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奶奶家度过的生死假期

2020-06-02 10:55:46

志异

在奶奶家度过的生死假期

1

“志新,志新!”

隐约间,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在我的耳边徘徊着。

“嘘,你小声点,没看小新他都睡着了吗?”一个温柔的女声压低着声音轻叱道。

“这小子。昨晚闹成那样,三更半夜不睡觉。现在知道困了,睡得倒是挺香的。”男声笑骂道,说着还伸出大手轻轻捏了下我的脸。

我猛的一个转身,用坚硬的后脑勺对着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还生气呢乖儿子?”爸爸讪讪地缩回了手。

生气?我怎么能不气!本来这个暑假,说好了一家三口出国旅行,我甚至都跟班上的同学早早地炫耀了一通。结果一入暑假,就说单位里临时安排了一个紧急任务,要和妈妈一起出差,居然直接就要把我一个人送到奶奶家里去,让奶奶照顾我。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苦衷,但既然没有把握的事,开始就别答应啊,白白让我期待,而且还要被同学嘲笑一番。

想到这里,我坚定了要和他们打冷战的决心,趴在床上小嘴闭得更紧了。

“爸爸妈妈这次也是没办法啊,下次一定补偿你。”爸爸拍拍自己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

“今年,你就先跟奶奶玩,刚好奶奶也很想你,你就不想奶奶吗?”

“我不喜欢奶奶。”听到这话,我再也忍不住开口了。

没错,这次这么不开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不喜欢奶奶。从小我就跟爸妈生活在城市里,和一直住在乡下的奶奶没有接触过几回,对她的印象很模糊。而有限的印象里,她总是板着一张脸,对我也是没什么好脾气。一点也没别家老人对儿孙的慈祥温和。

“嘿,这话奶奶听了会不开心的!”爸爸苦笑道。

坐在一旁的妈妈也是严肃地说道:“志新,到时候可不能跟奶奶说这个。奶奶那么疼你,你哪次去玩,她没拿好吃的招待你?”

“这,不一样!”我还想争辩,但被爸爸拍了一下脑袋。

“好了,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再不出门赶不上车了。你换件衣服快。”爸爸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我只能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乖乖地下床穿衣服。

爸妈两人也准备他们自己的行李去了。

过了会儿,我穿好了衣服。也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既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再闹别扭也没意义,还不如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给自己找点开心的事做。

我出了房间,去找爸妈他们。他们的房间门紧闭着,我刚把手放到门把手上,突然听到门里传来了他们对话的声音。

“……妈那真的没问题吧?”妈妈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妈你还不放心吗?她年轻时候拉扯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长大,你看我们几个现在多健康。”爸爸劝慰道。

“我不是怕她照顾不好志新。而是……”妈妈迟疑了一下,压低了音量,“她现在,还信那事吗?”

“什么事?”爸爸愣了愣,没明白妈妈的意思。

趴在门上偷听的我也是被引起了好奇心。

但接下来妈妈就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以至于我把耳朵贴门上都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门内似乎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直到爸爸再次开口:“原来是说那事啊。你放心,之前被我们劝过后,我妈她就回头了!”

“真的?家元,这事可得小心啊,前几天我还看电视上说……”妈妈还是不放心的样子。

“行了行了,电视上说的你也信?我看他们就是大题小做!”爸爸不耐烦地打断了妈妈的话,似乎不想多说这事。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门吧。”

我一听,知道他们马上要出来了,连忙远离了房门,坐在沙发上,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心里却还在想爸妈刚才的谈话。奶奶到底是做了什么呢?才会让妈妈担心。让我莫名有些在意。

说起来,我对奶奶的了解还真不多。就小时候4、5岁的时候跟爸爸妈妈回过一次老家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太小,也不记得太多事了。只隐约记得奶奶是经常从早到晚不在家,爸爸妈妈好像对此也是很不满。而在家的时候,对我也没有好脸色,很凶,我是看见她就感到害怕。

每次看到同学说到他们奶奶有多慈祥,多疼他们,都让我对奶奶添上几分不满。但渐渐地,也就无所谓了,反正相处也不多。爸爸妈妈似乎也不喜欢跟奶奶相处,这些年来也没回过几次老家。

