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诡:别回头(上)

2022-08-22 03:00:12

悬疑

失踪了一夜的承泽找着了,在村外一栋荒废的小楼房里。

小孩爹妈哭的满脸泪,抱着拖着儿子跑出阴森诡异的小楼。

谁知第二天,承泽死了。

死前,他说自己看到了小楼房的主人。

所有的大人脸色都变了。

1

太阳就快下山了。

但天依然热得像蒸笼,一点儿也不像就快立秋的光景。

几个孩子还流连在小河里不肯上来。最大的孩子十一二岁,最小的孩子才七八岁。你泼我,我泼你,光着屁股闹来闹去。

一个中年男人戴着草帽,拎着刚买的一瓶红星二锅头从河边经过,便对他们喊了一嗓子:“天都要黑了,赶紧回家。小心有人叫你们!”

几个孩子不觉暂停了打闹,回头看那男人,他已经急匆匆地走远了。

最大的孩子问:“刚刚那人是谁啊?”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答不上来。

这时,不知道是哪个孩子,低低地冒出来一句:“不会是……德祥叔吧?”

大家都吓了一跳,又是一阵你看我来我看你,想要找出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瞎说。

怎么可能是德祥叔?

要知道德祥叔早就已经……这个禁忌的名字,全村上下已经好几年没有人提起了。

一个叫承宗的立刻骂道:“少胡说八道!”他是最大的孩子,也是这里的孩子王。

没人出声了,但也没人敢乱动。一时间,只听见河水哗哗地流。

还是承宗拿了主意,抹了一把脸道:“走吧,回家!”说着,带头向岸边游去。

其余的孩子连忙也跟小鸭子似的,手忙脚乱地跟在他后头。

大家陆陆续续地上了岸,抓起汗衫裤头就往身上套。

忽然有一个孩子裤子才套了一条腿就停住了,他右脚脚背上长了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他回头看了一看,见别人只是忙着穿衣服,不禁问道:“你们没听到吗?”

别的孩子纷纷莫名其妙地嫌他:“就你话多,再不快点儿回去,又要挨揍了。”

可是他就是停在那里,脸上越来越茫然:“你们真的听不到?”

有孩子烦他了:“听到什么呀?”

他的茫然中开始透露出一丝惊恐:“有人在叫我啊!好像是德祥叔……”

大家不觉都停住了。所有的孩子都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可是只有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他不觉又回头望了望。

最大的孩子心口猛地一跳,连忙抓着他的肩膀把人拧回来:“别回头!”

他吃了一吓。其他孩子也惊得呆住。

大家都开始想起来了。那个从小就听的禁忌:天黑以后,有人叫你,千万别回头。那是厉鬼在找替身。

他害怕了,声音都有些发抖:“可我已经回头了……”

有人安慰他:“没事吧?就是大人吓唬我们小孩的。”

最大的孩子随即瞪过去,便又安静下来。

“不要紧,”他按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承泽你看,天还没黑呢!”

太阳虽然已经看不到了,但天边的确还有一道余晖,像一道金线镶嵌在云边。

孩子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说:“对,我们只要赶在天黑前回到家里,就没事了。”

那个说:“快走吧!”

孩子们随即调转头,争先恐后地向村里跑去。谁也不敢回头,好像后面真有什么在追着他们一样,一个个只管使出吃奶的力气,不停地跑啊跑。

承宗个头最大,跑得也最快,第一个赶在天黑前跑进了村子。家家户户亮起的灯,驱散了黑暗。他停了下来,喘气的工夫,其他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地赶到了。大家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每多跑回来一个,他的心里就轻松一分。

当最小的一个孩子也跑到他面前,承宗的心却吊了起来。他不禁站起身来,往孩子们的身后看去。村头的路上,灯光照出去十几步远,再远就看不清了。但他看来看去,都再也没有别的人影。

他不禁回头问其他孩子:“承泽呢?”

大家都在忙着喘气,没人理他。

他急了:“承泽呢!谁看见承泽了!”

