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忆深:抚酒

2021-01-27 15:02:38

古风

相忆深:抚酒

1

我又挨罚了,原因不过是我用新学会的御物术在师父脸上画了个乌龟罢了。

师父真小气,那墨汁轻轻一洗就掉了,可他却非要因此罚我抄写一百遍清心经,一百遍呐,还不允许我用仙法,我甩了甩酸痛的右爪子,伏案哀嚎:“师父我好饿,我快不行了,给口吃的行不行?”

半晌后,我未得到回应,我不知是师父铁石心肠对我的哭诉无动于衷,还是师父又因为生气离家出走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出书阁,见阁外空无一人,我便知道我猜想的那后者是对的。

我无耐地叹了叹气,只觉得师父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活了七万年的老神仙。

我师父是西海龙王的长子北风泽,我亦是龙族,只是我的身份比师父还尊贵些,我乃这水界的主人水君抚酒是也。

我身世有些离奇,我没有父亲,是娘亲从上清境采了莲藕给我做的肉身,又灌以自己的血,费了大半的修为,让我面了世,原因无它,娘亲爱上了一个女子,水界却逼迫娘亲一定要为水君一脉留下后嗣,娘亲被逼无奈,才用了这个方法。

我娘亲与阿娘经历了诸多磨难,保住了水君之位,可阿娘却因救我娘亲触犯了天规,如今正在蛮荒受苦,娘亲舍不下阿娘,将水君之位传位于我后,便去了蛮荒陪伴阿娘。

我算是被师父带大的吧,可是我这个水君胸无大志,只想着将师父变夫君,爬上他的软塌给他暖被窝。

虽说他年长了我整整五万岁,但我心胸宽广,必定不会嫌弃他老的。

只是,师父生性高冷,向来不苟言笑,娘亲跟我说过,她当初在西海修行,与师父相识八千年,说过的话却掰着龙爪子也数得过来。

师父话少不打紧,我是个话痨就行,日后成亲也不至于无趣。

我这样想着,竟笑出声来,趴在书阁外的栏杆上,看外边那片红色的珊瑚林,越看越顺眼,一伸手就洒下一片灵力将之滋养一番,我真真是仙史上最最大方的水君。

师父不是头一次一声不吭就离开龙宫,我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可我从来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我有意问过,他却从来不说,这似乎是师父唯一的秘密。

我想,有秘密就秘密吧,反正你迟早都会成为本君的夫君,届时再细细盘问你便是。

师父在的时日很无趣,师父不在的时候更无趣,我在百无聊赖了整整一日后,又乖乖回了书阁,抄写师父安排下的那一百遍清心经。

我上九重天赴天君寿宴的时候,师父离家出走还没回来,这虽不是我第一次上天宫,却是我头一次独自个去赴这么个盛大的宴,从前师父在身边,我只顾着吃喝玩乐了,竟连天界这些神仙都没认全,以至于一个个在这里向我拱手见礼时,我竟只能一直笑着掩饰尴尬,谁来我都道一句:“仙上安好,仙上也安好。”

我虽年纪不大,辈分却高,寿宴的座次也是按照地位来排的,除了西天的那几位老神仙,在座诸位,似乎见着我都得脱口唤一句“水君殿下”。

这寿宴和往年的区别并不大,菜式也并没有换过,虽看着样式精美,却不及师父在龙宫给我做的桃酥好吃,也不知师父这次要何时才回来,我心里竟有些隐隐的担心。

“抚酒,司晨仙君唤你呢。”我正出神间,旁边的仙上忽然唤我道。

我疑惑着抬头,正寻找这司晨仙君在哪儿,便又听见左后侧传来声音道:“水君殿下,是小仙问您,您眼下可有心上人了?”

我寻着声音看过去,那位司晨仙君虽是个男仙,却穿的有些花枝招展,我压下心中传来的莫名厌恶,回道:“只知这月老君掌管姻缘,难不成何时收了这位仙君做徒弟不成?”

他见我并不正面回他,也不尴尬,道:“月老君掌管的乃凡间的姻缘,小仙是听闻凤族寥盺仙上正为其幼子昭捱小仙君求亲,小仙想着,若是水君殿下没有心上人,倒是与小仙君相配。”

我揉了揉眉心,忽见司晨身旁坐着个白白净净的公子正看着我笑,也不知是否是这天宫太热,他脸上竟有些红晕,还没等我说话,便见那公子朝我拱了拱手道:“水君殿下,在下昭捱。”

我心里哦了一声,便摆了摆手,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道:“不劳烦司晨仙君了,本君已有心上人。”

我话音刚落,那昭捱便站起来道:“不知水君殿下的心上人是谁?”

