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境与我为邻(二)

2018-12-20 14:04:10

纯爱

齐家主屋并非像听起来是个四平八稳的老宅子,其实是坐落在山顶的一座三层高独立别墅,高山仰止,前有超大花园,后有一片树林和碧绿草地,远远能望到漂亮的本港海景,离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也算不上太远。入则宁静,出则繁华,真正的风景独好。

齐宣前几年还会特意从世界各地飞回来探望齐父齐母,但自从两年前他父亲告病隐退而他被架上总经理这个位置之后,他几乎每年只在过年时回来。

他在家中的位置一直有些微妙的尴尬,他并非齐母所出,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姓甚名谁。他的身世像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父亲绝口不提,连他名义上的母亲也并不知晓。

其实齐宣小时候也是跟在大家族出身的齐母身边长大的。那时齐母还是位风华正茂的娇小姐,虽说齐家和林家也算门当户对,但以身份背景来说也是决计不应嫁出去给人做继母的,偏生不顾亲友反对执意要嫁给带着幼儿的齐父,对不曾有过母亲的他也是有怜惜的。

诗书礼乐,德行礼仪,他幼时皆由她亲身教导。这些年来虽不比对齐和那样亲昵宠爱,倒也是不差的。只是随着他们兄弟二人渐渐长大,尤其是如今父亲似乎铁了心要把齐氏托付到他手上,他的母亲慢慢变了。她对他间隙愈生,提防揣测他每个行为后的动机。察觉到她并不想多看到他,齐宣归家的次数渐也极少。

“母亲。”他到达时正是齐母的英式早茶时间。

见他来了,齐母慢悠悠放下瓷杯,捏着帕子拭了拭嘴,点点头示意他坐。她轻轻巧巧打量了一番,又清清浅浅开口。

“你昨日未来,听说是直接去见了回音那丫头?”

齐宣心中不免奇怪是谁将消息传的如此之快,但面上仍耐着心温和的解释:“Echo同我只是普通朋友。您知道的。我不交女朋友。”

齐母眼睛转了转,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她思虑着,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阿宣,到书房来。”

他和齐母同时抬头,他父亲站在楼梯上,面沉如水,神色难辨。

该来的总是会来,这次无比郑重的亲自打电话叫他回来,怕不仅是签份合约如此简单。

“好的父亲。”他起身。跟随他的父亲。

“离开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齐父从书桌后观察他,试图从儿子脸上找出些他期待的东西

“还是一样的。”齐宣一如从前摇着头。

“虽然不明白你追求的是怎样的东西,这几些年我也由你去了。”忍不住失落的叹气,“然而满世界转了一圈,你好像并没有找到答案。”

“齐氏并不需要我的,爸爸,您还正值当年。”他陈述着。事实如此,虽然声称退位,齐氏的大部分事务如今仍是齐父操持。

“但作为一家传统的老牌公司,齐氏依然面临着许多问题。不管现在将来,我们都有许多难题未解。”

“我年纪大了,想要最亲近的人能接过这个接力棒,把这份事业继续传递下去。”

齐父望着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无形的重量,他承受不住的重量。

“那些所谓的难题,除了技术上的无法前行,更多也是利益上的僵局。阿宣,齐氏几十年来,技术上的推进不曾止歇,近年投入研发的资金占了营收将近3成,实验室里的专家数以百计。”

他父亲收回视线转而投向他身后,穿过窗落在更远的地方,“但这些还不够,独善其身难以致远。我要你回来,并非是因为你能力有多强——只是因为你比其他人、比齐和更能看的清楚前面的路。”

“和元嘉的合作,你是唯一适合的人选。”他摆摆手,没有给他更多推脱的机会,“去吧。Adam已经整理好资料。去找他拿给你。”

齐宣没有动。

他父亲便深深的看他:“此事之后,我答应重新考虑你个人的意愿。”

他个人的意愿?

