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顷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片凉白的地面上,而不是记忆中自己被扔进的海里。
环顾四周,内饰是破旧的寺庙,空气中有腐败的味道,环境静得出奇。
顶梁上黑乎乎的布料缠着蛛网在空中摇荡,像发病垂危的人临行前快断气了般,令人窒息。
他盯着伤口上早已凝固的血渍。摸摸脸,陌生的五官触感,让人惶恐。
他心想,我还没死?我是谁?我在哪?
沉默良久他突然大吼一声,窗外便飞来一只金色的蝴蝶。
在他面前停留一会儿后展开了像系统大屏一样的画面,阅读完资料他长久的苦笑。
原来是穿越了,还互换了身体。这具原身叫夏司晋,乃天上一闲散武神,虚受封号星淮恒君。
——没死,甚至还飞升成仙了?简直稀罕。
而此时大屏上只显示了一个任务:结婚。
这个任务……一言难尽。
他漫不经心的问,是不是完成就可以活着回去,金蝶摇身一变给他打了个对勾,肯定了他的回答。
接着他了解后便知,原来这边的每一个仙神,都是一颗天边的星。
恰好他就是一颗可有可无的天煞孤星。
他凭认知以为这上天庭的生活,就是逍遥自在做神仙的。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原身身子骨奇弱无比,内心仇恨又极大,经常是能把自己反噬的程度。
虽然夏司晋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单身还战五渣。放现在大概可以比拟“现实版活着”
但所幸的是,脸蛋生的还可以。
清隽秀气,打架的姿势略显得有些古典的华丽,甚至是优雅迷人……
以至于有好几次他都想形容自己,是有些娘炮的样子。
虽然长相文弱,内心却很刚硬,看起来并不好欺负。
反正,这上天庭生活的日子,没手机玩,又不用上班打卡。
所以他没事,就爱捣鼓夏司晋这张俊脸。
但怪的是,尽管他长得这么帅,历尽情劫归来却仍是寡王。
后来八卦听多了,他才知道其实夏司晋本人,不是一直这么美弱惨,估计曾经是个渣男,否则就是不守男德,才会被降罪于此。
所以他只能默默修炼,生怕被人察觉出不是本人上号。在姻缘方面他也不强求,反倒有赎罪的意味。
他常常笑自己真够苦命。做程顷的时候就是个孤儿!没想到飞升后也没有福气,是个孤星!
没得选择,他只能忍辱负重,继续他的神仙日子。
2.
仲灵很小的时候,她娘便告诉她,不要去后山那片地方,那里有个破庙,是专门吃小孩的。
那天仲灵玩脱了,追着一金色蝴蝶乱跑。
青石板台阶湿滑,小仲灵脚下一绊,磕着碎石跌倒在地上。
等她再仰起头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破庙。
忍着疼,尚是七岁小女的她急得喊爹和娘,却只有山谷传来的回声。
想起大人的嘱咐,她慌了神赶紧迈开小腿,摸着地上的大石块往回走。
本是万里晴空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妖风四起。黑压压的浓雾之中,她迷了方向。
四周一团模糊,黑暗中传来窸窣的声响,隐隐约约听见野兽低吼,小仲灵发着颤,不得动弹。
突得跳出三两饿狼,将她团团围起,她只得往那破庙里面爬。浑身发抖,小脸煞白躲在祭坛后,而饿狼步步紧逼,准备冲刺,她闭上眼大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闪过,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几头狼就已经一分两半死在地上,鲜血直流,又瞬间化黑烟消失。
小仲灵哪见过一般血腥场面,仰着头又大哭起来,同时耳边响起一道低柔的声音。“别怕”
她扬起小脸,正正好对上,一挺秀高颀的青年男子,正温文尔雅的望着她。
此人俊美的脸庞,白净的肌肤,眉下是清澈的双目。显然不是她们当地人。
小仲灵从小便知礼数,惊魂还未定就慌忙合着手掌,掌心向下,朝人跪拜起来。
“感谢大人,救命之恩。”
救她的正是夏司晋。
小仲灵起身跪坐,怯生生的用余光扫向面前的人。
男人发黑长若流水,而白衣洁净,行为举止利落,优雅又矜贵。
五官极为秀气,像神仙一样好看!