这不说不要紧,他这嗓门不大,却让整个大殿上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吓得我赶紧将含在嘴里的葡萄咽了下去,还呛得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我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心里难免有些发慌,定了定心神,回道:“本君心悦西海大皇子,北风泽。”

说出这话时,似有微风拂过,我心里荡起一片涟漪。

听我说完,天君长子轻咳一声,拉回众人的视线,组织着这寿宴继续,却依旧有不少人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通通都视若无睹,我就是喜欢我师父怎么了,你们也太闲了些,偏偏喜欢听我一个小姑娘的八卦。

好不容易撑到寿宴散场,我正欲腾云离去,却被人拦住了脚步,我定睛一看,正是那司晨与昭捱。

两个神仙把我拉倒一旁,似是难以启齿似的,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听司晨道:“水君殿下,您虽在神族辈分高,但在世事经历上,小仙确实长您一些年岁,故而还是想劝一劝您,您刚刚怎么能在大殿之上说那样的话呢?这不是徒惹众仙看你们水界的笑话吗?”

我大抵能知晓他的意思,却还是冷声反驳道:“那前辈您说说看,本君怎么就是个笑话了?”

旁边的昭捱似是被我这番吓到了似的,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司晨的衣袖,我看在眼里,只觉得,这昭捱与我不配,与他倒是挺般配的。

“您莫怪小仙多嘴,您也知道,大皇子北风泽曾经与您母亲韶璎仙上有过婚约,可韶璎仙上不但悔婚,还,还......”司晨说话吞吞吐吐,可他不说完后半句,我也知晓他要说什么,不过是说我娘亲与我阿娘的事,说她们枉顾人伦,违背纲常。

“是啊,水君殿下,您总不能跟韶璎仙上的旧人在一起吧,况且,他还是您师父。”昭捱有些不要命地附和道。

我奋力压下心中怒火,只道:“若是我日后再听见有谁非议我娘亲跟我师父,我便封了他的仙法,扔到海里淹死。”

说罢,我似乎看见那昭捱脸上的红晕瞬间变成了煞白的颜色,我顾不得其他,只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拔了他的凤凰毛,捏了个决,便回了龙宫。

似乎,就是那日开始,我的凶悍之名就在整个仙界传开了,以至于后来很多年都没有人敢来水界,更没有人再污言秽语说我娘亲与阿娘。

2

师父回来后,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把凤族的少公子吓哭了?”

我愣了愣,反问道:“哭了吗?我没看见诶!”然后我就顾不得其他,钻进师父怀里,撒娇道:“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日后千万别让我自己去天界了,那群神仙太可怕了。”

师父摸了摸我的头,道:“有什么可怕的,管他哪路神仙,只要惹我们抚酒不开心的,我都去给他捆回来,大不了扔海里淹死了事。”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果然果然,还是我家师父最宠我了,我就是要喜欢师父,才不管他们怎么说我。

我才这么想着,便又听见师父说:“不过,就算是为了堵那悠悠众口,你也不该拿喜欢师父这种事说啊!”

我愣了愣,反问道:“师父也觉得我这样有违纲常吗?”

“师父只是觉得,抚酒不该将自己的终身大事随口便说出口。”

“我不是随便说的!”

“那也不行。”

好吧,我妥协,我不会再随便说了,我喜欢师父这件事,我知道就行了。

每年我生辰,我跟师父都会去蛮荒看望娘亲和阿娘,,她们在那寸草不生的蛮荒地界修了间小茅屋,又在屋外种了许多幽怜花,因那地质特殊,那幽怜花要娘亲用灵力养着,只是即便如此,那花还是开得格外好看,种花养鸡酿酒,我怀疑她们不是在蛮荒受罚,而是在此隐居。

不过她们这样也极好,外界的一切是非纷扰都与她们无关。

娘亲听说了我在天君寿宴上的壮举,直呼做得好,称赞完,又对师父道:“阿泽,酒儿这性子在外头容易挨打,你可得给我把她护好了。”

我有些不服气,道:“师父每回一生气就离家出走,这次还让我独自个上天宫,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安危!”

