张嘴想再辩驳几句,转念一想,她说得也不无可能,毕竟这屋子里还有好些金银玉器,许是月光打在那些器物上面,叫我看花了眼罢了。
想到此处,我也只好作罢,待她们灭了灯退了出去,屋子里复又变得昏暗寂静,叫人平白生出一股子心慌。
我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忐忑了半晌,还是鼓足勇气朝那《青城雪景图》看去,好在这次,什么也没看到,心下稍稍安稳些,这才阖上双目沉沉睡去。
日子依旧平静,毫无波澜,那日夜里看到的那双眼睛,我只当是一时眼花,便渐渐忘了,却不想受到惊吓的并不止我一人。
十月二十,我正在午睡,突然一声尖叫惊醒了我,我唤了丫鬟们进来,她们也是一无所知,只说是从北边大公子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男女有别,且从身份上说我是一个寡妇,实在不便去长兄的院子。但那尖叫声实在瘆人,差了丫鬟小厮们去打听,也没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最后却是大公子先找上了我。
事情是在两日后,老爷子吃药有了些日子,身体见好,便传了府中小辈们去陪他用午膳,大公子和长嫂自然也在。
席间倒没什么特别之事,只到了众人行了礼离去之时,大公子却叫住了我。
“弟妹留步!”
“大公子有礼。”
我行了礼看着他,他目光四处打量了一番才压低声音朝我道:“弟妹,最近你可遇见什么怪事?”
我脑海里即刻浮现出月初夜里看到的那双眼睛,但我依旧装得不动声色,愣愣摆了摆头,好似不明白他的意思。
“弟妹,我觉得我弟弟还没死…”
他又压低声音道,再配上他一脸诡异的神情,青天白日下竟将我吓得一个激灵。定了定神我才接话道:“大公子怕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我没同你开玩笑!”他急忙解释:“是真的,青天白日里我也不可能看错,我那天分明看见了,苏瑾他就站在我书房里,还翻着我的书!”
我仔细打量着苏豫的神色,的确不像撒谎,可人死不能复生,他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苏瑾吗?
“弟妹,你、你可要小心啊!”
“不是…我、我小心什么?”
“他还活着,他肯定会来找你的!”
“找我?”
我看着苏豫笃定的神色,不明白为什么苏瑾活着就会来找我,即便我是他名义上的夫人,他找我也算理所应当,可又有什么要小心的呢?
“你…你毕竟是他的夫人……”苏豫含糊了一句,目光却有些躲闪。
我满腹疑惑回了院子,在屋子里将那《青城雪景图》取了下来,倒腾了一整天,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一直到日头西沉,我在桌前睡了过去。
意识模糊中,有一双手正抚过我额前的碎发,我拼命想要醒来,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唇上覆上一抹柔软,凉凉地,温润却冰冷,那柔软轻轻离开,我也终于挣开了眼。
我躺在榻上,屋内空无一人,而那副《青城雪景图》却好好挂在了原来的位置。
2
苏老爷子去世是在十一月中旬。
自上次一同用过午膳,老爷子本来好转的病情却陡转急下,大公子虽遍请名医,也一直悉心照料,但终究只是徒劳,老爷子还是在十七日夜间过身了。
老爷子尸身入殓,封了棺木,尚未下葬长嫂便也病倒了,府中一时阴郁了许多,而丫鬟仆役也对我颇有微词,说是我来历不明,喜未冲成,反倒带来了不幸。
只有大公子偶尔撞见下人同我说话阴阳怪气时,还为我呵斥几句,也总对我和颜悦色。
入了冬,天气凉了许多,初雪却迟迟未下。因着长嫂身边离不开人,大公子无暇处理老爷子的丧礼,便一直未下葬,棺木堂而皇之摆在正堂之上,我路过时见过几次,每每到了夜间,便觉府中平添了几分阴森。
虽未落雪,到底是入了冬,天气着实寒冷。
因下人怠慢,被褥单薄了些,一日夜间竟将我生生冻醒了,我迷糊间想裹紧被褥,扯了扯,被褥却像被人压住,硬是扯不动。我心下一动,却不敢睁眼,若是鬼怪,我怕面目可憎将我吓破了胆,若是人,我也怕见着他的真面目,他要杀我灭口。
我心里想着只要它不动我便不动,便僵硬着身子,不过喘口气的时间,身上的被褥却被人按紧了些,还细心给我掖好了被角。
我忍不住睁开眼,却只有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我看不清有没有人,更看不清人在哪里,呆愣时耳后忽然喷薄上一阵冷气,我一个寒颤,身子便被按住,耳后传来清冷低哑的话语。
“夫人别动,乖乖睡觉。”
我自是不敢再动,复又僵硬着身子,却也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是苏瑾。
“你…”我不敢动,想问他是人是鬼,却问不出口,只喃喃了一句:“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觉得呢?”