只不过这次,我却得在奶奶家待上整整两个月了。我,能和奶奶好好相处吗?我内心有点打鼓。

2

出租车的后座,我趴在车窗上,呆呆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看着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田野、忙碌其间的农民伯伯和黄牛。对于在城市长大的我来说,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连心里的烦闷也被丢在脑后了。

“应该快到了。”同样也看着窗外的爸爸突然开口道。

听到这话,我一下回过神来,郁闷地想到:终于还是来了,要是能一直在车上不下去就好了……

“小新,等下见到奶奶一定要好好打招呼,不能没礼貌。”妈妈叮嘱道。

“哦。”我闷闷地应道。

“这孩子,怎么又不开心了。”见我又苦着一张脸,妈妈无奈地摸了摸我的头,“等下在奶奶面前,可不能这样子啊。”

“前面,就是村口了吧?”

爸爸还在辨认着地方,在反复确认过后,向司机说道:“师傅,再往前一点,在那老杨树底下停车吧。”

于是,车子在崎岖的土路上又行驶一段后,终于在一颗大树的旁边缓缓地停了下来。

妈妈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示意我打开车门下车。

下了车后,映入眼帘的就是是以前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农村景象了。

低矮的黑瓦平房一座连着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黄土路上,鸡鸭满地跑着,一点都不惧人,甚至还“咕咕咕”地凑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一行人。而村民,我却是一个都没见到,虽然很多家房门都是大开着的。

爸爸拖着装满我衣服的行李箱,在前面领路,我和妈妈跟在后面。我是左瞧又看,想把这的路都记住,这样以后就可以自己跑出来玩了。

但没过多久我就放弃了,因为这一路下来看见的事物都太像了,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记住的特征,我们走了半天就像在原地绕圈一样。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

走了十几分钟,我们终于在一栋白漆的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这栋小楼孤零零地立在有些空旷的平地上,背后靠着低矮的石山,两旁则是一片的绿油油的菜地,种着我不认识的蔬菜,还有几只大鹅歪歪扭扭地趴着,时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

我一声不吭地跟在爸爸身后,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接下来见到的奶奶会是什么样的。

爸爸放下行李箱,从衣袋里翻出了一串钥匙,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房内的样子跟我想象中的农村土房完全不一样,地板上铺着光亮的瓷砖,墙上也好好地刷上了白漆。房内的摆件也是和我家区别不大,只不过家具看起来也没那么精致,有些明显是有些年头了。

而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塑料的躺椅,一个干瘪消瘦,头发雪白,脸上布满了交错的皱纹的老太太正悠闲地躺在上面,戴着黑框的老花眼镜,专心地看着手上的黑色封皮的小册子。

连我们一行人进门似乎都没有察觉,也或许是察觉了没有理会。

凭着那有些模糊的记忆,我一下就认出来,这就是我的奶奶了。我怯怯地看着她,心里有些害怕,总有一种面对着陌生人的感觉。

爸爸首先上前去招呼了一声:“妈,我们来了。”

奶奶仍然专注于手中的小书,没有搭理爸爸,还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那册子。

“呃。”爸爸愣了一下,加大了点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声像是让奶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猛地放下了手中的册子。

但依然没有看向说话的爸爸,而是直接将眼光扫向了缩在妈妈身旁的我身上。由于老花镜镜片的隔阻,我看不清奶奶的眼神。只觉得奶奶脸上的表情和我小时候的印象中一样,古板冷漠,不过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阿元,你来了啊。”良久,奶奶像是终于发现了就站在她跟前的爸爸,缓缓开口道,声音沙哑而低沉。

“是啊。妈你看什么书呢,那么入神。”被晾了半天的爸爸苦笑道。

“村里人送的佛经。”奶奶淡淡回答道。

“佛经?妈,你什么改拜佛了?”爸爸疑惑道。并想拿过那册子看看。但奶奶一下子收了册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再次看向了我。

“小新,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是啊,过几个月就11了。”

妈妈应着,还碰了碰我的肩膀,催促道:“小新,还不上去让奶奶好好瞧瞧。”

我只好不情不愿走到奶奶跟前,挤出了个笑脸:“奶奶。”

