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上)

2018-11-21 20:13:12 作者:柳綦

话说乾隆年间,山东有一大财主,名叫李万有。

李万有祖上三代御医,到他父亲那辈时,弃官从商,做尽天下生意,积财囤地,有房屋百间,良田万顷,可谓是家财万贯。

在李万有十岁时,父亲李仁成和母亲陈氏出去做生意时就此失踪,也不知是死是活。李万有十岁时就已被迫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李万有自幼生性顽劣,不读书练字,终日游山玩水,饮酒嫖妓,不到二十便娶一妻五妾,更别说有多少红粉知己了。

如今李万有已年过四十,本应儿孙绕堂,无奈苍天作祟,膝下尽无儿女,这些年也不知遍过多少足迹,走访多少医家,寻得多少丹药,始终未能如愿。

今日李万有坐在中庭,左手擒着一颗丹药,右手端一茶杯,瞧着丹药摇了摇头,然后放进嘴里,接着猛喝一口茶水,就着丹药吞了下去。

正当这时,管家孙富贵推开外门走了进来,人还未至,孙富贵的声音先传进来:老爷,门外有一摇铃江湖郎中,说他为送子而来,嚷嚷着要见你。

快请进来。李万有放下茶杯急忙说道。

不一会,一衣衫褴褛,手持摇铃的老耆缓缓走了进来。

李万有站起身来,疑惑地问道:听下人说老道是为送子而来,可是不是?说着不觉往前走动了几步。

李老爷你命中注定有一子,至于能不能得就看李老爷了。老道笑着说道。

李万有激动起来,不觉血往上涌,满脸通红,细想一下后便沉静下来,想到这些年碰到过的神医老道也不少了,先前哪个不是说药到病除,然付重金后,如今也未能生子,李万有彻底冷静下来。

道长此话怎讲。李万有盯着老道。

李老爷你有所不知,你和你这六位夫人是前世冤家,注定不能生子,唯有休妻另娶方能生子。

李万有听到这话,内心忐忑不安,夫人贾春出生名门,是上任山东巡抚之女,十六岁便嫁入李家,虽不能算得上贤内助,但对李万有可谓是衷心耿耿,处处维护李万有。

再说如今都已四十来岁的人了,都已过大半辈子,如今休妻不光叫外人笑话,就贾春那性格,必定丢不起这个脸,那是没得活了。李万有想到此,便否决了。

老道可还有别的什么方法?李万有一脸愁眉。

老道神色如常,想必早已知道李万有心中所想,便细细说来:

李老爷你定不知,你父亲早年在外经商时,有一日经过云台山,天气骤然狂风暴雨,也没个歇脚避雨的地方,你父亲就往山下跑,看能否寻到个人家,避雨休息一番。结果跑得太急失足滑落下去,就着烂泥一路滚到了山底,不省人事。

三天后醒来时已在一陋房破床之上,原来是山底下樵夫路过救了你爹的命。樵夫名叫韩敬业,早年丧妻,家境贫寒,育有一子一女,长女名叫韩宝月,幼子名叫韩宝平。由于你爹伤势过重,不得不在韩敬业家短暂休整。

——

李仁成在宝月精心照顾下早已好转,这日,宝月正搀扶着李仁成走路,李仁成看着身边这位照顾她十余天的姑娘,心中不尽想到,宝月还真是贤惠得体,照顾起人来还真有一套,谁能娶得她做老婆真是上辈子积了德。

李仁成不觉间仔细打量着宝月,宝月虽生在贫寒人家,打扮也破烂不堪,但皮肤倒也干净白皙,再细看来,只见宝月生得是明眉皓齿,唇红齿白,皮肤嫩得能挤出水来,不觉看得痴了。

宝月见他这副神情哪还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害羞地转过头去,心中荡起一阵涟漪,扶着李仁成的手不免往回收了收。

李仁成自知失了态,略显尴尬,一瞬心情平复了些,故作轻松地问道:宝月你今年几岁了?

十五。

你可上过学?

