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2020-12-11 13:06:02

世情

我叫冯耐克,今年29岁,是的,相对于大多数29岁的人来说,我都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我想这种境况或许和我的怪名字多少有些关系,不过,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

在29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婴孩诞生于这个世界上,医生剖开母亲的肚子将他取出来时,他小小的拳头微握着,眉头舒展,呼吸均匀,没有不安的扭动和哭闹,就好像他已经坦然接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事实。后来母亲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冯耐克。

那就是我出生时的事儿,由于那个时候我的记性不怎么好,所以这些都是从母亲口中听说的。

至于我出生的地方,那是一个有些偏僻又稍显荒凉的地方,一个从未被飞跃的工业污染过的地方,我们都叫它蓝盈镇。

那里有一所教学质量堪忧的学校,还有一个医疗平低下的医院。我就是在那个医院出生的,现在想来还是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天折在降临在这个世界的路途中。随后我又在教学质量堪忧的学校里,度过了自己幼儿园及小学生涯。

一段不错的时光,尽管家庭环境不太尽如人意,我依然有一些十分要好的朋友,我们会一起玩儿一些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的游戏,比如打沙包,跳皮筋,躲猫猫,踢毽子,过家家。虽然这之中有些听起来像是专属于女生的游戏,不过相信我,我是那之中的高手。

有时候我们也会去爬山,带着吊床、烧烤架和各食物,在山林中选一块合适的空地,再选两棵距离适中的树绑上吊床,然后捡一些枯树枝生火,架上烧烤架,开始一整天的野炊。我们之中有些人会去山间的小河里摸鱼,有些会负责烤制食物,而我,属于一整天都躺在吊床上等着吃饭的那一类。

我喜欢那种感觉,整个人深陷在吊床里,双手枕着头,目光透过树干不算繁密的枝岔望去,恰好能看见天空,和天空中漂浮的云。整个人都沉浸在烧烤醉人的香气和斑驳的光影当中,思维停滞,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慵懒并不会影响我和朋友们的友谊,因为大家都玩儿得很开心,不需要听老师和家长的唠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作业,只需要享受那片刻闲适,即使很累,也总比在教室里呆着盯着黑板要好得多。

当然,那时的开心完全来自于纯真,我们的小脑袋里还没有世俗的概念,一个朋友就仅仅只是一个朋友,还没有被打上“有钱的朋友”,“长得好看的朋友”,“很有权势的朋友”这之类的标签。我想如果那时候带着这种标签,那我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朋友了。

因为我和那些标签都沾不上边,我的母亲在一家百货公司上班,父亲是个烂酒鬼,而且还嗜赌,所以几乎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听到他们的争吵声。不过也许是我早已习惯的原因,那些争吵竟然丝毫不会影响到我的心情,只是有时候吵闹持续太久,会影响我睡觉。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去奶奶家,那是一个比自己家还要更温暖的地方,尤其是冬天,奶奶家里有一盆取暖用的炭火,可以让整个屋内都上升好几度。我躺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看电视,奶奶就搬一个小凳子坐在火盆旁边给我烤馒头和土豆。

她总是佝偻着背,面容慈祥,在我印象当中,奶奶从来没有骂过我,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在她那里,都只会得到丝毫不减的宠溺。我记得有一次和她一起去后院喂鸡,其中有一只不太识相的公鸡啄了我一下,当天下午那只可怜的鸡就成为桌子上的晚餐。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在这种家庭中成长,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总有一些长辈打着关心的旗号问东问西,想等着看笑话。对于他们的这些问题,我通常都会回答:“你怎么不直接去问我妈?”

也许和这些烦心事有关,我的成绩也一直都不太好,好在我不必因此而担心什么,因为工作和吵架几乎填满了父母所有的时间,所以他们没有更多的空闲来管我考得到底好不好。在学校经常享受特殊待遇的我,早早就成了老师放弃的对象,更糟糕的是,蓝盈镇很小。在这种地方生活就意味着,每个同学的家长都认识你,每个同学的家长都互相认识。这是一件非常让人苦恼的事,我的成绩经常都会成为那些家长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证明自己的孩子还不错的有力证据。

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我经常都会感到脸上发烫,尤其是在家长会的时候,其他家长都在商业互捧,只有我,好像实在找不出什么优点可以哪怕稍微夸赞一下。

