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官的情与法抉择(下)

2019-07-19 17:03:34

悬疑

7

章琳顶着午后的骄阳,驱车返回湖滨市。她那双杏眼掩饰不住喜悦之情。昨天晚上,赵小兰开始对生理鉴定有顾虑。章琳问怕啥,他说:“胡玉凤第一次问我时,我说和耿老师没那事,不信,我愿意让医院鉴定。

可胡玉风说女运动员经常做剧烈运动,不一定能鉴定明白。”章琳告诉她,不同原因造成的变化,情情况也不同,可以分辨出来。小兰立即要求鉴定。可到哪个医院鉴定好呢?

在湖滨地、市医院鉴定当然方便,可熟人太多,很难排除各种干扰。权衡利弊之后,章琳决定请邻近的县医院帮助鉴定。今天大清早,她带着小兰出发了。现在,她带着赵小兰系处女的鉴定书,凯旋而归了。

她进了市区,在街上遇着市法院的院长和耿案一审的审判长。问起判处耿介流氓罪的依据时,审判长说:“接手这个案子,我就觉得难办。杀人罪定不上,流氓罪证据不足。可上边有指示,我就没有追根究底。

反正这案我料到迟早要翻,就矛盾上交了。”院长却说:“我还有两处不太明白:他假若和那姑娘没问题,可那姑娘为啥能知道耿介小腹有伤疤,还常从他那儿拿避孕药吃?”

“这有什么奇怪的。如果你到少体校稍做一番了解,就会释疑了。”章琳告诉他,女运动员参加比赛适逢月经来潮时,常用服避孕药的办法推迟经期,这在体育界已经司空见惯了。

至于伤疤问题,那是小赵在一次训练中突然肚子疼,怀疑自己得了盲肠炎。耿介告诉她,直肠部位在小腹,他开过刀,小腹留下了伤疤。你肚子疼在胸腹,部位不对,怎么会是盲肠炎呢?小兰后来编造口供把这两件事也当作“证据”。市法院院长大吃一惊,羞愧得连连摇头叹息。

章琳回到中院向倪隽汇报了复核情况,倪隽蓦地仰起头来,似乎感到意外。

“真的这样?想不到.......”倪隽走了几步,又恢复了平时的笑模样,“小章,真有你的!这几天够辛苦的了。你先休息休息。”

“什么时候召开审判委员会研究呢?”章琳瞅着他说。

“哎呀小章,看你腼腼腆腆的,想不到还是个‘霹雳火’。放心,我一定尽快安排时间。”

章琳整理好案卷,提前下班做好了饭。自已虽然饥肠辘辘,却没动筷子。可左等右盼,九点多了,还不见他的影子。她便心里空落落地吃起饭来,眼睛却一直盯着门,盼望他马上回来一同进餐。

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了。吃完饭涮了碗,靠在沙发上,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突然“呼”地声响,把她惊醒过来。一看,鹏飞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股酒味儿。

她连忙给他打来洗脸水,娇嗔地瞅着他。“上哪儿去了?又去舅舅家啦?快洗洗脸。”

他不说话,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她为他了杯浓茶,放在茶几上。“解解酒吧!嗳,还吃不吃?”她关切地问。

他一动也不动,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她和颜悦色地说:“那就洗洗脸吧。你呀,喝不了酒就别喝么,何苦受这号罪!满嘴酒味浑身汗的......”

他霍地翻身坐起来,充血的眼睛盯着她:“你还有完没有?烦死人了!”

“今个怎么啦?谁招惹你了?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平和地说,“喝点茶郁解酒吧!”

“少啰嗦!我没醉!你倒沉得住气,没事人儿似的。”

“我怎么了?你没头没脑地说些啥呀!有啥你就说,别噙半截吐半截的,让人猜哑谜儿。”

“自已做的事还不知道?你到外边听听人家都说你啥了?还审案子哩,还是审审自已吧!”

