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梦飞

2021-10-22 23:01:12

古风

1

丘狐狸自少时起便在我身旁晃荡,不断混淆事实,颠倒黑白,可怜我,浑然不知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了那么多年的宝。

“夫子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教我藏书作弊打小抄,是令我不思进取,自甘堕落!”

我恶狠狠盯住丘甫大声怒骂,他模样极为俊俏,此刻那双迷倒众生的狐狸眼正在和我对视,在我眼睛几乎抽筋之时,白面小狐狸终于伸出一根手指,顶着我的肩膀,逼退我远离他几步开远。

“你可记得,夫子还说过,若你这次月考还不能有所进步,便将你的斑斑劣迹一并上报给皇上。你免不了受一番责骂,这也就罢了。李贵妃必然在旁火上浇油,将你与李彤碧做比较,诸如李彤碧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德容言工样样皆具,你却不求上进。

孺子不可教也之类,说不定皇上一怒之下让你跟着李彤碧学习效仿,这和侍读没什么两样,你愿意吗?”

不过十三岁,丘甫就已经懂得四两拨千斤,打蛇打七寸,想来也是我太过年少无知,才让他将我唬得团团转。他的一番推理我没听清,到是给李彤碧当侍读这句话吓得我心惊胆战,怒火中烧!

“做梦!让我给她当侍读,不如出宫卖红薯!”我和李彤碧素来不对盘,仇怨久积,皇宫人尽皆知。三年前,李彤碧第一次被我二娘引来博文阁,就被我的狗咬伤,她的好姑姑李贵妃在皇上面前哭哭啼啼,大闹一场,是以我的狗被乱棍打死,我被罚面壁思过半月结束。

事实却是她有预谋地用肉包子将我的狗引走,然后以砚台敲打之,被咬伤后,偷偷从她那袖子里掏出一节灌血的鸡肠挤破撒在伤口上,搞得触目惊心。

我看到了,丘甫也看到了。生平第一次见到书里记载的诡计陷害,好巧不巧还成了当事被告,我震惊之余大为愤怒,拔腿便要冲去告诉父皇事实真相,但是被丘甫一把拦住,他说无凭无据,只会让李贵妃多给我安一个欺君之罪,我咬碎了牙和着口水把委屈吞进了肚子。

渐渐的,我知道文房四宝不仅可以用来打狗害人,还能让李彤碧施展才华得到众人喜爱与赞誉。她没有辜负我给她定下的蛇蝎小美人身份,将我的跟班悉数勾搭过去,护她,缠她,回回多管闲事,和我作对。不过好在丘狐狸一直不屑与她为伍,令我颇为欣慰。

我撸起袖管,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臂,“你看看,我手上能抄几篇词赋?”忙碌一夜,我坐在博文阁里,盯着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头晕眼花。甩甩脑袋强迫自己清醒,刚打算动笔时,常夫子的金金火眼就扫了过来,一瞬间就发现我神色异常,继而检查出我的作弊行为,痛心疾首地将我上交给父皇。

因果轮回,报应却没落到罪魁祸首的头上。我被天子之怒烧得体无完肤,断食三天,面壁半月,手心一百下,抄书一百遍。我跪在殿前,看着手上被发紫的淤血,想的不是怎么对付那百遍抄书,而是用我有限的下三滥词痛骂那个黑心肠的丘狐狸。

没心没肺地又混了四年,总算到了及笙的日子,父皇大为高兴,不知道是因为终于可以把我这烫手山芋丢给别人,还是因为李彤碧的姑姑终于给他生了个儿子,或者两者皆有,反正这一天,宫中设宴,群臣道贺,大赦天下,百姓同乐。

宴席还没开始之前,我被父皇关在凝露宫,即便那是我的寝宫,我依旧觉得无比难熬,时不时就想逃出去,但苏嬷嬷那双凹陷的双眼一刻不眨地将我盯住,倘若我一动,她必然皮笑肉不笑地说,“凝露公主若是觉得无聊,不如看会书,练会字,可静心平气。”

我终于是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转了转脖子,甩了甩胳膊腿,活动活动了筋骨,走到自己的菱花镜前,摆弄着梳妆台上的脂粉和一旁盒子里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首饰,随手拿起一盒唇脂往地上一砸,吓得苏嬷嬷三魂不见了俩。

“如此妖艳的颜色,我这凝露宫难道是那烟花巷吗!拿这些破玩意来糊弄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沉下脸,端起架子,学着李贵妃的模样发作,苏嬷嬷哐当一声跪在我面前,“禀凝露公主,后宫事务向来是内务府管理,主子们吃穿用度的东西都是由他们精挑细选之后才呈上来的,与奴婢无关!”

