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半日

2017-10-08 12:48:25 作者:轻浊

死亡是一片落在湖水中央的枯叶。

那男子在湖边坐了半日,思考关于死的事情,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眼下已是后半夜,羊水般的大雾染着浓郁的蓝色,从湖中央升腾而起,不一会儿便包围了半座城市。白天阳光最盛的时候,可以看得见湖的对岸,绿洲上高高矗立的山丘,现在已经见不到了,男子目力所及,只有雾气中仿佛悬浮而起的湖水,铁幕一般的闪动,被风吹到半人高度的空中。也许不是湖,只是密度过大的雾而已,那男子睁圆眼睛,盯着所能见到的最远处望了很久,也没望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也许是人间的边缘吧,在看不见的雾的背后,大概早已换了一番景象,绿洲不在那里,山丘不在那里,楼房灯火统统不在,那里是阴间,披着黑白长褂的生物在游荡,或者是长着白色翅膀的生物也有可能,男子没死过,这是第一次死,所以不知道。

说是第一次死,其实也还没死,男子的的确确抱着轻生的念头在这里坐了半日,从下午太阳正盛,无所事事的人们聚集在这片湖边时开始,到夕阳撑不住红色的眼皮睡了过去,再到眼下,最浓郁的夜色已经过去,蓝色的雾就是证据。在夜色最深的时候,是没有雾的,或许有,也看不见,因为是黑色的。既然有了别的颜色,说明一定有光混杂在背后。因此,男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按理来说,不久前夜色最深的时候最适合死,睡神和死神是一对兄弟。可是那时候男人在思考死亡这件事上转移了一会儿注意力。

那会儿湖边来了个人。那个时间来到这片湖边的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自杀。除此之外,没别的可能性。喝醉了酒吗?不,不可能,喝醉的人一般不会是只身一人,就算是因为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个人喝了闷酒,迷迷糊糊走到这里,也一定是更早一点的时候。烧烤摊离这里很远,酒劲穿肠,那人走不到这里。

男人盯着来者看了很久,那人直挺挺的在湖边站着,有那么一会儿,男人以为那只是一根黑色的木桩。

木桩只站了一会儿,就开始脱衣服,从外套开始,慢慢吞吞的脱,且脱的极其认真。先是外套,然后衬衣,接着裤子,然后是鞋,随后把手表内裤和袜子也脱了。男人看不见木桩的脸,只能透着黑夜的缝隙看见模模糊糊的身影,也看不出年龄。男人大概想象的出,对木桩来说这场死亡相当的重要,不然也不至于连左边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个人也没察觉到。

木桩光溜溜的又站了一会儿,在手上鼓捣着什么,似乎从指头上摘下了某样东西,然后弯下腰去变成漆黑的一团,像是被人砍去了一半。这时候有一辆闪着红光的救护车从很远的路面上飞驰而过,尖锐的鸣笛声像一把碎玻璃渣撒向空中。光扫过湖面的瞬间,男人看见木桩表情严肃地把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那神情像是在办公室里处理重要文件的总经理。光在那团白色的身躯上炸裂开来,转眼又被黑暗一口咬去。

木桩还是跳进了水里。男人没有救人的意思,只是看着,反正一会儿也会见到,不急。

湖面上击起的涟漪还没完全散去,木桩又游回来,上了岸,速度极快的穿上衣服,把手心里一个小东西扔到了湖里,发出银器碰撞般的清脆声音,然后快步跑进了黑夜里,像是重新出生了一次似的。

男人对着木桩消失的地方遥望了一会儿,没人回来,再转过头,湖面已经起了雾,浑浊的光稀释了夜色,像是搅动一了缸墨水。显然,死亡的最佳时期已经错过了。

男人仔细的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严肃思考关于死的事情。大概是下午,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那个时候。说好了晚上去接女友下班,所以只是闲来坐坐,享受一下寂静无声的午后而已。

成年之后,男人很少独处,要么是漫不经心的陪在女友身边,要么是周末幽会那个彼此不告知名字的露水情人,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百无聊赖的做爱。做完爱后,男人赤裸上身,打开旅馆里只能开到一半的窗户,从缝隙里吸入一点不那么沉闷的空气,情人什么也不穿,只是把被子拉到腰间。白得耀眼的阳光穿过窗边男人手中的烟雾,印在床上,情人的身体有一半在阳光里,由于光线太强,犹如一个洞一般穿过情人娇小的乳房,从窗边望去,竟像是被废弃的博物馆里静坐多年的残破标本。

待到男人的第七根烟熄灭,两人弯腰穿好各自的衣服回家去,也不交谈,像是秋天的麦田里两个收割麦子的农民。

男人在湖边发呆的时候出于打发时间,仔细的回忆了和情人在一起的下午。柔软的黑发、娇小的乳房、熟悉又陌生的喘息、响个不停的电话铃、滑翔过城市上空的飞机引擎的轰鸣、还有开着小小缝隙的窗。

