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村里人说:“罗刹者,恶鬼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
因此,十八岁那年,我被关进了罗刹塔。
塔里仅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将熄未熄,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塔里没有窗户,只余一个脚踝高的空隙,用来运送我平日的吃食与用具。
或许等到我老了,就能从塔里出去了。进入塔后的第二天,我躺在又冷又硬的床上,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突然,我听到大门处传来开锁的声音,我急忙翻身下床。
会是谁呢?是父母来看我了?还是村长说要放我出去了?
我的眼前一片明亮,几个男人提着火把走了进来,他们都是我认识的村人,有一个更是我们家的邻居叔伯,但我却蓦然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叔伯,你们是来放我出去的吗?”我慢慢后退,眼泪从眼眶里控制不住的溢出。
“青青,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啊,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才那么小一点,我还抱过你咧。”叔伯上前一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身高,下落时手缓缓的搭过我的腰部,暧昧的摩擦着。
我的身体不停的颤抖,我预感到接下来的一切,但我仍在做无谓的挣扎。
我用力推开了他,转身想跑,却被他一脚踹到了肚子上。我疼得蹲下身体,又被人一把扔到床上。
透过那窄窄的通向外界的缝隙,我看到了一片黑暗。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半夜时常常听到塔里传来呜咽的声音,曾经我的父亲告诉我,那是塔里的恶鬼在低语,现在想来,他是否也是这群男人中的一个?
那昏黄的灯光折射着男人的虚影,将他们的身形放大了数倍,那些黑色的影子像是真正的恶鬼一样,咀嚼着口中的肉糜。
等到再次醒来时,白色的暖光透过空隙照射进来,白昼来临,然而我却觉得,我已经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男
我是天霖国的将军,追逐敌寇时误入了这个靠近边陲的小村。
村子绕山环水,风景秀丽,像是世外桃源一般。村人们面容淳朴,热情好客,我和我的部下们都收到了很好的招待。
村子中央矗立着一座灰色的塔。当我试图靠近那座塔时,村人们齐齐变了脸色,一些壮年男子甚至拿着农具警惕的望着我们。
我刚来到村子时,便感觉出这里安居乐业的氛围下浓浓的违和感,那些淳朴的笑容看久了似乎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晚上的时候,我听见塔里传来呜咽的声音,我心知这村子一定有问题,便带着我的部下聚集在塔的门口。
我砍断了门上的锁链,率领我的部下强行闯了进去。
我看见数个男人背对着我,包围着一个衣裳破损的女人。
那个女人很美——白玉般的肌肤布满斑斑红痕,乌木似的长发垂至脚踝,淡青色的瞳孔像柳树的嫩枝一样。但她的眼静没有一点光彩,嘴唇像干枯的花瓣一样苍白。
我平生最痛恨恃强凌弱的行为,等到理智回神时,地上已经横列着几具尸体。
女人没有看地上的尸体,她直直的盯着我,像是幼童看见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我上前一步,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我们在塔里仔细搜索,竟然发现了几十具的尸骨,草草的埋在角落的稻草下,皮肉都腐烂干净了。
女人似乎躺了太久,站起来时腿脚发软,差点摔倒地上,我急忙扶住了她,她顺势靠在了我的怀里。
我有些尴尬,我从小生活在军营里,很少与女人接触,更何况是这么美丽的女人。
可是她看上去那么脆弱,我不忍心推开她,只能注意着避免身体的直接触碰,用大氅把她暴露的部位都遮住。
女
三年?五年?七年?
