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天师弟弟

2022-08-24 18:00:48

志异

“你不该拒绝这次合作。”兰玲背靠墙,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细长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着,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

袅袅的烟气中,她化了浓妆的脸更加不真实。

贾路转头看她,等待下文。

她是同艺影业旗下的艺人,与公司指派的经纪人兰玲关系微妙。比如兰玲抽烟,她就很反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兰玲没有熄灭香烟的觉悟,自顾自地道:“我知道你很反感任丘,可他老爹是灵州第一富豪,身价十数个亿。有他投资,再加上公司为你量身定做的剧本,你很有可能一飞冲天……”

“那个任丘是个什么东西?我宁可离开同艺,也绝不会跟他合作!”贾路跟炸了毛的小兽一样,断然拒绝。

兰玲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门:“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贾路坐在椅子上,连送兰玲的意思都没有。

向前走了一段,路边一辆加长林肯打着双闪。

兰玲停下脚步,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惧,深吸口气,这才拉开车门,坐到老板林岳的身边。

林岳有着豺狼一样的眼睛,瘦长脸,侧头问:“你劝过贾路了吗,她怎么说?”

跟林岳坐在一起,兰玲就像跟野兽关在一个笼子里,坐立难安。她不敢乱说一句话,如实交代。

林岳摸着下巴,冷哼一声:“同艺不会和任何一个艺人解约,对待不听话的,只会毁灭她!”

兰玲机灵灵地打个寒颤。林岳一把摁住她的头,压向裤裆……

发泄完后,林岳拿出一瓶黑色液体,拍到兰玲手中:“交给你了。”

兰玲忍不住想要为贾路求情,看到林岳阴狠的眼神,生生咽回想说的话。

林肯扬长而去,兰玲对着车开走的方向狠狠地唾一口唾沫:“妈的,又被狗咬了一口。”

翻出贾路的手机号,兰玲打算尽最后一次努力。

如果贾路还是拒不合作,那她只有死道友不死贫尼了。

她还没打出去,贾路的电话先打进来:“玲姐,我家里有不干净,我好怕……”

贾路的声音充满恐惧,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我马上到!”兰玲挂断电话,心里啐道,妈的,你只有需要我时,才会喊我玲姐。

门虚掩着,房间一片漆黑。兰玲皱眉“搞什么”,顺手打开灯。

贾路蹲在墙角,环抱双肩,微微发抖,像一只鸵鸟。

看清来人是兰玲,她脸颊挂着两行清泪,楚楚可怜。这可怜的样子,就跟无人认领的流浪猫。

本来心中带着怒气,兰玲想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事妈艺人,我是你的经纪人,又不是你的保姆。

看到贾路这样,她的圣母心爆棚,脚步轻到害怕惊扰到贾路,小心翼翼地蹲在她对面,柔声道:“我来了,没事了。”

贾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抱住兰玲,泪水决堤。

更多时候,贾路就像一个任性的妹妹。见到她哭,兰玲的心软了,提不起一丝怨气,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过了会儿,贾路的情绪稳定下来。兰玲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你说家里有脏东西?”

提到脏东西这个词,贾路的声音犹自在颤抖:“你走了之后,我去洗澡,结果……”

贾路的声音突然中断,惊悸地看向浴室的方向,毛玻璃透射朦胧的灯光。

她压低声音,怕惊扰了脏东西:

“我在镜子里看到,我的脸跟腐烂的淤泥似的,一块一块地往下掉。

我的嘴里发出沙哑而刺耳的声音,极其畅意,仿佛我的体内有一个恶鬼。

我害怕极了,夺门而出。那个声音停留在浴室,笑声更大了。”

兰玲噗嗤笑出声:“所以你就关灯,以为这样,恶鬼就找不到你?”

贾路低下头,神情羞窘。

兰玲知道林岳的手段,他早年在东南亚经商,结识了一个神通广大的降头师,名字叫多吉。

回到灵州创办同艺影业,多吉没少为他做肮脏的事情。

兰玲下意识地凝眉,不会是林岳提前对贾路下手了吧?

想想,不太可能,他已经把事情交给兰玲来办,断然不会再插手。

她对躲在身后的贾路道:“你最近应酬太多了,出现幻觉了。”

贾路迟疑着点了点头,有兰玲陪着,她的胆子大了许多,从冰箱里取出红酒,给兰玲倒上。

兰玲边喝酒边道:“晚上我就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贾路环抱兰玲撒娇:“玲姐,你对我最好了。”

兰玲睡前必喝两杯红酒,她的酒量着实很差,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兰玲看到林岳给的小瓶就在床边,里面的液体不翼而飞。

恰好贾路从外面进来,她指着瓶子尖声质问:“贾路,我瓶子里的东西呢?”

贾路被兰玲的语气吓得退后半步,这才解释道:“玲姐,昨晚上你的哮喘犯了。我想起你随身总会带着药物,就翻找起来。结果只找到这小瓶液体,就给你喝了下去!”