而此时,风华正茂的夏司晋一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似能蛊人一般,也正毫不避讳的打量她。
毕竟也很久没见到凡人了,甚是新奇。
视线交汇,小仲灵年纪尚小,不知羞怯便大方感奋问:“大人,您叫什么名字呀?……小灵以后会报恩的!”
他大笑了两声,清脆爽朗。悠然走向仲灵,走动的时候,摆动幅度很大,白色的靴子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到了面前便俯身盯着她看。小仲灵生的白嫩,眼尾自然上扬,小小年纪却似能勾人。
眼角有一浅色泪痣,也被泪痕沾湿,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圆而泛绯的包子脸蛋,令人忍不住想捏把。
他心里感叹,小美人儿。就算看了再多的神仙姐姐,也还是无法拒绝人类幼崽。
抬手替她擦去眼角泪渍,冰凉指尖划过滑嫩肌肤,微微一怔,呆滞许久。
艹……
他心中咒骂,一定是清心寡欲太久的原因,居然看小屁孩都觉得眉清目秀。
他毫不留恋转身坐下,手背搭在眼前淡漠开口:“举手之劳,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往门外一指似逐客令,“赶紧离开,别打扰我睡觉”
说罢,他便仰躺在祭坛旁,瞬间秒睡。
仲灵小心翼翼来到人跟前,仔细端详他的脸。这位大人好像累极了,遮脸的手慢慢往下滑,只见他阖着眼,清秀俊逸的脸像画笔勾勒出一般精巧。
只不过隐着些许疲惫,不似方才的温柔多情。
她哪见识过长得这般好看的人,既然不知道名字,想办法让他记住自己也是可以的吧!
仲灵偷偷的在夏司晋长垂的袖口系了一根头绳,再往里掖了掖,最后快速的离开了破庙,一路上无事发生。
下了山,小仲灵的爹爹娘娘激动抱着她大哭,边哭边责怪她乱跑。
她眨着眼睛兴奋讲述,在山里有位大人出手相助的经过。
爹娘听完脸一冷,相顾无言。周边凑热闹的村民肃静下来又突然纷纷议论。
此地为一小小村落,还处在男耕女织的边缘地带,就连读书人都不曾有几个,更不可能会有朝贡大人亲临。
有人急急问她那位大人姓甚名谁,她哑口无言。
3
长大后的仲灵越发生得水灵。眉清目秀,肌肤若雪,勤劳能干。
即使常年受农活劳累,也仅仅只是白里透红,就不似他们村落的粗人。
村里正值青年的粗汉小伙都无不为她动心,干活时总忍不住偷瞟在河边洗衣服的她。
人人都想娶这天仙般小女回家。
偶有人与仲灵聊及家长里短,她总是会提起那天的事情。
若是真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是假的,那就是中了邪。她极力解释,却无人过信。日子长了,大家都觉得她疯了。
久而久之,村里开始一传十,十传百,便没人愿意让自己儿子娶她,仲灵一等便过了待嫁的年龄。
那日旧梦重蹈,仲灵又在那日与大人见面的梦境中醒来。
只是今天感觉更强烈,她立马起身下床背上药包,打算今日上山采药顺便碰碰运气。
走近那间破庙,心跳越发擂鼓。仲灵脚步加块,掀开帘子还是白色的祭坛,但是终于上面不再空荡荡。
她看见一位翩翩白衣男子,右手持剑左手撑着祭台,表情痛苦的勉强站立。
是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夏司晋自然也察觉到后方的视线,没有询问,头也不回,只低声呵斥:“滚”,语气冷冽似从牙缝中硬挤出来。
仲灵却不为所动,扶着门框,指腹紧得泛白,小心翼翼迈着短步靠近他,“大人,好久不见……”
她激动万分,声调不自觉都比平日高了几分。心里是迫不及待再见他一面。
而夏司晋依然背对着仲灵,对于闯入的陌生女子,非常警惕,不发一言,背身挥剑指着她脚下,警告般不让她再接近。
仲灵日思夜想的人就在她面前,心中有苦说不出,哪能容易离开。
就迎着他的剑抖着身子大胆走上了前,目光坚定道:“大人,我不走,我,我等了您十三年!”