尽管如此,就如我所说,小学终究是一段不错的时光,虽然也有很多苦恼,但总有很多值得回味的地方。相比之下,初中就……

“喂!你在那儿坐着发什么呆呢?”突然之间,一个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中来。

回头一看,是我的未婚妻王七七,她才刚刚洗完头,等会儿我们还要去参加她的一个同学的婚礼。

“我问你话呢!”她微微皱着眉头,手里拿着毛巾正在努力把湿头发擦干。

“没事儿。”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头转回去看着窗外,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好像快要下雨了。

“她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她又接着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应该快了吧。”我转过身去,有些底气不足的说。

“应该快了?呵……”她的语气中多少有些轻蔑,微微有些发胖的脸上,嘴角歪向一边。

这种情绪当然不能怪她,虽然我们已经订婚有一段时间,但是因为房子的事情,婚期已经一拖再拖了好几次。她家的态度非常明确,如果房子的事情没有着落,那这个婚基本就不要指望能接成。

回想起当时订婚的种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跟她父母谈话比出席首脑会议还难,我又不是一个太善言辞的人,所以我们差点就因此说再见。不过最后我还是展现了自己的一片诚意,许诺说两年之内房子一定有着落,这才勉强维持住了现状。

“走吧。”她收拾好之后,冷冷的说了一句。

出门之后,深冬的寒冷让我们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我把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衣包里,不过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前几天我们才为房子的事大吵了一架,所以大家都想保持一点和平。

其实想要在这个地方买房子并不是太难的事,这儿的房价不算太高。要命的是,在和她谈恋爱之前,我几乎连一分钱的存款都没有,所以两年的恋爱下来,我还是一分钱的存款也没有。面对将近二十万的首付款,确实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李琰好像前几天买了辆新车。”可能是想打破沉默,她一边刷朋友圈一边对我说。

“嗯,什么车?”我心头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觉,但并没有说出口。

“大众。”她说,“可能得要三十多万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李琰是她的前男友,现在已经结婚生子,有车有房。而相比之下,我还依然骑着自己的电瓶车,住在出租屋里。所以这一小段稀松平常的谈话,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些非常不愉快的念头,我想她也许是在心中暗自后悔,也许是在抱怨什么。但这不怪她,要怪也只能怪我没能力。

时光回溯到两年前,我刚找到新工作,在保险公司上班,业绩中等偏下,暂时没有什么被淘汰的危险,但是也仅仅只能满足温饱而已。毕竟这个地方不是蓝盈镇,虽然也是个小城市,但总比蓝盈镇要大那么一点。

我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还记得六年级毕业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感觉就像到了繁华的大都市,纵横交错的路,鳞次栉比的商户,霓虹闪耀的夜空,钢筋混凝土好像比蓝盈镇的绿水青山更有吸引力。那时候我的父母已经离婚,我选择跟着母亲,所以被母亲送到了东武市的外婆家。

王七七在一家公司做会计,我们相识的过程非常俗套,就是在同事的介绍之下吃了顿饭,然后互相加了个微信。其实我没有预料到她会成为我的女朋友,因为我完全不想谈恋爱,一来是经济条件实在不允许,二来是我懒于与人交际。

但那时我已经27岁了,家里给的压力也着实不小,母亲已经让我去相了七八次亲,并且每天都会打电话来跟我念叨。所以我想自己可能是应该谈一谈恋爱了,于是只好逼着自己和她保持联系。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一段时间的家长里短之后,王七七竟然主动提出想要再次见面。

那天的情景至今我还记得非常清楚,傍晚六点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飘着些小雪,不过并不明显,只有它们在飘过路灯的光亮范围内时,才能勉强发觉它们的踪影。我和她在一家火锅店见的面,那时候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一个月,我几乎快要遗忘她的样子.

不过当她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微微缩着身子走过来时,我还是认出了她。

王七七并不是那种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当然,其实这一点完全不必赘述,用膝盖想也知道,一个长得漂亮的姑娘是绝对不会主动约我吃饭的,除非她想找我借钱。不过那天她化了一个淡妆,看起来还状态不错。

火锅冒出的热气把我的视线遮住了一些,朦朦胧胧的看过去,王七七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好看一些。

席间的谈话非常愉快,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小时候的事情,她是一个在大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虽然我们年龄相差无几,但她的童年,好像和我完全不是同一时代。

她的假期几乎都在旅游中度过,她去过国内很多地方,也去过一些欧洲国家,不过她特意强调,那是她年纪尚小时的事。

“后来呢?”我问她。

她正准备夹菜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还是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我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可能戳中了她的什么痛处,所以准备转移一下话题,结果在我正准备开口时,她突然对我说:“是这样的。”