兰玲痛苦地一拍额头,这都什么事儿,原本这玩意儿是给贾路喝的,这下倒好,贾路给自己喝了。

想到这液体是多吉捣鼓出来的,极大可能是尸油,兰玲感觉到一阵恶心,跑到洗手间大吐特吐。

出来后,她的语气就像随时会爆炸一样:“贾路,就当玲姐求你了,你无论如何这次要答应任丘,哪怕是看在我的面子。”

“玲姐,我本来就想跟你说,经过慎重考虑,我觉得这次合作对我大有好处。”

兰玲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想不到贾路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处理完贾路的破事,她开车往住处赶。

车内的音响回想着女歌手低声温婉的声音,配音夹杂滴答的雨落声音,令兰玲心情放松。

骤然间,她听到后排传来一声猫叫,这声音穿透耳膜,轰地一声在脑内炸开。

她的脑袋瞬间失去了意识,一片空白。上一声猫叫声还没有止歇,还一声又响起。

兰玲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这种感觉,就像魂魄被抽离了身体似的。

十字路口正值红灯,兰玲的脚一踩油门,车子猛地朝前方如离弦之箭一样窜出。她的车撞在一辆正在左转的白色轿车上。

剧烈的震荡下,主驾气囊完全弹开,没能承托住兰玲的脖颈,它就像被一双无形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拗折似的。

兰玲想,这次恐怕是死翘翘了。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的胸口有一团灼热,好像一簇温暖的火焰,这大概是死亡的幻觉吧。

兰玲没有死,再次醒来,她睁开眼睛,白色的病房中混杂着福尔马琳的气味。她的脖颈不能移动,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第一个来看她的是贾路,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兰玲觉得她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她这个经纪人对她不错。

贾路端来一碗粥,用勺子舀起,吹凉了放在她的嘴边。

那殷勤的模样,让兰玲想到“大郎,该吃药了”的段子梗,她嘴角向下耷拉着,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陡然间,兰玲后背的汗毛根根竖立。借着眼角的余光,她看到贾路竟然没有影子!

兰玲本来还在奇怪贾路的态度为何会发生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现在看来,她被脏东西附体了!

兰玲冷冷地盯着她。贾路再次把粥递到她的面前,她一把打翻。

贾路的瞳孔有若悬针,她显然意识到兰玲知道了什么。

日落黄昏,天色向暗。不知何时,窗台上多了一只纯黑的猫,眼睛仿佛琥珀的颜色。它喵地叫了一声。

贾路站起,黑猫的毛发根根竖立。兰玲对黑猫充满了恐惧,喉咙不自觉发出呜呜的声响,瞳孔在渐次扩大。

若是她现在行动自如,必然抄起板凳跟黑猫拼命,可她现在躺在病床上,妥妥的战五渣。

兰玲希冀地看向贾路,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玲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很怕猫。”说罢,向后退了一步。

黑猫本对贾路颇为忌惮,此刻得到她的默许,冲她友好地叫一声,一个剪扑,正好压在兰玲的胸口,跟催魂也似地喵喵直叫。

兰玲感觉到全身麻木,无法动弹。

照顾她的护工乔宜宾有着大到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圆脑袋,眼睛比牛眼都大,满脸褶皱,大概从小喝三鹿。

他咧开嘴笑着,松弛的皮肤堆叠在一起,右手攥着一把闪烁蓝芒的手术刀,靠近兰玲。

兰玲全身不能动弹,瞳孔扩大到极致。黑猫的白胡子一耸一耸,像极了在笑。

从三岁流浪街头,活到现在,兰玲的经历,他人绝难想像。

死亡近在咫尺,她凭空生出一股狠劲,牙齿咬破舌尖,腥热的血液倒灌,她能自由行动了!

飞起一脚,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踹到乔宜宾的裆部。

只有男人才懂的疼痛使得乔宜宾身体躬成虾米,两手紧紧地捂住裆部上窜下跳。

她再一掀被子,被子如同一片乌云卷向黑猫。

黑猫灵巧得很,斜向一侧窜出。做为一个畜生,它没有想到自己的幻术会失灵,而兰玲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潜力。

贾路的身体逸出一团黑雾,轻灵快速,重重叠叠地将黑猫裹卷。

黑猫在黑雾里面拼命挣扎,凄惨的叫声令兰玲毛骨悚然。

不片刻的功夫,里面滴出星星点点的猫血。

她拼命维持这团黑雾,十指快速上下翻飞,这团黑雾形同绞肉机一般,剥夺黑猫的生机。

兰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

等到黑雾重新回到贾路的身体,她面无血色,跌坐在地,冲兰玲虚弱地笑着。

黑猫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没有了猫样,死得不能再死。

一切发生得太快,兰玲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疑惑地看向贾路,语气冰冷:“我应该叫你贾路,还是称呼你什么?”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玲姐,我只想知道,我们是朋友。”

贾路无所谓,解释道:“我与黑猫的实力相当,若是不打它一个措手不及,哪怕我杀了它,也会付出相当的代价。所以,我刚才才会那样说,玲姐你不要介意。”

突然间,乔宜宾抓起地上的黑猫血肉,囫囵地塞进嘴里。

“快阻止他!”贾路着急,十指指甲顷刻长达一尺,闪烁刀锋一样的光芒,疾插乔宜宾的胸膛。

当——

火花四溅,伴随金铁的声音。贾路腾腾腾地退后三尺,面色难看。

乔宜宾的眼睛变成如同黑猫的琥珀色,妖异嗜血,如同野兽。

任谁也想不到,他一个而百斤的胖子,速度快如闪电,期近贾路,右手一抓一箍,贾路的脖子被他勒住,死死地按在墙壁上。

脖颈间的妖气如同绳索越勒越紧,贾路的脸上浮现黑气,想要挣脱贾路的身体。

偏偏妖气强大,具有压制性的优势,要连同黑气一起绞杀。

乔宜宾发出刺耳而得意的猫叫之声,喵喵喵……

兰玲脑子一热,再也顾不得别的,抄起铁棍猛地砸在乔宜宾的脖颈。

乔宜宾发出一声细弱的惨叫,箍着贾路的手下意识地放松。

黑气脱出贾路的身体,幻化出一柄黑色的大锤,势大力沉地落在相同的方位,趁他病,要他命!

