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果然人如其名,无忌无忌,无所顾忌。自家妹妹在井底困了半个时辰,嗓子喊哑了,屁股坐僵了,连摔下来时被压死的蚂蚁都投胎转世了,也没见这缺心眼的寻来。
“小妹妹,年纪轻轻就打算和这个世界再也不见,很有个性嘛!”
我寻声望去,井口忽然冒出一张如玉笑靥。
人生在世十三载,我一向很有原则,忍耐底线从来都与对方颜值成反比。帅到你这个程度,幸灾乐祸再甚,我也欣然接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这口井先动的手。”
为了捍卫所剩无几的尊严,我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偷桃不成反从树上摔下,然后直接掉进枯井的事实。
“哈哈哈……”你将手中尚未啃完的桃子丢去老远。
不多时,一条用外袍扭成的长绳垂至眼前。
我的心情很是复杂。
怨不得舅父总捂着饭碗逼我减肥,女孩子身量纤纤,到了英雄救美的关键时刻,才不至于让英雄折腰。
道理并不复杂,可惜明白太晚。
“咳咳,那个……我有点臃肿……你怕是拽不动。”
“哈哈哈哈……就这么一小只,能有多少斤两?”
其实你应该事先和家兄聊一聊,就是那位从我四岁开始便以浑身腿抽筋或者满脑子胃疼为由随时拒绝爱之抱抱的亲哥。
我重见天日第一幕,你瘫在地上喘成狗:“姑娘,你这体积不大,密度倒是不小。”
我将腰间的绳索解下,迅速恢复了大家闺秀的做作,拂袖遮面,屈膝行礼:“小女子多谢公子。”
“哈?”你猛地蹿起,低头打量一番,啧啧两声,连忙拱手回礼道:“客气,客气。”
“此地为舅父私宅,公子为何会来这里?”
“舅父?”你摸了摸下巴,盯着我半晌,目光意味深长:“姑娘可是高俭大人的外甥女,长孙无忌的妹妹,闺名……无僭?”
认识舅父和老哥,知道我的名字,看来还是个熟人。
我被你瞅得脸颊微红:“公子说得没错,正是小女。”
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你瞬间兴奋,情绪异常高亢,身体极度躁动,竟然一把将我抱起,在半空兜转两圈:“哎呀妹妹,叫公子太见外,以后就喊……哥哥吧。”
要是换作别人,我早就抡去一拳让他和太阳肩并肩了,但望着眼前的玉面郎君,我只剩下软绵绵的一句:“哥哥。”
你抚掌大笑:“好听好听!”
我满面通红:“哥哥贵姓?”
“李。”你刻意补充道:“李代桃僵之李。”
我攥着双手追问道:“那哥哥的名字是?”
“无僭!无僭!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该出场时无影无踪,该消失时如影随形,家兄总是这么优秀。
听到不远处的召唤声,你嘿嘿一乐,拍了拍我的脑袋,一个侧身,径直冲过花丛,翻墙而去。
我再次心头一震,小鹿差点没撞死在飞奔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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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首次被调戏,难免会有些亢奋。
我连跑带颠地迎上前:“兄长,我刚刚掉进兰园的井里了!”
“啥?”
“然后有位小哥哥脱了衣服把我拽上来了!”
“啥?”
“然后那个小哥哥还抱着我……”
“咳咳……那个,世民啊,小妹一向说话不过脑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这么一打岔我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一位,温文尔雅,未曾谋面,似曾相似。
“兄长,这位公子是?”
“哦,无僭,向你隆重介绍一下,此乃愚兄新交之好友,社会人称文武双全德艺双馨品色双绝的李公子李世民是也。”
旁边这位明显脚下不稳,笑容之中三分腼腆七分勉强:“咳咳,无忌兄,这套词听起来跟咱们之前商量的版本很不一样。”
我更加疑惑:“李?这么巧,刚刚那位小哥哥也……”
“无僭!舅父说了,让你去琴房!”
“可是我……”
“舅父还说,琴房有羊腿和烤鱼!”
“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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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李公子留给我的印象并不深刻,但从那次见面之后,舅父和家兄动不动就是“世民会读书”、“世民会做人”、“只有你不懂的,没有世民不会的”。
这么能耐,他咋不上天呢。
对于别人家的孩子,我一向避之不及,所以李公子提出的各种奇葩邀约都被我以各种更奇葩的理由给怼了回去。
这种小伎俩当然瞒不过家兄。
“人家请你去爬山,你说怕晒长雀斑,人家请你逛花园,你说最近关节炎,更可气的是人家就想请你吃顿饭,你竟然说自己满嘴蛀牙无法下咽,远的不提,昨天晚上,偷肉饼被我在厨房逮个正着的是不是你?”
“……是又如何?”
“舅父说了,你今天要是不去赴约,这个月连同下个月的零食全部没收。”
“……算你们狠!”
其实李世民这个人,看着顺眼,也很好相处,但每次面对他,我的脑子里总会闪现你的音容笑貌,比他温和,比他温暖。
我曾和家兄提起过,此李与彼李的雷同,他却完全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我问了世民,他家兄弟甚多,长相基本类似,但没有一位的言行举止是那般……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