我伸脚踢了踢地上那盒的唇脂,宫鞋上立马染上一片红,我佯怒道:“你还狡辩,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要是我真今日着了这媚俗的妆,保不齐群臣私下里会如何说道,到时我怎么像父皇交代!”苏嬷嬷在我面前连忙磕头请罪,我眼见她毕竟年迈,心有不忍,“你起来吧,既然是内务府的事,那你就去将林总管请来,让他来看看。”

苏嬷嬷还有些犹豫,不敢走开,于是我又抓起一根珠钗,她身子一颤,立马退下了。

我的服饰大都繁复累赘,不易行动,便偷偷地摸到音芝的房间,取出了她的宫女服,今日宫中盛宴,她早早地出去探听情况,我换好衣服跑到凝露殿的一处矮墙,借力一蹬翻出去,落地之后狠狠地夸了夸自己矫健的身手。

我拍干净身上的灰,朝御花园走去。今日大臣们的家眷都来了,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乐子,难得她们齐聚在御花园,机不可失。

2

“你当真对这般狠心?那我这些年算什么!”

“你一厢情愿,与我何干!”

“我不准!你是不是中意——”

“闭嘴!宴席要开了,我走了。”

我本打算从小道跑进御花园,却没想到穿过紫竹林时里听到了李彤碧和一个男子的谈话声。那男子声音有些喑哑,显然是故意压低了,而李彤碧语气则显得颇为不耐烦,随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拉扯声,我听不清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心中好奇,于是悄悄爬上了假山,却只看到李彤碧匆匆离去的背影。

男子的面容被层层竹叶遮掩不甚清楚,却能隐约看到身子挺拔,锦袍华丽。我为自己窥到李彤碧的秘密欢喜不已,便想偷偷跟上去,弄清那男子的身份,可刚转身就看到了丘甫似笑非笑的脸。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心中大骇,随后献宝似的地往里一指,“你看到没有,好一对野鸳鸯。”丘甫的眼神闪了闪,伸手将我扶下去,却并不打算与我一起八卦,“看到又怎样?”我凑近他,低语道,“当然替她是求父皇下旨赐婚,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丘甫听完,情绪淡淡地回了我一句,“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猛地一惊,死死抓住他的手,他却不再理我,领我回到凝露宫,吩咐嬷嬷将我重新拾掇一番。

“容貌不出众,也只有从服饰上多费点心了。”

我听见这话眼皮一抽,正要驳他,嬷嬷就拿了帕子来擦我的脸,我再睁眼时,丘甫已经不见了,我闷着一口气,想起丘甫在竹林说的话,心中更加不安。

今日果真是个看戏的好日子,我万万没想到,李彤碧的情哥哥会是晏国的王爷,更没想到他会向父皇求娶我。宴席原本热闹非凡,此刻却鸦雀无声,我坐在女子首座上,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男子,若是不知他与李彤碧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我没准还会和他装模作样地聊两句。

然而我现在只觉得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脏了我的地盘。我侧身看李彤碧,她身为丞相之女,还有个盛宠不衰的贵妃姑姑,有资格坐女子次座。她着粉白纱袍,浓妆淡抹,似一朵出水芙蓉,她见我瞧她,竟然端起茶杯,含笑向我道了声‘恭喜’。

我怒火中烧,狠狠推开茶杯,“李小姐难道不知道,这亲怕是求错了人!”我满意地看着她的脸色几番变化,清了清嗓子,准备将下午她们私相授受的事情给抖落出来,丘甫却登台开嗓了。

