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雅不爱胡小明。她嫁给他，是因为宋千树背着她跟邓珊珊悄悄结了婚。于是，苏雅给胡小明打了个电话，明天我们去领结婚证。
原以为下嫁胡小明只是对宋千树的报复一枪，同时也给自己的伤口抹上些许清凉剂，可是看来并不见效。痛还是时时到来，象深夜突然锐利地占据她整个身体的那颗断断续续疼了两年的蛀牙。
而且，三个月后，苏雅发现自己怀孕了。苏雅又痛哭了一场，觉得这一切狼狈都是宋千树造成的。杀千刀的宋千树。
胡小明被苏雅的痛哭弄得莫名其妙，这时他听到苏雅说：胡小明，我们有孩子了。
苏雅原以为胡小明会惊喜地趴在她的肚子上，倾听根本还不存在的孩子的心跳，就像电影电视剧里那样，不都说生活就是模仿艺术嘛。可是，她清清楚楚看到胡小明左眼里是喜悦，右眼里是疑惑。他在房间的角落里，那么远地站着，象一只硕大的不知如何分配表情和动作的木偶。
苏雅咬了咬牙，胡小明，你猜对了，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也不配当爹。
她在最快的时间里办了赴美签证。在入境处，苏雅满脸哀伤地跟柜台后的官员说，她想要一个孩子，但在中国做单亲母亲何其艰难。
入境处官员看着她眼中泫然欲滴的泪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干脆利落地在她的护照上加盖了入境章。
在洛杉矶一所华人月子中心，苏雅平静地等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有时坐在海边，遥望着一艘巨大的货轮自近而远，消失在弧形的蓝色地平线。她仿若听到一声短促的鸣笛，后来发觉它从未响起过。
也许只是命运深处的提示，她应该踏着雪白的浪花，沿着航迹一路逆流，追寻那艘不知开往何处的巨轮。
当孩子的啼哭真实地响在耳边，她在模糊的意识中没有看到胡小明或者宋千树以及任何其他男人。她在对自己的满意和身体的疲倦中睡着了。
2
苏雅是一名健身教练，她跟宋千树是在“阳光”健身俱乐部认识的。苏雅正在进行力量训练，老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定睛看去，就是宋千树。
宋千树走过来，递给苏雅一瓶水。
“观察我两天了吧，”苏雅拧开盖儿喝了一口，“拿定主意没有？”
苏教练，我就跟你学。宋千树说。宋千树白白净净，戴一副细框眼镜，他有一点点胖，来健身中心的目的是想请个私教减掉肚腩，重塑六块腹股当然是最好了。他的个子比苏雅高四厘米。后来苏雅才知道，他还比她小一岁。
苏雅给宋千树制订了一列长长的训练表格，但宋千树显然不是一个刻苦的学生，经常请假，或者在手机那头儿无奈地说：教练，我都换好衣服了，又来了一个紧急病号，马上要上手术台。他在市里最好的医院做住院医生。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苏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能想得起来的男友，最后点点头，觉得宋千树从为人到职业，都算正当靠谱。
宋千树吻她，把她紧紧抱着，她是健身中心的女王，多少人想这么抱着她。他可不能轻易放走她。
宋千树想知道自己是苏雅第几任男友，苏雅说，你是第七个。宋千树说，还好，不算太靠后。感谢前任们，把你留给我。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房子，有时宋千树到苏雅的公寓睡，有时苏雅睡到宋千树那里。半年之后，宋千树带苏雅去见家长。
宋爸宋妈都已经退休了，宋爸原来在企业做会计，现在又给一家公司返聘。身高一米七二、一身名牌的漂亮准儿媳惊呆了宋爸宋妈，宋妈悄悄告诉宋爸，准儿媳拿的包包就值一万八。后来宋千树把这事儿当玩笑告诉苏雅时，苏雅笑了，LV在她的一堆包包中可是略显普通的呢。
周末去泡夜店，先喝洋酒再喝红酒，凌晨一点回到苏雅住处时，两个人都醉得差不多了。喝冻可乐醒酒时，宋千树一指苏雅放包包的柜子，“苏雅，讲讲，这些包都是什么来历。”
如果那天不喝那么多酒？啊，假设不成立。
她摇摇晃晃走到柜子前，开了玻璃门，仔细打量着摆放整齐的十几个包包，“你真想听？”
想听。都是谁买给你的？
