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台风呼啸的旅馆

2018-06-21 09:14:10 作者:南下的夏天

《途经台风呼啸的旅馆》by 南下的夏天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嘘,秘密

“她依旧会看到自己在起舞,像是注视着黯淡发黄的镜面,映照出她模糊的虚像——空无一人的舞蹈室,她双足点地,旋转、腾挪、凌空而起,炽烈火焰轰然而至,宛若暴烈的疾风,将她高高扬起……”

01

他们一路向南,驶向演出之地。车载电台正播放着台风预警,“形成于太平洋洋面的第X号台风,于今天清晨在吕宋岛一带加强为强热带风暴,预计于凌晨登陆华南沿岸……”

“凌晨,凌晨,那至少是午夜之后了,我们大概十点就能结束!噢!”年轻的男人一拳砸方向盘上,发出一声兴奋的唿哨,车身随着他的动作颠簸了一下,“我还没见过台风呢!喂,喂,老音,你也一样吧!”

对讲机里传来滋滋电流,“你丫的好好开车,设备颠坏了,大家都要喝西北风,还台风,你能看得见风?你是天目杨二郎啊?”

“切?敢笑话我!”男人嘴角上扬,一脚踩在刹车上。

“团长,你不想翻车吧,老音还在后面呢!一路上都在闹,真不该换你开车。”副驾上一直低头看手机的女子,笑着抱怨。

“我没事,早猜到他会这样!一会停车,我做完了,我要到前面去。阿冷,真应该是你开车。”老音的声音在对讲机里沙沙地响。

老音很快被另一个年轻的声音截断了,“冷姐,你要到我们这边吗?你那里三个人太挤了。团长开这一路,我们也跟得提心吊胆。”那是冬鬼,声线像是一尊浅浅的碗,快要盛不住他行将溢出的期待。

“还是团长去吧,安排一下晚上的演出,串一串词,这次的客户,还有好几次演出需求,但愿都能给我们。”阿冷放下对讲机,转向身边的男人,“停车吧,钥匙给我。”

“You are right,captain!你事业心这么强,早说过让你做团长啦!”男人停了车,这次动作轻柔,笑得一脸灿烂。

阿冷从副驾纵身而下,老音正从车尾绕过来,依旧是一脸严肃的老样子。老音其实并不老,和大家一样年轻,只是不苟言笑。

团长经过老音身边,软语仿佛柳絮纷飞,“每次演出前,你都这么严肃,有什么好担心的,演了那么多次。演完后,我们去看台风,去喝酒,然后我帮你放松一下。”

团长在老音的耳边轻轻啄了一下,他大概以为在厢式货车的阴影里,无人得见。阿冷还是看到了,同时听到那随风而逝的只言片语,老音大概是笑了,又无奈地耸了耸肩,向车头走去。

紧随着货车的那辆旧面包,也停了下来。阿冷看到冬鬼在主驾的座位上欣喜地盯着她,又掩耳盗铃般地转过头去。

阿冷叹了口气,钻进驾驶室。她把车窗开大了一些,向后面慵懒地挥了挥手。风势已起,南国的风带着暑热与湿润,像是刚出笼的绵软糖糕。

他们再度出发了,有她、团长、老音、冬鬼、面包车副驾上杂耍般玩着几个苹果的加离,再加上旧面包后座上睡得横七竖八的三个男孩。

这就是整个演出团了,他们拥有一个听上去通俗又劲爆的名字。然而,团长更喜欢说,“这是我们的草台!”

阿冷一直记得,团长第一次把她介绍给整个团队时,就这般宣称着,像是最玩世不恭的浪子,又像是最不顾凡世羁绊的侠客。

那天也是斜阳西下,就像现在的光景,只是南地的夕阳没有北方那么粗砺荒凉。又因为山雨欲来,竟有几分晦暗如同昏黄的月晕,安宁、颓废地挂在天上。

阿冷想起初遇草台的那天就会发笑,不知道是因为团长的一脸滑稽,还是因为整个草台对她露齿而笑。

02

遇到团长,是在学校的双选会。阿冷就读的那座曲艺学校,虽然只是民办,但开创已经有些年头。每年都会有不少演出团体或是剧场前来招工,用工单位鱼龙混杂。既有色泽绮丽的展台,也有除了学校提供的长条桌,什么也不添附的“小公司”。

于是她看到团长与老音,挤在礼堂的一个角落,招聘台没有任何海报、横幅与简介,只写着,“需女歌手一名,能载歌载舞最好”。

“这要求可真低啊!”阿冷暗想,“这里是曲艺学校,有谁不能载歌载舞呢?”

团长翻看她的简历,叼一根铅笔,稍一用力就让那细木棍在空中翻滚如同跃出水面的鱼,又敏捷地一把抓住,如此这般,反反复复。

“您是要来抢杂技老师饭碗的吗?”阿冷实在不知道那么单薄的简历,团长为什么要看那么久。

“呵,这么会开玩笑啊!”团长双手撑在脑后,靠着椅背向后仰过去,角度夸张至让人担心他会摔落在地。

那是阿冷第一次看到团长的脸,大概只有二十出头,英俊的圆脸看上去很温和,不知在哪里晒成黑红色,锁起眉头的时候,又肃穆得像一块黑岩。

“我倒是想问,你不是来我这玩票吧,你看,学校鉴定上,你各项成绩都是高分,获过有分量的奖,还有那项绝技,我听说过……”

阿冷打断了他,像是缺乏耐心的售货员应付喋喋不休的顾客,“我学的是二人转,要真正转起来,需要一盘架,但没人和我一盘架。至于你说的绝技,我根本不会。现在我只能给你清唱一段。”

她顿了两秒,调整着呼吸,又加了一句,“我有驾照,当司机也不错。”

团长最终没让她现场演唱,那么人声鼎沸的礼堂,唱起来又怎么听得清?

