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否餐厅

2022-02-23 03:10:10

爱情

“我要回家了,我想爸爸妈妈了。”

陈蕊是我的大学师姐,她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正坐在她的西餐店里,我挖着冰激凌的勺子没有丝毫的停顿,好像是她作出这样的决定让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意外。

我犹豫了片刻,说道:“对不起,姐,这座城市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没关系,最起码还有你这样关心我的人在。”

“什么时候走决定了吗?”

她直勾勾的盯着窗外过往的行人和车流,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是不甘与委屈,那眸子里还反射着西餐厅橙黄色的灯光。

“那就,明天吧”

......

饭否,是这家西餐店的名字。

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吃饭了吗?明明是一家西餐店,却偏偏起了个偏中式的名字。怀着对它好奇,我第一次踏进了这里。

“您好,先生,一位嘛?”

那时的陈蕊穿着整洁的蓝工装衬衫,外面套着咖啡围裙,一双静若水波的眸子,好像这世界的任何世俗都不会侵染它。不同于一般西餐店棕黄色的氛围,这里橙黄色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暖心又温柔。

她见我看她有些呆了,却并不嗔怒,友好地指引我到一个角落的位子里,示意我稍等。我回过神来,翻了翻眼前的菜单,她回来帮我倒满了柠檬水,我正要开口,她却抢先说道,

“T骨牛排和日式炸鸡排都是我们的特色。”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我十分惊讶。

她没有回答,而是嫣然一笑,收好菜单转身去了吧台。好吧,我承认,这个笑容在我的脑海里留存了好多年。

可能是因为过了饭口,此时的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做菜声音,我在幻想着这家店的老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后厨的帘子打开,伴随着袭来的香气,还有一个一席咖啡师装束的高大男人,有着艺术家气质的长发,一看就是精心修剪过的胡子,头上的厨师帽子又显得与这身衣服格格不入,让我想到了这家店的名字和西餐厅的本质。

他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您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们店刚刚开业不久,这两道菜是我的拿手菜品,不知道合不合这边的口味,有什么意见欢迎您随时指正。”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客气吓了一跳,急忙回应我的热情,“好的好的,话说回来,我就是看见了这么有意思的招牌才决定进来坐一坐的,可以告诉我它是什么意思嘛?”

“Forfun。”

“Forfun?”

老板点了点头,也向我报以了一个笑容,转身向陈蕊说了些什么,又回到了他的后厨。

一个有趣的西餐厅,一个神秘的老板,一个美丽的服务员,我越发对这里的一切感到好奇。

陈蕊不时的会过来帮我倒柠檬水,收拾垃圾,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这美丽的身影。

“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陈蕊这次直接坐到了我对面。

她又猜对了,我点了点头。

“我叫陈蕊。”她带着那标志性的笑颜,向我伸出了手。

“由走。”我也伸出了手。

......

我和这段故事里的人开始熟络起来的时候,是我光顾了几次这家店并发现陈蕊是我大学师姐之后,有了这样一层的关系,我就经常去店里薅羊毛,有时候晚上蕊姐会给我一些没卖出去的面包,有时候老板也会让我帮他试吃新菜品。还有其他的店员们,没有客人的话,我们会拼好几张桌子打桌游,兴起时彻夜不归那也是常有的。

有天,我问起大家,“我感觉咱老板一定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你们谁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嘛?”

蕊姐显得很积极,“我跟你说吧!老板姓安,是从法国学过西餐回来的,我们店里的所有菜品呀,设施呀,理念呀,都是他在国外这几年带回来的呢!可以说是年少有为了!”

我说怪不得,老板打扮的一股子西方气息,店里的装饰也确实偏那个味。不过,陈蕊的这番话也让我笃定了我内心的一个猜测。

晚上闭店后,我和蕊姐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像是发现了别人的小秘密那样贼兮兮地问她:“蕊姐,你是不是喜欢安叔?”

“对呀,你看出来啦。”蕊姐的一脸从容反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姐姐,多多少少你也装一装被识破的样子好吧,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蕊姐捂嘴笑,“我和你的感觉一样,这个男人身上有很多我从未见过的特质,和他相处就像是在打游戏下副本,你一直在期待着最后它会不会爆出你想要的装备来。”

“可是未知,也代表着冒险。”我出于关心的角度说了一句。

“冒险才是最迷人的吧。”蕊姐看了看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不许你叫他安叔,人家也就比你大了六七岁!”

“我不!你看安叔那头发和胡子,多成熟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年过半百了呢!”

“你再说!信不信我打你!”蕊姐向我挥起粉拳。

我边躲边跑,“那你来打呀!”