上倒是上过几年,认得几个字,能背几首诗。宝月轻声地答道。

那后来为什么没念了?李仁成追问道。

还能为什么,家里穷呗。这几年间年年大旱,能吃饱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更别说拿闲钱去念书。

那到不是什么问题,此次伤养好了,我去天津一趟,待得不久,回来时我来寻你,给你带些银两,让你爹把房屋修葺整洁,再添置些摆件,再供你姐弟俩念书。说着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让宝月扶他进屋。

进到屋里,李仁成从床脚拾起自己的包,包那天随他从山上滚下来,磨破了外面那层布,像是被猫抓过一样。

李仁成打开包,拿出了近一百两银子摆在床上,说道:出门带了些盘缠,你先拿着去念书,顺带着叫你爹买点好吃的给你和你弟补补身体,添几件衣裳,念书可不能穿破皮烂袄,不吉利。再说以后倘若中个状元,破皮烂袄这事人家能给你念一辈子。

宝月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不觉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正当此时宝月爹务农回来,韩敬业本是河南人士,早年一路荒到了山东,便在此安了家,过上了日子。

韩敬业见床上排了这么多银两,也不知先前宝月和李仁成在谈些什么,不好插嘴。

李仁成率先打破了沉默:前辈和宝月照顾这么多天了,先前摔坏了脑袋,没觉想起我还随身带了些银两。如今想起便拿出一百两,一来感谢前辈的救命之恩,二来看前辈家境贫寒,宝月、宝平还念不起书,年轻人不读书怎么能行。

这银子先用来应应急,望前辈不要推脱。我伤养好了会再回来看望前辈一家人,以后您不用在下地干活,宝月宝平读书,以后的婚姻嫁娶也包在我身上了,以后每个月我会差人送银子来,请前辈放心。

韩敬业一辈子是苦过来的,哪曾听过这些话,看李仁成眉宇之间的富贵之气,以及摆在床上的一百两银子,倒是不曾有半点怀疑。

韩敬业此刻内心翻江倒海,苦了一辈子没个着落没个生活,如今好心救了个人尽然跳入龙门,造化如此啊。韩敬业欲说泪先流,嘴唇颤抖:宝月快给恩人跪下。说着自己也跪下。

李仁成急忙搀扶,抬起了爷俩即将扣下去的头。

这日李仁成觉得伤好多了,虽未痊愈但无伤大碍,便决定明日起身。

韩敬业早早吩咐宝月杀了一只鸡,自己起身去集市上沽了一坛酒,买了二斤肉和一条鱼。桌子上的菜好不丰富,吃得比过年还好,李仁成也敞开了肚子和韩敬业喝了起来,连宝月宝平也斟上了酒,陪李仁成喝了几杯。

临走时李仁成有一丝不舍,虽是不幸落山,但幸运的是遇到了韩敬业这一家子好心人,以及宝月这个漂亮丫头。

宝月早已泪水潸潸。宝月近来一直注意李仁成,李仁成虽从山上落下后脸有擦伤,面部也一直浮肿,但还是能看见一瞬露出来的英气,加上谈吐不凡,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就连前朝名人才子都能讲上几句。

宝月自幼在山村长大,结交的都是些凡夫俗子,看到李仁成这般模样,哪能不动心呢。

李仁成见宝月不仅泪水潸潸,又低头掐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宝姑娘不要伤心,我会再回来看望你们的。

宝月如怀春少女,别说不知李仁成何时再来,就是一天一刻不见就想念得紧,这叫她如何不伤心流泪。

这时宝平像是懂姐姐宝月心思一般,认真说道:仁成哥哥说去天津一趟,不久便回,现在家中也没什么农务要紧事,就让姐姐陪你去吧。你伤未痊愈,一路上也有个人照应。

宝月羞红了脸,但心中窃喜,想到弟弟还真是长大了。

韩敬业见宝月羞红的脸哪能还不明白宝月心中所想,虽说一未出嫁女子和一男子独自出行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但李仁成对自家可是大恩情,再说李仁成比宝月大不了几岁,要是能娶宝月倒也是好事,哪怕是个妾。

但自家贫寒,又是在乡下,同李仁成谈话中得知李仁成家三代都是吃皇粮的人,都是见过天子的人,差距太大。一则自家确实配不上人家;二则宝月这丫头向来倔强,怕陷在里面;三则也不知李仁成对宝月感觉如何。

宝月如果单相思倒是毁了一个好娃呀。韩敬业陷入两难。

此时宝月开口了:宝平说得对,公子你伤未痊愈,你又对我家有大恩情,加上近来相处难免有了些感情,我和我家里人都不放心你带伤一人出去,请准许我随你一起去吧,我能照顾好你,你就把我当一丫头。说完脸红得如同火烧。