夏司晋只微微一怔便低呵冷笑。
这人世间,他不曾来过几次更别提有无相好的凡人,怎可能凭空出现一个能等上他十三年的女子。
难道古代的女人是这般随性吗?
“为何等我?”他无法理解。
年纪轻轻,他倒要看看这小骗子要如何编造谎言。
“那个...大人,您救过我”仲灵看向他,因人隐忍的表情多少有些凶狠,她垂首只得小心翼翼的回答。
眼波流转,十几年前的回忆,又瞬间涌了上来。
那些恐惧、无助和不安,包括他利落的出手、语话的柔轻、还有那个举世无双般姣好的容颜。
一瞬间突然变得清晰,历历在目。
仲灵娓娓道来那日的回忆,让他失了神。
法力不断从他体内生生抽离,全身冰凉,而迸沁着冷汗,他禁不住皱眉拧做一团。
“……没有大人就没有现在的仲灵。请原谅仲灵的鲁莽,只因我不得不报恩。”
仲灵语速飞快着这些年的魂牵梦萦,唯恐人再次消失。
夏司晋勾了唇目光促狭的盯看她,意味深长的问:“哦是吗?那你说,如何报?”
“仲灵愿给大人做牛做马做丫鬟”这般场景在仲灵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说的倒也轻松。
“可我不需要”夏司晋讥笑了起来。
闯入的凡人令他头痛,还要忍耐因法力排异,在体内肆意蔓延而带来的分裂感,慢慢的他耐性全失。
她却端着小脸,面若桃花,唇如凝珠。羞涩一笑,仰着头望着她日夜所盼之人。
“若大人不嫌弃,仲灵愿意以身相许……”她声音很轻,却似早已做足了准备。“妾室也无妨”
面前的夏司晋身长八尺,面若凝霜,恣意潇洒,还救过她一命。
这般神姿,放在人世间那也是极品美男子。
她只打过一个照面,便永不能遗忘。
须臾,夏司晋轻笑一声淡然置之,毫不在意的哦了一声。
这上天庭,偷偷为他倾心,欲与他相好的仙子,又不在少数,但最后都潦草收场。
时间长了,他便抛却七情六欲,专注修炼,对于仲灵的倾慕他自然也不为所动。
夏司晋慢慢靠后面坐下,屈腿支着下巴,诡异冷笑,带着丝丝寒气。
“可我不是人啊...”
通常一般女子在听到此般形容应如同听到鬼故事落荒而逃才是,但仲灵只是面色微动,苍白了几分。
难不成以为在耍她?夏司晋见她沉默不解便挑破了明说。
“我问你,几岁时遇见我?”
“七岁”她回答。
“十三年过去了,我有何变化吗?”
仲灵蓦地抬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作为凡人的她早已从七岁小女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而面前的夏司晋却丝毫没有改变。
没有意料中的吓跑或当场晕厥的情节。夏司晋恼羞成怒逼问:“你不怕吗!?”
“大人救过我,自然也就不会伤害我”她笑靥如花。
“那你还真是太天真……”他冷然回应。
仲灵跪坐在最下面一层白石阶上,乖巧而顺从,手指白皙如青葱,一双不算华丽却得体的布鞋连着贴身素色白袜,裙摆下若隐若现的小腿白皙而紧致。
她青涩的面容坚定的眼神,令夏司晋没由来的喉头一干。
刹那间,体内突得大震,他毫无防备跪了下来。
法力已经开始反噬,痛苦如山海包裹了他,这种感觉就像是很久以前他为了活着,被一群孩子群殴,为首的狠狠在他脑袋上踹了一脚那般头疼欲裂。
夏司晋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
仲灵察觉到了异样,焦急的就要靠近他。“大人,您...还好吗?”
