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谈:失踪的女儿

2019-02-10 17:40:41

悬疑

(我做了一个梦,梦很长,发生在2333年的美国,故事纯属虚构。)

你对绑架的第一印象是什么?灰暗的小屋,昏黄的灯光,冰冷的镣铐,腥臭的地板,还是睁开眼就接踵而来的痛苦与恐惧?

在李善看来,都不是。

头顶上是奢华的暖黄色翡翠吊灯,身上是纯白色的高级丝绸,屁股底下是硕大柔软的沙发,脚下是温热的地毯。

一切就和往常一样平静舒适,舒适得足以让人遗忘一丁点难受的回忆。

“我的利刃削铁如泥。我用它披荆斩棘,战无不胜,有一天这把利刃刺进了我的胸口,我才知道我不该。”后面一阵声音响起,李善瞬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的心脏骤然一紧,全身也因动物的本能而酥软。他的脑子里充斥着恐惧,真的只有恐惧。如果你觉得他应该依据动物的本能去拼命思考怎么跑的话,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噩梦再次降临的感觉。

“他是一个变态,不要被他温柔的嗓音所欺骗,它就像人的外表那样脆弱无信。”这是他在脑中说的第一句话,之后就被汹涌思绪所淹没。那些思绪实在太快了,似乎周围的世界都赶不上自己,就连身体都要离他而去。

“李善,别来无恙...不,似乎有恙。”

年轻的声音果真清脆平和,顷刻间撕开了这个做足了准备迎接声音的富家后代的面具。

“老师。”

人总是对未知充满了敬畏与恐惧,这就是为什么人害怕鬼神胜过人类。对于李善来说,身后的这个人就是鬼神。因为他总会让自己产生错觉,他能找到你偏僻的别墅,他能预知是你犯下的罪行,他能让你敬畏他而不仅是恐惧,他还能在血腥的罪恶中一尘不染仿若他真是一个救世主,他能...他无所不能。

李善不知为何忽然抿紧了嘴,然后深深咽了咽口水。他本做好让声音保持顺畅的准备,但奇怪的是,发出的声音却一点不抖,更让他无比讶异的,是他从心底翻涌而来的阵阵快感。

自己明明该害怕的!

浓重的快感让他全身剧烈地颤抖,他却不断地抓挠着自己的脸。

“他将变态的病毒传染给了我。这个贱货,畜生,他还没有我脚下的地毯贵...不,我不该骂他的...求他...跪下,像上次一样,他只想让我成为听话的学生,他就是个低贱的变态...不...别骂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我会死的。”

他剧烈地喘息着,脑子开始不断闪烁着离散的碎片。头顶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住,似乎是一对交叠的手掌。他不敢移开,尽管从没有人敢让他做这个动作,但他知道这该是恐惧应有的反应。时间静默地可怕,面前的大屏电视突然打开,把李善吓了一跳。他抬头看了一眼,身体不知怎么了竟然不受控制地向后仰躺,面目和抽动着的手脚指一样扭曲。

“本市昨日又发生了一起女性失踪案件,这已是本市发生的第六起失踪案件,失踪人口都是二十三四岁的女性,这不免让我们想起了四年前还没破的女性失踪案,本台记者今日在公安机关得到证实,确是系同样的案件...,公安机关目前正全力进行调查,也请知情的群众积极提供线索。”

李善的神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只是突然更加剧烈地颤抖,对耳边传来的热气竟然能感受到温度的细微变化。

“说下去。”

李善舔了舔嘴唇,忍住内心要询问他的巨大冲动。因为他洒满红花油的双手上一次已经告诉过他,永远不要答非所问。

“我不该创造锋利的剑刃,不该拥有伤害人的心,更不该像潜行在罪恶中的人们一样,只有在受伤时候才会想到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确保两句话不会相连,“老师,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为什么不问问我怎么知道是你的?或者,我如何进来的,又或者,我怎么还没死?”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凌冽,方位的细微变化也在顷刻间让李善感觉到。李善将微眯的眼睛轻轻睁开,面前的重影让他不断地定神。过了一会,他猛然向后退缩,好像面前是一张魔鬼的脸庞。他瞬间闭上眼转过头,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上次,他可是带着面具。

“看着我。”他的声音冷若冰霜,里面却包裹着随时迸发的怒火。

李善被吓得魂不附体。冷汗在每一个毛孔中喷发,他却一动不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敬畏也好,反抗也罢,他绝不会与死神对视。

“和老师谈话的时候,你不该看着老师的眼睛吗?”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李善心里不断念叨着这句话,似乎它能赋予自己极大的勇气。

“你不想看?老师就答应你,让你永远看不见。”

起伏的热气喷在他的鼻头,将其中的冷冽透入他的每一寸肌肤。肌肤和它的心脏一样揪紧到了极点。

李善感觉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敬畏和兴奋已经接管了它。两种矛盾情绪的共存与奔腾的思绪,让他的灵魂都逃离而去。

热气不知在什么时候从他的鼻头消失,继承它的是一阵满意的笑声。

他将握有手术刀的手垂下,“你知道的,老师只是在教训不知悔改的学生。一切都按部就班,你表现好,老师自然会放过你,是不是?”

“是是...。”李善连声答应。刚刚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心中陡然破碎,他竟失了力气,忽然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在那人面前。“请...老师...责罚我。”

李善的头撞到了那人的膝盖,吓得他将头低得快要藏在怀中,全身都缩成了一团。

李善余光中看见他的腿从自己的面前移开,紧接着传来一阵桌子拖动的尖锐声。

“抱着拳,像上次一样。”李善快速地照做,瞟了一眼放置在面前的茶几。

“如果累了,就把头靠上去休息一会。”

李善继续机械式地接连点头,敬畏成了那人手中的牵线。

“‘这个世界总会有人死’,对这句话,你有什么感觉?”