李仁成何尝不想有人陪他上路,更何况是一直有爱意的宝月。

以往出远门也都喊有丫头陪同,但李府里的丫头大多从小就被家人卖进李府,加上李府家运鼎旺,故而丫头婆子多,每天大多无所事事,丫头倒养尊处优起来,吃不得长途跋涉的苦。

以往每每带上丫头出门,先头倒还好,还知道累时给你捶腿按肩,渴时给你准备一碗清水,不过两天,丫头就喊累得慌,倒还要主子来照顾丫头。至此李仁成再也没带过丫头。

此时李仁成听宝平这么一说,自然欣喜万分,但就此答应,倒也显得轻薄,一想便高兴地说道:此次虽然用不了些许时日便能回,虽不算是种地赶工之苦,但天气炎热,路途跋涉,不知宝姑娘能不能吃得这个苦呢。

宝月本就羞红了脸,心下一横,反倒不怕了。

宝月坚定地说道:宝月自幼生在贫寒人家,种地砍柴,烧火做饭,穿针织线,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宝月愿意随公子去,一路上照顾公子。

李仁成见事已成,本还想客气说一些婉转的话,但又觉得说多倒显自己虚假失实,便对着宝月感恩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推脱了,那便上路吧。说完对韩敬业、韩宝平拱手作揖算是道别。

在路上时唯一消遣便是谈天,李仁成和宝月二人独处半日后,倒不感到难为情了,两人都打开了话匣子,一路谈天说地,便不觉得累了。

这日经过滨州,见滨州车水马龙繁荣昌盛,便决定和宝月在这歇息几日再上路。宝月也觉新鲜,逛起了街铺,一路上目不暇接,看到好看的头饰发箍,手链饰品便走不动路了。

李仁成如何不知道女孩的爱美之心,只要宝月看上的一并买下了。宝月推脱不过,只好委婉收下,内心却如吃了蜜一般甜。

不觉已到了晚上,李仁成和宝月正寻一家客栈吃饭歇息,但见街头车水马龙,路人一副匆忙模样,原来望月街今晚有一灯会。李仁成和宝月也来了兴致,便去观看,只见望月街头早已挂满了大红灯笼,歌声喧哗好不热闹。

李仁成寻得一湖边碧庭,正巧这是一客栈,名曰望江阁。

李仁成携宝月坐下,喊上了一斤美酒几个小菜,和宝月就着清风明月,歌舞升平喝了起来,好不有一番意境。

宝月喝了两杯便已有醉意,但不好扫李仁成兴,只好每次小嘬是个意思。

很快一斤酒便喝完,李仁成看天时尚早,加上这繁华景象,便感意犹未尽,还想酌几两酒,便问宝月累了没。

宝月从未喝过这么多酒,平时也没尝过醉是何滋味,加上已有几分醉意,看向李仁成更觉虚幻缥缈,更觉喜欢。都说酒后乱性果真不假,宝月此时恨不得扑进李仁成怀里。

宝月此时已被酒迷了心智,只想今夜和心上人把酒言欢,哪还顾什么世俗之念,借着酒意便说道:今日愿陪李公子饮醉。

李仁成见宝月如是说了,不免兴致更加一分。

只见宝月喝了酒脸颊浮起了一抹嫣红,当真应了姹紫嫣红,娇艳欲滴之词,看得李仁成心神荡漾,大有把持不住之感。

李仁成就着酒意大起了胆子,叫小二买来折扇,伺候起了笔墨,便在折扇上写了: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当代有佳人,此时在滨州。

写完看了看,便送与了宝月。宝月一见折扇上的字,瞬刻面红耳赤,娇羞不已。

这赤裸裸地阐明心迹,宝月慌了心神,不知如何作答。

李仁成见宝月含羞面红,却并未恼怒,便知宝月和自己心事相应。李仁成大为高兴,再叫上了一斤酒和宝月喝了起来。

已至半夜,街上早丢去喧哗灿烂,行人寥寥无几,李仁成和宝月也已酩酊大醉,不知岁月。

李仁成这才叫来小二要两间房,不一会便扶着宝月上了楼。

宝月醉得不行,此时眼花缭乱,心念如麻,满脑全是李仁成,一口一句李公子别走。

李仁成听得此也血往上涌,脸红耳热,恨不得此刻便要了宝月,但念及宝月和自己都已喝醉,万不能行不义之事,便强迫自己压下来。

奈何儿女之情,如烈火干柴哪是能压得住的,便忘乎所以把宝月抱上了床。此刻房间春意盎然,李仁成和宝月云雨缠绵,当真是人间之极乐。

——

老道此刻说完,要了一口茶喝了起来。

李万有倒是迷惑了,问道:然后呢?我父亲和韩宝月后来怎么样了,这么些年我倒是一点没听说我父亲还有这红尘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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