“你别过来!”夏司晋命令般的口吻如天雷炸起。
虽然是破庙,但实则为了掩饰。凡人根本难以承受此地法力流动带来的伤害。
更重要,若是伤及无辜,是要遭天谴的。
不能顺利穿回去,那他历练了几千年是为了什么。
仲灵快速翻着荷包,把身上所带的药草全部掏了出来摆于地面上。
“凡人的药,对我无效”夏司晋按压眉心,此时作为神仙的他已经不习惯此人的平凡行为。
仲灵思索了片刻,正对着礼堂,跪拜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一气呵成。
“上天啊,希望你保佑大人,让他的身体快好起来吧……”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讶住。
“这...求老天保佑您病快好起来呀!大家都说,若是我们平民百姓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交给老天爷,日夜祈福,上仙会听到。”
仲灵无暇的素面,拙稚的言语,夏司晋竟被逗得一时忘了伤痛,忍俊不禁。
他心在想,真是离开现世太久了,人世居然还在历经苦难,还在依靠祈福和自我安慰的方式,寄情信仰于上天。
但其实大多数祈愿上天庭的仙神是都束手无策或漠然旁观的。
不过还是程顷的他可没有这么好运,还有机会求上天保佑。夏司晋可比程顷幸运多,再差也能飞升成仙。
三千三百年了……成就了夏司晋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而等他十三年的凡人……人类,能有几个十三年?
等等,十三年前?
夏司晋思绪飘远,似想起什么又瞬间回神,严肃道:“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质问她:“那日我身上的红头绳,是否与你有关?”
仲灵当然不知道自己造成深深误会,眼中亮光,马上应答:“正是正是,原来大人您还记得!”
人间前十三年,发生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刻骨铭心。
那日他历劫法数用尽,却看见被野兽困一小女。从小身世惨痛但善良迫使他不能袖手旁观,没忍住竟出手相助,英雄救美。
奈何这凡人事后竟乘他晕厥等待救援之时,将这细细头绳藏匿于自己身上。
夏司晋自然对此毫不知情,因带着凡间的信物数日,上天庭认为他与凡人有私通却瞒报,几日后便受了严重的庭罚,差一点就被贬下凡间。
若不是多名仙神为他求情,他现在没准儿正在哪个农田犁地呢!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仲灵!
突得又一阵头疼欲裂,眼前炸出几朵白花,夏司晋捂着头倒在了地上,这次历劫他又超负荷运转,妖魔界几百上千双恶毒小鬼的眼睛也都纷纷盯着他,等待他真正阴沟翻船的那一天,然后名正言顺的取代他。
误会!都是误会……
夏司晋想爬起身尽快回上天庭求得解释,为自己洗白,奈何精疲力尽,只得仰面躺在地上。
仲灵看着他满目担忧却不逃命,夏司晋见了怒火中烧。
“仲灵你给我听好了……我能救你,也就能杀了你”
几百上千年了,身上的罚鞭却也暗示般火辣发疼。他脚尖点地跃起,四周气流惊起一大片波澜,朝仲灵的方向杀气腾腾步步紧逼。
他挥剑劈在仲灵脚下,她惊呼一声。六感告诉她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慢慢支起身子,咬着唇捏住裙摆,手心湿濡被冷汗浸湿,腿不住颤抖,想往回跑。
刀起剑落之际,上空突然传来一阵苍老又急促的声音。
“星淮恒君,且慢啊...”
夏司晋举着剑抬眼看,是上天庭那个上仙──月下老儿。
老头招着手走得仓促,嘴边含笑,不住的报喜。
“汝的天喜星终是动了!”
4.
仲灵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有人竟然能从天而降,再加上刚刚过度紧张。
一阵头晕目眩,双脚发软摔倒,夏司晋则下意识接住了她。
玉帝和夏司晋大概是有仇,不仅让他历经情劫,还让愿意接近他的女仙子都知道了他不举的事实。
他寻思着自己身体挺好的,总之邪门,这是男人的耻辱。
可月老儿说:这就是天命。
这是诅咒吧……
如今一直在苦苦等待的姻缘,终是有了回复。他按捺不住欢悦的心情往前一步再次确认,“当真?!”