“嗯。”奶奶上下打量着我,脸上依旧是那僵硬的表情,没有一丝笑意,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有种逃回到妈妈身边去的冲动。

过了会儿,奶奶收回了目光,在躺椅上的身体翻了个身子。我知道奶奶是要下地了,下意识地想上前去搀扶一下。但爸爸抢先了一步,扶住了奶奶的上臂。

“先吃饭吧。”奶奶站起身子,锤了锤自己的后背,向后屋缓缓走去。我们一家三口面面相觑,跟了上去。

饭桌上,我乖乖地坐在角落边上,桌上都是一些我不太喜欢吃的菜。如果是平时在家里,我肯定会撒娇闹上一番,但在奶奶家我是不敢了,只是埋头吃着米饭。

爸爸妈妈和奶奶在聊着家常,但大部分时间是爸爸一个人在说,从自己的工作说到我的学习成绩,滔滔不绝。而奶奶和妈妈大多是扮演应和的角色,时不时应上一句。

渐渐地,我就感到有些奇怪了。奶奶的脾气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就是这样严肃不爱说话的,所以倒正常。但妈妈为什么也这样?平时的话,妈妈可也是个特别爱唠叨的人,每次都能说得爸爸举手投降。如今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静静坐在爸爸的身旁,吃着饭菜,有时给我夹上一筷子我不爱吃的青菜。

难道妈妈也跟我一样,感到不自在吗?我偷偷观察妈妈的表情,但看不出什么迹象来。

“……妈,秀琳她呢?”爸爸突然提起了个我不认识的人名。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妈妈在我耳边轻声解释道:“秀琳是你小姑妈。小时候还抱过你的,现在跟奶奶一起住这。”

小姑妈?听妈妈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印象了。但就跟奶奶一样,对这个小姑妈我也是比较陌生的,跟我们家来往很少,只是偶尔听爸妈提起过,真人的话也就在小时候见过几次。不过给我的印象却是很好,是一个很温柔亲切的人,比奶奶是好多了。

“秀玲她前两天出门办事去了。”奶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淡淡道。

“办事?话说妈,秀玲她离……”说到这,爸爸突然顿了顿,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秀玲她‘那样’之后,我都好久没见她了。打她电话她也经常是不接。她现在生活到底怎么样了?”

“秀玲很好,你放心吧。”奶奶的嘴角提了提,似乎是露出了个笑容?我感到有些惊奇。

“跟妈你一起住我当然是放心了。她还可以照顾照顾您的身体。就是……”我感觉爸爸突然说话就变得吞吞吐吐了,似乎有难言之隐一样。

妈妈突然扯了一下我,并把我早已经空了的饭碗给端走了。我马上明白妈妈的意思,乖乖地离开了饭桌,跟着妈妈来到了小厨房里。

“妈妈,我可以不留奶奶家吗。我想回家。”我开口哀求道。虽然心里也是明白,事到如今再怎么撒娇也是没用的了。

果然,妈妈只是白了我一眼,就直接无视了我的话,拉着我的手,跟我交代着各种要注意的事,不要乱跑啊,要听奶奶的话,暑假作业要按时完成这些。听得我是心情更加沮丧了,感觉世界都灰暗了几分。

之后,爸妈又跟奶奶说了一些事,终于还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他们的工作似乎也是很紧迫,本来甚至是打算找个人送我过来奶奶这就好的,最后还是因为妈妈不放心,才挤出了时间亲自送我。

虽然心里是百般的不舍,但也是无可奈何了。只能闷闷不乐地看着他们钻进了出租车。出租车慢慢地驶远,我隐约还能看到车窗里妈妈在向我摇手。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爸妈身边,我莫名地觉得眼睛有些热,心里的不舍就更别提了。最后车子还是在我不舍的目光中,拐过了路口,完全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3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了身去。现在时间是下午3、4点,阳光已经有些变得慵懒无力了。我知道不久天就要黑了,在这算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敢跑出去玩了,只能乖乖进屋。虽然,我一点都不想跟奶奶相处。

小心翼翼地,谨慎地推开并没有上锁的房门,朝房内瞄了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做错了事不敢回家的孩子一样,提心吊胆的。明明这里是奶奶家,也算我的家,但……