师父无奈,道:“都说了我那不是离家出走,再者说,你自己去不是挺好的吗?还博了个凶悍之名回来。”

说完,倒是惹得娘亲与阿娘一阵笑,独独留下我生闷气。

从蛮荒走时,师父还顺走了阿娘酿的两壶梅子酒,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他:“师父,你喜欢过我娘亲吗?”

我师父与我娘亲的婚约并不是个秘密,这是当初我祖父与西海龙王,也就是师父的父亲定下的,那时不过是因着他们俩关系好,又恰逢祖母诞下娘亲,便玩笑般说了句日后与北风家长子结亲的话,虽有过婚约,却从不曾走媒下聘,我只觉这当不得真。

婚约当不得真,可我却怕因着这婚约,师父真真喜欢过娘亲。

师父没有犹豫,也没有多余的话,只答我道:“不曾。”

我松了一口气,侧过头去悄悄看师父,想起从很久之前开始,师父给我上课的时候,总是他看着书本,我便看着他,他一抬起头,我便偷偷挪开视线。

后来,我胆子就渐渐大起来,不仅看得光明正大,还撩得顺其自然,譬如,我会在师父沐浴时偷偷躺到他榻上,虽然三次中有两次都是被拎着扔出去,剩下那次么,是被师父不留情面地踹出去,亦会一本正经地给师父分析,水君一脉因为子嗣单薄,才让我娘亲与我阿娘历经了万难,如今水君这重任在我身上,我们定要不留余力地为这水君血脉开枝散叶。

只可惜,师父虽对我的话甚为赞同,却只听进去一半,并不打算与我一同投身这开枝散叶的大业中来,只顾维护他高冷清淡的人设。

3

师父是个孤寡老神仙,同他传过绯闻的女仙却只有我娘亲一个,我一直以为师父是不开窍,直到后来,我终于知晓了他每次离家出走都是去了哪里,我才明白,他哪里是不开窍,他分明是背着我们养起了美娇娘。

凡神族大都长得清冷绝世,可那女子却有一股妖族才有的妩媚娇艳,纤纤柳叶眉,盈盈秋水眸,才轻轻一瞥,便觉挪不开眼,我似乎知晓了师父为何常常往这凡间跑,原来比长安风景还好的,是住在长安城里那个姑娘。

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偷偷跟着师父从龙宫来到凡间,若是未曾亲眼看见,我就能继续骗自己,师父只是性子冷淡,心里并无相爱之人,可是如今,我化成一只蝴蝶落在树枝上,直直地看着那女子扑进师父怀里,亲昵地唤了一声:“泽哥哥。”

泽哥哥。

我心里像滚油一般火辣辣地疼,再也不愿在此停留片刻,扑腾着翅膀便飞出了这庭院,若不是差点被一阵狂风掀翻,我都快要忘了我自己真身是龙,而不是这弱不禁风的小蝴蝶。

化回了人形,我才捂着脸颊抽泣起来,也不知为何,从进入师父去的那个院子后,便感觉自己周身灵力似乎被压制住了一般,出来了好久才缓过来。

行至此,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来不及多想,抹干了眼泪,便又返回长安城里那处僻静的院落。

只是等我到的时候,师父已经不在那里了,那股压制之力也在无形中束缚了我大半的灵力,我正疑惑间,便看见那女子披着个黑色斗篷出了院子。

我总感觉她不对劲,捏了个隐身决便偷偷跟着她出了院子,可这次离开院子我的灵力却并未恢复,我想明白了,她身上定是有能压制灵力之物,那师父常常来寻她,会不会有危险?

我步步紧跟,不敢掉以轻心,那女子却越走越快,直到在一个拐角处消失了身影,我站在这路口,不知她是去了哪个方向,正疑惑间,竟有一阵犀利的掌风从我身侧传来,我躲避不及,生生被破了隐身决,还往前踉跄了好几步。

我回过头来,出掌的正是那个带着斗篷的女子。

“不知是哪家的小仙子,跟着在下又是何意?”她带着笑意,并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我却不敢放下防备。

“吾乃水君抚酒,敢问姑娘身份。”我本该是能瞧出她真身的,只是灵力被压着,硬是不知她的深浅。

“原来是泽哥哥那个小徒儿,我叫姣蓉。”

她听我名号却并未有尊称,反而提起师父,我猜她多半不是神族。

见我不说话,她又问道:“小酒儿,你还没回答我,你跟着我作甚呢?”