他站起来之前朝我递了个眼色,我拧着眉头,不明白他为何要阻止我。

“皇上,两国联姻,关系重大,王爷一人之言,如何能做主,何况,即便联姻,也需挑选德言容功,品性德行上乘的女子,方能彰显成国风范。”我嘴角一抽,却也无所谓丘甫怎么贬低我,只要亲事不成,来日方长,我俩的账可以慢慢算。

但我父皇似乎容不得他这般放肆,他雷霆大怒,将酒杯一掷,当场下旨将丘甫关进天牢。这倒是把我给弄糊涂了,父皇是否疼爱我还有待考量,对丘甫那却是百般信赖。别说是丘甫骂我两句,就算他打我,父皇也会理解成他是在雕琢我。

经过这个插曲,王爷也没再提求娶之事。丘甫进了天牢,我也被禁足在凝露宫。过了几天,趁父皇外出狩猎,我打算偷偷溜去天牢,走到一半却被侍卫抓了回来。

“砰!砰!砰!”我满心疑惑与担忧得不到释放,又急又气,抄起凳子就往门上砸。

有个丫鬟听见响动跑了进来,顿时被我青面獠牙的凶狠模样被吓得满脸苍白,她硬着头皮安抚我道,“公主您何必动气,皇上这是在保护你啊。”

我还能不知道他在护我,不过这丫头倒是机灵胆大,见她提着食盒,我便招她将食物拿出来,没想到里面竟然有翡翠鱼羹。摸了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急忙舀了一勺,细滑可口。“这御膳房什么时候多了位神厨?”那丫鬟福了福身,低头答道,“这鱼羹是奴婢在小厨房熬的,希望能合公主胃口。”

我拿着勺子,打量了她一番,“看着面生,新来的?”

“是。”

“那以后你就天天给我熬碗鱼羹。”不过一会儿的时间,碗就见了底,我却有些意犹未尽,不舍地搁了碗,朝她看去,眉头一皱,“你怎么不回答我?”

却见那丫鬟直起身,苍白的脸绽放阴狠一笑,“奴婢恐怕没那个机会了。”我察觉不对劲,正欲唤侍卫过来,一股腥甜却涌上喉咙。昏过去的最后一眼,是那个丫鬟拿着匕首朝我走来,似冤魂索命。

3

阵阵花香传来,我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竟然没死,眯了眯眼,看见一个人坐在我床边也在低头看我。光洁的下巴如玉,领口绣了银白色的纹路高高束着,透着高贵而禁欲的气息。

我伸手一抓,便抓住那领子,而那人也随之倾倒,几缕头发垂在我脸上和脖子里,令我心痒。这雅致和闷骚并存的气质,除了丘甫,谁能驾驭?

“丘甫,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啊。”

我原本想气势雄浑地威慑他,没想到话一离嘴,竟是细若蚊蝇。到底躺了多久,身子才会变得这般虚弱?丘甫又把我按回了床上,“刚醒不要动火,你再躺会儿,我去给你盛碗粥。”

他的声音沙哑,与往日的清凉温润大相径庭,我有些心疼,拉着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快去休息,他拍了拍我的手,留下一句“放心。”

丘甫很快地回来了,端着碗,举起勺子喂我,我想起那日中毒的事,迟迟不敢下嘴,他叹了口气,“我亲自煮的,你还不放心么?”

我一惊,什么时候丘甫变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全才了?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低语一句,“还不是因为某个好吃的人。”

我眼睛一酸,拉住他的手,这双手指节修长,往日写书作画,拉弓舞剑,如今洗罢为我做羹汤,丘狐狸,你终于舍得走下神坛,屈身来到我这凡人身边。

不得不说,丘狐狸就是特别能干,这粥比起那日鱼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口咽下,唇齿之间还留有香味,我砸吧砸吧嘴,还想再喝,他却把我一拦,“你才刚醒,不宜多食。”

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他总是这样,半分也不肯将就我。

“那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丘甫端正了身子,他一正经,屋内暧昧的氛围就陡然冻结,“那丫鬟是李彤碧的人。”

“李彤碧?是因为我撞破了她和那晏国王爷幽会?”我问道。

丘甫摇了摇头,“李彤碧根本不是丞相之女,她是晏国皇上的小女儿,李贵妃入宫之前就和晏国皇帝有情,生下李彤碧后,为了晏国皇帝自愿入宫,李彤碧也在幼时被送到成国,这些年一直与晏国保持联系。皇上让我下狱,也是为了让我暗中调查那个王爷,希望能拔除晏国安插在成国的探子。”

我不由得嗤笑,“还说我蠢,他们真以为靠几个女子便能夺江山吗!”