前屋没有看见奶奶的身影,让我松了一口气。关上门,门外的声音顿时被完全地隔绝了,只能听到墙上挂着的老式钟指针“刻刻刻”的声音。

奶奶给我准备的房间在2楼。我想了想,如果在家里倒是可以玩玩游戏什么的,但在这除了写写暑假作业,看看书也没什么可干的了,就决定回自己的房间了。蹑手蹑脚地走向楼梯的地方,生怕弄出声响“惊动”到奶奶。

但就在这时,无意中地我扫了一眼刚开始奶奶躺着的木制躺椅,发现上面竟摆着本黑色封皮的小册子。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奶奶之前看的那东西。于是心里顿时开始有点痒痒的了,脚步也停了下来。

纠结了一会儿,虽然有点怕惹奶奶生气,但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小心翼翼地拾起了册子。

只见这小册子封面上是完全的黑色,没有任何的多余图案,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我翻开第一页,首先是一张空白的纸,上端用黑色水笔写着三个字:姚春兰。

这是奶奶的名字,我隐约记得以前有听爸爸提起过一次。

继续看下去,奶奶名字的下方还有一个红色笔写的小字:第11会士。

这个“会士”是什么意思我就完全不明白了,是个我没见过的词语。

除了这些,这页就没别的字了。我继续翻下一页,顿时一片密密麻麻地小字满满地占据了本来就不大的纸张,让我眼花缭乱的。耐心看了开头几句话,别说意思了,甚至有的字我都不认识。但一想既然是大人看的书,我这种小孩子看不懂也正常了。

往后又翻了几页,依然如此。这本册子本身并不厚,翻了几页就见底了,我有些意兴阑珊地合上了册子,就准备把它放回原处的躺椅上。但就在这时,我眼睛余光扫了眼黑色的封面,突然发现黑色封面上好像有奇怪的痕迹。对着门窗照进来的阳光,我终于发现了封面的“奥秘”。上面是有图案的,只不过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用尖锐物体刻上去的。顺着痕迹,我大概是看清了刻的图案。是一个五角星的图案。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向上的角,却被倒转过来朝下,于是就成了一个倒着的五角星图案。

“倒五角星?”我不禁喃喃出声。我好像听过这个图案。而且还是在课堂上听老师说起的。但当时我忙着跟同桌打闹,也没听个详细。只隐约记得是一个什么标志。

而且,好像还是很不好的标志……

想到这,我打了个冷颤。连忙把册子好好地放在躺椅上,不敢再多看一眼了。

就想着赶紧上楼回屋去。但一转身我就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竟然就站在我的身后!

只见她眯着眼,直直地盯着着我,驼着背佝偻着腰,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还在无力地晃悠。而最让我感到害怕的是,脸上依旧是刚才爸爸提起小姑妈时的那种莫名的笑。和我经常见到的爸爸爽朗的笑,和妈妈温和的笑容都不同,是一种会让我感到本能的危险的笑。

“奶奶,我……我就看看这书。”我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小新啊,有的东西是不能看的,知道吗?”奶奶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内容就像平常老师或者妈妈经常用来教育我的话。但,妈妈和老师是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的。

我赶忙点了点头,指了指楼梯的方向怯怯说道:“奶奶,我想上楼写作业可以吗?”

说着,身体已经开始悄悄朝楼梯方向挪动了。

“嗯,去吧,等下再晚点我喊你吃饭。”奶奶说着,慢慢地爬上了木椅。拿起那小册子看了起来,不再搭理我。

我却是如蒙大赦,扔下一句“我上楼去了!”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了楼梯。

奶奶家的房子,2楼包括楼梯都是木质的。我的脚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而且总有种陷下去的感觉,让我不敢用力往下踩。

到了2楼,2楼一左一右隔开了两间屋子,右边那间就是接下来日子我要住的房间了。

推开房门,整个房内的布局一览无遗。房间本身是很狭小的,一张大大的木床几乎就占了屋子大半的地方。再加上立在床边的老旧的木衣柜,更让我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