他可不关心上天庭的仙神用什么眼神看待武神夏司晋,只要喜结连理,他就又离回家更近了一步。
月老儿腾云烟伴青鸟而来最终平稳落于地面,朝他作揖。
“当真当真!月明星君发觉星象有异,立马就和我报了来。”
众神列仙在上天庭有所修为的怎么都有几千岁了,在姻缘方面更是水到渠成一般不请自来,更何况星淮恒君相貌性格修为哪项都不差。
可不知为何,星淮恒君的姻缘就若天宫明月,朦胧而不可追,连他亲手打的红绳结也变得异常。
很难不让他联想到四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可在众神的认知里,玉帝不是这种挟冤记仇的人,况且当年星淮恒君也确确实实是受尽了责罚了。
月老的所有努力然而全都毫无奏效,甚至被人怀疑业务能力。所以只得再三叮嘱观天象知人命的月明星君多留意星淮恒君的天喜星位。
夏司晋忍不住落泪,灭人欲般没日没夜修炼的日子就要结束,他迫不及待继续追问,“星位如何?”
月下老儿犹豫了一下轻咳两声“咳咳...与你很近啊”
他听后仰天大笑两声,讽刺月下老儿说假话。
“月老儿,汝真幽默,我最近可不曾与仙子有任何接触。”
月下老儿看着他笑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视线往下移。
二人不约而同低头看向夏司晋怀里的仲灵,此时的她脸色苍白,四肢瘫软,但呼吸还算平稳。
夏司晋吓得差点把怀里的凡人丢了,只哆哆嗦嗦把仲灵横与祭祀台上,终于再忍受不了提高音量爆发:“别开玩笑,这是凡人!”
月下老儿拨开云雾见青天般轻声说:“老仙不敢诓骗于你啊...确确实实是牵着你们俩”
夏司晋急得背手来回踱步,最后停下来斩钉截铁道:“断了!”
月下老儿望着他摊手,“断不了,那红线足有麻绳那么粗嘞……”
“就算是钢筋我也给它拧断!”他狠咬后槽牙怒道。
月老疑惑,钢筋是啥,夏司晋一摆手,算了和你说也不懂。
在他们嘴炮之时,仲灵躺了一会儿其实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一直闭着眼没敢说话,竖着耳朵听他们讨论。
合着的眼,感觉面前光亮变暗了许多,似有人在她上头端详她说话:“这女孩长得灵动,不似粗布衣凡人,必有后福。上天若真有意要如此,恒君您就顺了吧”
原来是那个叫月老儿的在她上头说话,仲灵憋着气不敢做声,生怕下一秒就要得罪人。
夏司晋轻哼一声,没有应答,目光也顺着仲灵扫了一眼,月老儿见他今日面色难堪的样子,悠悠开口:“星淮恒君注意身体,小心遭遇雷劈”
他心想,至于吗?摆手没再说话。
说来也奇怪,自从靠近这凡人女子后,他却是不再感到身体的任何不适,就连自己的法力也是慢慢恢复。
夏司晋决定赌一把,“行了,直说吧。有何办法能让我们成婚?”
月老儿却沉默了“凡仙恋不常有,老仙需要先回上天庭翻阅一下古籍,时隔太久记不太清了……”
“那就拜托了。那您先回吧,这里我再处理”夏司晋朝他颔首,再扭头望向仲灵。
月老儿摇摇头,嘴里念念有词,星淮恒君以前可不这样哟,抚了下拂尘,便腾云驾雾的不见了踪影。
听见周边安静了下来,仲灵眼皮微动,揉把眼睛装作刚醒来的样子,迷迷糊糊还伪装成完全没听见他们对话的样子,“大人又救了我一命吗?”
