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汝甚欢喜,君亦如此乎?”
“卿尚且如此,吾不亦如是焉?”
一,
冬日暖阳,和煦得直让人昏昏欲睡,街边一户人家的石阶上,有一老妪,穿戴整齐,打扮得体,正半倚在门口的石狮旁,眯着眼睛,晒着太阳,慵懒而惬意。
而她的身旁,坐着一白头老翁,和她一起,牵着手,坐于石阶,晒着太阳。老妪眼中,是迷茫虚无,而老翁眼中,只有一个她。
老妇人两眼弯弯,嘴角微起,一片祥和,虽然脸上布满深浅的皱纹,从那笑容里,却依稀可以看出她曾经的样貌,那是个温婉乖巧的江南女子。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之前还安静靠在石狮旁晒太阳的人,却在眨眼间,消失于台阶上。
再转眼,却见她正抓着一个年轻书生的衣袖,紧紧地抓着。脚下踉跄,却固执地想要向前。嘴里不停嘟囔,却无人可懂。
她说,“你终于来了,快,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书生被她拉着,无奈跟着,挣脱不得,看向她的目光,却与他人无异,同情而嫌恶。这是个疯子,一个疯老婆子。
她的世界,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
她不曾回头,所以不曾看见,在她仓皇的背影后,有一双眼眸,穿过人群,盛满温柔,安静陪伴。
她拉着书生,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穿越时光,来到往昔。
二,
这一年,她不过豆蔻年华,她还不曾遇见他,她只是众多姊妹间,最普通的一个。
父亲几番调任,于笙州安定,一大家人,随着朝廷的一纸调令,乘船坐车,回到了曾经的故乡。
她随着大人们,进进出出,行礼叩拜,早已昏头转向。天色渐晚,肚子也向她抗议,看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更是闹腾得厉害,父亲却不准动筷,说要再等等。
她趴在桌边,看着喜爱的酱鸭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不能有所作为,真是可气可恨。她悄悄叹了口气,摸摸可怜的肚子,握了握小拳头,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把爪子伸向了那盘鸭腿。
正当她偷偷拿起鸭腿,张口咬的刹那,从门口处却走进一个少年,这就是父亲一直要等的人。
一身白衣,却不孤高;不曾言笑,却不冷漠;身材纤细,却不瘦弱;玉冠墨发,着实俊俏。这,便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美好的他。
他在迈入大门之前,最先看到的,便是她。啃着鸭腿,嘴角流油,发髻稍乱,如此糟糕的她。明明手忙脚乱,还一本正经,强壮镇定,把鸭腿藏起,将油渍擦拭。
他被她的反应逗笑,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轻扬嘴角。他向老爷微微颔首,便随着他一起走向上座。余光里,还见那小孩,低头啃着鸭腿。
三,
这一年,她还只是个笨拙而单纯的孩子,会因他的笑而开心,会因他的怒而害怕,却也是个倔强的孩子。
次日清晨,她早早梳洗好,便站在衣橱前,精心挑选衣裳,却总是不能满意,她想要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他眼前,却发现自己还不够好。
她有些沮丧地向书屋走去,不复昨日的活泼,却在书屋前,看到了站于斑驳树影下的他,带着浅笑,向她问好。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微笑映在她的眼中。
她端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书,嘴里跟着一起诵读,眼睛努力盯着字,头却不自觉地开始下垂。
戒尺毫不留情地打落在木桌上,引起沉闷却严厉的声响,打断了众人的读书声,也惊扰了她的美梦。
她被吓醒,思绪还停留在之前,有些迷惘,暖阳之下的他,笑得真好看。却在抬头后,看见他紧抿的嘴角,不悦的神情,他生气了,他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