这记攻击出了奇效,乔宜宾脸朝地倒下,就此死去。

贾路一阵咳嗽,对着兰玲咯咯直笑:“尽管我低估了这畜生的实力,但它依然有着猫的弱点。玲姐,谢谢你救了我。”

兰玲辩解:“才没有,我只是救我自己。黑猫杀了你之后,下一个就是我,我还没活够。”

只是这辩解,多少有点画蛇添足的味道。

生死危机化解,兰玲现在感觉到浑身疼痛,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医疗费全部算你头上!”

贾路委屈巴巴:“玲姐,你是了解我的,我很穷……”

话还没说完,飞过来一只拖鞋,伴随兰玲的怒吼:“滚——”

乔宜宾的消失没有造成多大的波澜,医院给兰玲换了一个新的护工,名字叫小萌,名字同人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小萌做事很勤快,兰玲很满意。七天后的晚上,夜半醒来,兰玲想上厕所,她需要小萌的协助,按响了床头铃。

十分钟过去,小萌没有出现。

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强烈的尿意迫得兰玲再次按了床头铃,小萌仍是没有出现。

她等不及了,独自起床,向厕所走去。

从厕所回来,经过小萌的房间,门半开着,如昼的灯光透出。

兰玲奇怪了,她明明在房间里,怎么会听不到床头铃?带着疑惑,她推开门。

房间里仅有一张用来休息的床,灯光映得整个房间惨白惨白,甚至到了刺眼的程度。床上棉被高高隆起,频率性地颤动着。

兰玲小心翼翼地靠近,猛地一把将被子掀起。被子下边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把她吓得倒退半步。

然而,捂在被子里的人再次发出更为惊恐的一连串尖叫,跟高音喇叭被针扎破了也似。

被着实吓了一跳,兰玲定下神来,这才看到是小萌。她头埋在床上,屁股高高撅起,呈现一种驼鸟的姿态。

兰玲很难想像,瘦小身材的小萌怎么会有发出如此高分贝的声音。

“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兰玲抚胸,轻轻靠近小萌:“小萌,你怎么了?”

大半晌的功夫,小萌从床上转过头,脸色惨白得不像人,黑李子也似的眼睛写满了恐惧。

她大张着嘴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兰玲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小萌,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小萌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我……”

突然间,她的眼睛像定格也似,直勾勾地看向门口,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兰玲跟随她的视线转头,看到贾路站在门外,眉尖不由皱起:“贾路,你怎么会在这里?”

贾路打趣地笑道:“玲姐,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不行吗?”

若是白天,兰玲断然不会起疑,这是凌晨两点的时间段,贾路出现在这里,兰玲当然怀疑她。

一个有气无力的男声出现:“贾路是陪我来看病的,怎么,你受欺负了?”

现身门外的男人身上穿着定制的阿玛尼西装,个头一米八,油腻的头发跟毡片一样粘在头上,倒八字眉,厚嘴唇,蜡黄的脸色泛现出不正常的病态。

兰玲自然认得这个男人,正是任丘。任丘的右手揽在贾路的腰上,两人举止亲密,兰玲微感惊讶,这么快两人就拍拖了?这才短短七天的时间。

贾路介绍道:“这是我的经纪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兰玲。”

任丘礼貌地伸出手:“任丘。”

贾路笑道:“玲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等他们走远,兰玲回过头,发现小萌的脸因为恐惧扭曲到一块,好像魂都从身体分离了,就那么痴痴呆呆地杵在原地,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兰玲走近,她的嘴里发出连续的神经质一样的低语:“鬼,鬼啊……”

她想去拍对方的肩膀,小萌突然神经质的大笑,举止癫狂,她疯了。

小萌疯后不久,兰玲听说最近医院里面发生了灵异事件。

医院最后面的二层太平间,二楼最右面的房间里,存放着很多刚出生就死亡的婴孩尸体。每半个月,他们会被集中焚烧掉。

最近,经常丢失婴孩的尸体,不知所踪。婴尸的亲属们知道这个消息后,大闹医院。

院方除了赔偿之外,特意请了一位天师,来消灭这里的邪祟。

兰玲本能地感觉这件事情与贾路脱不开干系,第一,这起灵异事件发生在她住进医院后不久。

第二,小萌发疯的那天晚上,贾路出现过。

她亲眼见过贾路身体内的那团黑气,当时就感觉阴气森森的,形如鬼域。

她想开诚布公地与贾路谈谈,对方似乎在有意回避。

这天中午,躺在床上的兰玲刚合上眼睛,被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吵醒,隐约地,她能听到“天师”的称呼。

她不禁产生几分好奇,想看看这天师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好在病房的门半开,一群人门口经过。

被围在正中的,是一个年轻人,年龄大约二十七八。他身材笔挺,举止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

做为经纪人,她见多了男明星,但在气质上能与这年轻人相比的,恐怕只有胡大侠了。

就在兰玲惋惜看不到天师的正脸时,对方于人群之中回过头,恰恰与她的眼睛对上。

那一刻,兰玲心神剧震。天师生着一长方正的脸,浓眉,鼻若刀削,要命的是,他居然生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按容貌打分的话,他最起码九分往上。

果然,帅哥养眼啊。

更令兰玲不可思议的是,天师冲她微笑了。这微笑就像一缕春风吹皱一湖春水,有多要命,就有多要命。

兰玲想此时她的眼睛一定充满了小星星。做为一个三十二岁的成熟女性,她刹那间像回到十八岁的年纪。

乖乖,要是能老牛吃嫩草,那老娘愿意少活十年,啧啧啧!