随后她咽下口中的食物,给我讲了后来发生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败在一个赌字上。她的父母都是国有企业的职工,家境算得上是优渥,尤其是她父亲,在那个国企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但是原本未来可期的生活,却全被她父亲栽在了牌桌上。

听她说最疯狂的时候,她父亲曾经一夜输掉过十几万。从家底厚实到负债累累,只用去三年的时间。因为赌博,她父亲甚至不再去上班,企业领导苦口婆心劝了好久也没有劝回来。为此,她的父母也曾经离过婚,不过为了她,最后还是复婚生活在一起。

为了偿还赌债,他们不得不卖掉之前住的房子,搬到了一个小房子里。那是发生在她还在读初中时的事,从那个时候起,她对她父亲就已经彻底失望,甚至有些厌恶,所以当她在东武市读完大学以后,她决定离开那个地方,离开她的父亲,留在这里工作。

“本来我还有机会当一个富二代的,哈哈哈。”讲完她的故事之后,她笑着说。

对于她的故事,我倒是感受颇深,毕竟我的父亲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他的赌资不如她的父亲来得大,但我相信那是因为他没那个钱,如果有,我想我可能要去澳门或者拉斯维加斯才能找到他。说起来,如果我的父亲没有深陷赌博这回事,也许我的生活也会好一点。

不过一直谈论这个话题多少有些令人难过,所以我在表示了遗憾之后,又跟她聊了聊我的童年,尤其是一个名叫冯秋林的同学。他是我儿时最要好的玩伴,也是最令人难以理解,和最有趣的一个。

和他的相识也是在一个冬天,蓝盈镇的冬天经常下雪,而且很大,只需要一个晚上,外面的世界就会被银装素裏的打扮一番。我家住在一栋三层楼房的二楼,那时,这个三层建筑已经算是蓝盈镇的最高建筑,其他大都是零零散散的两层小楼房,或者砖瓦房。

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公园,不得不说,就算放到现在,那个公园也绝对是散步的好去处。里面有池塘,凉亭,还有一条不算宽的小河,春天有一大堆五彩斑斓的艳丽花朵,夏天有大片的树荫和成群的蚊子,秋天则是遍地枯叶,而一到了冬天,枯树枝上都压着厚实的雪,小河表层结上薄薄的冰,透过冰面依然可以清晰的看,见流动的水。

我喜欢在那个地方玩儿雪,堆雪人或者打雪仗,也就是在那儿,我第一次真正和冯秋林说上话。在那之前我们一直都是同学,不过他平时总是孤身一人,性格稍显孤僻,所以没几个人跟他说过话。

那次,我看见他被埋在一堆雪里,只露出一个头,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天空,面无表情。起初我还以为他死了,吓得我转身就想跑,结果他突然笑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对我说:“我要把自己冻起来,等五十年以后再解冻。”

结果后来他发了高烧,并且被他母亲狠狠的打了一顿,这个事才算完。

其实冯秋林也是一个特别可怜的孩子,他母亲的精神不太正常,这一点通过他就能看得出来,不过他母亲的不正常可不仅仅是玩儿行为艺术,而是更多的体现在过度的暴力上。

比如他吃饭吃得太慢,他母亲就会说:“你是要准备把碗里的米数清楚吗?”并且打他一顿。如果他吃得太快,他母亲就会说:“有人跟你抢饭吃吗?”并且打他一顿。如果他吃得不快不慢,他母亲就什么都不会说,但还是会打他一顿。所以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无损的。

我十分佩服他顽强的生命力,他有自己的梦想,成为奥特曼,还有自己的备用梦想,成为变形金刚。在挨了无数的打之后,这些梦想依然没有在他脑海中消逝。

“那现在你们还联系吗?”王七七的脸上露出些好奇的表情,整个人稍微往我这个方向凑了一点。

“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联系了。”我说,“他在读高中的时候离家出走,跑去外地打工,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他也真够可怜的。”王七七说。

“对啊,和他比起来,我算是,幸运的吧……”我说。

晚餐结束后,我们在外面散了一会儿步,又聊了聊对未来的一些构想。王七七说她父母催促她谈恋爱已经快要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再加,上她也确实希望能找个合适的人谈个恋爱,所以想要多了解一下彼此。

其实“合适”这个词,看起来好像是最基本的要求,但事实上,把它说成是最苛刻的要求也不为过。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合适得起来?所以我告诉她,我没有什么择偶要求,只要在一起能开心一点就好。