“没有,我没救你,莫要多想。”夏司晋依然板着一张冷脸,只是声音柔和了许多。
毕竟等他十三年,既然能促成他完成任务,那就先留着也无妨。
慢慢走到她身边,背着手目光躲闪着,“方才……以身相许的提议,我可以考虑一下。那个你就先回去等通知吧。”
仲灵眨着眼睛似没听懂一般,叠着腿坐了下来,支着脑袋,纹丝不动。
刚才他和月老儿的对话他可都听见了,这下说什么都不愿意走了。
谁知这大人还会不会再耍赖。
夏司晋不太懂怎么和异性单独相处,有些难为情的别开脸,仲灵却娇俏的一字一句喊他名字。
“星、淮、恒、君”
下一刻,夏司晋瞬间眼前一白,日头的光由远及近,砰的一声便倒在地上。
黑暗中,感觉到有一双模糊的眼睛,用模糊的声音震动他的耳膜
——是她。
仲灵眼睁睁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夏司晋突然倒在地上,她捂住脑袋大喊了一声。
良久,夏司晋还是没有动,仲灵害怕极了捡来树枝远远的戳了这位大人两下,还是没动,她将他翻过身来。
赶忙下山把阿宝叫了上来。
阿宝是他们村的傻大个,虽然傻但是力大无穷,从小便跟着仲灵忙活。
阿宝手脚灵活,不一会儿就爬上了山,问也不问背起夏司晋就往山下走,快到达山脚的时候仲灵才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拦住他。
“阿宝!你把他背去后院的柴房,千万不能叫他人看见啊!”他重重点头,稳若泰山的把夏司晋整个背去了。
过了会儿,仲灵才猫着腰悄悄钻进柴房里,毫不忌讳的趴下欣赏他。
夏司晋平静的合眼,呼吸缓缓起伏。她想伸手触摸,下一秒自觉羞臊便放弃了。
越看越欢喜,就好像他们以前见过一样,虽然他们以前确实见过,但是仲灵觉得是更久以前。
望着夏司晋,心中贪恋,不知还能否与他还能再续前缘?
仲灵一向不在闺阁中待着,时间便充裕的很。闲暇的日子她更喜欢端着书本,就像此时。
夏日的晚风,压低了麦穗,月明星稀,外头是小儿嬉戏和犬吠。庭院里月光如流水静静泻在叶子上,落下稀疏的光斑。
夏司晋安稳的躺在后面,她贴着他享受这一刻惬意的安稳。
总觉得屁股那处硌得慌,一摸原来是夏司晋腰间的一块翡翠青石吊坠掉了出来。
她拿起来端详,阳光下吊坠呈狐狸的形状。青中带金,却不知有何含义。
阿宝背人回来的时候,随意拉扯他的衣裳,衣怀此时微微敞开,仲灵瞧见了脸一烫,伸手抓着衣襟要给人合上。
手刚触碰到衣料,夏司晋就猛的睁开眼捉了她的手腕,仲灵被吓的不轻,小脸一阵煞白。
“这是哪?”夏司晋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方才是怎么晕倒的,当下的破环境都令人难以呼吸,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每回苏醒都是在这般场地。
“我家柴房…”仲灵忐忑不已收回了手,夏司晋却依旧紧紧握着,直到那细细手腕发麻着圈出红印,她才疼得润湿了眼际。
夏司晋松开她感到非常抱歉,轻握着人手揉了几下。仲灵抱着腿把头深深的埋进胸前。
“我他妈怎么又晕倒了啊……”
夏司晋想起来晕厥之际似乎听见有人说是她,是谁?是面前的仲灵?那仲灵又是谁。
仲灵乖巧的跪坐在人面前,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大人是神明对吗?”
这再瞒也没有意义,夏司晋沉默的点了点头。
仲灵雀跃般拍了下掌,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的活像红苹果,“那大人方才说的话肯定还算数!”