孩子们登时惊得一颤,看来看去,谁也不知道。他们一起回头看向来时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天已经完全地黑了。树立在村口唯一的一根老式路灯闪了闪,亮了起来,但昏黄的灯光根本照不了多远。灯光的那一头越发显得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

明明一起往回跑的,但是现在……

承泽不见了。

2

黄承宗讲到这里,年轻黝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不安。章衡适时地倒了一杯温茶给他,他一把接过来喝了两口。

黄承宗握着杯子:“他爸他妈都快疯了,全村人也跟着一起到处找,可找遍了全村就是找不到。后来,又到后面山上找。找了一整夜,还是一根头发,一只鞋都找不到。”

黄承宗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脸上的不安更明显了。

简婕等他定了定神,才问下去:“那个小孩,也就是你的族弟,黄承泽,后来就这样失踪了?”

黄承宗摇了摇头,咽了一口口水:“找是找到了,可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简婕和章衡,眼睛睁得有点儿大。

3

从天快黑找到天亮,又从天亮找到天快黑,男女老少都累了。连黄承泽的亲爹亲妈——德宝叔两口子都累得走不动了。村长跟他们说,恐怕是要找不到了,还是想想办法准备后事吧。德宝叔蹲在地上不说话,德宝婶更是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眼神直勾勾的。

大家都让村长拿主意。可这主意,村长也轻易拿不得。

将心比心,这要是换成自己家的孩子,谁肯拿这个主意?

这时候,有人将姨老太请了过来。

姨老太九十多了。她十几岁的时候定过一门亲事,可那时候正赶上山河破败,日本人妄想一个月就吃掉整个中国,有血性的汉子都去投军抗日,她的未婚夫也是其中一个。本来家里人的意思是,让他们赶紧结婚留个种,未婚夫没有同意,说等他抗战回来再结婚,如果他没有回来,也不要耽误了她。

姨老太就一直等,等到抗日胜利,等到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等到新中国建立……

一岁岁,一年年,一直到现在。

她现在是全村辈分最高的人,虽然大字不识一箩筐,但是全村的人都敬她。

“我看,还是去请土地公吧。”她说,“行不行,都算是给德宝家一个交代了。”

村长抬头一看,大家都在看着他,便叹了一口气,狠狠地点了点头。

村里一直有一个小小的土地祠,也很简陋。其实就是一个神龛,里面供着一尊十来寸高的泥塑土地公神像。

早年倒真是一座小庙,里面供着的也是一个真人等高的神像,四时香火不断。

后来破四旧,小庙被一群小屁孩子给捣了。为首的孩子不知哪里搞的一块红布往胳膊上一缠,就说自己是革命小将,气得他爹妈拎着他后脖颈好一顿胖揍,再也不敢瞎闹了。

再后来,渐渐地缓过来,村子里的生活也变好了,于是又有人弄了一个这小小的土地祠。不过每年龙抬头,再加播种、收获的时节,摆点水果,上点香。老百姓不说那么多大道理,就是图个吉利、祈求丰收,其实也是古已有之的习俗。

姨老太说的请土地公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不骗人花多少钱,就是让孩子的爹妈拿上一个转盘去土地公前诚心诚意地拜一拜,然后再把转盘的指针转起来,看指针指向哪里,就去哪里找孩子。

于是大家伙儿就簇拥着德宝两口子捧着一只实木转盘,一路沉默不语地向土地祠进发。

德宝叔还行,自己捧着实木转盘对着土地公恭恭敬敬地拜了又拜。德宝婶有点儿魂不守舍,还是别人半按半扶着她,才跟着她丈夫一起拜完。

黄承宗到现在都记得那场面。

所有的大人都不出声,一脸的肃穆。搞得所有的孩子都跟着一起不敢发出一点儿的声音,就连平素最顽皮的孩子都憋着一张小脸躲在大人的身后,把嘴抿得紧紧的。

拜完后,德宝叔两口子仍然跪着。德宝叔一个人又双手合十,对着土地公嘀嘀咕咕地祷告半天。谁也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但也没有一个人敢催促他。