“既然拉开了幕,收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丘甫冷冷说道。

我从未在丘甫身上见过这般凌人的气势,威严可畏,锐不可挡。那一刻我仿佛知道了,为何父皇会如此看中他。他从不只是那个丘狐狸,他是将军之子,是成国栋梁。

“那她现在如何了?”我试探着问,却见丘甫脸色染上几分薄怒,“被晏国那位王爷救走了。”

我沉默不语,丘甫见我心情沉重,突然转了话题,“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我一愣,他提醒我了,刚才醒来我就发觉不对劲了,皇宫中哪来如此浓郁的花香味,似乎还夹杂着淡淡药香。

“我们在药王谷。”

我难以置信地张着嘴,药王谷离京至少也要十天路程,我居然昏迷了十天!

“你昏迷半月了。”丘甫浅笑着敲了敲我额头,“此时药王谷正值花期,景色秀丽,我带你出去看看吧。”

“我身上的毒,是真的解了吧?”

丘甫打趣我,“想不到阿凝竟如此怕死。”他第一次叫我阿凝,我心中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他取了衣裳披在我身上,距离如此近,我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青竹香,脸上渐渐发烫,便低了头,自己走了出去,离开院子,站在山顶往下望,我终于知道药王谷这名字从何而来了。

上千上万株百年辛夷树上,硕大的花朵嫣然绽放,暗香远袭。其花色由白到粉、由粉到紫,满山遍野。还有辛夷、杜仲、厚朴、茱萸等药材点缀其中。我自幼长在宫中,哪见过如此美景,当即欢呼雀跃,要是没中毒,更是恨不得从坡上滚下去,沾上满身花香。

丘甫走了过来,按住我,替我轻轻拂掉了肩上的辛夷花,“阿凝,若你喜欢,我们以后长居在此如何。”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剑眉入鬓,眼角微微挑起,而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深情款款地看着我。

这幅迷倒众生的脸,如今又毒害了一个花季少女。

“你肯定又在诓我了。”我一时间不敢想象他话中的深意,心中又喜又怕,他温柔地伸手将我搂在怀里,耐心地摊开酝酿多年的秘密。

“阿凝,我喜欢你。看到你中毒不醒那刻,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心事通通告知于你。以前我放不下脸面,如今我更放不下你。”

我听到前半句话便已经高兴得魂飞天外,哪里还管他后半句说些什么。扑进他的怀抱,狠狠地咬了一口,“让你从小欺负我,让你搞阴谋诡计,如今我就是不应你,看你怎么办!”

丘甫身子一僵,而后我又听到他那诱惑的嗓音,“那我只能将你绑在我身边,总有一日,你会被我的情深似海打动。”

我翻了个白眼,低笑着骂他,“丘狐狸,你还真是不害臊。”

“若是害臊,便娶不到老婆了。”丘狐狸今日一点也不像他,估计真是我中毒这事将他给吓惨了。

“景致虽好,却还少了丝灵动。”我钻出他的怀里,看着满山的辛夷花叹道。

“确实。”

丘甫“唰”地拔出佩剑,飞身入了花林,刀光剑影,肆意狷狂。人影翩跹,飞花作画,白衣俊郎,刀尖添香。

丘甫一如狂龙,身姿飘飞中偶尔回眸,一颦一笑,潋滟夺目,令这万花动荡。

4

“阿凝,我不能再陪你了。”

我醒来两天后,丘甫就要走了。我俩皆是不舍,可我作为皇家之女,不能拘泥私情,不能成为丘甫和父皇的计划里的意外,父皇令他下牢,令他护送我来药王谷都是幌子,是为了掩盖丘甫的暗地里的踪迹。