顺着天师的眼眸,那些倾慕天师的小护士和女医师,齐齐朝兰玲投来杀人一样的目光。为什么天师独独对你笑?

兰玲脸颊发烫,好在她不停告诫自己要稳重,故作冷淡地躺在床上休息。

下午,病房传来敲门声,声音不轻不重,不疾不徐,恰到好处。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问道:“请问,我能进来吗?”

兰玲坐直身体,清了一下嗓子:“请进!”

随着门被推开,赫然正是天师。

天师习惯性地捏捏鼻子,微小的动作令兰玲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

下一刻,他自来熟地搬一张椅子坐到兰玲的对面,冲她疯狂地挤眉弄眼:“姐,还记得我吗?”

老实说,天师这副形象与他早上留给兰玲的印象格格不入,兰玲怀疑他有双重人格,害怕地向一边缩了缩身体。

天师急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姐,我是小花脸啊,你怎么能把我忘了?”他的声音竟带了三分委屈。

兰玲指着天师,惊喜得语气都变了调:“你,你是小花脸?!”

天师用力地点点头,使劲地扪一下鼻子,做出将一团无形的鼻涕往脸上抹的举动。兰玲笑得眼睛流出眼泪,真是小花脸啊!

那时,兰玲十四岁。她在一家饭馆帮工,一个月只有一千四的工资,累到了做牛做马的地步。不过,对于孤儿兰玲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这年的冬天,深夜,兰玲一个人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天空的雪花如同棉絮,寒风像死神的镰刀,收割着路人身上仅有的温暖。无论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一个人都没有。

当兰玲转到巷子里,晕黄到像断了气的路灯下,瑟缩着一个黑影。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向兰玲。兰玲记得当时小花脸的表情,跟一只无人认领的小猫也似。

兰玲当时心中一软,走到小花有的面前:“小弟弟,你一个人吗?”

小花脸点头:“我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我饿了好几天……”

话没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兰玲二话不说,背着他回到出租房。因为他喜欢把鼻涕往脸上抹,兰玲给他起了个“小花脸”的外号。

之后,兰玲和小花脸相处了有半个月的时间。直到有一天,他们遇见了一个乞丐。

那乞丐甚是奇怪,破烂的衣服上挂着十余把菜刀,碗里的硬币不停地跳来跳去。

乞丐说要带小花脸走,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小花脸舍不得兰玲,哭着把鼻涕抹了兰玲一身。

兰玲知道乞丐是风尘异人,不愿小花脸错过这个机会,好说歹说,才劝得小花脸答应乞丐。

临走前,小花脸把一颗黑黝黝的珠子挂到兰玲脖子上。

他偷偷告诉兰玲,这是老乞丐给他的,他觉得是个宝贝,留给兰玲做个念想。

兰玲想要拒绝时,小花脸已经跑远。兰玲犹记得小花脸走的那晚,她把自己哭成了花脸。

如今再与小花有重逢,兰玲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得知小花脸有了大名,兰玲道:“以后不能再叫你小花脸了,得叫你的大名秦峰,秦大天师。”

秦峰尴尬地挠挠头:“姐,你叫我什么都行。”

不知不觉间,暮色初上,外面黑沉沉的一片。窗外远处的树木犹如黑暗滋生的毛发,再远处的路灯,跟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也似。

秦峰语带沉重:“姐,老实说,我这次来不独为了医院的婴尸失踪事件。还为了舍身珠而来。”

“舍身珠?”

“就是我送你的黑珠子,它能替你免去一次生死之厄。”

兰玲这才想起,这次车祸,她在行将昏迷时,感觉到脖子一热。此刻再摸脖子,秦峰送他的黑珠子业已消失不见。

想到秦峰对她情深义重,兰玲心头暖暖的,她知道自己从今往后不再孤单,还有这么一个弟弟,更是红了眼眶。

秦峰一下子慌了:“姐,你怎么又哭了?”

兰玲抹抹眼睛:“姐没哭,姐是高兴。”

秦峰抓住兰玲的手,轻轻拍打她的手背,向兰玲保证道:“姐,你有我在,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嗯,姐相信你!”

两人正说着话,墙上的挂钟发出嘶哑的嗡鸣,晚上七点了。

秦峰抽出手,面色变得阴沉,眼神有如刀锋。

兰玲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颤抖着问:“弟,怎么了?”

“姐,现在是吃饭的时间。楼道里应该有人走来走去,可为何如此安静?”

兰玲凝神一听,果如秦峰所说,外面绝对的安静,谩说人说话的声音,哪怕是人呼吸的声音也没有,安静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突然间,楼道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婴儿哭声和笑声,虚无缥缈,若断若续,时远时近。

秦峰的指间现出一团蓝芒,虚空点划,或是光点,或是成线,看样子他在画符。

这神乎其技的操作,令兰玲感到心安,不由感慨道:“看来,老乞丐的本事你已学得不少了。”

话语刚落,门发出哐的一声,进而一股中人欲呕的腥臭之气直钻鼻孔。秦峰挡在兰玲的面前,猛的张嘴吐出一个字“咄——”

随着他一声大吼,虚空点划出来的符立时燃烧成一团明蓝色的火焰。

蓝色火光照射下,十数个四肢着地的婴鬼全身皮肤腊黄,青筯如同错伏的蚯蚓潜藏在皮肤下,他们头大身子小,个个表情狰狞。

“早听说过降头术,看来,这就是婴灵降了。”