“不过是路过,谁跟着你了。”我眼神看向别处,再看向她时,却见她腰间挂着块血色的松和玉,这次我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来,问道:“这东西能压制神族灵力,你随身带着,莫不是想对师父不利?”

她掩嘴笑道:“这是泽哥哥给我的啊!”

我更不解了,道:“师父给你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保护我。”她依旧一脸的笑意,可我越看越觉得,她这笑中带着得意。

我一时间有些生气,却想不出理由再质问她,只将玉收起来,道:“我不管,这东西会让师父遇到危险,不能给你。”

说罢,我便心虚般迅速离开,心里还泛着丝丝酸意。

4

“我吃醋了。”我直直站在师父跟前,将那块血红色的松和玉摊在掌心,皱着眉头看着他。

师父先是无奈,直到将那玉拿起,问道:“这玉你是从姣蓉那儿拿来的?”

我被师父这声质问问得有些发蒙,他虽清冷却从未这般严厉地跟我说过话,我一时间竟有些无措,只得愣愣地点了点头。

师父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低声说了句:“糟了!”便拿着玉消失在了我跟前。

我忽然有些慌乱,莫非我拿走了这玉还真会给那个唤做姣蓉的女子带来麻烦?

离开龙宫前,我特意拿了寒铃杵,御着风迅速来到长安城中,到了院落,却只见师父独自站在院中,我走过去,问道:“师父,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姣蓉不见了,我怕她遇到危险。”

师父眼中藏不住的焦急,我心中虽难受,却还是想到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便压住心中情愫,道:“师父放心,我会帮师父找到她的。”

师父欲言又止,见我手中拿着寒铃杵,点了点头道:“分头去找。”

我是在长安城外的一片小竹林里找到的姣蓉,彼时她似是与人大战了一场,竹叶零落一地,姣蓉也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我放下心中芥蒂,传讯师父,叫他回小院子等着,我背上姣蓉,也往长安城内飞去。

能叫水君背在身上的,恐怕也是天上地下头一位了。

姣蓉伤的很重,师父去九重天求了灵药,又费了千年修为才将她救回来,兴许是忙着照顾姣蓉,师父并没有责备我。

只是我深知自己做了错事,任劳任怨不眠不休地陪着师父照顾姣蓉,只想求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虽不喜这个女子,却万没有想害她的心思。

我这般的任劳任怨,直到姣蓉躺了一个月,悠悠转醒,醒来便拉着师父的手诉苦:“泽哥哥,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见她那般梨花带雨,师父神色柔和道:“没事了蓉儿,以后哥哥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我站在门口,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多余,轻叹一口气便转身去了蛮荒。

真气啊,我心心念念了两万年的师父,如今他竟满心满眼的都是另一个女子。

一见到娘亲,我便再也绷不住了,心中似是断了一根线,将我眼泪珠子一股脑都扯了下来,娘亲越是安慰我,我便越觉得难过,索性便不去忍了,眼泪鼻涕全抹在娘亲的罗裙上,将这些年的委屈一一细数,似是要把师父说成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直到我渐渐稳住情绪,才发现娘亲和阿娘一直在旁边偷笑,我抓起娘亲的袖子,狠狠地擦了擦鼻涕。

“酒儿这些年说的喜欢阿泽原都是真的。”阿娘似是恍然大悟道。

“是啊,我们一直以为是她还小不懂事。”娘亲附和道。

我声音有些沙哑,奋力反驳:“我不小了,娘亲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那个叛贼琼若打了两次了好吧!”

她俩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我原已成年,也是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只是,可能你师父总觉得你说的是玩笑话吧。”娘亲为我分析道,“那个姣蓉,我们相识这许多年却从未听他说起过,可能当真是阿泽养在凡间的心上人。”

“酒儿也不必难过,这世间好男儿多的是,你何苦单单爱慕着北风泽那个老神仙?”

“是啊,不若明日娘亲便给你安排相亲去,你瞧得上哪个,管他什么身份,娘亲都给你绑回来!”

“就是就是,阿娘一直觉得青丘的尚澜仙君谦逊有礼,要不先从他开始?”