他说着,我只感到一股冷风一灌,被褥被掀开的感觉,随即后背被什么紧紧贴住,一双手拂过我的腰身,绕到我的胸前,将我的手圈在了他的手中。
我的心跳得飞快,想到他那双勾人的眼睛,我脑子里竟然跳出某些不该有的画面。好在周身的冰冷打断了我的浮想,他的怀抱安稳有力,却像青城河隆冬的河水,寒凉刺骨。
他像是察觉到我冷一般,松开了手,身后一动,他便退了出去,为我掖了掖被子道:“夫人明日去青城寺为长嫂上香祈福吧。”
我听着他低哑又魅惑的嗓音,没来由地生起气来。他竟然叫自己的夫人去为自己的嫂嫂上香祈福?
“夫人醋了?”
他像看破了我的心思一样,立马问我,话语间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没有。”我答,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
黑暗中的人只轻笑了一声,揉了揉我的头,随即周遭陷入了寂静。我等了许久,再没有动静。
“你还在吗?”
没有人回答。
天蒙蒙亮时我便醒了,梳洗打理后去通报了大公子,说了我去青城寺的打算。我原本是要立马出发的,路过小花园时,却听见两个丫鬟议论长嫂在屋子里摔了杯盏,大发脾气。
可长嫂不是病了么?我隐约觉得事情不对,便避开了旁人悄悄潜到了苏豫的院子外,果然听到长嫂在厉声呵斥,夹杂着摔打东西的声音。听了一会儿,门便开了,走出来的除了收拾了碎物的丫鬟,竟还有两个小厮。
小厮们出来后便掩上了门,守在了门外,又等了许久,长嫂开了门,说了些什么,那两个小厮目目相觑了片刻,便退下了。甫一无人看守,长嫂便跑了出来,正朝着我的方向,我来不及躲藏,与她撞了个正着。
“阿辞?!你怎么在这儿?”我来不及回答,她连忙又道:“算了算了,我们赶紧跑,苏豫他是个疯子!”
情况似乎有些紧急,我又想起昨日苏瑾叫我去上香祈福,便没有多问,跟着长嫂飞跑了起来。只是还未出府,便听见北院传来惊呼,想必已经发现了长嫂逃跑的事。
“阿辞,我们分开跑,万一被苏豫逮着了,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却不一定。听我的,你找个借口逃出府去,再去官府找人来救我,明白吗?”
我愣愣点了点头。
“千万记住了!”说完,她便朝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我最终没能出府去青城寺,因为长嫂逃跑的原因,府门被关,没有苏豫的特许,任何人都出不去。我原本以为他们找到了长嫂我便能出去,却不想府门封了一整日,直到第二日清晨我去查看,大门依旧紧闭。
我探了下人的口风,丫鬟小厮们皆缄口不言,直到晌午我才知道,长嫂死了。她失足落井,被人捞起来时已然摔得面目狰狞。
“苏豫他是个疯子!”