婴灵降又称小鬼降,这些婴灵又被称之为古曼童。既可保佑主人拥有财富,又能为主人杀人夺命,厉害无比。

这些婴灵冲兰玲露出两排森然的倒三角牙齿,摩擦下发出指甲刮划玻璃的声音,令她不禁胆战心惊。

秦身不退反进,向前踏出一步。婴灵们被秦峰身上强大的气场所摄,不自觉地向后退。

两声急促的波浪鼓响过,婴灵们的眼睛变得腥红噬血,张开嘴朝秦峰的身上咬来。

秦峰冷哼一声,一道金光将全身罩定,宛如身在一个铜钟中,超强的防御使得他先立于不败之地。他重拳出击。

婴灵们咬在秦峰的身上,好像咬在钢铁上,牙齿都被咯掉了。

而秦峰每打中一个婴灵,他立时发出非人的惨叫,被打出数米的距离,滚落在地,疵牙咧嘴地冲秦峰吼叫,却不敢再上前。

兰玲见到秦峰有如此神技,又惊又喜,对方在她的前面筑起一道坚不可催的防线。

叮当——叮当——叮当——

波浪鼓的声音更加急促,好像是催命一般。

婴灵们对于躲藏在暗处的主人不敢有半分违拗,复又如潮水一样冲杀过来,他们身上冒出阴森可怖的鬼气。

鬼气侵入金光之中,秦峰的眉头不由皱起,兰玲复又为秦峰担心起来。

面如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秦峰也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你们逼我的!”秦峰一咬牙,袖口飞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来。

这刀的周身萦绕着一团乳白色的雾气,这雾气一接触到婴灵,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好像刹那间被雾气汲取了灵魂。

这刀出现的一刹那,连兰玲也感觉到杀机深重,魂魄像被拉入一个无底深渊,抬起头,看不到任何的光。

她独自蜷缩,没有任何希望,只等无助地等待血肉腐化。

不到片刻的功夫,这些婴灵被消灭殆尽。

恰在这时,门外又响起波浪鼓的声音,叮当——叮当——

兰玲提醒秦峰:“这是林岳身边的降头师,名字叫多吉。他很……”

正说着话,秦峰和兰玲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揉搓,兰玲痛得滚倒在地,张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再看秦峰,他也不好受,身形摇晃,面如金纸。

兰玲强忍着巨痛:“秦峰,你斗不过多吉的,你快走!”她不怕死,能在将死之前见到秦峰,已经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恩赐。

秦峰英俊的脸变得狰狞,厉吼道:“不过区区心蛊降,算不得什么!”

他右手持刀,划破左掌心,然后缓缓伸开左手,单膝跪地,每个动作都充满了极度的虔诚,好像在举行一场远古的祭典也似。

望着他如山的背影,兰玲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波浪鼓的声音再次响起,兰陵心神剧震,心脏好像要爆裂开来,以至于额头青筋如同黑线虬结。

门口终于出现一个昂藏的身形,正是降头师多吉。

他像勾魂的使者一般,右手拿着波浪鼓,左手拿着一个红色布袋,嘴角一抹独属于胜利者的戏谑笑容:“黄泉路上,我再送你们一程!”

他从布袋中抓出一把红色的砂子,没头没脑地朝他们兜撒。

此砂名为尸精砂,乃是枉死之人尸体所结,阴气浓重。尸精砂尚未至,一股恶臭先至。

与此同时,秦峰掌心的血凝出一个三寸小人,蓦地爆射出红光,将整个病房照得灿若晚霞。

兰玲神智已然迷糊,喃喃道:“残霞晚照,是天要黑了吗?”

“三寸神明,这是三寸神明!”

尸精砂遭遇到红光,中途掉地,将地面灼烧出阵阵黑烟。

那三寸小人伸手一指,多吉右手的波浪鼓发出当地一声响,好像被子弹打中,正中破出一个洞,心蛊降就此破了。

趁着多吉心神失守之际,秦峰如同攫起的豹子,长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

多吉毕竟是经验老道的降头师,举起一个草人,挡在身前。

刀光斩在草人身上,它流出殷红的鲜血。这是草头降,跟舍身珠的作用一样。

草头降被破,多吉骇破了胆,身形早在数米开外。

秦峰第二刀跟着斩出,刀光如白虹贯日,势不可挡,横越数米的距离,斩向多吉的背后。

却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阵脱力,刀光偏了一偏,前方的多吉发出一声惨叫,被斩下一条右臂,被他逃脱了。

以秦峰现在的状态,断然无法追击多吉,他转身将兰玲抱到病床上,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兰玲昏迷了足足两个小时,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中,她看到秦峰靠着墙壁,头一点一点的,心疼道:“弟,你快去休息吧。”

听到兰玲的声音,秦峰清醒了,有气无力地道:“姐,我守在你身边。多吉狡猾得很,说不定会再回来。可惜我只斩断了他一条右臂。”

兰玲用命令的语气道:“总之,你给我去休息!”

秦峰:“姐……”他无奈地妥协,走向沙发,倒头就睡。

黑夜里,秦峰睡去,兰玲醒着。她恨自己无能,帮不上他的忙。

睡梦中,秦峰的咳嗽声断断续续,间杂痛苦的呻吟。

兰玲攥紧拳头,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了血,多吉敢重伤秦峰,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突然间,她脑子闪过一丝灵光,拿出手机给贾路发信息:多吉重伤。

简单的四个字,她相信贾路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趁他病,要他命!

清晨的霞光照进窗户,兰玲的手机响了,贾路发过来的短信,两个字:搞定!