送她回了家,我又自己冒着小雪回去。她的出租屋比我的要好,家具齐全,还有空调,我那个出租屋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不过价格便宜。其实我租的那个房子离外婆家并不远,但是我宁愿忍受寒冷的冬天,也不想踏进外婆家一步。因为一到外婆家,我就会回想起初中那段苦难的日子。

那时和我一起同住外婆家的,还有小我一岁的堂弟,不同的是,堂弟家很有钱,每个月给外婆的生活费都很高,所以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差距经常会在每个细节体现无疑。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外婆卧室里的一个柜子,通常都上着锁,里面是外婆买的零食,她给堂弟配了一把钥匙,而我,偶尔能瞻仰一下那个实木柜子的外貌就算是不错了。有时候外婆也会做一些好菜,不过通常都是在我还没有放学的时候,她早早的接堂弟回家大吃一通,然后把吃剩的菜放进冰箱里,等我放学,就只能吃点儿素面果腹。

对于这些,我理解,也接受,毕竟这是一个看钱的世界,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从来没有把这些告诉过我母亲,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况且相对于我在学校里受到的打击,这些表面上的不公平,好像都显得微不足道。

事情发生在初二上班学期,当时的初一新生当中,有一个叫金婷的小学妹,我敢说她是我至今为止见到过的姑娘当中,最可爱的之一。可爱到连我这种生活在学校生态链最底层的人,都妄图想和她谈一次恋爱。

第一次给她写情书是在那年的国庆节之后。我写了一首诗,名字叫《夏天》,内容是这样的:“沉醉在游移不定的清晨里,沉醉在不可言说的软床上,沉醉在生无可恋的晚霞中,夏天的热辣让我想跳河,可能是因为遇见了你,或者是我在夏天吃多了药。”

当时我还蛮喜欢这首诗的,毕竟作为一首诗来说,它真的很像一首诗,所以我鼓起勇气亲自递到了她的手上。

这种莫名其妙的勇气,很有可能是我母亲在那段时间里给我洗脑留下的后遗症。在和父亲离婚之后,她总是打电话来给我说:“就算没有你爸,我们一样会过的很好,你要相信自己,你不比任何人差!”我相信她这句话的前半部分,至于后面那部分,现实自然会告诉我答案。

我把情书拿给金婷过后,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她脸上挂着微笑快速浏览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就转身进了教室。我心想至少她没有当着我的面把信撕掉,所以应该还有机会。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一定要抓住这个好机会,再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为了给她准备一个像样点的生日礼物,我几乎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比如谎称学校要组织捐款,把小学时的旧书报偷偷卖掉之类的,东拼西凑,终于凑到了二十六块钱。但是想给她买的那个布娃娃要三十块,而且还不讲价。

就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发现外婆买菜回来后放在桌子上的五块钱。当时家里没人,我围着那五块钱绕了好几圈,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最终,我的良心还是没能敌过金婷的美貌,就算挨骂挨打,我也要不留遗憾。

她生日那天是个星期一,早上举行升旗仪式,中午放学之后,我就满心欢喜的抱着那个布娃娃在学校门口等她。和我一起站在学校门口的,还有初二年级另一个班的小少爷廖得远。听说他父亲是教育局的什么领导,所以在学校里他基本都是横着走路的。

他穿着一套西装,斜靠在经常接送他的一辆灰色奥迪车旁,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皮鞋锃亮,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人模狗样的意思。我并不知道他在那儿干嘛,他当然也不会跟我这种人打招呼。只是虽然我心中有点不屑,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廖得远确实太抢眼,在他旁边站着,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拾荒者。

不过我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我才不在乎他在那个地方干什么,只要不是也在等金婷就好。回到幻想当中的我再一次露出笑容,我在脑海里设想了一百多种拥抱她的方式。

直到金婷缓缓的出现在校门口,廖得远从车里拿出一大束玫瑰,还有一个盒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当时市场价值五千多的诺基亚手机。在给她亲手戴上一条亮闪闪的铂金项链之后,两人坐着奥迪远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我甚至来不及感到尴尬,就被淹没在汽车扬起的尘土中。我已经忘了那个瞬间我在想什么,只是周围的同学都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让我有点想当场撞死。

后来在给冯秋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对我说:“钱确实买不到一个人的喜欢,但是却可以买到那个人喜欢的东西。”那时他依然是我同学,我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

“七七,耐克,你们来啦?快快,里面坐。”王七七的同学,今天的主角李茜招呼到。她穿着一袭白色的婚纱,旁边就是她的丈夫,看上去有点老,听七七说是个什么公司的经理,比李茜大十二岁。

“新婚快乐。”我礼貌性的笑着说。

她在微笑点头回应了我之后,又拉着七七问:“什么时候才能吃你们的喜糖啊?”