苏雅眯着眼又逐个看了一遍，在每个包包上都停留三秒钟，目光迷离，象是回到了久远的某个瞬间并沉溺其中，需要十分努力才能回到现实、回到宋千树身边。啊，让我先从这只BV说起吧，那是在法国。苏雅回头看着陷在沙发里几乎要睡着的宋千树说。
宋千树知道，苏雅的大学是在巴黎念的。大学毕业回国后，她做了几样工作都不喜欢，才干起了健身教练。
你看，BV独特的皮革梭织法，多么象少女的情丝，心有千千结。每一次交叉都是少女的心头泛起一丝涟漪。苏雅爱怜地抚摸着酒红色编织小羊皮中号肩背包，在心仪的侈奢品前，她象一位抒情诗人，重新检视既往岁月的片断，她的身体也沉浸于久违的悸动，双眸因此而流转着新鲜的色彩。
那时，她刚十八岁，在巴黎索邦大学学习语言，租住在八区的一间六平米阁楼里。不上课的时候，她到一家高级健身会所打工，在那里她认识了来自法国西部卢瓦尔河葡萄园主的儿子保罗·莫萨，英俊的小伙子疯狂追逐高挑美丽的中国姑娘并如愿以偿。她住到了保罗的公寓，并且正式在健身会所学习。一年后，保罗结识了金发碧眼的新女友。苏雅搬出了保罗的公寓，一手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左肩上挂的就是这只酒红色的包包。
原来你有过一个法国农民男朋友，你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宋千树以奚落的语气说道。
苏雅没有理会宋千树，拿起了另一只宝蓝色的longchamp饺子包。中国人到了法国只知道买Chanel、LV、Gucci几个牌子，这才是法国人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只有长居巴黎的华人明白这一点。乔骥送我这只包包时，正是我在巴黎最困难的时日……
她喋喋不休于少女时代异国求学的时光，那三年是现实之上飘渺的空中楼阁，不可追忆无法回首。她的精神暂时被这股穿破时间的轻盈所充斥，她看向宋千树，宋千树仰在沙发上，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苏雅躺在宋千树身边，酒精仍令她絮絮叨叨：哪个女人不喜欢包包呢，如果有，不是年龄太小就是银子太少。我喜欢美好的物质，正象我爱你一样。我在物质世界里寻找我的精神。
她也沉沉睡去。在意念深处，她觉得今天喝得太多了，难免有些胡言乱语。
3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床上醒来，阳光在窗帘后面闪闪烁烁。两个人的欲望也同时醒来，他们纠缠在一起，肉体和精神都如刚刚相识。酒醉之后说的那些话，没人再提起。
恋爱、同居近一年，苏雅、宋千树开始谈婚论嫁。两人商定苏雅搬到宋千树那里去住，把苏雅的房子租出去。就在这个时候，乔骥回国了。
在健身馆上完课已经接近六点。苏雅洗了澡出来，看到手机上有两条留言，一条是宋千树的，说晚上有一台紧急手术，让苏雅先睡不必等他；另一条是乔骥的，他回国公干，临走前想见一见她。
苏雅看着乔骥的短信愣了半晌，原来这几天他也在这个城市。她看向自己的物品柜，宝蓝色的longchamp饺子包安安静静地放在一角，象一段久违的爱恋怅然堆叠在那里，又如一只懒散的猫，仿佛随时会站起身来沿着城市一座古老建筑的屋脊慢慢走开。天知道今天她出门前为什么会选择longchamp挎在肩上。
那段时日苏雅一直沉浸在对保罗·莫萨的极端情绪里，经济与精神都捉襟见肘。她现在想不起来乔骥是怎么出现的了，他是国内驻巴黎一家大公司的首席代表，自己在十三区住着一套大房子，房子建于1878后，楼梯拐角或者壁灯旁边大概都藏着某位住客的一个故事。乔骥拉苏雅从阁楼那里爬上了楼顶，正是太阳在城市地平线缓缓沉坠之时，他们静静躺着。埃菲尔铁塔只能远远看到一截塔尖，大片的灰黑色屋顶绵延，一群白色的鸽子贴着屋顶飞去。乔骥扭头看苏雅，苏雅五官的轮廓在余晖下如精致的雕刻，她脸上犹有伤感的痕迹，象是刻者不小心切错了一根线条。他用手抚弄着她的脸颊，希望拿开手时就能看到她开心地笑起来。苏雅果然笑了，她侧过身来，先是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接着她柔软的嘴唇去寻找大她十五岁男人的脸颊。她先是碰到他短硬的胡茬，接着迎来了男人温暖的舌头。于是他们互相用力吮吸起来，以为因此可以占据对方的灵魂。
苏雅和乔骥双双坠入梦境。在意识尚存清醒的最后一瞬，她的余光瞥到一只猫孤独地行走在屋脊上，它看了他们一眼，双眸中隐藏忧虑。接着，夕阳没入地平线，清冷如一层水波覆盖上整个城市。