说来也怪,平时总会有个鸟叫虫鸣什么的,那时候就是一声都听不到,仿佛连风都没有。

黄承宗也不敢问他爹妈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只好木着一双腿一起跟众人继续站着。

终于,德宝叔祷告完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快要碰到指针的时候,又略略犹豫了一下,仿佛不知道是该用力一拨,还是轻轻一拨就好。他吸了一口气,终是飞快地拨了下去。

指针登时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

所有人都静静地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它。

渐渐地,指针旋转的速度慢下来,从一开始完全看不出它指向哪里,变得能看到它的针尖划过一个又一个的方位。

大家有点儿紧张地看着它越来越慢,针尖划过的方位越来越清楚,仿佛随时就会停下。

等到指针真的完完全全地静止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村长走上前顺着指针指出来的方位看去,脸上也有些莫名其妙:“那边,那边还有什么好找?既不是村后的山,也不是村头的河……”

黄承宗却有些手脚发凉,他的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身影:那天他们在河里洗澡,有个中年男人戴着草帽匆匆走过……

他不禁脱口而出:“德祥叔家在那边。”

村长登时被他的提醒吓到似的,猛转头看向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连空气都好像静止了一下。

随即,黄承宗就挨了打。

他的母亲狠狠地瞪着他,又惊又怒:“少满嘴胡话!”

黄承宗想反驳,但看了看所有人的脸,不知不觉就也害怕起来。

4

黄承宗低着头,眼睛好像定定地看着某个地方,但其实又什么都没看。

“我没有把承泽失踪前,我们在河边好像看到德祥叔,还有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事告诉大人,”他说,“其他孩子也没人说出来。”

简婕:“为什么?是因为你觉得那不是德祥叔?”略略一顿,“还是恰恰相反,你觉得那就是德祥叔?”

黄承宗紧紧地抿着嘴巴,有意无意地把杯子在手掌心里握来转去,良久才露出一抹苦笑:“都有吧。”

“当时,我们几个人都看到了那个人。”

“小孩子可能对德祥叔没什么印象了,但我们几个大一点儿的,还是对德祥叔印象很深的。”

“老实说,我也觉得有点儿像德祥叔。不光是我,他们也都觉得很像。”

“可是我们也没人看得很真切,他很快就走过去了,特别快……”

“唉!”黄宗泽叹息地道,“我也说不清。我们谁都说不清。”

简婕:“但是,当转盘的指针停下来,你还是一下子就想到那个方位是德祥叔的家。”

黄承泽脸上带着寒意,这回就真的只有苦笑了。

章衡、简婕也不约而同地微微一寒。

要是黄承泽一口咬定那就是德祥叔,他们反而不会这么在意。都是受的唯物主义教育,明知道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看到?那为什么会看到?为什么还不只是一个人看到?

其实是很好解释的。小孩子的认知能力本来就不成熟。在当时匆匆一瞥的情况下,有人先喊起来那是德祥叔,就会形成一个很强大的、先入为主的暗示。再加上后来真出了事,又形成了一个更加强大的暗示,孩子们就会在潜意识里进行事后加工,强化当时的记忆,真以为自己当时看到的是德祥叔了。

一句话,人类的记忆并没有那么可靠。

记忆也是通过人类主观的认知来反映当时客观的真相,本来就存在着偏差。记忆可以被修复,也可以被改造。集体性的记忆也一样。

但是现在黄承宗自己也很挣扎。他的挣扎来自他的理智。虽然受到了惊吓,但他仍然力图保持理智,理智告诉他不可能看到已经死去的人。

这才是让章衡和简婕不得不感受到他的恐惧,并且受到影响的地方。

简婕定了定神,接着问:“之前不是已经找遍全村了吗?德祥叔家应该也找了吧?”

黄承宗又咽了一口口水,握紧了杯子:“应该是吧?”

简婕:“应该?”