兰玲大笑,多吉我孙,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姐,怎么笑得这么开心?”秦峰凑近兰玲,口里呼出的热气蹭到兰玲的脸上,清凉薄荷味的,很怡人。

猛地,兰玲扳住秦峰的头,在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秦峰瞪大了眼睛,表情精彩极了。等他反应过来,一抹霞彩色的嫣红浮上脸庞。

他想挣脱,兰玲还在托着她的脸颊,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他的脸,妖媚地微笑:“姐是不是夺走了你的初吻?”

秦峰扭过头,嘴唇翕动,说了一句话,声音小到兰玲根本听不见。

兰玲问:“你说什么?”

秦峰站起:“我去给你买早餐。”

走到门口,他没有回头:“姐,你不化妆,比化妆好看得多。”

他走后,兰玲轻轻抚摸脸颊,这傻弟弟哪里知道,浓重的铅彩下,掩藏了多少眼泪。

若是能以真面目示人,她何必把自己化得面目全非?老实说,有时她望着镜中化妆的自己,也觉得狰狞可憎。

秦峰回来,发现兰玲今天没化妆,一时愣住。兰玲嫣然笑道:“从今天起,姐不化妆了。”

接下来的数天时间,医院的护士和医生看向秦峰,都充满了惋惜,多水灵的一颗白菜啊,就这么被拱了。

而她们看向兰玲的眼神,都装备上了锋利的刺刀。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她能死得不能再死。

离开医院,兰玲长吁了一口气,活动活动筋骨,整天躺在床上,她感觉身体都要发霉了。她问秦峰:“秦峰,你住哪里?”

秦峰厚颜无耻地道:“当然跟你住一块。”

兰玲愕然:“你说得是真的?”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峰。

秦峰偏过头,忸怩道:“我怕多吉还会对你下死手,要保护你的安全。”兰玲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猜到秦峰对她有心思。

这些年红尘中摸爬滚打,她的身体早就不干净了。

面对秦峰,她自惭形愧。

虽然秦峰衬衫下的肌肉线条硬朗,非常有诱惑力,她还是逼迫自己移开目光:“我那里不方便,你自己找个住处吧。”说完,她飞也似地逃开。

回到家里的兰玲,刚打开灯,秦峰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兰玲强势道:“这是我的住处,你怎么进来的?”

话刚说完,房东打来电话:“兰玲,实在不好意思,我把房子卖给一个叫秦峰的小伙子了。你以后租金交给他就行。”

说完,立马挂断电话。

兰玲痛苦地用手捂着额头,她怎么会想到秦峰玩这招。

余光中,看到秦峰英俊到不输于任何电视剧里的霸总的面容,和放在任何健身房都秒杀一众健身教练的身材。

她不争气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罢了,罢了,你自己送上门的,我若不取,那一定是王八蛋!

步履盈盈地坐到秦峰身边,兰玲媚笑:“秦峰,有你的。姐算是明白了,我就是孙悟空,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兰玲像做了一个永远也不愿意醒来的梦,清晨的阳光照耀在秦峰大理石一样白净的脸上,而她正躲在他强健的臂弯里,一切都是真实的。

秦峰的两道剑眉耷拉着,嘴角浮现恬静的笑容。

到了结束的时刻了!

兰玲很清醒,她不愿耽误秦峰。在对方睁开眼睛之际,她的语气冰冷如刀:“如你所愿,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可以走了!”

为了不让秦峰看到她的表情,她背向秦峰。

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秦峰淡淡地“哦”了一声:“我走了。”

没有电视剧里的难舍难分,撕心裂肺,随着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兰玲她亲手扼杀了与秦峰的感情。

她坐在暗影里,如同泥塑,两行清泪无声无息。

两天后,兰玲来到同艺影业。前台小林对她道:“兰姐,贾总请你去一趟。”

“贾总?”

小林的余音带着一丝来自灵魂的颤抖:“贾路贾总。”

才大半个月的时间,同艺影业换了乾坤,贾路居然成了公司的老板。兰玲感觉到一切不真实。

刚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里面传出贾路声嘶力竭的咆哮:“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

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

贾路烦躁地道:“说你两句你就哭,你是纸做的吗?滚!”

兰玲不敢相信,这还是她认识的贾路,那个在公司里处处胆小慎微,如同林黛玉进了贾府的小明星?

门被拉开,艺人江枝红肿着眼走出。

贾路看到兰玲进来,亲切地道:“玲姐,你来了?”

表面亲切,她并没有起身迎接,两条腿翘在办公桌上。

兰玲微皱眉头:“贾总,你找我有什么事?”

贾路不无得意地炫耀:“玲姐,多亏你给我发了消息,我才能将多吉给做了。别看林岳平里在公司里做威做福,知道多吉身死,我去找他时,他吓得都尿裤裆了!”

想想也是,林岳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早就贪生怕死了,他被吓得屁滚尿流,情理之中啊。

他落得如此结局,兰玲心中快意。

但更多的是对贾路的厌恶,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因此,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

兰玲问:“江枝是怎么回事?”