乔骥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顶层旋转餐厅等着苏雅。他一直看着她走过来，坐在对面。他说，八年没有见了。
八年时光抹掉了苏雅天真烂漫的少女气息，也给乔骥的双眼增添了细密的皱纹。他们聊着巴黎的日子，她的近况和他的近况。城市如这八年时光在眼睛下面缓缓转动着，随着夜色，先是只剩下漆黑的轮廓，接着，亮起了万家灯火。一座城市与它的居民的故事在他们身边远远地各自讲述，有的嘹亮而歌有的偶偶细语；而他们的故事，如一条船搁浅在沙滩上，停止于法国中部某一个时刻。这个时刻，两个人都忘记了。
当他重新进入她的身体，这一时刻在五星级酒店雪白的床单上复苏了。相识后半年，他们趁苏雅的暑假一起乘火车从巴黎出发旅行，目的地是地中海边的城市尼斯，愉快的旅行在法国中部的小城戛然而止，克莱蒙费朗，这里出产Monk羽绒服和米其林轮胎。
争吵终于在克莱蒙费朗黑色大教堂前爆发。现在想来，争吵的原因小得不能再小。任性的苏雅掉头返回巴黎，乔骥则继续剩下的旅程。他到了法国最南端，一个人面对尼斯蔚蓝的大海和银色的船帆。
一段爱情就这么结束了。
乔骥感觉苏雅的身体冷淡下来。两个人安静地躺着，如重回巴黎灰色的屋顶。乔骥低声说道：苏雅，跟我回巴黎吧。
他希望把搁浅的船推回海水深处。他递给她一方小小的盒子。苏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Cartier订婚钻戒，love系列的18k玫瑰金在台灯下温暖明媚。她戴上它，不大不小，正合她左手中指，0.29克拉的圆型钻石先是释放冷峻的光芒，吸收了她的温度后，光泽迅速柔和下来，与她的手融为一体。
真漂亮。苏雅不由感叹。
她想起了宋千树，一股差耻感击中了她。她脱下钻戒，放回盒子，还给他。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
“我不能跟你去巴黎。那里不属于我，我属于这个城市，这个城市有个叫宋千树的人。乔骥，我就要结婚了。”苏雅说道。
苏雅回到家的时候，宋千树已经睡着了。苏雅在沙发上独自坐了半个小时，她在黑暗中想，她确实是爱上宋千树了。
她在他身边躺下，从后面拥抱着他。他睡熟了，一动不动。
4
宋千树突然放慢了筹办婚礼的节奏。开始苏雅还不以为意，后来她发现宋千树完全不再提结婚的事儿了。
怎么了？苏雅问他。
宋千树支支吾吾：今年单位事情多，我也在晋升职称的当口，要做几台漂亮的手术，写两篇有分量的论文，婚礼先往后推推？
苏雅也就不再催他。一个男人若是怕跟你结婚，催也没有用。何况他还比自己小一岁，不都说男人都是在女人的痛苦中长大的？
苏雅生日，两人约好先吃饭再去看夜场电影。吃饭的地方在一家意大利餐厅，菜还没上来时，苏雅轻轻感叹：啊，27岁了。
宋千树只顾刷手机，没抬头说：最有女人味的年龄啊。
唉，终究不如娇嫩的小妹妹。苏雅说着瞥了一眼邻座两个刚刚二十出头、也在各自默默刷手机的姑娘。宋千树没说话。
主菜上来，宋千树掏出了生日礼物递给她：苏雅，生日快乐！
谢谢。苏雅笑了，是她熟悉的Tiffany蓝，那优雅的颜色，打开包装，她并没有看到期望中的Setting订婚钻戒，难道不应该是宋千树深情款款地为她把订婚钻戒戴在右手中指上吗？难道不应该是苏雅在整个餐厅艳羡的目光中幸福微笑吗？那个蓝色的渊薮里却仅仅静静躺着一条银项链，细长的链子上拴着两枚珐琅心型吊坠。在苏雅眼里，这银色、蓝色的两颗心写满了敷衍，27岁的生日礼物毫无情感可言。
看来宋千树是铁了心不谈婚嫁了，一股苦涩和气恼从苏雅心底泛起。宋千树却没有注意到变冷的空气，津津有味地用刀叉切割着盘子中的食物：佛罗伦萨牛排真是鲜美尤物，苏雅，你多吃点。
那天晚上倒也没什么好电影，两个人选了一个叫《十三区之夏》的小众片子看，没有一个明星，导演也芨芨无名。巴黎十三区，苏雅想起和乔骥的那段时光以及酒店里那只闪烁着光芒的戒指，愈发对宋千树今天对结婚的回避态度感到气恼。
电影说的是两男一女三个留学生在巴黎的恋情，女生先后跟两个男生都上了床。宋千树小声嘻笑道：原来留学法国玩得这么浪漫。苏雅却觉得刺耳，听出无尽的潮讽来，晚饭开始积累的愤怒，不，从婚礼被无限期推迟以来的积郁勃然喷发，她早就该把那份生日礼物摔到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苏雅猛地站起身来，在身边观众诧异和不满的抱怨声中，咚咚咚地独自走出了电影院。