我不知道。
被关在塔里那么久,我早已失去了时间概念。
从失望,到绝望,最后麻木。
但在那一天,村子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火,那些犯下罪孽的人都死在他的剑下,其余人被要求分散迁往其他地方。
那个人说,他叫琅,是美玉的意思。
他是老将军从狼窝里捡回来的孩子,幼时因为习性似狼,不通人言,受到了很多排挤。
他天生神力,又自小习武,等到他长大,没有人能战胜他,再没有人能欺辱他。那些幼时嘲讽他的小狼崽子的人,现在也要尊敬的称他一声琅将军。
他说我不是罗刹,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但人的心却会比鬼神还要险恶。
他问我叫什么,我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回答。
“我叫青青,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的青青。”
男
我带她来军营住下,等稍作休整之后再回京安顿她。
她生的过于美丽,为了安全起见,我让她住在我的帐子里,我很自信我不会伤害到她。
但等我与部下谈完军机战略,回到帐子里休息时,突然被一个人抱住了。
我的身体条件反射的一僵,随机缓缓松懈下来,我低头,看着环抱着我的青青。
她居然什么也没穿。
我闭上眼睛,把手伸到身后拉开她的手,又背过身去,命令她:“把衣服穿上。”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的衣服是最小号的士兵服,因为军队里没有女人,自然也没有女子穿的衣服。
“......将军,我穿好了。”
我转身俯视着她,她淡青色的眼睛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是要哭出来。我原本训斥的话哽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尽可能温柔的告诉她:“你不需要这么做,等回了京城,我会找一户人家,把你托付给他们,我会经常去看你,他们不敢欺辱你。”
她低着头,声音平静:“将军,你是不是嫌我脏。”她顿了顿,又说道:“可我只有这个了。”
我是个男人,不可能对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丽女人没有反应。但这些欲望与对她的怜惜和同情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并且十分冷酷的让她去睡觉,不要多想。
女
罗刹塔千百年来冤死的怨气汇聚到我的身上,渐渐地,我成了真正的罗刹。
人们制造出了莫须有的恶鬼。
琅将军来救我的那天,刚好是我成为罗刹的那一天,被男人包围的我正在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杀死那些他们,来发泄我被囚禁折辱的怒火。
黑暗中,一束火把亮了起来,我收起变得长而尖锐的黑色指甲,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个身披大氅的年轻而英俊的男人。
他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他不是。
看着烈火中的村子,我心里十分畅快,甚至想大笑几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以为我害怕,安抚性的拍拍我的后背,温柔的说:“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我听话的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眼睛却透过他臂弯间的缝隙注视着这滔天的火浪。
琅将军虽然救了我,可我一开始并不信任他。
但他几次三番拒绝我,躲过了我的重重试探。
穿着朴素的士兵服,我躺在他的床上,侧过头看着床下他沉睡的侧脸,他似乎做了什么好梦,唇角微微上翘。
恶与善,同为人,却能表现出如此巨大的差异。
感受到体内的怨气渐渐消散,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人创造了罗刹,却也消灭了罗刹。
男HE
回京的路很顺利,青青开朗了很多,脸上也常常露出笑容。
奇怪,每次看到她笑,我的心跳总是会加快几分,就像上战场时一样激动。
我问了我的副将,他告诉我,我应该是喜欢上青青了。
我担心青青可能会因为罗刹塔一事对男人心怀恐惧,迟迟不敢吐露心意。
但她可能发现了什么,主动吻了我。
那天晚上有很好的月光,她的青色眼眸在月色的映衬愈发动人。我们互相确认了对方的心意。
老将军早已过世,我没有其他亲人,皇帝也乐得我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
我们成婚了,没有拜高堂拜天地,只是对拜,因为我们不信那些。
“谢谢你。”在我们对拜的时候,我听见她低声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道谢,但我还是同样低声回道。
“今后无论什么,都不必言谢。”
女BE
现实总比话本中有趣多了。
琅将军没有拒绝我的求欢,他直直的盯着我,炽热的目光同塔里的男人一样,无聊又恶心。
我像水草一样攀附缠绕着他,在他即将释放的那一刻咬住他的脖子。
村人漏说了一句话:“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血肉。”
昏黄的灯光下,我像当初的男人们一样,黑色影子印在帐子上,咀嚼着身下的血肉。
第二天清晨,我躺在尸骨中间醒来,我慢慢抚摸着自己黑色的长发,穿上鞋子,翻身下床。
打开帐子的帘子,刺目的阳光照在我久不见光的眼睛上,有些刺痛。
一行冰凉的液体缓缓地从我的脸颊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