原来气儿在这!章琳坐在椅子上瞅着他,心想,看来有人在背后烧了火,怪不得他一回来就找茬儿。摊开了也好,免得他疑神生暗鬼的,反而被人当枪使。

她仍心平气和地说:“鹏飞,咱们都冷静点好不好?外人说我啥了,我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审审自己’你就挑明了说!”

“我羞于出口!”他冷嘲热讽。

“我问心无愧!”她也火了,声厉辞严。

“那好,你可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你知道人家说些啥?‘旧情难忘,法外施恩,怪不得办案那么卖力!’听听这话,你不害羞,我还脸红哩。想不到你.....”

“不许你污辱我的人格!鹏飞,别人怎么说我不计较,也不会任其左右。可你也这样想,实在让我伤心。我不愿回首往事,可你偏往我心里的伤口捅刀子。”

十三年前,三省第一批知青来到A省南端的一个山村插队。她和姜鹏飞是从两个省来的,起初并无什么交往。后来,知青一个个选送、招工、“病休回城”,所剩无几的不同地域的知青,便结成了临时生活集体,他们才得以相识。

这年冬天,除了他俩,知青们都提前回城过春节去了。她不愿回到那个会触发她心灵创伤的城市;他呢,自小父母双亡,抚养他的舅父母又在五七体校校,他无家可归。

两只离窠孤燕,只好在孤独和凄凉中迎接新年。就在春节即临之际,他病了,她日夜守护着他。病好后,他以双倍的关怀报答她。

他们相爱了。然而,当他向她公开表达自已爱情的时候,却遭到了她的婉言谢绝。他一怒之下离开了她。不久,她病倒了,高烧,呕吐,昏迷中叫著他的名字。

爱情实在是个难以捉摸的谜。他遭到拒绝后,理也不愿理她。可听说她病倒了,却主动赶去精心照料她。病好后,她终于接受了他的求爱,伏在他的肩上说“不是我不爱你,我怕你不是真心爱我,所以就……飞,我再也经受不起感情上的打击了……”

她泣不成声地讲了自已初恋的梦,和那个玷辱她纯洁感情的人给她带来的痛苦。她说:“对我来说,他已经“死’了,留给我的只有恨!”

后来,他们先后安排了工作并结了婚。十多年来的两地分居生活,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真诚相爱。现在,姜鹏飞旧事重提,话又这样尖刻,她怎能不痛楚而又悲愤呢!

“我没有对你说他的名字,是因为我恨他,怕脏了我的嘴。除了这,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就因为我受理了他的案子,我就旧情难忘,对你感情不忠吗?在我看来,他是我案中的上诉人。鹏飞,别人不知根底,难道你不知道他留给我的是什么吗?”

“可人言可畏啊!能怪我....”

“当然怪你!怪你污辱了我,也污辱了你的人格!你想,二审还没开庭判决,怎么说我‘法外施恩’?说这话的人动机何在?你想过没有?”

“可耿介奸污女生罪证俱在,要不市法院会判他徒刑?明明可以驳回的案子,你却劳神费力,也难怪别人猜疑。”

“‘证据俱在’也要分辨真伪嘛!为了防止冤假错案,我国才实行二审终审制。我不劳神费力,查不出证据的真假,能轻率地驳回上诉么?”

“那你查清真伪,稳操胜券了?”

“还不能那么说。嗳,打个比方吧。如果那个女生还是处女,耿介的罪证能成立吗?”

“笑话!这可能吗?”

“我说这是打个比方嘛。”

“那当然不能成立。”

“对,这就是说,耿介是无罪的!无罪受冤,能让人家再坐牢吗?”

“那当然不行。应该无罪释放!”

“鹏飞!你还没糊涂到没有良心!”

“可惜,你的结论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

“就算是吧。我们不妨再假设下去。如果耿介是无罪的,那么是谁使他含冤入狱的呢?”