“你去吧,莫要太挂念我。”我故作洒脱地说道,挥了挥手,仿佛恨不得他越快出发越好。他几番犹豫,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但还是没说。

我猜他一定是担心自己此去危机四伏,不能平安回来,要交代我离了他,也要好好活着之类的废话。我取下随身的玉佩,塞进他手里,“这是我母妃留下的,如今我将它送你作信物,等你回来,点燃凯旋烽火的时候,拿着这个,向父皇求娶我。”

我从未这般确定自己的心意,想来丘甫也没见过我如此坚定不移的表情,他一愣而后一笑,“遵命。”

丘甫离开了,我陪着歧伯在药王谷住着,帮来求医的客人递一两杯茶水,多行善事,只愿他平安归来。

这天药堂来了对母子,那孩子天真可爱,他娘病魔缠身,并不能照顾他。我一见,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于是当那个孩子拉着我,闹着要去看辛夷花时,我没多想便随他走了出去,离开了丘甫为我布置下的安全圈。

到了花田,那个孩子飞快地点了我的穴道,眼见他身体逐渐膨大,我心中无比惊恐,“你想怎样!”

“放心,你不会死在这,你的作用可大着呢。”那人咳咳的笑着,无比骇人。

我身为一国公主,不是中毒就是被绑,想来这成国果然是不安定了。

颠簸几日,头上的布袋终于被拿下来了,我没想到,那人居然能将我绑到晏国,我看到李彤碧不再装着笑容,一巴掌朝我挥了过来。

我吐出嘴里的血,对她做了个鬼脸,她一下子魔怔似地吼起来,“凭什么他对你这么好!为什么都是公主,你受尽宠爱,我却日日提心吊胆!凭什么晏国就要屈于成国!我不服!我不甘心!”

我这时想起那日紫竹林里的对话,那王爷说她已有意中人,原来就是丘甫啊。我森然一笑,“是啊,他就是眼瞎,就是喜欢我这个纨绔,你不服吗?”

李彤碧疯狂地扑过来,冰凉的刀刃从我脸上划过,血滴在地上,我一路被囚,身体已虚弱不堪,看到那刺眼的血,再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被冷水泼醒,李彤碧拿匕首抵着我的脖子,将我押上了城楼,城楼下万军压城,为首一人,着银白盔甲,气势非凡。

李彤碧在我耳边大声叫喊,“丘甫,齐凝露在我手上,你若是不想她跌下城楼,死无全尸,就速速退兵百里。”

我嗤笑道,“他若是敢退兵,我立马拉着你一起跳。”

李彤碧拿刀的手一顿,“想不你竟有这般胆量。”

我揪着她的衣裳,丝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是啊,我可是堂堂成国长公主,我一死,士兵们群情激奋,想来破你这烂城更加容易了,来吧,李小姐,我邀你共赴黄泉。”

这边我和李彤碧僵持不下,那边丘甫的声音传来,他武功高深,自然声音更加清晰响亮,

“李彤碧,你不忠不义,如今还给自己添一笔不孝的罪名吗,且看看,这是谁!”

我眯着眼,远远看到下方一个身形丰腴的女子被推了出来,是李贵妃!我一惊,身边李彤碧同时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娘!”李彤碧浑身战栗,拿着刀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你父皇果然狠!强抢我母妃,令我父母分离,如今更不顾她刚刚生产,将她压于两军之前!”

“真是倒打一耙,若不是你父皇野心勃勃,你娘又怎会入宫,我父皇又怎会如此对她。”

丘甫可不会给李彤碧考虑的时间,剑尖直戳李贵妃的腿上,鲜血如泉涌,我知道,他这是看到我脸上的伤口,在替我报仇。

“换人,我退军三十里,你没得选择!”丘甫给出底线,李贵妃颈上悬剑发出凛凛的杀气。

李彤碧看着血泊里的李贵妃,滔天恨意最终还是化为妥协,“开城门,换人!”