听着娘亲和阿娘你一言我一语要给我张罗相亲,我顿时一颗头两颗大,凡间有句俗语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我数了数,我们正好三个,不一会儿她俩都快把神族我这一辈的男仙数完了,当然数完男仙她们还没停下,她们数起了女仙。

我汗颜,诚然我并不觉得娘亲与阿娘相爱不好,只我抚酒却真真正正只喜欢男子,不对,只喜欢师父。

5

我又一次见到姣蓉是在西海龙王的寿宴上,神仙们总是很闲,明明活了许多年,却还是每年寿辰照常宴请四方。

我娘亲是在西海长大的,她幼时多受西海龙王的照拂,又有因着西海龙王是师父的父亲,这层层关系下,我便每年都会依着规矩前去拜会。

自从姣蓉受伤后,师父便只回过两次龙宫,还每次都来去匆匆,他大抵是担心姣蓉吧,我害姣蓉差点丢了性命,心里多少有些内疚,便不多过问他们之间的事。

只有喜欢一事,我无论怎样克制,也无法将它从我心中拔出。

西海龙王喜欢红色,西海的珊瑚上都挂着红色的飘带,装饰的珍珠也大都用的红色,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西海是在办什么喜事。

我见到姣蓉时,她正独自站在珊瑚旁,手里玩弄着红色飘带。

既打了照面,我也不避着,主动走过去问道:“你伤好了吗?”

姣蓉见到我,也不吃惊,依旧带着笑意,回道:“泽哥哥照顾得很好,我也恢复得很好。”

我心里有些泛酸,道:“此事是我错了,只是我有些好奇,伤你的是何人?”

“我的仇家。”她答得言简意赅,我却感到一阵凉意,愈发觉得姣蓉这张爱笑的面孔下有深不可测的秘密。还不待我继续追问,姣蓉眼中狠厉消失,转而温和道:“怎么?小酒儿对我与泽哥哥的事很好奇吗?那我可以都一一讲给小酒儿听哦!”

闻言,我竟莫名生起一股烦闷,只道:“大可不必。”便穿过林子往大殿赴宴去了。

今日见姣蓉,总觉得她的穿着有些奇怪,直到我走到了殿内,才反应过来,姣蓉穿的是西海龙宫内侍女的服饰。

可若是师父带着她来赴宴,大可盛装打扮,不必扮成侍女模样,反而显得突兀。

难不成,是她自己偷偷来的?

我还没想明白姣蓉这般是为何,殿内丝竹乐声便开始响起,诸位仙家也逐一向主位上的西海龙王拜寿。

我一边品尝着案桌上的桃酥,一边留意着来往侍女中是否有姣蓉,这时,我还只以为姣蓉最多是与师父私定终身,要来向西海龙王讨个名分,惹不出多大的乱子。

两番祝酒后,众仙已有酒量差的开始有了醉意,我身边突然有个小仙使附耳跟我说师父找我,要我前往霜衾宫赴约。

我没多想,便从旁出了宴席,那时我并不知道,我才松懈的这几息间,姣蓉已经跟在倒酒的侍女中入了大殿。

霜衾宫与大殿有一段不近的路程,我不知道师父为何找我在霜衾宫见面,直到我到了霜衾宫,唤了好几声师父却只听到我的回音时,我才恍然大悟,为何今日的酒会那么醉人,才两番,便有好几个倒在案桌上的,又为何今日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师父。

而这一切的反常,似乎冥冥中都与那个叫姣蓉的女子有关。

我回到大殿时,里面已有打斗声,此时已不是寥寥几仙倒在案桌上,而是那些吃了酒水的都倒在案桌一动不动,幸而我只青睐桃酥,酒水未动。

而在打斗的,正是穿着侍女服饰的姣蓉与一直未露面的师父,大殿上还有些西海的侍卫,兵甲上都沾着血。

我眼看着师父落了下风,那姣蓉举着匕首,大声道:“泽哥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今日若你要拦着我杀了那老龙王,便别怪我不念恩情要伤了你!”