黄承宗只得道:“他们说只是站在院门口向里看了一看,院门都是锁住的,一条乌黑的大铁链,里面也没什么动静,所以就走开了。”

“德祥叔家早就没人了,”他越说越艰难,“不只是德祥叔,他一家子都死了好多年了。”

简婕、章衡登时心口齐齐一凉。两个人悄悄地对视了一眼。

5

德祥叔是独子。

在黄承宗的印象里是个中等个头,挺好的一个人。他很能干,是附近乡镇里最早出门打工的一批人之一,挣了不少钱。

后来,德祥叔还自己建了一个小楼房。

那时候大家都说,谁家的女儿要是嫁给德祥叔就有福气了,有钱有房,像少奶奶一样。

但是德祥叔一直没有结婚。

不知道是在外面一直忙着打工,耽误了,还是说其实有过,只是没有正式领证。不过这种情况,在外地打工的人里还挺常见的,大家都是搭个伙儿。

总之,他后来还是一个人回到村里。没多久,他父母也都去世了,家里就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自己身体也不好,渐渐地,也不愿意跟人接触,天天一个人闷在小楼房。

黄承宗那时候还在镇里上小学,只有节假日才回来。有一天放假回来,他才知道德祥叔已经死了。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就算他去问,也没人愿意说。他爸妈也不许他再问。

本来也没什么事。说实在的,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忘了这么一个人。

谁也没想到,都已经过了四五年了,竟然出了小承泽这档子事。

当时,村长的脸色就有点儿难看。但既然是土地公指的路,似乎还是应该要去的。

村长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愿意再去德祥叔家找一找。

大家面面相觑个大半天,就是没有人吭一声。

最后还是德宝叔自己煞白着脸站起来,没别的话,就两个字:“我去。”说罢,调头就一个人往德祥叔家走去。

姨老太看不下去了,捣着拐杖骂道:“这么多汉子!你们都看看自己那怂样!青天白日的,也好意思叫德宝一个人去找孩子!”说完,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去追德宝叔。

沉默的人群终于松动了。

在村长的带动下,又跑出来几个青壮年。黄承宗趁机也挣脱了母亲的钳制,一起追了过去。

村里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家家户户都离得挺远。德祥叔家后来自建的小楼房更是独一份。

小山村本就雾气重,几个人沿着潮湿的泥路,一脚深一脚浅,好不容易走到德祥叔家。几年下来,大门都生锈了,穿过一根根的铁栏杆可以清楚地看到墙壁外面爬满了野藤,院子里也长满了野草,还有小动物躲在草丛里,时不时地窜动。整个小楼房显得绿幽幽的,荒败得很。

但是更让人在意的是,拴在大门上的那根乌黑的大铁链,一圈一圈地缠绕着,猛一看就像一条冰冷的大蟒蛇。

村长站在大门口将那根铁链看了又看,然后朝院子里喊了一声:“承泽!”

姨老太说:“德宝,你来喊!”

德宝叔忙也跟着喊道:“承泽!爸来了,你在里面吗?”

等了一阵,没有人答应。

德宝叔不死心地又喊一声:“承泽,你要是在里面,就快出来吧!”

可是还是没有人答应。

都已经到门前了,村长也只好硬着头皮叫人找来一把大铁钳把铁链铰断,然后一推那锈迹斑斑的大门,吱嗄一声,拉得老长,干涩的金属摩擦声把人的头皮都扯得麻扎扎的。

姨老太要带头往里走,被村长拦住了。村长让黄承泽陪姨老太站在外面等。

姨老太不同意。村长知道劝不动她,于是就和几个青壮年把姨老太和黄承泽围在中间,一起慢慢地往里走。这一走才知道,草丛长得有多高,最高的都长过了黄承泽的腰。村长他们一路走一路拨开野草,一片窸窸窣窣中,忽地跳出来只黑乎乎的东西,惊得好几个人倒抽一口凉气。

定睛一看,原来是只癞蛤蟆。虽说癞蛤蟆一般都比青蛙大,也比青蛙丑,可这只生得特别大,几乎有一般癞蛤蟆的两倍大,身上的疙疙瘩瘩也特别多,仿佛里面真有什么可怕的汁液胀得满满。

那只癞蛤蟆倒是一点儿也不怕,蹲在地上动也不动,鼓着两只暴突出来的眼睛,发出有节奏的低叫,像在看他们的好戏。

蛇虫鼠蚁,小山村的人从小看到大。就是这癞蛤蟆比平常的大一点儿,丑一点儿,最初的惊吓过去,大家还是松了一口气。有人便要上前捉那癞蛤蟆。

“别动!”姨老太赶紧用拐杖挡住那人,“有毒。”

那人还有点儿奇怪:“蛤蟆不都有毒吗?”