“哈哈哈,我们尽快吧。”七七并没有显得尴尬,很自然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只好笑着附和了两句,等她们闲聊完,就赶紧进饭店去按照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但是这个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也不是很妙,李茜把她比较要好的同学都安排在一桌,所以这一桌除了我和七七之外,还有李琰和他的妻子。

“李琰。”七七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来啦?”李琰回答了一句,然后两人没有再说话。

人都到齐过后,婚礼正式开始,司仪致开场词之后,播放了一段视频,那是李茜和她的丈夫在一起的一些照片,伴随着钢琴曲缓缓在屏幕上滚动。我注意到七七有些哽咽,眼角的泪水几乎快要滑落下来。

这当然不是什么感动的眼泪,她就是心头难受。因为我们第一次构想我们的婚礼时,也有这个部分,我们甚至已经做好了视频,只是到现在为止,那个视频都还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那就发生在几个月前,我们的结婚时间已经被往后推了一次。公司来了个新员工,他会做一些视屏编辑,所以我就跟着他学了一些皮毛。虽然不专业,但自己亲手做的总会更有价值一些。

那几天是近段时间以来我们最开心的几天,我和七七把我们在一起以来拍过的所有照片都找出来,一边回忆以前的时光,一边制作婚礼用的视频。

“我们这次能结成吗?”她趴在我的肩膀上,不算长的头发垂下来,一股熟悉的青柠香味飘进我的鼻腔。

“当然能啦。”我转过头去吻了一下她。

“要是你妈妈不借钱给我们,那怎么办啊?”她有些担心的说。

“不会的。”我说,“买房子这种事情她肯定会支持的。”

“嗯……”她点了点头。

然而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快,明明已经筹备好买房的资金,结果因为我父亲的一次手术,花掉了一大部分。

每次接到父亲的电话,都没有什么好事,那次也不例外,他的一个朋友用他的手机给我打来的电话,说他情况非常不好,必须要送去医院治疗。我不知道他是得了什么病,但我当时很确定,那和他长期饮酒有关。

接到电话时已经是晚上8点过,我叫了一个出租车直接赶回蓝盈镇。在路上我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这个情况,她安慰我说不用着急,先回去看看情况,如果有什么需要再给她说,她会想办法。打完电话之后我的心头安定了一些,还有母亲当后盾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害怕。

七七当时还在上班,所以没有跟我一同前去,不过我也不希望她跟我一起去,毕竟路程不近,又是夜间。

赶到父亲住的地方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他蜷缩在又脏又乱的床上,屋子里堆满了各种酒瓶、烟盒、烟头。刺鼻的气味阵阵扑来,我皱着眉头询问了一下他的情况。

他说自己胃疼得特别厉害,说话声音颤抖,气息微弱,看起来十分痛苦。他的朋友告诉我说之前已经带他去蓝盈镇那家破医院打了点滴,但情况没有任何好转,好像还吐了血。

我暗自叹了口气,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自私男人,几乎没有尽过任何父亲应尽的责任,但在这种时候,我却根本没有办法扔下他不管。我之前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先给母亲打电话询问该怎么办。母亲让我先把他送到东武市的市医院去检查,那个医院的医疗水平还不错,应该能得到有效的治疗。

于是只好又联系了一个出租车,和我父亲一起趁着夜色赶回东武市。途中他一直斜躺在后排,痛苦的呻吟着,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我坐在副驾,又难过,又愤怒。

他真的是个混蛋,从记事开始,他从来没有带我出去玩儿过一次,也没出席过任何一次家长会,有时候连我的生日他都会完全忘记。最可笑的就是,他经常会问我:“儿子,你今年几岁了?”在他的生命当中,只有两个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酒和牌。

关于他喝酒的起因,至今为止我也没有弄明白,听母亲说他以前从来不沾酒也不沾赌,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窗外的景物飞驰,我的心情再一次慢慢平复下来,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希望他没事就好,毕竟他终归是我父亲。

期间七七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情况,我告诉她不用担心,让她好好休息,如果需要的话再叫她到医院来帮忙。我不希望她看到我父亲的这幅模样,倒不是因为丢脸,而是害怕勾起她对她父亲的那种恨意。虽然她父亲现在已经逐渐收敛,但对她造成的那些伤害,我懂,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弥补回来的。