“蓉儿,那是我父王,也是你的父王啊!”师父答得有些吃力。

“可是他要杀我!”姣蓉歇斯底里,匕首划过,印出一片蓝光。

我顾不得吃惊,飞身之间,已经挡在了师父身前,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划破我立下的结界插进了我的身体。

我真笨,姣蓉身上带着松和玉,将我的灵力压制了一大半,凭我这点修为,跟她硬拼,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我早就说过......”早就说过这姣蓉会害了师父。

可我话还没说完,便再支撑不住身体往后倒,直到落入师父怀中,又看见师父掌风震碎了那块血红色的松和玉,放出捆仙锁,将那姣蓉牢牢绑住,我才渐渐陷入混沌中。

6

真是亏啊,我心心念念两万年的师父,连亲都没亲过,我就要死了。

我越想越气,于是努力睁了睁眼,伸手就勾住师父的脖子,拼尽了力气,吻了上去。

只是师父却没有像想象中那般躲开,反而低下头来一深一浅地就撬开了我的唇。

温软香甜,抵死缠绵。

那个长长的吻里,还有师父渡给我的灵力。

我渐渐有力气睁开眼,看着师父眼中似有泪水,我觉得有些心疼,靠在他胸膛,调笑道:“师父是要跟我开枝散叶了吗?”

“不许胡说!”

“我都要死了也不可以吗?”

“不许胡说,你不会死的。”

“罢了罢了,再叫我娘亲去上清境取个莲藕造个水君罢。”

“抚酒!”师父语气有些恼怒,道:“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抚酒?”

“酒儿醒一醒,不要睡,酒儿!”

师父第一次唤我“酒儿”,我本想答他,却没有半点力气来回应这份亲昵。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师父的呢?我说不出来,好像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我便觉得,师父长得好看,修为也高,真真是个做夫君不错的人选。

后来娘亲与阿娘去了蛮荒,师父便主动挑起了照顾我的大梁,他来龙宫,却不是以我夫君的身份,而是以我师父的身份。

我总觉得有些遗憾,便打定了主意,我总有一天要将我师父变成我夫君!

我肉身是上清境里的莲藕,我重伤,能救我的只有上清境里的莲子,据说,当年我娘亲取莲藕险些丢了半条命,我猜,师父去给我取莲子,也一定受了不少苦。

总之,我活过来了,在这群老神仙联手为我疗伤三月有余后。

我也是在养伤的时日里,听师父讲起前程往事才知晓了姣蓉的故事。

西海龙王是个多情的神仙,多情到西海龙宫有名分的王妃就有几十个,加上在外没有名分的怕是更多了,而姣蓉的生母便是那没有名分的其中之一。

可这没有名分得有些特别,姣蓉的生母是个凡人,神妖相恋尚且说得过去,可若与凡人相恋,再珠胎暗结,便是于天理不合,若是让天界知晓,最后不仅那凡人要受罚,就连神仙也难逃仙法问责。

于是,西海龙王为了自保,便派了杀手,欲将那凡人斩草除根,可谁想到那凡人命大,竟活到了生产之际,姣蓉生来便是有一半神族血脉的孩子,而那杀手只是个修为不高的小将,只杀了她母亲,却杀不掉姣蓉。

姣蓉被岐山的一个老道士救后养大,后来老道士因着姣蓉灵力颇丰,竟得道飞升,位列仙班,心中对姣蓉存着感恩之心,便帮她调查身世,知晓了来龙去脉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姣蓉,姣蓉心中怀恨,在师父凡间历劫时故意让师父涉险,又假意救了师父,之后便于师父熟悉起来。

再后来,姣蓉的行踪被西海龙王知晓,西海龙王又派出亲信前往刺杀,所幸被师父救下,师父也在那时知道了姣蓉的身份,因怜她身世可怜,便为她寻来了松和玉掩盖她身上的气息,而她有一半人族血脉,并不受松和玉压制之力的影响,师父又让她住在烟火气重的人间,以免再被西海龙王发现。

师父一直待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冒着松和玉压制修为的危险也要护她周全,她却一直利用师父,从师父那里打听西海龙王的行踪,在刺杀几次皆失败后,铤而走险入了西海龙宫。

姣蓉身世的确可泣,只是她怨念太重,若是不加以惩治,怕是要入魔,这次她暴露了身份也伤了我,师父保不住她,也不愿再保她。

尾声

姣蓉受了雷刑,被诛灭了神魂,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而西海龙王也因触犯天条被削了龙王之位,师父作为西海大皇子,按理说是要回去继承王位的。只是我身体渐渐好起来,师父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我忍不住问他:“师父,西海的王位你不要了吗?”

师父背着手,脸上似乎还带着点傲娇,答我:“不要了,我更看重另一个位子。”

“什么位子?”我眨了眨眼睛,好奇道。

“水君君夫之位。”

我接着眨了眨眼睛,脸却不争气地烫了起来,呢喃道:“师父......”