“当然是提供伪证的人了。”

“如果提供伪证的人,是在逼供之下被迫而为之呢?”

“哎呀,你怎么能全凭假设办案呢?”

“鹏飞,按纪律,未结案前,即使对你我也不能谈案情。可你疑神疑鬼的,听信那些流言蜚语,我不能不提醒你:刚才的假设,很可能成为事实。你千万不要听信馋言,干扰我的工作。行吗?”

“这....章琳,如果事实证明耿介无罪,当然要释放了。可......唉”

“有啥为难的,你就说么。”

“情况复杂啊!这案子虽说是胡玉凤和小三搞的,可舅舅也难免惹一身骚。再说,小三背后还有杨书记;据我所知,杨书记对这案子表过态哩!”

“那你说怎么办?让耿介继续坐牢?让人家姑娘背一辈子丑名声?”

“我还不至于如此无人性!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处境就难喽!你想想,舅舅对我有养育之恩,他会怎么想呢?我又在杨书记手下工作,这关系咋处理呢?”

“你也太......!鹏飞,涉及到法律问题,可不能含糊。舅舅那儿你多做点工作。如果是工作中的疏漏,吸取教训就是了。如果……总之,要争取主动。

杨书记么,也可能是不了解情况,随意表了个态。……鹏飞,恐怕问题比我估计的严重得多。你我都要做好思想准备。”

“是呀,释放耿介阻力肯定不会小。”

“恐怕不仅仅是释放耿介的问题,诬陷耿介的人,能不追究法律责任麽?”

“什么?……你这不是寻着……琳,你多为我为咱们家想想。释放耿介尚且阻力重重,你还想追究胡玉凤的诬陷罪?你真想成为女包公了?我看你是利令智昏,沽名钓誉!”

“嗬!帽子不小。刚才还说我法外施恩哩,到底谁要法外施恩?难怪人们说,滨湖市是权大于法,情重于法;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句空话。哎,这种不正常现象,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哼!你一个人就能改变现实?”

是呀,我一个人能改变现实吗?章琳心里沉甸甸的,对下步工作充满了忧虑,也积淀着烦恼……

8

正像她预料的那样,章琳催倪隽研究案子,他说今个顾不上,明天吧。可三天过去了,他还说没时间。

刑庭最近没什么新案子,一切工作都在照常进行,再忙,开会时间总会有的。这天在楼梯上她遇见倪隽,他笑嘻嘻说:“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实在……下午如果有时间我通知你。”可整个下午也不见他的踪影。

是真没时间?还是搞拖延战术?她找见了院长钟裕民汇报了案情。老院长立即拍板:明天中午召开审判委员会。

会议在老院长主持下如期召开了。她汇报了案情,出具了证词证据,会议不像以往那样争先恐后地发言,面红耳赤地争论,竟出现了冷场。

“怎么?还要我一个个点名吗?”老院长说话了:“没听清的,可以重新介绍案情;有怀疑的,可以审阅证词、证据。如果觉得此案不便表态,可以退出审判委员会,请到建筑队当八级泥水匠去!”

“我们是法律工作者,应该仗义执言。这有啥不好说的呢?不要看领导眼色行事么!”倪隽接着老院长的话说,“章琳同志用两三天复核了案子,本来早该开会研究,可我一直忙得没顾上。今个老院长亲自主持会议,大伙抓紧时间说话么。”

“这个案子么,我看慎重点好。”一个委员说,“是不是再搞细点?”

“坦率点!是维持原判,还是驳回上诉?”旁边有人反驳道,“请把自己的观点阐述清楚!”

“你……你能阐述清楚自己的观点,怎么不表态?”

“我的态度很明确:立即公开审理,无罪释放耿介!”