——这提议令人心动。

他一时竟没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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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步走近。

齐宣望着他,没有动,也没在笑。脸上一丁点表情也没有,干净的像张纸。

每当他露出这样的面无表情,元封胥便知道他醉了。他醉的时候乖乖的,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表面上同旁人没什么区别,但也不会像平素那样挂着笑。他醉的时候看起来是冷静的、理智的,又好像孤孤零零的没有心。他那颗向往自由的心,总羡慕风可以去很远的地方,或许本就该去更远的地方。

而他终于走到他面前,低头仔细看他。面前醉了的人也在回望着他。

他的眼睛生的极好,不像是齐家人传统的那种带着侵略性的过于英气,这双眼是安静的、温柔的。细密的长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块朦胧的影。晶莹的黑色瞳仁像汪深潭,水面下藏着波澜不惊的静脉流动。此时酒气给这深潭上薄薄笼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烟,明明隔着、遮掩着、却仍能看到点点波光。

元封胥毫无自觉的对他张开双手。

又放下。

齐宣乖乖的,身上披着他的大衣,一副任人搓扁揉圆的乖巧样子。

他并不知道醉了的人是不是清楚认出了他。他只是用手轻轻抚过小醉鬼翘起来的那撮头发,替人又紧了紧领口,牵着他的手替他叫来计程车,又把他安安稳稳送上去坐好,再付了钱叮嘱司机将人安全送回家。

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一切,元封胥点上支烟,看着Taxi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属于齐宣的气息便也这样消融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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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封胥不对劲,很不对劲。

虽然他平常也是寡言的、是沉默的,但他俩可是从光着屁股就认识了,太过于了解,钱乾此时还是能敏锐的感觉出一点突兀。

这人是在发呆吗?

斟酌着,钱乾试探着问他:“阿胥,你昨晚来找我的时候,有没有碰见谁?”

元封胥被唤回神智,淡淡瞟他一眼:“……你碰见谁了?”

“啊也没谁”,钱少爷翘着个二郎腿,长腿在那使劲的晃啊晃悠,“就感觉昨晚Essential好像美女特别多~~真后悔带着伴儿去了哎哎哎……咳我这是提醒你,钱离不在你也注意着点,像我们这种优质男人,特别容易有美女主动撞你怀里知道吗”

元封胥无动于衷,理也不理。

看来是没碰见。钱乾偷偷呼口气放下心来。也是,毕竟酒吧里黑灯瞎火的,他们这帮人一向在楼上包间里high,极少下楼凑热闹,Essential场子又不小,况且昨晚阿胥来的那么迟,据他所知那时齐宣早已走了,哪会像他那么巧撞个正好……只是以后,Essential怕是不好再常去了……

好好的周末原本可以抱着美人醒来,再用一整天的时间谈谈情说说爱,实在不行去环山公路跑几圈赛车也挺爽的,偏偏齐宣回来了,他放心不下。钱离是个傻的,可说起来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子,再傻也只能自己护着。

这几年眼看着元封胥和钱离渐入正轨,虽说表面看上去一切都好,实际比起情侣却更像兄妹,让他这正牌大哥特别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让钱离缺份兄长之爱,只能现在拼命从元封胥这里补。

他也打听到,据说这次齐宣回来要接手齐氏的项目,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走了。其实他原本打算去盯齐宣的,奈何这大周末的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他又不能蹲在齐宣楼底下二十四小时监视他去哪、见谁,那也实在太像变态了,话说盯谁不是盯呢,于是退而求次跑来瞧瞧元封胥。

元封胥靠着窗,慢慢抽着一支烟。他原本吸得极慢,似乎沉浸其中,忽的却突然止住动作。烟草上的火星依然自行继续燃烧着,约莫过了那么一会,他举起烟又接连吸上几大口,烟雾大片大片的从他周围飘散开来。

“先走了。”他转过身,大手抓起外套,行步如风。

钱乾发誓自己仅仅只是眨了几下眼睛,面前的人就消失无踪了。他摸着下巴,总觉得这场景有种微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大概已经有四五年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四五年……转头一看窗外路边站那的美女有点眼熟,棕发猫眼儿瓜子脸,盘靓条顺……好像是Echo?再定睛一看她挽着的人……

MD,齐宣!