“我让她去做个脸部微创手术,把鼻梁拉高点,她说她晕血。”

兰玲警惕起来,林岳做老板时,他要求公司的艺人都整容。

兰玲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在整容的过程中,多吉都做了手脚。以致于后来只要艺人生了贰心,都会被整得生不如死。

如今,贾路又搞这套,她与林岳又有什么区别,兰玲丝毫不掩饰她的怒火。

贾路站起,张开双臂:“玲姐,从此之后同艺影业就是我和你的天下!”她志得意满,就像站在群山之巅,傲视一切。

兰玲冷冷地看着贾路,这让她很是恼火。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兰玲冷淡地抛下这句话,独自离开。

一个人的办公室,贾路的脸阴沉得可怕,脸部肌肉拧在一块,像极了地狱的恶鬼。

离开办公室,兰玲去了公司的仓库担任主管。

这里是公司的冷衙门,主要用来存放服化道具。公司没有拍电影的计划,平时没有一个人来,她乐得清净。

这一月的时间内,传来一个重要消息。

灵州第一首富任春伦的儿子任丘与同艺影业的老板贾路将于本月20日举行婚礼。

这么大的新闻,兰玲想不知道都难,因为它占据了当地新闻的头条,打开手机就是。

到了20日,新闻头条又变成了两人结婚当天,任丘暴毙而亡。

可怜任春伦就这么一个独苗,他一死,任春伦当即宣布,等他过世,任家的财产全部由贾路继承。

兰玲盯着任春伦一家与贾路的合照,全身的寒意使得她就像被孤身处在北极一样,冷到了骨子里。

照片上任春伦虽在笑,可那双眼睛分明充满了痛苦与哀求的味道,微张的嘴巴似乎在无声地呐喊:救救我,救救我……

她知道,这又是贾路所布的一个大局,她要疯狂地敛财,她要继续扩张欲壑难填的野心!

“兰主管,贾总让我通知你,下午所有的员工都要去参加她丈夫的葬礼。”

“这么快就要下葬?”兰玲回过神,更加觉得贾路使了什么手段害死任丘,见不得光,这才使得她急着将任丘下葬。

“好,我知道了。”

下午,公司一行人坐大巴去参加任丘的葬礼。

坐在大巴上,兰玲若有所思,直到大巴车停稳,她才将一切都想了个通透,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她摇摇头,宁愿相信这不是真的。

刚走进任家的园林式大院,兰玲一眼看到秦峰和贾路站在一块儿,两人交谈很愉快。

兰玲气冲冲地走过去:“贾路,你在做什么?你的丈夫刚死,你就想勾引别的男人吗?”

贾路环抱双臂:“玲姐,请注意你的措辞!”

兰玲这才意识到,她心里太过在意秦峰,说话确实过火了,生硬地道:“对不起!”

秦峰的眼睛弯弯的,有浅浅的笑意,兰玲别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解释道:“贾女士不过是跟我谈拍电影的事情,她想邀请我做新电影的男主角。”

兰玲脸臊红,张嘴还要向贾路说些什么,她一摆手,去招呼参加葬礼的客人。

现在只剩下兰玲和秦峰两人,她想避开秦峰,却被他拦住,咬唇道:“你睡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看着他一脸无赖的样子,兰玲呵呵两声:“老娘睡过的男人多了去了,我要都对他们负责,那都有一个师了!”

绝不能和秦峰再越雷池一步,兰玲这样想。

果然,秦峰被这句话激怒,大骂道:“你不要脸!”说罢,他一拳朝兰玲挥来。

兰玲本能地闭上眼,飞溅的碎木屑掠过她的脸,在她脸上划出数道浅浅的血印。睁开眼,秦峰已经走远。

这难道就是所说的“爱他,就要互相伤害”?兰玲不免又像个小女子一样多愁善感,她的心在疼。

这次葬礼结束没有多长时间,兰玲又被叫到贾路的办公室。

如今的她更是高高在上,她把一个剧本推到兰玲的面前:“兰玲,公司筹划拍一部《鬼怨》,由你担任主角。”

见兰玲不说话,贾路挑挑眉毛:“这次的主角是秦峰哦。”

“我辞职!”兰玲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贾路似乎早料到兰玲会这样说,拿出一块黑色硬盘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块硬盘是我从林岳的电脑里面取下来的,里面有很精彩的视频,你要不要看看?”

兰玲没想到林岳会保留他们两个之间的视频,真是个死变态,贾路如果把这些视频给秦峰看他的话,他估计得气得发狂。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嘴唇咬得渗出了血,兰玲道:“好,我答应你!”

贾路拍拍兰玲的肩膀,微笑道:“兰玲,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鬼怨》的外景地设在灵州的天官山。天官山是灵州早些年的坟场,坟包一个挨着一个。

贾路带着导演一行亲自前来。

兰玲独自走在成排的坟包间,坟头的野草发出鬼拍手一样的声音,像是百鬼在狂欢。

这个镜头很简单,女主在野外遇到百鬼围困,男主现身。

看着拍摄镜头,贾路嘴角下撇,呈现一个诡异的弧度。

俄尔,兰玲的前面走来两队白衣人,抬着一个漆黑的大棺材。

他们面色青黑,两颗獠牙外露,一跳一跳的,形如僵尸。哪怕明知道这是假的,依旧让人背后汗毛直竖。

导演抹着额头的冷汗,对身边的副导演笑道:“真他妈吓人,我还以为是假的呢。”

副导演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却在这时,一个场务满头是汗地跑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导演,拉群演的大巴路上跑锚了,他们暂时来不了!”

导演和副导演对视,吓得跳了起来,群演没来,那正在拍戏的这班群演岂不是真得是鬼?!