李善忽然紧抿嘴唇。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

这次年轻人没有在意李善的反抗,反而笑出声来,“怎么,不知道?这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么?我记得你前几天还对那个女孩的父母说过。”

...

“说。”凌冽的语气正在靠近。

“噔噔噔...。”手术刀与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在欢快的广告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却是李善脑中无情的丧钟。它越来越快,变得不耐烦了。

李善将前额靠在玻璃茶几的边缘,浸满汗渍的酒红色头发全黏在了上面。

“悲伤。”

年轻人正好拖了个椅子坐下。他看了李善一眼,偏过头笑了起来,显得无比傲慢。

“悲伤?那你当时为什么笑?”

李善拼命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与痛苦的距离随着时间慢慢缩近,他喘得仿佛胸腔都要爆裂。快感仍在一浪接着一浪地淹没自己此时该有的感情。自己是不是正在抽泣,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没想好绝不能开口,因为没有答案,他可能会告诉你,而错误,则要为纠正它付出代价。

其实,没有答案,也是一种错误。

头皮上的撕裂感让疼得李善倒吸一口凉气。磨破的额头上的鲜血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

“因为你知道,死的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你。”

短小的手术刀刃上闪烁着暖黄的光,李善从没觉得它会如此刺眼,当它靠在自己眼睛底下的时候。

“啊...老师...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你这个狗娘的贱货...臭婊子...不要...我是贱货...啊...。”

左眼的血瞬间染红了李善的半边脸颊,血从他的指缝里不断地滴落。

“我瞎了...我瞎了...。”他用力地往后退缩,从倒落的沙发上滚落下来,蜷缩在地板上疯狂打滚。

“我割的不深,还是眼睛下面。放心,一只眼睛虽然保不住了,老师还不至于让你死。”

“我瞎了...我瞎了。”他快把自己揉成了一颗沙子,然后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年轻人,眼睛里像弥漫着千万条血虫。

“杀了我...杀了我...我瞎了。”

“你还没瞎,你还有一只眼睛呢。”

“我瞎了...我瞎了!”李善从地板上撑起来,像一只垂死的猎物对着他咆哮。纵横的泪水加速了血液的流淌,他跪在地板上,把头死命地蜷缩在怀里,嘶哑地发出阵阵嚎叫。

“你没有。”年轻人的声音突然丢失了笑意,夹着隐隐的怒火。

李善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变化。他只是无力地倒在地上,仰着头抽搐着,眼中除了泪水,什么都荡然无存。

“一只眼...瞎子...有什么区别。”

李善感觉面前的光被挡住,一个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然后他缓缓蹲了下来,扯起他的头发。李善瞟了他一眼,本能地移开眼睛。

“看着我。”他的双眼近得仿佛要与李善的右眼融为一体,像一只夜幕中的恶狼凝视着他。

敬畏又一次将他的目光拉了回来。

“有没有区别?”

...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他自顾嘟囔着,声音也跟着他抽搐。

...

时间像鲜血一点一点地滴落。

“这个世界,有地狱和天堂吗?”李善突然说。

年轻人皱了皱眉有些诧异。李善挣脱了他松开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靠着柱子箕坐在地上。他把头埋在阴影处,如果不是肉眼可见的轻轻颤抖,没有人会认为他还活着。

“我想知道,我会去哪里。”

年轻人站起身,看了看满是猩红的袖口,皱了皱眉,“这种事,为什么要问我?”

李善在痛苦的神色中挤出一丝笑意,“我觉得你就是鬼神。”

“现在敢问我了?”他的语气显得轻蔑。

“我发誓,等死的时间绝对是天底下最慢的时间。”

“我不是,也没有人能成为鬼神。”

他走到茶几处小心换上一副新的手套。

过了一会,皮鞋隔着胶套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声。年轻人走到阴影处,蹲了下来,将急救箱放在他面前。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能成为鬼神吗?”

李善看了他一眼,打开了他的手。

年轻人的手凝滞在空中,他紧紧盯着李善的眼睛。李善的手慢慢滑落了下来。

“因为,他们害怕。”他给李善抹了药水,轻轻擦着血渍。“这个也怕,那个也怕,而且,都怕死。”

“所以,如果是你,也一定会告诉我你老板所做的一切,生怕说漏了一点。你是不是也想过,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擦得很小心,完全就是专业的。李善深深地看着他,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浮动。

“如果说这世界还有很多无所畏惧的人的话,那他们所缺少的就是信仰。信仰不仅能让你无所畏惧,它还是你所有动力的源泉。拥有绝对信仰的人,会愿意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候猎物。何况,你并不需要让我等那么久。”

年轻人看了看略微干净的伤口,拿了块纱布贴了上去。

“既无所畏惧又有信仰的人这个世界不是没有。但正如作家RobertOxtonBolton所说的‘信仰不只是一种受头脑支配的思想,它也是一种可以支配头脑的思想’。人们无外乎就是这两种,因此他们将彼此视为疯子。然而这正是我与他们不同的地方。”

“好了。”年轻人满意一笑,收拾着急救箱。“老师应该拯救还能悔改的学生。”

他站起身来,走到茶几前将箱子放下。

“我是第三种,我化为信仰,信仰就是我。可是,还不够,永远不够。”

李善摸了摸纱布,然后深深地看着他,“那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光。”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李善说。

“老师该为学生排忧解难的。”年轻人一屁股坐上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击。“可是应该没有人愿意听废话,你有故事吗?”

“每个人为了适应不同的环境都在培养对应的人格,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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