男人就旅店的窗的事儿又多想了一会儿。旅馆的窗总是只能开一半,伸不出头去,应该是为了防止人跳楼。从宾馆的窗户里跳出去自杀,真的有人会选择这样的死法吗?虽然这么想着,但大概很多。男人试图想象那些人的心理,但是想象不出,大概是觉得丢脸,毕竟死在宾馆楼下,一定会被猜测是为情自杀,或是因为偷情被发现而被推到窗外之类的。不过那些人大概不这么想。毕竟死是一条单行线,而且幸运的话,还可以干净利落,是人世间为数不多的可以不用去想“之后”的事情。死就是死,纯粹的很,不用考虑爬起来后路人惊诧的眼神,也不需要向谁解释什么,统统去猜好了,反正最后就是匍匐在地上的一摊泥而已。

男人左思右想,都只能想得到在湖边发很久的呆,想各种飘渺而遥远的事情,然后跳到湖中自杀的人的心理。

下午的湖温柔的很,像是特意为无所事事的人演奏的安魂曲,刮再大的风,也只有表面上薄薄的一层水随风转动。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在湖边钓鱼,钩子放在水中不过一分钟,就提起来,试图甩到离岸边更远的地方,只是风向不对,不管怎么甩都被吹回岸边。老头提起鱼钩的瞬间,男人看到,钩子是直的,像一根刺扎在水里,旁边有个细小的回形钩,锋芒逆着水流,没有鱼饵,想来应该是等着顺水而流的鱼群中有一条最倒霉的,恰好撞到钩子上面。男人看了很久也没见钓上一条鱼,老头也不着急,只是表情麻木的甩钩,也许不为了钓鱼,只是打发时间。

这个城市承载着太多的时间,每个人都需要寄生在某样东西上打发时间,如这个男人,如老头,如其他岸上缓缓踱步或是默不作声的男男女女,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有些人选择了湖,有些人选择了床,有些人选择了另一个人的身体。

或许有那么一种生活,不需要费尽心力的思考怎么打发时间,男人还是男孩的时候,能想到很多种,例如去冒险、去找朋友玩游戏、去爱。现在男人只能想到死。

于是这一坐就是半日,从红云散落,到银河升起。女友似乎也忘了男人来接的事情,中途没打来一个电话。

鸟鸣开始清脆了起来,天要亮了,男人的求死欲已经没有那么强烈。死意有如困意,总是有那么一小会儿最为强烈,挨过去似乎就好很多。可见度稍微涨了一些,能看得到湖里的木桩了,黑色的、常年被水浸泡着,像是闪着油光的木桩。时有乌鸦似的黑鸟站在上面,用啄优雅的梳理着翅下的羽毛。男人想起自己十八岁时抚摸拥有的第一件皮衣时的神情。

清晨的景象的确优美,眼前的一切都是将要醒来的样子,晨练的人大概还在家里穿衣服。男人伸了个懒腰,吸几口清冽的空气,起身准备回家去。家里应该还有几片剩余的面包,现在还买不到牛奶,桌上水杯里的纯净水虽是隔夜,但也能喝。吃完了下楼买包烟,楼下的小卖铺应该正好开门。等吸了支烟,一些事情应该就能清晰起来。

水花溅起的声音打破了男人的思绪,男人的余光里在没留神的时刻飞进了一团白色的东西。是湖的方向。回头望去,竟是一只天鹅。

奇怪。男人想。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片湖里有天鹅。

是眼花吗。男人揉揉眼睛。还在。乌鸦已经飞走,木桩上空无一物,那只天鹅在雾的边缘静静的漂浮着,可以看得清一条细长弯曲的脖颈。

是从别的地方飞来的吗?那也不会就这一只啊。怎么会有天鹅。男人上一次见到天鹅,还是小学时候学校组织的动物园郊游,天鹅成群结队的在人工湖里游来游去,见到想伸手触摸的小孩就躲,人工湖散发着粪便的气味,那些天鹅远没有此刻悠闲地漂浮在雾中的这只优雅。男人被天鹅的身影牢牢吸引,再一次驻足于湖边,但天鹅渐渐游得远了,身型融化进雾气之中。

这时,云层犹如破裂的蛋壳,透射出一些熹光,光线坠落到湖面上的刹那,一阵旋风骤然刮起,湖中吐烟一般飘起比晚间浓稠十倍的大雾,伸手不见五指。

片刻之后,阳光照了进来,雾散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湖对面的山丘近在咫尺,涟漪摇晃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枯叶,除此之外,湖面已无一物,湖边已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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