“这回不叫夫君了?”

我心里似有小鹿在撞,撞着撞着就撞到了师父怀里,听他低声道:“酒儿,我再也不掩饰了,我不管你说的喜欢是真心还是玩笑,我不管你对我是依赖还是爱,我都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我再也不能接受一次你离开我了。”

这傻师父,早说不就好了嘛!

不对,我这傻夫君。

秋迟迟
秋迟迟  VIP会员 “ 我想藏起来,藏进月亮,或者你的心里。 ”

相忆深:抚酒

相忆深:韶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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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这是何必呢,要想保她一条命,只有断了这双手了。”编者注:前文请看《京都石与霜:遇险》。 铁锈斑斑的刑室里,血色如残阳,十八般刑具挂满墙壁。 我被那侍从一把推进去,险些撞上了刑架,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抬了眼,只看到刑架上还吊着一个……一个像是人的东西。 我惊叫着躲开,缩到了角落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心头,仿佛此间是地狱。 往日里我自问生性凉薄,杀人不少,到了真刀真枪,心里却是怕极了

风雪无归程

“最后一回了,薛承平,你想好再回答,这次你拒绝了我,我们就再无可能了。” 燕华回京的第一日,闹了不少笑话,自小漠北长大的姑娘,到了京中,看什么都是新奇可爱,不顾乳娘和下人的阻拦,从城门口一路转到了京中最繁华的大街上。 京中贵女大多是广袖罗裙,敷粉施朱,走起路来缓慢又轻盈,唯有燕华一根木钗挽了个发髻,身着黑红劲装,腰间缠了根鞭子,走路是虎虎生风。街上的人看着她身后的奴仆和有着孟府标记的马车,猜出她是

我不想侍寝

我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包吃包住,一周七休,至今没为皇家开枝散叶出过一分力量。我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包吃包住,一周七休,至今没为皇家开枝散叶出过一分力量。 “我不想侍寝。”我说。 “小主放心,”身边的小风子边为我布菜边帮我数落,“后宫佳丽三千,陛下又日理万机,再加上小主本身的家世相貌条件摆在这儿,怎么轮也轮不着你的……” 小风子果然够疯,这番话说的是难听又真挚,连带着我嘴里的饭菜都干噎不少。 我

上元夜,花市灯如昼(女主篇)

我一回头看见我的少年,站在灯火阑珊处提着一盏簇新的花灯,对着我言笑晏晏。上元夜,花市灯如昼 家家户户灯笼高挂,欢欢喜喜闹元宵。 我提着我的小花灯去逛花市,月亮高挂,皎洁如玉;花市人声鼎沸,猜谜喝彩声不绝入耳;一切都仿佛和从前一样,可又不一样了。 那个给我做花灯,给我猜灯谜赢大礼的人不在我身边。没有他,一切繁华全是虚无。 . 我出生的那天刚好是元宵,父亲给我取名元筱。 我之前已经有了三个哥哥,我是

扁鹊:或许你该叫我缓缓

我叫秦缓,还能缓一缓的缓。“我叫秦缓,还能缓一缓的缓,我师父说我的医术能让牛头马面、十殿阎罗也缓一缓,离那操纵生死、起死回生的境界也只差一步。可我总觉得这人死了就是死了,想要起死回生,操纵生死,那是迂腐不化。” 碧荷丛丛间,一艘小船正在荷花丛中荡着涟漪。船首处,秦缓身着一身灰白长袍,抓着酒壶,一脸凝重地对着眼前的瓷瓶喃喃自语。 “师父总是说我品行不端、面有邪念,可我觉得我没有错,这世上的人哪一个不

京都石与霜:遇险

“姑娘莫怕,要成人上人必经这一遭,熬过去也就没事了。” 金云阁开张一月有余,新址虽不在岳名楼那样的中心地段,却日日门庭若市。选在此地,一是有意避开官家所设富丽院,二是为了在规模和设计上远超富丽院。 我朝早在三代之前,就已经形成了院、勾栏、酒楼三位一体的演剧和营业形式,富丽院一直是京都之首,树大根深。 金云阁是王府在背后撑腰,建立的初衷也是为了另辟一个商政交际场所。改建后的金云阁内分三庭四院,背靠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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