就这样,深夜的路上充满了我们的笑闹声,看着蕊姐的满心欢喜,我也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收起一开始的心动,默默的做一个好弟弟应该做的本份吧。

......

或许是知道了这份爱意之后,我的感官便自动带上了一层滤镜,看着蕊姐与安叔在店里经常出现的互动,举止投足间都充满了暧昧,安叔会给蕊姐的咖啡上拉出各种可爱的图案,后厨他用来擦汗的毛巾总是被蕊姐清洗的干干净净,甚至品尝新菜的权利也成为了陈蕊一人的专属,这让我很是嫉妒。不过好在,安叔肯定是不排斥这个偏年少的小妹妹。

直到有一天,二人拉着手一起走进了店里。

“好啊,者板!我还纳闷呢,怎么开店时间都过了好久,你和蕊蕊都迟到了呢?”店里的另一名服务员姐姐十分震惊。

后厨帮工的小哥揩了她一下,“还叫蕊蕊?赶紧改口叫老板娘了!”

“恭喜呀!安叔和蕊姐,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我说的。

在一片欢声与祝福中,蕊姐红透了脸,身子也往安叔那边靠了靠,牵着安叔的手也越来越紧,就像是小时候得到了喜爱的娃娃,任谁劝都不会放手的那种。

安叔整个人也喜气洋洋,“大家今天晚上都没事吧,我和蕊蕊请客,一醉方休!”

地方不是别的地方,就在店里,食材不是别的食材,后厨都是现成的,大伙从旁边的小卖部买来了很多青岛啤酒,用安叔的话说,喝酒没有绿棒子那便是缺少了灵魂。席间,大家推杯换盏,说着各自的往事和对未来的幻想,当然也免不了对于饭否的期待。

这让我越来越觉得,饭否,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我从没见过对待店员像亲人一样的老板,也从未想过每个客人来到这也都会有家一样的亲切。我自身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能融入进这里我很意外,也很开心,甚至十分感动。

“怎么,想家了吗。”安叔这样问了蕊姐一句。

哦对,蕊姐的家就在青岛,怪不得安叔会买青岛啤酒。不愧是安叔,这样的细节都被他注意到了。

陈蕊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微醺的脸颊上泛起了霞红,在店里橙黄色的灯光下更显得可爱迷人。

“那我陪你回去看看。”

“店里怎么办?”陈蕊撅起嘴问道。

“没事,有大家呢,你说什么时候出发,咱们就走。”安叔和大家交换了一下眼神,想必互相都已十分信任。

“那就,明天吧。”陈蕊抱住了安叔,深情款款。

二人从山东回来后,就开启了热恋模式,店里的人随时随地都能被喂一嘴狗粮,蕊姐也搬去了安叔那里,二人一起上下班,白天共同服务客人,晚上讨论小店的经营策略,日子过的有声有色,店里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但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打破了所有的美好。西餐店必须停业三个月,长达三个月没有收入,即便允许经营了以后,那时候人人自危,连上班上学都缩短了时间,刚刚解封的人们自然不会把西餐店当成解忧的去处,同时还面临着房东的催缴,于是安叔辞退了所有的店员,对员工如家人的他自然也给了大家一笔合适的遣散费。

饭否,就这样散了。

创业失败的安叔郁郁寡欢,那标志性的长发和胡子给整个人更添加了一种阴颓感,陈蕊深明夫妻应该共患难的道理,背着安叔到处筹钱,甚至借到了我这个当时刚毕业没工作多久的弟弟身上。在她眼里,没有饭否,就没有她和安叔的相遇,或许饭否是她和他感情的维系物,只要饭否还能继续经营下去,安叔不会再消沉,大家也能回来,钱可以凭着努力再赚,一切都还有着希望。

终于钱筹的差不多了,陈蕊约出来了房东,签好合同后,又拿回了那把熟悉的钥匙,满心欢喜的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安叔,刚刚回到家,就看见安叔在把自己的东西往行李箱里面放。

“你这是要去哪?”陈蕊一愣。

“回家。”安叔语气冷漠的吓人,好像在与一个仇人对话。

“回家?回你妈那吗?”

安叔抱着膀子看着陈蕊,那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我和你实话实说吧,陈蕊,我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就订婚了,回国以后我就觉得,我还没玩够,我想玩两年,这次开店只是我跟家里的借口罢了,恰巧是你来投怀送抱,那么现在疫情来了,我的店也完了,所以我该回去结婚了,就这样。”

好像晴空霹雳,字字如雷声滚滚一样灌进了陈蕊的耳朵里。

“这,这都是真的?”