再次赶回东武市时,已经是凌晨,医院里还是闹哄哄的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病患。我去挂了急诊,但仍然需要排很久的队。在等待期间,父亲缩成一团,我在一旁来回踱步,那里面充斥着一种让人难受的味道,像是各种药物混合在一起,再加上消毒水和各种体液。

一个原本躺在急诊室的病患突然没了呼吸,家属哭天抢地,护士用尽全身力气给他做CPR,其他人都不由得提了口气。面对一个刚才还活生生的生命,那种冲击感无疑是巨大的。我也停止踱步,为他捏了一把汗。好在在护士几乎体力透支的抢救下,那个人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如果要问我想没想过父亲如果不能挺过这一关之类的事,想过,而且当时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很可怕,但确实控制不住。长久的等待过后,医生先下了病危通知书,然后说需要手术。我问医生是什么情况,医生说是因为喝酒过多引起的胃穿孔,如果第二天早上再来,估计人就没了。

听到这句话,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不过当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再思考什么,签下字,再次拨通母亲的电话,那头母亲还是让我不用太担心,她说胃穿孔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七七也再次打电话来询问情况,我说父亲需要手术,让她先睡,不必担心。

手术室外的几个小时十分难熬,医院里不能抽烟,我也没心情再玩儿手机,也没个坐的地方,只好继续来回踱步。那时候只觉得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从心底里涌出,本来七七说要过来陪我,不过我想母亲说过问题应该不大,所以让她好好休息,这种时候多一个人,也只是多一个人焦心而已,起不了多大作用。

天空微亮,父亲被推出手术室,直接住进ICU病房,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切掉了一部分胃,接下来要在ICU观察一天,如果情况稳定,就转入普通病房。我的心稍微放下,去交付一些手术费用然后办理入院手续。

母亲先打过来一万,把这些处理好后所剩无几。一天过后,父亲顺利从ICU转出,接下来住院的费用还得花销一大笔。我当然请不起护工之类的,所以只好自己亲自照顾。

在前几天,父亲因为出现酒精戒断综合征,表现得与疯子无异,大多数时候都只能用束缚带把他固定在床上,免得他乱动扯掉身上的输液管和导尿管。他一直在说胡话,嘴里喊着:“二筒!八万!自摸!”之类的词,我有些好笑,你说人怎么就能活得这么窝囊呢?已经半死不活的入了院,还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打麻将。

有一次父亲特别强烈的扭动着身体,甚至把束缚带都挣脱开,嘴里说着:“他们那边三缺一,我不在这儿打了,我去那边打。”我特别生气,一把推到正准备坐起来的他,也许是那一下不小心拉扯到了伤口,父亲一脸痛苦的倒在床上,嘴里发出呜咽声。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下手太重,看着他那可怜又可悲的样子,心中百味陈杂,担心,委屈,难过,失望,所有情绪一下冲上心头,眼睛一酸,竟然流了几滴眼泪。

但我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并且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不值得。我不知道那样想是不是有些太狠心,不过我想这次能在医院照顾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果还有下次,我当然还是会来照顾他,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仅此而已。

在他住院之后,有几个他的牌友来看过他,不过都是他的债主,我想他们主要是来看看我父亲还能不能活着把欠他们的钱还清,要是他就这么一命呜呼的话,我想我的日子也不会宁静到哪儿去。母亲也趁他发疯的那段时间来过两次,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来看我。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月,父亲的神智逐渐恢复正常,我给他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还有他说过的胡话,以及半夜闯下的那些祸。他只是笑了笑说:“怎么可能。”

后半个月他不再需要夜间照顾,身体也逐渐康复起来。至于我,已经几乎快要被开除。几次三番五次的哀求经理,才换回这十几天的假,经理说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我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只好自己写了辞职报告。写好之后他又对我说:“像你这种情况,要扣一个月的工资。”

我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力气再去争取什么,生活中的冷漠和不公我早就已经体会过很多,当下最重要的,是安心把父亲照顾出院,然后再想其他的事。

关于辞职这件事,七七也没有过多的抱怨,虽然我从她眼里看到很多失落,但我想她也明白我的难处。那一刻她也清楚的知道,结婚这件事,可能又会无限期的耽搁下去了。

所以她看着李茜的婚礼视频默默流泪时,她内心的复杂我都懂。那是一种让她两难的境地,说要怪我,好像也怪不得我,说不怪我,她也不可能去责怪我父亲。但心中又总憋着一股委屈,连想出气都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