阿冷就这样加入了团长的队伍。说是草台,几乎名副其实,几个人拼成一副班子——唱、说、做、舞、绝。

社团自己或者通过相熟的经纪公司向客户接单子,大多是为中小企业在小城镇做宣传,演出中穿插促销、抽奖与售卖,最重要的并不是演技,而是渲染氛围,让产品得以最大程度的曝光。

比如这台风将至的前夜,搭建舞台的空地,便是客户早已踩点完毕的小镇郊外,临近数个村落和小区。无人监管的公用地块,不用租金,更不用审批,货品亦是要卖给前来观演的村民,企业太小,能做的宣传也只是如此。

舞台自然也是和企业相称的,不过是用板材、钢架、铰链搭盖,再铺上一层艳红的化纤地毯。最后把彩虹门充满气体,让它高高矗立于夜色。

阿冷很喜欢彩虹门被竖起的那一刻,原本不过是一大块脏兮兮的塑料布。此刻污迹却都不见了,夜色掩盖了所有的局促、颓唐与不堪,空余明黄灯光照耀着它,让它泛出一层迷醉的金红,像是爬虫百炼成妖,有了一副华美的皮囊。

幻象呵,幻象。就像他们的演出——灯光、热舞、喧嚣的曲目,带着迎合的姿态,要把小镇的这一块夜色点亮。

“一会演完,我们吃酒去!”团长向大家回眸一笑,夜色中,他的双眸宛如星芒,孩童般清澈欣喜。他助跑、起跳,对着高高的舞台一跃而上,顺势翻了几个筋斗,一把抓过话筒,台下原本稀稀拉拉的人群,瞬间就被聚拢了,一群淳朴少女的热切目光也立刻被他收入囊中。

“真不错啊!”阿冷身后,传来中年女人沙哑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患了流行感冒,却依旧强撑着。

阿冷转过身,对着客户的销售经理,微微躬身。大概四十岁的女子,留着干练的短发,满脸精明,一身套装已经偏紧了,显出臃肿的腰身,但那大约是她最喜欢的职业装,一身雪白呵护得一层不染。

团长高亢的声音成了她们对话的背景,“今天的晚会分文不收,你没听错,无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我们一分不收!节目精彩纷呈,无谓人多人少,人多看个热闹,人少听个格调,只要您来,我们就演!抓紧入场,抓紧入场,七点半开演!”

阿冷笑了起来,无论多少次,团长总是把声嘶力竭和诱人入场,拿捏得恰到好处。

对面的销售经理也笑了起来,“这台词多好啊!多吸引人,就像农村过节唱大戏一样。”

“还不是托李总您的福,我们才能演这么一场,只要您满意,怎样都行。”阿冷像小女生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

本来就是意料之中。演了这么多次,他们早已知道串词该怎么说,于是这样喜闻乐见。

“你这姑娘就是会说话,看着也面善,让我想起自己还在上学的闺女。这场如果效果好,我做主,以后的几场都给你们!”销售经理笑得爽朗,嗓音听上去也没那么沙哑了,“你们都这么年轻,不容易啊!这么走南闯北地讨生活,和我年轻时一样,你们先准备着,我去前面看看。”

阿冷看着女人离开,舒了一口气,总算应付过去了,看来后面的订单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阿冷对着手镜整理着头发,看上去年少也是有好处的。除了肤色偏黑的团长,其余人看上去都是标准的少年模样。不少人都会对他们说,“真不容易啊”!大约那些客户会联想起自己还在读书、时而撒娇的孩子。

但阿冷觉得哪有人是真正容易的?比如,今晚得遇的李总,并没有机会接受太多教育,凭着竭尽全力,在民营企业成为管理层,依然是她所能达到的职场巅峰,但谁知道会不会因为年岁渐长,忽然遭遇替换。于是战战兢兢,依旧带病工作,中年人的焦虑,从来就不是网路热文的故作矫情。

整个草台也的确不容易。阿冷当年刚刚加入团队三五天,就发现了每个人的“特点”。团长和老音之间总有一种荆棘蔷薇般的氛围,克制却又甜腻;作为年轻女孩的加离实在笑得太少了,并且对陌生男性过于排斥;冬鬼那么年轻,却完全没上过学;那三个伴舞的男孩,穿着短打练功时,裸露的精壮身体上有着大片被虐打的旧日伤痕;当然还有她,声称压根不会任何“绝技”的她自己。

03

她放下手镜,像是暂时抛开旧事。她打开朋友圈随手翻阅,离七点半还有一会,且由团长去热场。

她一直关注的那个公众号再度更新了。里面的文章皆是关于金融法的推送——PE、信托、私募、离岸、对赌协议、新三板挂牌,她自然是不懂的,吸引她的只是那个公众号的签名和头像。

签名是一个地名,正是她学艺的那座东北小城。而头像是一盏灯,悬挂在帆布棚顶之下,旁边耸立着一道黑影。如果从未见过那类摆设,一定会误以为只是某种拍摄手法的运用。但她不会忘记那个摆设——暗绿帆布搭造的棚子,外面再覆上塑料来保温。昏暗的白炽灯悬在棚顶,穿越堆积的毛絮与尘埃,投射出一柱迷离的光柱,笼罩着耸立一旁的煤炉排烟管,黑色的管道,像是锈蚀的铸铁,在幽暗冰冷的北地黄昏喷吐热量。

南下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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