“嘭”地一声扑在了床上。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刚才自己偷看奶奶的书,会不会惹她生气了?接下来很长时间我都得跟奶奶相处了,如果开始就惹她生气,那可有我受的了。

把头在枕头上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放着我作业的书包还放在楼下没有取上来,我还是得下楼取一趟。

但一想到刚才奶奶看我的眼神,我就有些退却了。心想反正等下吃饭也得下楼,现在先睡一觉吧。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地板在微微的震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我睁开眼睛,确认了下不是自己发出的动静后,一骨碌爬了起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刚才进门时我并没有关上门,就那样大开着。如今却是被关上了。我上前去查看了下,门没有锁上,只是靠着。我打开门,朝门外看去,并没有奶奶的身影。本来我还以为是奶奶上来了,不是的话我也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我看向对面门,却是愣了一下。之前爸爸带我来看房间的时候,对面那间房间就是锁着的。而奶奶则是因为年龄大,腿脚不方便,睡的是一楼的后屋,所以并不是奶奶的房间。所以我就问爸爸那间房间是谁用的,然而他也是摇头说不知道,让我有些在意。

而如今,那间房间却是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缝隙,甚至房门还微微地摇晃着。

我悄悄走出房门,趴在缝隙处朝里面看去。发现这间房间显然比我的那间大多了,我只能看见其中的一个角落。于是手自觉地推在了门上,竟一下把门给完全地推开了。

映入我眼帘的,首先是一张跟我房间一模一样的大床,其次就是一排连着的,带着大镜子的木衣柜。

其他就是电视、电风扇这些了。不过这些显然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最靠里的一个一人高的穿衣镜前,竟然坐着一个人的身影!

长长地头发披散在到后背处,背对我的方向坐着。现在明明已经是夏天了,而她身上却还穿着冬天的那种厚厚的睡衣。

这人,绝对不是奶奶。我心里做了个判断。

按理说这样的话,我现在是应该转头就跑的,但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似的靠近了过去。

我屏住了呼吸,一颗心脏怦怦直跳。在离她5、6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用稚嫩的童音唤道:“你是谁?”

身影没有动静。

我又向前了几步,这次是直接站在了那身影的背后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胆大了,只是隐隐觉得她不会伤害我。

“你是奶奶的朋友吗?”我再次开口道。

这次身影终于有了动静,只见她缓缓地把头转了过来,露出的是一张惨白的脸,两眼无神,眼角耷拉着,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这张脸我认识,正是许久以前见过一次的小姑妈!

小姑妈呆呆地看着我,许久才像喃喃自语的一样说道:“小新是你?”

“姑妈,是我。”虽然也是跟奶奶一样,很久没见过她了。但小时候她给我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总是笑着面对我,还给我买糖买玩具,让我十分喜欢这个姑姑。于是比起在奶奶面前的拘束生硬,在她面前我恢复了点本性,活泼多了。

“姑妈,奶奶说你有事出去了,她怎么骗人……”

“小新,你快走吧,离开这里。”她直接打断了我话,幽幽说道。

“走?”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忐忑了起来,难道姑妈也和奶奶一样不喜欢我吗?

“离开这里。”她又重复了一遍。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我感到更加委曲了。在家里本来过的好好的,爸妈都很疼我,结果被扔这里,连原本疼我的姑妈都不喜欢我了。瞬间让我有了种干脆离家出走的冲动。

“我也不喜欢你们……”我赌气地大声喊道。

而姑妈却是直接转过了头去,不再理我。嘴里念念有词,身后的我能听清,她念的一直是“离开”两个字。

听着听着,我渐渐有了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她念的是某种咒语一样。

我转身就想走,但眼光扫过穿衣镜时,我不禁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只见穿衣镜上照着的姑妈位置,竟然是一整团的黑色气体!而我正站在这黑色气体的身后,瞪着双眼。

我赶紧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次,镜子里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姑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镜面上。但那“黑气”并没有消失,而是附在了姑妈身上,把她的身体密密实实地包裹着。

我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就想着要叫出声来了。突然楼下传来了奶奶的声音:

“小新,吃饭了。小新,吃饭了。”