我也是如此,心疼她,又无能为力,父亲患病也并不是我们到现在也没能结婚的借口,她在外人面前会保护我的自尊心,会给我留一些面子,但这往往会让我更加难受。

婚礼视频播放完毕之后,就是一些既定的流程,仪式完毕,大家开始动筷子吃饭。我只吃了几口菜,就起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她问,然后有些警觉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上个厕所。”我说,“肚子有点儿不太舒服。”

“哦。”她好像松了口气,“等会儿去买点儿药吧。”

“好。”我说着,跟同桌的其他人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桌子。

来到饭店外面,雨点已经逐渐落下,一股冷冽的风吹过来,让我瞬间清醒了不少。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深吸一口气,浓浓的烟雾从嘴里冒出,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我记得第一次抽烟是在高一的时候,儿时的玩伴冯秋林已经不跟我同校,新晋好友董宇是个社会青年,我和他住一个寝室。住校虽然暂时摆脱了在外婆家凄凉的生活,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我的生活费少得可怜,几乎只能勉强吃饱饭,有时候一心动买两瓶可乐,就意味着要饿一天的饭。

董宇则从来不担心这些,他有几个小弟,每天争着给他买饭吃,还有几个崇拜他的女同学会给她买饮料和水果。

当然,因为他确实很帅,一米八几的个子,又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在社会上好像还有几分名声,可以说除了成绩不好以外,该有的他都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总喜欢和我讲他那些古惑仔事迹,我从来不会表现出任何崇拜或者好奇,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偶尔也会带上我一起去食堂吃饭,介绍他的小弟和崇拜者给我认识。所以大概是受他照顾的原因,我觉得我和他应该有点儿共同点才对,于是学会了抽烟。

那的确是个好东西,吞云吐雾间,感觉所有疲劳和苦涩都会随着烟雾消散。后来有一次我们在学校后面的荒地里抽烟,结果把那块荒地给点着了,烧了个精光。我由于平时表现还算中规中矩,所以写了一篇检讨就算过关,而他则被记了个留校察看。

在受到这个处分后的第二天,他对我说:“兄弟,我要转校了,你好好读书。”再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听别人说他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被抓去坐了牢。

他可以说是我整个高中唯一的朋友,在那三年当中,我连受挫折的机会都没有。日子浑浑噩噩,就想早点熬到高中毕业,要么考个大学,要么就出去打工。

说来也怪,高考成绩下来之后,我还真考上了一个大学,虽然只是个大专,但这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毕竟在拿成绩的前几天,母亲已经在四处托关系为我找工作。

读大学的那三年比高中要好得多,虽然同样是住校,但生活费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我所在的寝室是六人间,除了一个叫秦凯的人之外,大家都显得比较和睦。

那个叫秦凯的同学非常古怪,他经常穿着一身赛车手的服装,戴着一顶鸭舌帽,平时他的爱好就是端端正正的坐在他那台笨重的老式电脑旁玩一些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游戏。

他也不怎么说话,如果要去主动找他聊天的话,还需要防范他突然间的自我,比如有时候他会突然跳起来假装自己是拳击手,飞快的给你两拳,然后坐下继续玩儿游戏。

还有就是他的脚臭味实在太浓烈,有好几次都差点让寝室里的另一个叫穆阳的同学吐出来。所以在他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就凑钱给他买了一箱脚臭喷剂,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理睬过我们。

在大二时,我还有一个很要好的异性朋友,名字叫余梦,她和我不在同一个系,不过我们有时候会在同一个地方吃饭,而且经常都会因为人太多而不得不坐在一张桌。某次她主动跟我搭了话,所以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年圣诞节,我还买了一个她一直念叨的巨熊布娃娃送给她当圣诞礼物,那次送礼没有廖德远那号人物捣乱,所以非常成功。余梦感动到哭得稀里哗啦,她眼泪汪汪的对我说:“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么感动的人。”我笑了笑说:“那我送你回寝室吧。”

后来她被她们系的另一个小帅哥追到手,我们就没有怎么再联系过。现在想起来,当时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不过已经不重要了,那个当时把她追到手的人,后来和她结了婚,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你站在这儿不冷吗?”可能是看我一直没回去,七七到外面来找我。

我摇了摇头说:“胃不舒服。”

“那我们先回去了吧,等会儿雨下大了。”七七说着,牵起我的手往外走,“顺便去买点药,都告诉你平时不要喝那么多冷饮,你就是不听,还专门要喝冰冻的,胃不痛才怪。”

买了些药回到家,七七去烧了一壶水,又问:“你去那个新公司待遇怎么样啊?”