我又想起长嫂的话,一时间冷汗浃背,惴惴不安。
随后苏老爷子匆匆下了葬,而就在我惶惶不可终日之时,院子里来了好些小厮,说话间便要动手架我去正堂,见我乖乖往正堂去,没有丝毫反抗,他们才没有动手。
再见苏豫时他已然不再是从前和善亲切的模样,嘴角噙着冷笑,漠然看着我。
“慕辞,你果然是我的福星啊…”
一脸茫然被灌下毒酒之时,我只觉五脏六腑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眼前苏豫狷狂的笑容也渐渐模糊,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恍惚间却听见苏瑾温柔的轻语。
“夫人忍一会儿,很快就好了,我在呢。”
再醒来时,我已不再苏府之中,这一次,亦是真真切切看到了眼前的苏瑾,眸如深海,薄唇轻抿,一张好看得如同天神一般的脸,正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夫人醒了。”他挑眉一笑。
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可我却开心不起来。
3
我叫慕辞,是青城河中一只刚修得人形的小鱼妖。
我生在青城河,长在青城河,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人就是苏家二公子苏瑾。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眉眼如画,眸沉如玉。他总是奋不顾身去救落水的人,而我总偷偷跟在他身侧。
化成人形的那一天,我第一件事便是与他“偶遇”。我假装丢了钱袋子,没有银两吃东西,他见我可怜兮兮,便买了一碗面给我,还问我有没有去处。我说我是青城人,当然有去处,他便低眉浅笑,轻声说从未在青城见过我。
我一时语塞,他只是笑笑,说:“我不是坏人,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可以跟着我。”
我连忙低头吃面,不敢再看他温柔神色。我只是一只道行低微的小妖,定力尚浅,若再看下去,恐动心显出原形。
他并不知我是妖,也从不嫌弃我不通世事。他对我极好,会带我饮繁楼新出的果酒,会陪我看上元璀璨的花灯,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心里觉得我应当对你好。”他笑得眉眼弯弯,眸中一闪一闪,全是花灯璀璨的华光。
苏瑾总爱笑我笨,其实我很聪明,聪明到我知道人妖殊途,我们不会有结果。
我闷闷了几日,也总躲着他,我得想一个办法让我们能在一起。
办法不是我想到的,是苏豫,他是第一个知道我是妖的人。苏豫说人妖殊途,但若是苏瑾死了,变成鬼魂,便能同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我说那我等他死,苏豫说何必等那么久,你可以杀了他。
我杀了苏瑾,因为我不想等太久。
我故意跌入青城河,苏瑾果然不顾一切跳下来救我。他好傻,竟然跳进水里救一条鱼,还对我说“阿辞别怕”。我紧紧抱着他,施了妖法将他拖入水中,活活淹死了他。
其实淹死是很痛苦的吧,因为从前落水而死的人都会疯了一样的挣扎。我便对他说,苏瑾你忍一会儿,等疼过了,就可以生生世世陪我了。
我害死了苏瑾,天道降罚,我失去了妖法和记忆,变成了人间的阿辞,嫁给了死去的苏瑾,一直到毒药下肚,天罚结束,我恢复了妖身,回到了青城河中,也有了人识,不再只是一具不谙世事的人身。
我看着面前勾唇而笑的苏瑾,默默缩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夫人杀人的胆子都有,怎么,现在害怕了?”
我又要往后挪,苏瑾拉着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扯过,强有力的臂弯牢牢箍住我,迫使我直视他的眼睛。
“想跑么?”
“不、不是…唔!”
他又吻了我,不再是之前温柔软糯的吻,而是霸道至极,越吻越深,狠狠咬我的唇。
血腥味蔓延到唇齿之间,我吓得花容失色,都快哭了,他这才慢慢停下来,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恨恨开口。
“不知好歹的小妖,还敢骗我么?”
我连忙摆摆头,眼泪已经挂在眼眶下几欲滴落,却被他伸手拂去,两指捏住我的下巴使了使劲儿。
“敢哭就不是一个吻这么简单了。”
我终于还是没哭,虽然下巴被捏得很疼,但我知道要是哭了,会有更疼的。
苏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松了手指,将我抱住:“夫人陪我去替天行道,可好?”
我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白光一闪,我们已到了苏府,苏豫正指示下人四处寻我,此刻看到我与苏瑾一起出现,原地怔住。
“你、你果然还活着!”
“大哥你可真是下了一盘大棋啊…”
“不、不对…你明明在水里淹死了,捞了那么久都没捞着,你怎么……”苏豫神色大变,转而看向我:“还有你!你不是没有妖法了吗?!你怎么还没死!”
苏豫尖声质问,说话时整个身子都在战栗,宛若癫狂,见状苏瑾揽住我的肩,轻轻按了按。
“别怕,我马上收拾他。”
说完,苏瑾抬起右手,头顶天色忽变,惊雷炸起,一道湖蓝色的闪电陡然劈下,白光一闪,再看,苏豫已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他…”
“死了。”
苏瑾杀人了,那…那他岂不是也要跟我一样受罚了?