“我说了什么?”夏司晋努力回想。
“大人说,你说,要娶我为妻!”因难为情仲灵撇了嘴,掌撑着地贴在夏司晋耳旁,长睫毛扫过他的脖颈,用极轻而愉悦的声音说道。
夏司晋不禁身里涌起一阵暖流。
“我是晕倒了,不是失忆”夏司晋勾唇扬笑,玩味的揶揄她。
是她,那就是她吧。
蓦地扶上人的腰,仲灵失重般往前一栽进夏司晋怀中,脸霎时红若晚霞,头埋在他怀里轻摩两下。
他却隔着衣料触摸到她腰身肌肤同时几乎失神,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终要结束单身几千年的历史,正好月老儿还没送过来消息,不如就先待在这里修养。
“那大人欢喜仲灵吗?”仲灵埋在他怀中闷闷的,问了仿佛全世女子都会提的问题。
夏司晋突然停下手上动作,之前他一直有所戒备,是恐怕仲灵并不是他要寻找的正缘,而如今确定是她了,为何自己还是犹豫。
当下抿紧唇,闭上了眼睛选择沉默。
他又想起仅存的那一点最后的记忆,就是被人扔进海里。那时候他还是程倾,他无依无靠,更没有人爱他。
暴雨和灌了铅的海水无情的重重的压在他身上,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保护不了自己,也护不住别人。
见他久久没有回应,仲灵也不动摇,“没关系,仲灵都可以等。”
她就像那第一次展开的花苞,有些生涩的摇晃,拥着他诱导他。
仲灵脸盘白白净净,笑盈盈嘴瓣儿弯成一半儿月。
“而且,仲灵很欢喜大人,就好像欢喜了一百年之久哦。”
夏司晋愣怔了一下,随即抬手刮了人小巧的鼻子,轻笑道:“胡说,凡人怎可能活一百年之久”
现代科技下百岁老人都是稀有,更别提早逝的古人。
而仲灵却不为所动,只是紧了紧眉目,巧舌轻抵在虎牙处,狡黠一笑,“一起堕落吗?神明大人”
夏司晋明白是什么意思。此刻小腹一紧,某处支棱起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难道这真的就是如月老儿说的天命吗?他真的只能对命中所属的那个人才会有反应。
柴房墙根下是成堆的干草,正散发着新鲜的植物味道,空气中有漂浮的颗粒,仲灵靠在草垛上搂着夏司晋的脖颈,上挑的眼尾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不管了,反正他还是个正常男人就好,毕竟神仙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嘛。
况且他没有忘记要完成任务,自然要对女孩子负责。
夏司晋,对不住了!
“我问你”他顺着人发丝。
仲灵嗯了一声,他继续问:“愿意嫁与我吗?”
“愿意。仲灵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仲灵想也不想就回答,主动献吻,像猫儿一样软糯的缠着他。
月光散落透过云层,面前那一点煤油灯光线也全然被夏司晋的身躯遮挡住。
昏暗中,温度升高,仲灵身体发生了变化,很明显她自己也被吓到了。
“大人……大人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自从穿越以后,见过的东西比他八辈子见的还要多,早就见怪不怪了。
况且……这毛茸茸的耳朵和大尾巴,确实很顶。
“没事,很可爱”他哄,手掌抚过那末端,仲灵继续沉浸发出一声轻吟。
水乳交融之际,月下老儿和月明星君火急火燎的跑下来。两人慌忙穿好衣服。
“星淮恒君!快跑啊!”
夏司晋还牵着仲灵,自然是一脸困惑。
仲灵把身后的大尾巴又往里藏了藏却还是没有逃过月明星君敏锐的眼神,他神色慌张的问:“哎呀!汝是……四千年前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狐妖吗?”
仲灵摇了摇头,如今早已记忆全失,只是一个粗布衣种田女。
“你说她是什么狐妖?”夏司晋假装自己失忆,实际上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知道他穿越过来之前原身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月明星君好像为难的支支吾吾说出:“玉帝的亲妹妹……小狐妖灵灵啊!”