“鬼啊——”两人鬼哭狼嚎地大叫,争相跑下天官山。

其他剧组人员知道真相,个个吓得骇破了胆,跟没头苍蝇也似地向山下跑。

他们浑然没有注意到,贾路跟他们方向相反,向山上走去。

在兰玲的身后,又有长长的催魂锁呐响起。

八个头缠白布的人抬着一顶大红色的轿子,他们面无表情,仅有脚尖点地,凭空出现。

更后面,却是一队演奏丧乐的红衣人。既像是办喜事,又像是在办丧事。

严格来说,他们在办冥婚,轿子里面放着的,必然是男女双方的牌位。

一方办丧事,一方办冥婚,双方把兰玲夹在中间。汹涌而来的鬼气,宛有实质,附近的野草瞬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兰玲牙齿格格作响,她感觉周身像结了一层寒冰。贾路站在她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是在看自己捕获的猎物。

看到贾路出现,兰玲释然了:“我是该叫你贾路,还是叫你多吉?”

贾路现出一丝错愕:“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这么说,就相当于承认了。

兰玲笑了,她猜得果然没错:

“从你让江枝去做整容的时候,与多吉控制人的手段一样。

从这一点,我发散开来想,林岳交给我尸油后,贾路说屋里有鬼。

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说,现场并无第二人。

那时的贾路,恐怕已经成了傀儡,被你操控着骗我喝下尸油。”

多吉没想到,兰玲会猜个八九不离十。

“从杀死黑猫到你被贾路杀死,都是你自导自演的金蝉脱壳之计。因为你知道,秦峰来了灵州,他专门是来杀你的!”

多吉点头,这个女人的心智果然如妖。

兰玲的手里又多了一张白纸:

“这是一笔千万的支出凭据复印件,就在前两天,拍卖会上的《百鬼图》被你拍下。这图来自越南,是一位修行高深的降头师多隆麻所画。”

她既然怀疑贾路就是多吉,背地里在极力寻找证据,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

“你在天官山设局,我想就是想利用这里的阴煞之气,彻底杀掉秦峰,对吧?”

兰玲睿智的眼睛洞察了一切。

多吉有种自己才是猎物的挫败感,他没想到兰玲会知道得如此之多。

“再有十分钟,秦峰才能赶到。你还是乖乖地做我的人质吧。”

兰玲的眼睛流露出浓浓的戏谑表情,既然提前洞察了多吉的意图,她又怎么舍得让秦峰涉险,徐徐解开外衣,里面赫然是一颗炸弹。

多吉骇得脸都白了,退后数米:“玲姐,我是贾路啊,你千万别做傻事!”

兰玲绝不会有丝毫犹豫,炸弹的引线被点燃,哧哧作响。她嘴角露出平静的微笑,秦峰,你一定要好好的。

可是天不遂人愿,突然间,头顶的树下倾下一盆冷水,炸弹的引线被浇灭了。

兰玲僵直地朝树上看去,枝桠间现出秦峰的脸:“大姐,你买炸药能不能找个靠谱的?秦刚是我亲戚。”

他飘然下树,长长地伸个懒腰。看着他的笑脸,兰玲第一次觉得秦峰好欠。

在外人面前,他是一本正经,仙风道骨的天师;在兰玲面前,他痞里痞气的,没个正形。

秦峰伸手去揽兰玲的腰,兰玲打开。他再揽,兰玲又打开……如此数次,兰玲只能任由他揽着。

秦峰挑眉笑道:“这下,你再也别躲了,老婆。”

兰玲怒道:“瞎叫什么?”余音却带着一丝丝喜悦。

多吉火冒三丈,冷笑道:“正好,我现在就送你们上路!”

“黑红煞降!”

棺材咚咚作响,煞气冲天,俄尔,变幻成一个巨大的鬼怪头颅,足有磨盘那么大,头生双角,双眼像两个腥红的小灯笼,张开黑色的巨口朝两人飞来。

血红轿子当中,飞出两个牌位,悬于半空。那八名轿夫还有后面奏乐的厉鬼,叠起罗汉,刚好托住那两个牌位。

最上面的天空,巨大的黑色煞气与红色煞气如同太极图一般纠缠在一起,徐徐地向下压。

铺天弥地的双色煞气,似乎要灭杀一切生灵,把天官山变成一个鬼域。

多吉发出桀桀怪笑:

“当初,伟大的多隆麻降头师就是凭借黑红煞降把黄玄打得形神俱灭。他死后,将黑红煞降存于《百鬼图》中,如今被我习得。而秦峰你做为最后一个赊刀人,也将死在黑红煞降之下。”

他口中的黄玄,正是秦峰的授业恩师,是上一代赊刀人。

秦峰打了个响指,同情地看着多吉:“多吉,你不了解,我有一种能力凌驾于法术手段之上。”

多吉催动黑红煞降的动作顿了一下:“那是什么能力?”

秦峰打个响指,凶焰滔天的黑红双降陡然间荡然无存。

清风,明月,山岗,清幽如诗。

“当然是钞能力了。真的《百鬼图》早就被我提前买走了,傻叉!”

多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花费千万买到的是一张假的《百鬼图》,真是哔了个狗。

没有黑白煞降做依仗,他未战先怯,脚下生风,几个起落,向山下狂奔。

突然间,巨响突起,声如炸雷,天官山都跟着颤抖,多吉被炸得粉身碎骨。

兰玲目瞪口呆良久:“秦峰,你不讲武德啊!”

秦峰嘿嘿奸笑:“允许你从秦刚哪里买炸弹,就不允许我买了?你说多吉傻不傻,能用高科技,还搞什么降头术?”

兰玲突然揪住秦峰的耳朵:“再跟我贫?”

“老婆,我再也不敢了!”秦峰举手投降。

兰玲放手:“你姓秦,莫非?”

秦峰可怜兮兮地道:“我也不想是那个秦家人。”

他又腆着脸蹭上去:“老婆,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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