我终于清楚地看见丘甫了,我们相距二十步,他押着李贵妃,在一触即发的氛围里,还不忘朝我一笑。失了几分少年英气,多了几分凌厉威严。

“放人!”李彤碧将我推搡开,我踉跄地朝丘甫走去,正与李贵妃擦肩而过时,李彤碧怒吼一声,“做梦吧!”杀气从身后逼来,刀刃入肉,听得一声凄凉呐喊撕破天际,“娘!”

我转身,只见李贵妃从背后贴近李彤碧,李彤碧低头看着穿腹而出的刀,惨然一笑。

“咳,咳,原来我……”话还没说完头便一垂,身子瘫软后仰,落在李贵妃的怀里。李贵妃抱着她的尸首,捂住她血流不止的伤口,泪流满面,“彤儿,娘不能眼看着你弟弟去死啊!”

我默然,心中突然多了些说不出的压抑。李彤碧说得对,我确实比她,幸福太多。丘甫下马将我抱起,轻轻一吻落在我脸上伤口,我把脸埋在他怀里,不想再看眼前淡薄与残忍之景。

我听见丘甫发令,“攻城!”

5

听到晏国皇帝递上降书的消息,我不禁为李彤碧不值,她一生执念在这一纸降书里,终化为了镜花水月。丘甫班师回朝,父皇大悦,赏赐加封,却被他拒绝了。他只讨了一份圣旨,求娶凝聚公主。

我与丘甫成亲那日,十里红妆,都城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普天同庆。丘甫骑着高头骏马,领着迎亲的队伍前来,我戴着喜帕,小心翼翼地踏过火盆,低头看到他白净修长的手,我覆上去,他牵着我,温柔却有力。

我与丘甫拜了堂,他将那些闹洞房的人通通赶了出去,挑起我的喜帕。我眼前一亮,丘甫一身红衣,面色微醺,比平日还要妖孽。

“这么好看,可得快点藏起来。”我咽了咽口水,恨不得立刻把他拆吃入腹。他却退到桌子前,优雅地执起酒壶,倒在两个酒杯中,“我知娘子肖想我美色许久,但也要先喝了这杯合卺酒。”

我接过来,与他双臂相交而饮。他搂住我,长叹一声,“阿凝,我好欢喜。”我环着他的腰,微微抬头,吻了他的下巴,“我比你还欢喜。”

丘甫一只手捧着我的脸,有些生气地说“我才是对你一见钟情!”

哦,原来是想起那个王爷求娶的事情,醋了。我使劲捏了他一把,“那你还欺负我这么多年。”

丘甫好像真地被我捏疼了,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他越发用力地搂着我,嘴唇轻开,“阿凝,我那是,那是——噗——”

滚烫的血花在我眼前绽开,丘甫脑袋一垂,压在我的肩上,热流浸蚀了我的衣裳,我惊慌地摸着他的脸,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微热的气息吐在我的脸上,“阿凝,对不起……”

这是丘狐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听到院外侍卫奔走抓贼子,听到那贼子叫嚣着,终于替李彤碧报仇了。

6

我瞎了,成亲之夜,丘甫口中喷出的毒血溅进我的眼里,使我没看到他最后一面,想必他也不愿让我看到他狼狈的模样,这样也好,此后我的记忆永远都是他,一身风华。

我向父皇告了别,只身回到药王谷,春来复去,几度花期,我坐在丘甫当初为我做的秋千上,却再看不到漫山遍野的辛夷花,那花间舞剑少年也永远只能在我心间,镌刻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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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是没了魂魄,就得见阎王,魔要是没了魂魄,谁都别想见。 我叫尘缘,是天庭最末等的守炉小仙,司命殿主神宿命是我师傅。五百年前,师傅私自放走蛇妖冰姬触犯天规,被万分震怒的天帝囚禁在寒冰池,日日遭受寒冰蚀骨之痛。作为师傅的弟子,我也连带着被贬入凡间。好在天帝开恩,我只需做一世凡人便可重返天庭,离开前一日,我去了趟寒冰池。看到哀嚎阵阵的师傅,憋了许久的泪水汹涌而出。许是我的哭声太过悲戚,许是师傅实在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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