“难道我还要编个故事骗你?哦对了,看你也挺可怜的,这个房子我没退,还有三个月到期,你就先住着吧,我的东西我收拾好了,那就再见喽。”安叔盖好了行李箱,朝蕊姐挥了挥手,就这么走了,连房门都懒的关一下。

陈蕊没有回头,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吸收着刚才的每一个字,那些话就像一把尖刀将她狠狠的砍成了几段。

嘶,好疼,什么东西?

陈蕊看了看手心,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一直紧紧握着饭否的钥匙,钥匙尖已经划伤了手掌,在一点点的渗血。陈蕊的身体慢慢蜷缩,直到蹲在地上,将头埋在了膝盖里,眼泪也开始肆意的流淌,顺着头发丝,流在她的脸颊上,流在她的锁骨上,流在每一个他曾触摸过的地方。

“什么?出啥事了!蕊姐你等我,我马上到!”接到蕊姐的电话后,我还来不及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急忙赶了过去。

一进房子,没有想象中的满地狼藉和狼狈不堪,陈蕊已经换了身家居服,红肿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让人甚是心疼。我让她去洗把脸先歇着,然后帮她收拾了房间,打开两瓶啤酒,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呸!渣男!你怎么不追上他打死他,打不过你也可以喊我啊!什么狗东西。”

“你能抱我一下吗。”陈蕊哽咽地说。

“啊?”这下换我一愣,不过我还是身体很诚实的抱了上去,我知道无关异性,只是友情。

“我说真的姐,我太来气了,咱俩去他家堵他吧,我他妈的找几个人揍他一顿。”

陈蕊嘴角十分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罢了,我就当他提早放过我一马吧。”

“怎么?你还要谢谢他?”我十分搞不懂这里面的逻辑。

“我想把饭否继续开下去。”陈蕊转移了话题。

“我是真搞不懂姐你咋想的,都没有了他还开下去有什么意思,另外你还不让我去找他,难道就这么放过这个渣男了?”我竟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弟弟,你还小,有些事不一定非要有个结果。”这回轮到这个伤心的人教育我了。

“别跟我讲大道理,我糙汉一个,不过你要是想开的话,你弟弟我随时支持你。”

我刚说完,陈蕊又抱住了我,我像个处男一样,双手紧张的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拍拍她的肩,下一刻我的肩膀就被她的眼泪打湿了。

没了安叔的饭否,啊对不起,现在应该称它为安大渣男,没了那头畜生的饭否想要经营下去并不容易,确实那些菜品的味道仅凭我和蕊姐的记忆与经验是复制不出来的。而且之前的老店员们也都不在了,想要传授新员工更是难上加难。有时会遇到一些老顾客,他们知道饭否的遭遇都纷纷表示唏嘘与同情,但也仅仅是唏嘘与同情。

饭否,已经无法让大家满意了。

“我要回家了,我想爸爸妈妈了。”

陈蕊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正坐在饭否里,我挖着冰激凌的勺子没有丝毫的停顿,好像是她作出这样的决定让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意外。

我犹豫了片刻,说道:“对不起,姐,这座城市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没关系,最起码还有你这样关心我的人在。”

“什么时候走决定了吗?”

她直勾勾的盯着窗外过往的行人和车流,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是不甘与委屈,那眸子里还反射着西餐厅橙黄色的灯光。

“那就,明天吧”

随后,我们俩一起处理了很多事,将饭否的钥匙退还给房东,回到她的住处收拾好了行李,并将住处的钥匙也还了回去,一起吃了顿晚饭,我将这称为她的送行酒,蕊姐说别把事情搞得太伤感,我们都将会有各自的美好生活,并且随时欢迎我去山东找她玩。

我其实是个特别是个不擅长告别的人,尤其是这种一旦分别就有可能一辈子见不到的离别,我总觉得无论是什么告别,都要认真一点,深刻一点,这样在今后的某个日子想到这个片段才不会后悔。

陈蕊听完我的想法,对我说:“我觉得不论在告别的时候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们都会后悔,在某个瞬间我们就会突然懊恼那天为什么没有多说一点,为什么没有多做一点,但其实没关系的,对于一个要走的人来说,无论对方为她做什么说什么,本质都是三个字,留下来,可我们都知道结果无法改变的话,为什么不把这当成一个平淡的日子?而且,这也不是从前那个车马邮件都很慢的时代了。”

听她说完这番话,对于那天她对渣男的反应我突然就理解了。

第二天,我送陈蕊去车站,我们隔在检票口的两边,朝彼此挥了挥手,再见啦,再见。

傍晚,陈蕊从微信发给我一张照片,那是她刚刚下车,在出站口拍的天空,黄昏中的太阳洒下了橙黄色的阳光,让人感觉暖心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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