四千年前的小狐妖确实是在仙妖两届横着走,却叛逆逃婚甚至还和星淮恒君偷尝禁果。
玉帝自然也保不住亲妹妹,被合力降服以后被贬下凡,不过上天待她不薄,玉帝甚至还是动了手脚,让她投了凡胎。
没想到轮回后,还是逃不掉两人相遇的命运。
怪不得仲灵对他在破庙设下的法阵没有丝毫反应,原来她不是纯凡躯而是半人半妖。
夏司晋总算是明白,作为仙神的他和妖界的狐妖私通,而他又弱又菜,天煞孤星,还泡玉帝他妹,怪不得玉帝本人总是不待见他。
“再不跑来不及了!玉帝正派人亲自下来捉拿你!”月下老儿焦急着推搡他。
夏司晋却冷静如水。玉帝既然自己亲妹妹都能是小妖,那说明上天庭人物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纯洁。
沉思许久,他望了一眼旁边的仲灵,从她的眼眸中他读到了担忧和不舍。
半晌,他对着空气冷哼一声,“跑?我能跑去哪?就算跑了,又能怎么样?”
是男人就留下来。
这……两位仙神面面相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月明星君倒是明事理,“不管怎么说,保命要紧啊!”
“别慌。两位帮我一个忙吧”
现在搞个八抬大轿迎娶仲灵肯定是不现实的,而在现代他没有参加过婚礼,但看过一些外国电影,例如罗密欧与朱丽叶……。
为突显庄重性和合法性,他和两位仙神商榷。作为天上主管婚姻的媒人,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一个证婚人,一个司仪。应该够了吧?
扯来一张纸,他哗哗写下台词,在两位上仙背稿的同时他转身出了柴房,找到两根合适的细藤,编成了花环戒指。
月老儿对于他这种行为感到非常新奇,几人配合极好。
“仲灵,还记得我刚刚问你的问题吗?一会儿会再问一遍”
仲灵眼眶微潮,头点得像打桩机。
真乖,他不舍的摸摸她头。
争分夺秒,婚礼开始,月老儿悠悠地念着:你是否愿意娶仲灵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夏司晋握着仲灵的双手,双目含情回答:“我愿意”
此时,月明星君扭头看见众神列仙已经腾云驾雾气势汹汹的下到地面,正冲他们这边走来。他急迫的催促月老儿,“快一点吧!……”
月老儿不疾不徐继续对着仲灵问:“你愿意嫁给夏司晋,敬爱他、帮助他。尽你做妻子的本分到终身,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仲灵热泪两行,望向夏司晋坚定回应:“我愿意……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椁。”
交换信物,夏司晋给她戴上戒指,虽然是草编的,但却承着夏司晋对仲灵两世以来满满的爱意。
由玉帝带头一群仙神破门而入,打断婚礼的进行。
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他现在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夏司晋捧起仲灵的脸轻轻落了一个吻,下一秒便化成了光。
5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他知道他完成任务穿越回来又继续做程倾了。
记忆中他是被人骗货,还被丢到了海里,原来渔民救了他,死里逃生,还因为帮助抓获了那群走私犯,被警察奖励了一笔钱。
拿着奖金和以前的存款,他买了一辆车跑起了滴滴司机,日子越来越好,再也没有东奔西跑的给人送货。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怀念起那时候在上天庭的神仙日子。
想念月宫的琼楼玉宇,潇洒恣意的打斗……更想念仲灵。
也不知道夏司晋和她怎么样了。
不管怎么样,孤注一生的他,但也算是做了一件漂亮的大事。
第二天,他接到一个去会展中心的大单。
到了指定地点他发消息给乘客,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玩cosplay的女生,等她走近程倾整个人像被冰冻一般怔着久久。
肌肤雪白,毛茸茸的耳朵,手托着大大的尾巴。
恍惚间,他想起了仲灵。
一路上他的心都忐忑不安,直到到了目的地,妹子离开,他鼓起勇气冲她喊:“你看完展,我送你回去吧!”又补充一句“这地方不好打车”
女生俯身透过车窗,铃铛轻晃,脆响,俏皮一笑邀请他:“要不,一起去看?”
“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