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半是随处可见的悲情女主人设,后一半是小脑洞,如果大家能有时间看到后面就最好不过啦~
《天命》不可违,一个宿命的脑洞小悲剧。
《天命》女子一身黑衣,衣下红裙若隐若现,敛衽跪倒在了兴善寺的蒲团之上,叩拜求签。
“烟尘罪女柳拂袖,敢问乔郎命数。”
一
柳拂袖其人,是长安城平康坊“舞宰相”,也是被豢养的杀手,红粉与骷髅,她都是。
她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拥有如此异乎寻常的人生。似乎天命夺走了这世上属于她的,所有平和、温情、平头百姓唾手可得的庸常,讥讽地给了她显耀、红妆、残忍又杀人不眨眼的命数。
14年前灵堂一夜,段氏满门被杀,只有5岁的她被看护乳母塞进了还未下葬的祖爷爷的棺材,虚掩了一条缝隙,捡回一条天煞的命。
通过那条棺缝,她看到一隙阿鼻地狱,流血成河。为首一人腰佩锦鲤环玉,单目重瞳。
棺材里干燥又冰冷,死去的祖爷爷肤如枯蜡,指节像是虫噬的笔杆。
她太小了,蜷缩成一团,连呼吸都近乎无声,每一口都是血腥和尸体的死气。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压制住了哭喊的本能——甚至连乳母都来不及交代她噤声勿动,她如有神助地在命悬一线的棺材里,学会了压制自己的恐惧。
棺中不敢渴饥,无日无夜,无声无息,无知无觉。重创和恐惧之下,世间五感无用,不知东方既明了几回。
打开棺材的男人,身上还有一股少年英气。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兼任了她的父兄、师友和心头血。光芒涌进了乌油油的漆棺,难辨是晨光还是夕阳。
那个时候他,人如其名,竹一般的长身玉立,眉眼间却永远紧促,一不留意就是疲倦和杀气。
乔竹其人,喜桥好竹,皆如叶公好龙。今日倚桥饮酒,抱竹而眠,珍爱有加。明日饲招练剑,无一不可摧毁。
他给了她住处、名字和命运。
他温柔耐心地喂她吃饭,教她读书写字,教她吟诗作词。
他怒她不争,寒暑无忌,晨钟暮鼓,让她学一脉“花间剑”——招式繁杂好看,似是观赏剑法,却暗藏凶刃。敛去外露的花招,内里是刀刀逼人的毙命招式。
“长安十二奴”的“舞奴”教她各派舞艺、坐立行走;“画奴”教她铺墨作画、梳妆打扮;“酒奴”教她采花焙酒,洗茶侍水。
乔竹其人,喜桥好竹,亦有无比耐心,等她长大。温柔又残忍,深情又冷漠。他有万分妥帖的潇洒,却无一寸逾矩的情爱。
他是她的命里的劫。
八年而成,十三豆蔻美人,一朝长成。圆杏吊丹凤,唇红如点瓣,削肩长颈,纤腰软身,稚嫩中有风情卓绝。
长安大雪时节,白雪覆西京,朔风使旗皆猎猎。平康坊高台之上,红袖如同血染霞炼,柳拂袖长袖佩剑而舞,袖出如锋,迎风不退。舞姿刚柔并济,柔弱水袖,卷剑竟能碎坚冰,大雪之中空谷回响。
年幼无名,一朝技惊四座,一舞夺魁。长安旦夕之间传遍了“红衣霞袖舞宰相”花名。平康坊终日接踵传风,车马高轿,望之极目,不分左右东西。非达官显贵不能一见,非倾国文采不得共饮。钿头云篦击节而碎、锦绣罗裙裂帛听声。
而后摘瓜初夜,世家贵族奇珍相奉,文豪墨客诗画不辍,豪富巨贾聘礼来求。柳拂袖口口推说“千金易得,情郎难得”。石榴裙下争名好胜,美人芳心去向,是花街柳巷日日谈资。
而柳拂袖最后选了一个江湖无名门派的当家剑客。
剑客单目重瞳,英俊有余却面有凶光,平康皆惊
——然而世间情爱,本无人能说从何处来,向何处去。能得花魁芳心,无财与才,则必有绝世深情。一时之间,风流故事入话本,无名门派竟因巷陌烟花事而声名为之一振,半成江湖笑柄。
半年之后, 当家剑人死于凶宅灵堂之内。死相之凄惨震惊江湖朝野。
浅刃放血,花剑凌迟一百零八刀,刀刀避开要害,吊命三日不止,一剑穿心而亡。单目被剜,重瞳劈裂。锦鲤环玉尽碎,鱼尾深入眶骨,鱼头没入心脏,墙有沾血二字“血偿”。
从此她成了花间竹下的红粉与骷髅——红粉大寂大灭,骷髅成住坏空。苦海无边,前后无岸,不知何处是前行,何处是回头。
而乔竹是她的命劫,躲不开,藏不住,勘不透,辨不明。
二
近来,乔竹无数次入她的梦魇,真实得如同往生轮回的记忆,所有的梦魇都指向同一个血淋淋的命数——乔竹胸插尖竹、倚桥而死,而她生死百劫,留存性命。
一梦醒来,却无泪无声无痕迹。长安舞宰柳拂袖,依旧身在平康坊销金蚀骨、拂袖生香的温柔乡。
梦里之人,无数次颠来倒去、兜兜转转的死亡。桥下流水淙淙,尖竹入胸,骨肉崩离。
有好多次,乔竹捧着她的脸,用最后一口含血的气数,向她表白衷肠。
有好多次,乔竹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就去了,咳血染剑,剑穗红透。
有几次,乔竹留下了前因后果的身后信,每一次所书所写却有所不同。
有几次,乔竹本可活下来,却替她挡了隐藏歹人的一击。
——还有一次,乔竹回光返照,震掉了她的手中剑,一剑刺伤她的臂膀,鲜血遍染。乔竹冷眼移目,让她不要自作多情,牵牵扯扯,至死方休。
乔竹在她梦中死过百千遍,她试着救他救了千万遍。然而无论如何举动,如何修正命途,都会周而复始地回到一个有桥、有竹、有乔竹的结局。
他留下了无数死因、无数前因后果、无数情爱表白。不知就里,不知真情,不知梦里梦外,不知此情此景,是虚惊还是谶言。
每一次乔竹在她面前死去,5岁时在棺材里就无师自通,抛弃了恐惧和孤寂的柳拂袖,脑中都只有混沌一片,惊恐是山一样崩塌袭来。
柳拂袖自忖烟花一身,腥血满手,金玉其外,糟烂其中,心无愧惧,不拜神佛。但是不问神佛,又向谁去问取乔竹命数?
兴善寺幢磐钟鼓,訇磕不绝。柳拂袖一身黑衣,衣下红裙若隐若现,敛衽跪倒在了偏殿蒲团之上,叩拜求签。
柴木一样的灰衣僧人伸出油尽灯枯的手,覆住了她的签文,目色浑浊,中有悲色。
“施主, 笏满床,歌舞场,埋白骨,卧鸳鸯。此皆天命。”
“高僧,诸天神佛,可有可改命者?”
“施主,兴善小寺,中门内有地狱图壁。庸常之辈,屠沽渔罟,见之而畏罪改业者,往往有之,率皆修善,此为小天命,而命数可改。施主所问之人,在此世间并非庸常,是大天命,天命难违,违逆则世间崩塌,兜兜转转,不可改命。”
“高僧,为何此人性命并非庸常?为何此人之事为大天命?佛说众生平等,却有大小天命,常与非常,平等何在?”本是炫日浮空,却忽现隐隐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