一连喊了两声,声音中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声音也不是特别大,但仍然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我生生地止住了自己尖叫的冲动,再也顾不上之前木质地板不敢重踩的事了,狂奔出了房间,一口气冲下了楼。

直到看见了奶奶的身影,我才安心了点。看着奶奶,我产生了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再也没之前的害怕和陌生感了。

我大口地喘着气跟奶奶说道:“奶奶,刚才楼上姑姑她……”

“小新,这里没有你的姑姑。”奶奶冷冷地说道。

“不是,我刚才看见了!”我顿时涨红了脸争辩道。

奶奶表情依旧不见变化,木然地把菜一道道摆在了饭桌上,像是根本没在听我说的话。

我只能无奈地上了饭桌。一瞧那些菜,居然有几道是我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顿时被勾起了馋虫,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其中的一道红烧茄子。但一入口,就发现一点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鲜美,而是特别特别的苦,比我以前被爸爸逼着吃的黄莲都苦。我“唔”的一声,一下把嘴里的茄子吐了出来。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被苦出来了。

再一看奶奶,她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吃着菜。但却只吃自己跟前的盘子里的。我定睛一看,是一团黑黑的,看起来像泥土一样的东西。

看奶奶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就举起了筷子,也夹了一小块,想试试味道。但刚到嘴前,就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刺鼻气味。让我差点又直接吐了出来。

奶奶做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呆呆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动着筷子,更是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奶奶,我吃饱了。”随口又扒了几口米饭,我就捧着还剩大半碗的米饭离开了饭桌。

把剩饭倒掉,又简单洗了下碗筷,我就提起自己的小书包冲上了楼去。

进房间前我还看了眼对门,发现那房门不知道什么又关上了,似乎从来就没开过一样……

4

一进房间,我就把门紧紧地关上,还特意给反锁了,就像生怕有人闯进来一样。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到安全感。虽然没干什么事,但莫名地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想刚才见到姑妈的事。那人真的是姑妈吗?如果不是,会不会是坏人?还有那黑气。

不管是课本,还是老师都没说过这种情况啊。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以前爸爸为了吓我,跟我说过“鬼”的事……

“咕噜”我咽了口口水,伸手把被子扯了过来盖在了身上。

就这样我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暗黄色的天花板,心里想念着爸爸妈妈,不知不觉中眼皮就开始打架了。眼睛一张一合,合的时间在逐渐的加长,最终完全占据了上风。

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连耳边的原本隐约可以听见的窗外的蝉鸣声都消失不见。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已经清醒了。重新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奶奶家里,并不是自己家的软乎乎的大床上。

刚才的梦里,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看见了爸爸妈妈亲切的脸,感觉自己是浑身心都非常的舒服。

而现在我虽然是无奈的醒来了,但眼皮还是牢牢地紧闭着,不愿意睁开,还回味着刚才梦里的情景。

但就在这时,我突然耳朵一动。听到了“吱呀”的一声声响。

是房门被打开了?但这声音不像从房门那方向传来的,更像是我身旁的右手边。而那个方向正是放衣服的木衣柜。有人,打开了我的衣柜?!

我马上想睁开眼看个究竟,但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睁不开眼睛。

我拼命地挣扎,发现自己竟然连手和脚也都动不了。

很快,又有声响响起。这次是我已经听习惯了的木板的踩踏声。

踩踏声响了许多声之后停了下来,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但我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那最后一声,我觉得已经就在我的耳边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猛的睁开了双眼,是一片的黑暗。时间似乎已经是深夜了。

我又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了房间的黑暗,眼睛已经渐渐可以看清天花板上的小灯泡了。

但心里那种害怕的感觉却是一点没有少。刚才那声响,是那么的真实,肯定不会是梦。

而现在只有用灯光照清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才能让我感到安全感了。想着我急忙伸手摸向床头边的灯光按钮。但由于个子太小,怎么也够不到。于是我就侧过了身子,想让自己手伸的更长些。下一刻,我的动作就止住了。