她没有等宋千树追出来，打了辆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宋千树前脚跟后脚地回来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冷冷对峙。十五分钟之后，苏雅说：宋千树，你是不是厌倦了，不想结婚想分手？
没有。但今年确实结不了婚，我工作太忙了。宋千树说。
从今天的生日礼物就能看出你那点心思。苏雅说。
那礼物虽然说不上多贵重，也是我精心挑选的。你看不上，大概就是因为它是银的，比不上你之前的那些BV和Cartier。宋千树说。
苏雅不能再被他这样肆意侮辱，她冲到宋千树面前，扬手给了他一耳光。宋千树你混蛋！
宋千树似乎早就准备接受这一耳光。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带上房门之前，他说：苏雅，我做手术晚归那天你去了哪里？以为我是傻子吗？你把他的气味都带到我床上了。
苏雅呆呆看着关上的房门，终于坐倒在地，嘤嘤哭泣起来。
两个月后，宋千树和一个叫邓珊珊的22岁姑娘去领了结婚证。闺蜜告诉苏雅，邓珊珊是宋千树一个科的护士，据说两个人早就眉来眼去的了。说到这里，闺蜜欲言又止。
有什么你就说吧，我跟宋千树没什么了。苏雅不耐烦。
宋千树父母对邓珊珊特别满意，说是看着就踏实本分，不象你，一身名牌看不起人的样子。闺蜜说。
苏雅冷笑，我一身名牌怎么了，都是我自己挣的。他们是比男人更为美好和纯粹的东西。忍了好久，闺蜜看出她要哭了，忙把她抱在怀里。于是，苏雅放开嗓子哭出声来。
她爱宋千树。她有过很多男朋友，谈过很多次恋爱，她身上有那么多故事，每段故事最后都变成了一件奢侈品，有人也因此私下里叫她“物质女郎”。可是之前她都没想过要结婚，这次，她思嫁宋千树。她以为度过冷战可以挽救她与他岌岌可危的爱情并最终进入婚姻的城池。未料，宋千树早已无心恋战，卖个破绽跑远了。
苏雅给胡小明打电话，问，你还单着没？你还打算追我吗？胡小明是苏雅的初中和高中同学。他跟苏雅说，自打苏雅回国后，他就一直默默关注着她。他一直以为自己跟苏雅是没有机会在一起的。
5
苏雅抱着儿子回到了中国。父母欣喜地抱过外孙，接着惊叹：哎呀，长得太像胡小明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不是胡小明的。苏雅说。
父母说你们别赌气了，赶紧合好，孩子都有了。苏雅说，这事儿你们老两口就甭管了，安心当好外公外婆吧。
胡小明搬回自己的房子去住了。苏雅回到家，把房间彻底打扫了一遍，把胡小明的衣服物品归拢了一只旅行袋，发现竟然还装不满，她不由笑了，她跟胡小明刚满一年的婚姻关系就象这只略显干瘪的袋子，两条裤子三件T恤，还有一双袜子，装了一堆微不足道的东西，有气味，没感情。
她把旅行袋交给了快递，然后拍了拍手。
孩子五个月大了，苏雅约了闺蜜一起吃晚饭。刚从电梯出来，迎面碰上了胡小明。胡小明亲热地揽着一个姑娘，有说有笑。
孩子趴在苏雅怀里睡着了，胡小明看了一眼苏雅，转身拉着姑娘就走。还没等苏雅说话，闺蜜气不过，朝胡小明的背影喊道：胡小明，你还没离婚呢，你自己的孩子都不看一眼？
胡小明不回头，也不让姑娘回头，径直走了。
苏雅说，别喊了，别把孩子吵醒了。
苏雅返回了供职五年的“阳光”健身俱乐部，她用半年时间恢复了健身教练的完美身材，现在，她又是那个自信满满的金牌教练了。她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下颌上有汗珠，断乳后的胸部丰满紧致，平坦的腹部和修长的腿，挺翘的臀部，还是那个少女时代嚣张跋扈的苏雅。
她收到一份同城速递。拆开一看，是胡小明签署的《离婚协议书》，胡小明放弃所有财产，包括他从不肯承认的儿子，净身出户了。苏雅没再多想，签了字。
她坐在明亮的阳光下，这个城市最不缺少的就是晴天和阳光。她舌尖舔了一下后牙床，还有些疼。前天她把断断续续折磨了她两年的那颗蛀牙拔了。医生说，会有一周的不适应期，过后就好了。
她感到一束比阳光更具穿透力的东西落在自己身上。她扭过头去，向那双眼睛报以微笑。
教练你好，我是你的新学生方南晖。
这一瞬间好象是不期然掉落的，又仿佛等待了许久。
好吧，方同学，让我们看看今天的训练课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