冷场打破了。委员们一致认为这是一起冤案,应尽快开庭公开审理,无罪释放耿介。有的还提出追究胡玉凤的诬陷罪。

“我同意无罪释放耿介。”倪隽也附和着:“耿介的案子比较复杂,据反映他还猥亵过其他女生。虽然事出有因,但查无实据。再说也不属于本案范围了。所以……我看表决吧,钟院长!”

章琳对倪隽的“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八个字,很觉不是味儿。其中的含意很深。仿佛说耿介对别的女生有过不轨行为,不过没抓住证据,让他逃脱罢了;又像为胡玉凤诬陷耿介开脱,“事出有因”么,又不是她和他过不去;还有点暗示她“营私舞弊”。但他的话又可以做多种解释,别人很难抓住把柄。

表决的结果无疑是无罪释放耿介。散会前,章琳发言了:“我同意倪庭长‘事出有因’的意见。但要说明两点:一,耿介是确有狠亵过其它女生的流氓行为?还是恶意中伤?

如果是前者,对赵小兰能采取逼供信,难道被猥亵过的女生不能作为耿介的罪证?这个问题应予深究。法律要以事实为根据,而不应该用捕风捉影的莫须有给受害者人为地留一个尾巴。

二、如果倪庭长的‘事出有因’是对我的复核有什么疑虑,欢迎公开指出来。如果倪庭长的‘事出有因’是指有人蓄意陷害受害人,我同意他的意见。并建议考虑刚才那位同志的提议:追究冤案制造者的诬陷罪。”

会议结束后,倪隽找章琳解释,说他讲的“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不是要给耿介留什么尾巴,更不是对她复核有什么疑虑。最后笑嘻嘻地说:“小弟如有不周,请嫂夫人多多包涵。”

公开审理如期进行。听众席坐得满满的,体校师生占了一半多,并且坐在前排。

一切都按照法律程序进行。当耿介被带进法庭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脸色憔悴,胡子又黑又长,头发像蓬乱草的瘦高个子的中年人,难道就是那个壮志凌云的耿介吗?

在他进来的刹那间,她不由得心里一动。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脑子全集中在审判工作上。

当审判长宣布无罪释放耿介时,全场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法庭是不允许喧哗鼓掌的,但这掌声分明是人民群众对法律的公正和尊严,表示自己的拥护和爱戴。

她发现耿介看了她眼,目光里流露着感激和歉意,但他的神色很快就变得无比冷漠,在师生们的簇拥下步出了法庭。

闭庭后,钟院长把章琳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小章,昨天我没支持你的意见,很不满意吧?”

她点了点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们没有遇到多少阻力,在最短时间为耿介平了冤案,这是一大胜利。可追究胡玉凤的诬陷罪,那就难了!你想过她背后的支持者和纵容者吗?”

“想过,也了解这些人力量和能量。”

“是呀,这些人不好斗啊!你有勇气把这个案子办到底吗?先别急于表态,你可以考虑考虑。小章啊,你面对的将是权力和亲情结成的网,一张难以冲破的巨网!你会受打击,遭迫害,甚至还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事。”

章琳想起前几天晚上和爱人的谈话,心情沉重地离开了钟院长的办公室。法律工作者的良心和责任感,要她有始有终地办完这个案子,个人面临的艰难处境,又极力阻挠她去“自讨苦吃”。

“章琳同志!我想找你谈谈!”

她蓦地抬起头来,万浩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瞅着她说。她连忙请他进去坐下。万浩说:“你到体校找我时,我很不礼貌,请你原谅。”

“没什么。何必为这事专门来?”

“不,还有一件事。耿介的案子就这样结案了?我们认为,不追究诬陷者的法律责任是不公平的。这是法外施恩,是对法律的亵渎,只会助长诬陷者有恃无恐,继续迫害无辜,这是我校部分师生的上诉书。”

又是法外施恩!这句短语不止一次击伤过她。释放耿介,爱人说她法外施恩;没有追究诬陷罪,又说她法外施思。她一个小小审判员有多大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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