“你是害人,我是降罚,别拿我跟你比。”苏瑾偏头看着我,目光中俱是戏谑。
我一时语塞,苏瑾却突然笑了起来,抬手刮了刮我的鼻梁道:“夫人,我们回家吧。”
我依旧是呆愣愣没有反应,他也不管,拂袖一挥便带我回了青城河。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确是被淹死了,只是因为他生前行善积德,救人无数,死后便被天界封了青城河河神,掌管青城兴云降雨,护佑一方生灵。
许多生前不知道的事,他做了河神后便也知道了。
苏豫不是他的亲哥哥,而是苏老爷的养子。苏老爷子一生仁厚慈善,家业渐大亦是他的福报,可惜苏豫渐渐长大,心思也变了,虽是养子,但作为名义上的长子,自是不甘心把家业拱手让给弟弟苏瑾。
觊觎家业的苏豫,先是怂恿我害死了苏瑾,紧接着下药害死了养育自己的老爷子,就连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因她撞破了自己的毒计,将她软禁。长嫂是谎称自己有孕才留了一条性命,后来事情败露,长嫂逃跑,便被苏豫推下枯井害死了。
好在恶人自有天收,苏豫死了。苏老爷子也下了葬,据说生前行善颇多,来世会一生平安顺遂,福寿绵长。
我做了短短几个月的人,却仿佛活尽了人的一生,原来人比妖还要复杂,有人舍身救人,也有人谋财害命,如今想来,只剩唏嘘。
【后记】
自打住进青城河中苏瑾的河神宮,我便没有一日是安心的,他倒逍遥自在,我却是想跑不敢跑,想留不敢留。
“夫人近日怎么闷闷不乐?”他问我,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便也懒得接话,只盯着一只横行霸道的小蟹发呆。
“不准看。”他突然正色道。
我看了一眼走得歪歪斜斜的小蟹,嘀咕道:“有什么不能看的……”
“是公的,不准看。”
我一时呛了一口,连忙咳了两声道:“这、这就是一只小螃蟹罢了。”
“你也只是一条小鱼。”
“……”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当初想跟我生生世世,如今才几天,便厌烦了吗?”
“我没有!”
“哦?”苏瑾笑起来,眸中有一缕不怀好意的邪气:“这么说,夫人要与我生生世世了?”
“我…”我连忙转了转脑子,灵光一闪:“我也想啊,可是神妖殊途,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怎么?要是解决了这一条,你便乖乖从了我么?”
“那、那是自然。”
苏瑾闻言一笑,覆身过来将我压在身下,背靠着坚硬的宮阶,我无路可退,伸手抵住他坚实的胸膛,慌乱道:“别别别,会、会遭天谴的。”
“夫人未免故事听多了吧?谁告诉你天界这么闲,管得了四海八荒这么多神仙?”
“什、什么?”
“我说,”他附到我的耳边,唇齿间热气喷薄,弄得我的心痒痒的:“在这青城河,一切我说了算,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在我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他却退开了身子,眸色清明。
“成了神仙我才知道,原来你这条小鱼妖垂涎我的美色久矣,如今你可依旧?”
我看着他此刻认真的神色,心慢慢安静下来。我怕他,因为他是神,我是妖,而且如今的他,再不是从前那个温柔纯良的苏家二公子,而是掌管一方水土,高高在上,一言不合就与我拨云撩雨的河神大人。
“你…不喜欢我了么…”见我久久没有回答,苏瑾突然喃喃道,眸光沉寂下去,一瞬便黯淡了。
“不是不是!”我连忙挽回,瞥了一眼他落寞的神色道:“我、我就是觉得我们还没正经拜堂呢…”
“当真?”
苏瑾的眼睛复又亮了起来,恢复了从前勾人的模样,我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却忽然站起身,拽起我横腰一把抱在怀里,俯首笑意盈盈:“夫人,那今日我们便拜堂洞房。”
“这、这也太快了!再说我也什么都没准备…”
“一应所需我已备好,夫人只管点头答应,闭眼享受。”
“……”
脸上好烫,我下意识埋脸钻进了苏瑾怀中。
红烛帐暖,婉转承欢。
耳边只有他深深浅浅、时远时近的灼热呼吸,和着我无法抑制、扑通扑通的心跳,一下,一下,揉进了夜色深处。
那日,青城迟来的初雪终于落了,世间一切险恶不堪,皆被裹进了无暇皎洁中,白皑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