此刻的我睡在大床的右边边缘附近,而我侧过身子,直接就撞上了一张人脸,一张我完全陌生的男人的脸。

他的脸幽幽地泛着绿色的光,眼中只有眼白,暗色的液体正从中缓缓地流出,挂在脸颊的两旁。嘴巴微微张开,舌头直直地伸出很长,嘴角向上咧起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而他整个人,就蹲在我的床边对着我,跟我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我两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他就是爸爸说的‘鬼’吗?”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直到他的脸向我的脸又凑了几公分过来,我才想起了“恐惧”。

“啊!”我发出了一声尖叫。孩童的尖叫声,无疑是尖锐刺耳的,更别说是在这寂静的深夜中。

我希望这声音能赶走眼前这个“人”。但很快我就失望了,他不仅没有退后,反倒是在我恐惧的眼神中,伸出了他骨瘦如柴的右手,五指大大地张开,覆盖住了我的整张脸。尖锐的指甲刺在我的皮肤上,让我感觉到微微的刺痛感,视野也被他手心完全地给遮挡住了。尖叫声顿时就戛然而止了。

我拼命向后挪动身体,躲开他的手掌,手脚并用地蹿下了床,冲向房门的位置。期间我的脚踝似乎还被他给拉了一下,被我用力地挣脱了。

慌乱地扭动房门的开关,身后也再次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仿佛一下一下都是踏在我的心脏上。

终于门被我猛的给打开了。我冲出门去,楼道里也是一片的漆黑。我发现对面的房门竟然又打开了,微弱的灯光正从里面倾泻出来。

我想也不想,就像受惊的小兔一样,直接就钻了进去,并用力地把门给带上了。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并没有让我有丝毫的安全感,心脏仍然在剧烈地跳动着。

而我一转身,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静静地站在了我的身后,直勾勾地看着我。正是之前见到的姑妈。

我带着哭腔朝她喊到:“姑妈,救救我,外面有个坏人!”

见到她,不知为何我竟又忘记了之前镜子里那一幕带来的恐惧,只想着向她求救,她就一定会帮我的。

听到我的话,她那惨白的脸上,五官顿时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似乎是收到了巨大的痛苦,身体还微微抽搐着。

然后就在我惊恐无助的眼神中,一步步向我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下意识地想挣扎,但被她一个个恶狠狠的眼神扫过来,我就害怕了,任由她拖着我朝窗户方向走去。

“姑妈,你救救我……”我无助地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但到了窗边,她竟然一把把我拦腰抱起,狠狠地拉开了老旧的窗户。

“姑妈,你做什么啊!”我吓得大喊大叫起来。半个身子都已经被她推出了窗外。

上半身悬在空中,我觉得我整个身体马上就要栽了下去。

我定睛看向地面,发现下面竟然也有个人影。黑夜中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是感觉到他在向我挥舞着手臂。

身子又被向前推了一段,就在我要绝望的时候,姑妈却是一下把我又扯了上去,扔在了地上。

我紧紧地靠着身后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茫然而又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姑妈,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她露出了一个苦涩无比的惨笑,在本就扭曲的五官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恐怖。

“小新。”她开口了,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倦感。

“姑妈会救你的,你不要动。”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反倒是提了起来,产生了想要逃跑的想法。

眼睛死死地盯着姑妈,慢慢地站起身来,向门外那里靠去。

而姑妈似乎发现了我的意图,竟然一下子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长长的剪刀,一下就拦在了我的去路上。

“姑……姑妈。”即使是年幼的我,也能猜到姑妈接下来是想干什么了,我的声音在颤抖着。姑妈为什么不仅不帮我,还要杀我?

“孩子,姑妈疼你。所以,想让你真正得救。”姑妈的脸上是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亲切慈怜的神情。

她一步一步逼近过来,我脑中想起了一个个老师教给我们的怎么从坏人手里逃生的方法,但无论哪一种也没有眼下这种来得可怕和绝望。

没办法了,只能瞄准那身旁的空隙,看能不能钻过去了。正面跟姑妈对抗我是怎么也不可能赢得了的。

心里做好了打算,我先是装作天真的样子,挤出个笑容跟姑妈说道:“姑妈,我不动,我相信你。”

但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向姑妈坐侧那里冲了过去,心想说不定姑妈会没有反应过来,让我凭着矮小的身体成功逃脱。