“还行吧,现在还在实习期,一个月以后才转正。”我坐在沙发上,用手蒙着脸。

“那就好好儿工作吧。”七七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对她说:“七七,我想问你个事。”

“嗯。”她没有抬头,双手揣在兜里。

“你……”话到嘴边,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七七一脸平静,见我久久没有憋出话来,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把药递给我。

我把药放在桌上,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把药吃了吧。”七七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再次把药递到我面前。

“如果你后悔了,可以告诉我。”我接着说,“我不会怪你,毕竟我没能力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七七递药的手稍微有些颤抖,她扬了扬头,好像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我是认真的。”我把她拉到身边来坐下,她没有反抗,“七七,我的能力真的很有限,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她把头转到一边去,低声抽泣着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

“如果你累了……你可以直说。”七七双手紧握着,抽泣声越来越明显。

“我没有,我只是……”我努力的想辩驳什么,但却突然找不到话说。

“只是什么?”她突然转过头来,双眼通红的盯着我,“只是因为买不起房所以不想再跟我纠缠了吗?”

“但是买不起房子,我们就没办法结婚啊!那你说怎么办?”我反问。

“我说怎么办?”七七眉头紧锁,像是质问般的盯着我,“我也想问问我该怎么办!”

说完这句,她狠狠地把手中握着的药摔在了桌子上,然后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紧紧抱着她,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侵袭着我的全身。

“我做错什么了?”七七呜咽着问,“我就想我们有一个自己的家?我到底哪里错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在她耳边轻声说。

“够了!”她快要歇斯底里起来,“我真的受够了!我已经快要三十岁了!你知道这个年纪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现在你问我后不后悔?我后悔!我后悔认识你!我后悔和你在一起!那又能怎样呢?有用吗!你告诉我有用吗!”

“但是我……”

“让开!”她突然冷言道,甩开我的手就往门边走去。

我赶紧起身抱住她,任凭她如何挣扎,撕打,我也不敢放手。

“求求你了……别在折磨我了好吗?”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头发凌乱,满脸泪痕,眼睛里满是绝望,“我真的好累,真的好累……”

我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她哭到没有力气,才把她抱上床,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她在我怀里抽泣,眼泪把我的衣服打湿了一片。闻着她的发香,突然想起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时的场景。

那是在那顿火锅之后,我们又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联系,依旧是些家长里短,七七很喜欢听我讲我小时候的趣事,因为她总是说城市里的孩子没有童年。再次见面时,换成了一家还颇有格调的中餐馆,我向她表明了我的想法,我记得当时我是这样说的:“王七七,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我会努力的,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一下我。”

“你……你这算是表白吗?”她好像有些吃惊的问。

“是不是太唐突了啊?”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哪有你这么表白的呀!”她突然笑起来,“连束花都没有,哼,一点都没诚意,我不接受。”

听她这么一说,我赶紧跑到最近的花店去买了一束玫瑰,然后又对她说:“王七七,那个,我们在一起吧。”

她接过花,然后主动抱了我,那就是我第一次闻到她的发香时的场景。我记得邻桌的食客们都放下筷子鼓掌,她才有些娇羞的放开我。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回到现实中,怀里的王七七已经哭得精疲力竭,在抽泣中睡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的敲击着窗户,我在想,这一切究竟应该怪谁呢?怪我这个笨名字吗?还是怪我没有好好读书?或者是怪我父亲不争气?想来想去,我觉得要怪就应该怪我不应该眉头舒展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突然间,怀中的七七紧紧的抱着我,像是在梦中呢喃一般的说着:“不要赶我走……好吗……”

“我不赶你走……我不赶你走……”我轻声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那可能是我活在这世上这将近三十载,觉得最幸福,也最窝囊的时候。

“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七七抬起头来望着我,尽管泪痕未消,但眼睛里的绝望竟变成了一种渴求,和一种向往。

“嗯……我们一起努力……”我哽咽着说。

她伸手为我擦干眼泪,然后问:“胃还疼吗?”

“对不起……对不起……”

“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嗯……一定会的……”

窗外的敲击声逐渐减弱,雨又慢慢停了下来,我知道这里的冬天雨还很多,不过,总会有放晴的时候,再说,抱着七七,我也没觉得有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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