“这是蛤蟆王!”姨老太用拐杖拦定了他,“毒性大着呢!”

一听说是蛤蟆王,大家都不敢妄动了。连黄承宗都知道。当地的孩子从小就要被耳提面命。山上最毒的蛇叫七步倒,顾名思义:你要是被它咬了,走不上七步就倒了。可是蛤蟆王比七步倒还毒,被它的毒汁喷上了,你就别想动了,直接原地倒下。

姨老太还在四处张望,小声地嘀咕:“蛤蟆王一般都是一雌一雄成对出现,还有一只呢?”

村长问:“那这只是雌还是雄?”

姨老太:“这我真不知道。我还是小时候,跟着我姥姥见过一次,这都多少年了,想不到又碰上了。”

村长慌了:“那咱怎么办?”

“走,慢慢地走,”姨老太小声地道,“从旁边绕过去。小心,应该还有一只。”

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蹑手蹑脚地走。黄承宗也紧张地握紧了姨老太干巴巴又粗糙的手。姨老太便也紧紧地回握着他的小手,握了又握。

那只癞蛤蟆就那么鼓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6

总算有惊无险地绕了过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还是由村长上前开了门。所有的门锁都坏了,窗户也破了好几扇,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去,只觉得冷风阵阵——有人觉得是穿堂风,有人觉得是阴风——到处弥漫着潮湿霉烂的气味。

屋里摆设基本还在,就是又脏又破,包括放在一楼客厅里的大彩电也依然还在。这么多年了,平白放在那里,居然没被人顺手牵羊。此外的几个房间门都开着,猛一看去,都没什么动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还是紧张得很,总觉得哪里躲着什么。

村长咽了口口水,又叫一声:“承泽?”

德宝叔也喊:“承泽!”

声音刚落,楼上忽然咚的一声,惊得大家都是一跳,全都猛抬头盯着天花板看。

这么近,谁也不会听错。那声音就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就在二楼。

德宝叔都有点儿害怕,睁大了眼睛抖着嗓子问:“承泽,是你吗?”

没有声音。

还是姨老太有决断,一捣拐杖道:“还问什么,上去吧!”

几个人便簇拥着姨老太一起向二楼走去。楼梯又脏又滑,陈年的积灰加上山村里的潮湿糊在一级一级的台阶上。楼道又很窄,大家不得不拉长了队伍,黄承宗扶着姨老太也只能勉强并列通过。

二楼的客厅里也没人。两间卧室一间的门敞开着,没有人,另一间的门虚掩着,姨老太用拐杖远远地推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脏兮兮的地上。他从头到脚都是无法描述的脏污,不知道是泥浆还是黏液的东西,糊在他的背上,他的四肢上,轻轻一动,就会滴下来。

他一点儿也没发觉有一大堆的人在他身后,只顾低头忙碌着什么。

德宝叔自己都拿不准了,抖抖缩缩地叫他:“承,承泽?”

他忽然停住了。黄承宗下意识地依偎在姨老太身边,紧紧地抓着她。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了头。却惊得众人大吃一吓,还有人腿一软,跌坐在地。

他整张脸都看不清了,只有两只眼睛闪着光,嘴里正在用力地咀嚼什么,淌了一嘴的鲜血还混合着白色的浆水。他的手上还抓着一只没有了头的东西依然在蹬着四条腿挣扎。

谁也认不出他原来的样子。小小的身体细瘦的四肢,就是一个爱挑食、营养不良的孩子,可是肚子圆滚滚的,像极了怀胎六月的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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