但奇迹没有发生。姑妈似是早就料到了我的想法,一把就扯住了我的一根胳膊。把我狠狠地推挤在墙上。我拼命的想挣扎,但大人的力量终归不是我一个十岁的小孩能够抵抗的,她很轻松地就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的呼吸渐渐开始感到有些困难。

“孩子,姑妈会救你的,马上就好了。死了,就什么都好了。”她依旧是那副亲切温和的神情,声音中也是透露着丝丝的怜爱之情。让我在恐惧之余,却怎么也生不起恨意。

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不留情,扬起了持着剪刀的手,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她眼中也已经有了泪水。

手猛地挥了下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记得以前问过妈妈一次,什么是“死”?结果被一向温柔的妈妈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让我感到十分的委曲,没想到如今我就要自己去寻找答案了。只希望,“死”没那么痛吧。

……

过了许久,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而卡着我脖子的手也放开了。

我睁开了双眼,看见姑妈站在身前,微笑着看着我,而手上的剪刀也不见了踪影。

我茫然地看着她,她慢慢举起了右手,放在我的头发上,温柔的抚摸着,说道:“姑妈已经好了,不会再杀小新你了。”

“已经好了?姑妈你恢复正常了?”我心中的惊喜感顿时涌了上来。

“嗯,是啊。现在我就是你的姑妈了。”她笑着说道。

“什么?”我一下没听懂,愣愣地看着姑妈。现在?难道之前不是吗?

“下楼去吧,去见你的奶奶。奶奶她在等着你呢。”她拉起我的小手,向门外走去。

“姑妈,不能出去。外面有个奇怪的叔叔!”我连忙说道。现在姑妈恢复正常,剩下的就是我房间里那“人”了,

“小新,没事的。那叔叔不会伤害你的。”姑妈脸上是我看不懂的笑意。

“姑妈,你认识那叔叔吗?”我愣了,嚅嚅地问道。

“是啊,认识很多年了。”

我的心顿时猛地不安起来,总感觉眼前的姑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之前即使是她想伤害我的时候,我还是认同她是我的亲人的,心里甚至还隐隐相信她真的是在“救”我。而如今在她身上我只有一股浓浓的排斥感和陌生感。

姑妈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我心事重重地被她拉着下了楼。期间我看了眼我的房间,里面一片的漆黑,并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

刚下了两级台阶,我就发现楼下竟然是有亮光的,不过不是灯泡的,而是蜡烛的那种有些暗淡的烛光。

“姑妈,奶奶在做什么?”我开口问道。

这次,姑妈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继续拉着我下台阶。

等到了楼梯的拐角处,我终于看清了一楼屋子里的情景。

我看见了许多的人。他们身穿着各式各样的不同的衣服,年龄性别身高各有区别。但都静静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组成了一个之前我见过的倒五角星的形状。

我心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但发现无论如何也不能挣脱开姑妈的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我拉到了那些奇怪的人的面前。

我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其中奶奶的身影。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那种深深的冷漠,仿佛人类的表情就不该出现在他们的脸上一样。

我听到他们中间一个全身包裹在黑影中的高个男人开口说道:“这个就是13了。接下来,去找14、15吧。”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感觉背后传来了一股阴凉的感觉。转身看去,之前我在房内见到的那个“人”正站在我的后面,缓缓张开了嘴。那张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直到可以把我吞下为止……

5

一个月后,爸爸妈妈的工作忙完了,而我也刚好“养”好了身体。

我坐在餐桌上,吃着令我大快朵颐的“美食”,其中,那带着浓重腐臭味的湿泥自然是我的最爱了,虽然香灰我也很喜欢就是了。

吃饱了饭,跟奶奶点头致意了下。我终于要开始写自己的“作业”了。我掏出妈妈之前给我准备的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打了过去。

“喂,是妈妈吗?工作忙完了?今天就可以来接我了。”

“不过,我还想在奶奶家多待一段时间,要不,你们也过来吧。”

“对,我现在特别喜欢奶奶家。我想一辈子住这里……”

挂了电话,我慢悠悠地上楼进了自己房间,躺床上,拿起了枕头边摆着的黑色小册子,一页一页地翻读了起来。

“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经’的内容我居然有点记不得了!我明明,也才几十年没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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