钱乾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要命的熟悉感究竟所从何来。

元封胥!每次!碰到和齐宣这小子相关的事情!就会这样!

他嗖的起身,骂着脏字去追刚走掉的人。

元封胥走的很快,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甚至可能都没在想,他猜这是身体本能的一种行为,而他此时完全不想深究这行为后面的深意。他看到齐宣怀里抱了个长发的女人,不是抱了一下,而是保持环抱的姿势抱了很久。呼出去的烟像是飘进他脑子里一样,甚至连他怀里那人是谁都无法看清,他只想到他身边去,哪怕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也好,能让亲密相拥的两人分开片刻就可以。

他脚步愈发加快。

钱乾奔跑着冲上来,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强劲有力的手臂强硬的挡在他身前,毫不退让。硬生生止住了他向前的急行。

“元封胥。”那人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念他的名字。被掐住的肩膀传来疼痛。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迷雾散了。

林回音挽着齐宣的臂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面。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她低声说道。

身为一名拥有独立品牌的设计师,明明也踩过更高的鞋子走过T台的,却在平坦的大马路上、在绅士面前跌了跤,还因为脚抽筋抱了人家半天,让不少经过的人都误以为是情侣在亲热,向他们投来一波接一波暧昧的目光,简直不能更丢脸。

齐宣笑着拍拍她挽着他的手,安慰道:“我这护花使者护花多年,难得能有救美的机会,回音小姐也算圆我一梦。”

她娇嗔的瞪他一眼,指指脚上的高跟鞋:“必然是这鞋子不合脚的错。”

“不合适的鞋子,不如把它换掉。”他转了个方向,向她示意不远处的高级商场。

不合适的鞋子,不如把它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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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吗?”

“他和Echo在一起!你现在过去要说什么?能做什么?”

钱乾双手撑着他肩膀,压抑的看着他。

“阿胥,记得吗?你拒绝他了。”

五年前,你拒绝了他,毫不留情地、让他走开。

“你不爱他!不会接受他!不要再靠近了!不要给他错觉!不要让他再对你产生任何幻想!”

他叹息着:“看起来好像很狠心,其实是对他的仁慈。”

元封胥呆立着、沉默着,半响推开钱乾,往来时路走。

钱乾眼睁睁看他平静下来,带着满身阴郁离开了。他略微犹豫一下,没有跟上去。

元封胥边走边拿出手机,拨通秘书电话:“把齐宣叫到元嘉来.......不,不是周一,是现在.......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合同出错也好,合同丢失也罢,我要在我办公室里看到他。立刻、马上。.......”

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齐宣飞快的给Echo发了条微信,准备起身告辞。

Adam一边腹诽着元嘉这么严谨的公司竟然也会这么不靠谱,一边谄媚的对着

元封胥点头哈腰:“元总,那我们先告辞了,不打扰您宝贵的时间,周末愉快啊......”

元封胥根本看也没看他,全程都在关注齐宣,此刻正眉头紧蹙的看着那人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微信。

和秘书一路送他们出去,元封胥故作不经意的问他:

“一起吃饭?”

“下次吧,佳人久候。”齐宣侧过身,给他看坐在不远处前台会客区的林回音。

向身后的人扬了扬手当作告别,他没犹豫的向她走去。

“Will,”男人在他背后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Adam愣住了。

齐宣停下脚步,没回身。

回音与他遥遥对望,他甚至能靠猜测临摹出这女孩眼里的担忧。

他单单摇着头:“抱歉,封胥。我不能做你的朋友。”

他们曾经当然是朋友,然而这一切已经被他当作筹码赌输掉。但谁的感情又不是一场赌注呢,有人赢自然也有人输。他有过孤注一掷Allin的勇气,却还没练成抽身而退的功力。于是只能认输,默默退场。如果可以再多留一丝体面,也不过是避而不见。

在对一个人有过那么多那么多的在乎之后,不管如今放没放下,都不能当做没事发生,不能假装对他的现在和未来毫不在意,不能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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