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董蓉蓉，我就知道会有故事发生。
那天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高领羊毛衣，脑袋后面的马尾翘的老高。坐在桌子的那一头，她笑嘻嘻地说，宋伟，你好。
坐在我身边的宋伟满脸通红赶紧搭腔，哦，你，你好。
乔蕾给了我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说，这两个人，有戏。
这是这个月的第四对。自从乔蕾怀孕以后，除了体重增加饭量变大粉刺增多以外，还爱上了当媒婆。
今晚的这次介绍，我实在不想来。可是，出门前乔蕾拉住我跟我撒娇，她说，老公，你忍心让我一个大肚婆为社会解决大龄男女的婚恋问题独自在外奔波吗？
我看看她，怀孕五个月了，肚子已经很大，以前的芊芊细腰完全不见，脸上的斑也越来越明显，头发油兮兮地贴在头皮上。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发起来的萝卜。
没办法，叹了口气，只能跟著来。
谁知道，来了，就见到董蓉蓉，我知道，这一定是天意。
这顿饭其实挺乏味。乔蕾一直不住地向他们介绍对方的好处。整晚我都控制不住自己去看董蓉蓉。瞟一眼，再瞟一眼。她低头含笑的样子，她小口抿饮料的样子。她认真听话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董蓉蓉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每当我们四目相对，她不迴避，而是十分认真的看我一眼，那眼神里分明有内容。
饭吃到一半，乔蕾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硬拉著我走了。我竟然有点不情愿，走出房间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董蓉蓉也在看我，她对我笑了一下。我感觉我的心突然碰碰直跳。
回家的路上，乔蕾问我，你觉得董蓉蓉怎么样？我说还不错。她说，我觉得也是，这个新来单位实习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挺明白事理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上宋伟。
宋伟是乔蕾远房亲戚的邻居，说起来也算是她的半个亲戚，去年刚从老家的县城来这裡打工，只比乔蕾小半岁。
回到家，乔蕾说她累了，不刷牙不洗脸就直接上床睡觉了。夜里，我不住地想起在饭桌上董蓉蓉认真地看我的样子，胸中一片燥热。我转过身，在黑暗里搂住乔蕾。她迷迷糊糊地推开我的手说，干什么啊。
我不说话，拨开挡在她脸旁的头发开始亲她。她不耐烦地把头扭到一边，别闹了。
我说，都有多久了。
乔蕾说，别闹了，当心我的孩子。
我只好作罢。对于乔蕾的拒绝我竟然已经习惯。我叹了口气，去阳台吸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是浮现出董蓉蓉的脸。
从阳台进来，我听见卧室里乔蕾的声音，她的体重增加，呼吸也越来越重，睡得沉了，竟然开始打呼噜。
走进客厅，我从她的包里取出手机，找出董蓉蓉的电话号码。
我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发简讯，“我想见你”
片刻后，她回复“你是谁？”
我想了想，回她“你知道”
她发过来一个笑脸，“见了一个晚上，还不够吗？”
很显然，她知道我是谁。
我的嘴角浮上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回复她“远远不够。”
凌晨的酒店里，董蓉蓉搂著我的脖子说，撇下怀孕的老婆半夜从家里偷偷地遛出来，你真是个坏人！
我吻了吻她的头发，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她的头发又软又香，感觉好极了。
我问她，你和宋伟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他太老实，没有你有意思。
她坏笑著，转过身，狠狠地咬了一下我的下嘴唇。
过了一个礼拜，董蓉蓉来家里找乔蕾。她说，乔姐，对不起了，我试著和小宋联系了几次，可是他那个人太闷，我和他合不来。
乔蕾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下次姐姐我再给你找个好的。吃菜吃菜。乔蕾使劲往她碗里夹菜。
我在一旁笑而不语。
乔蕾这两天有点不舒服。吃什么东西都没有胃口，晚上也睡不好。她干脆辞了工作，我又专门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保姆，在家照顾她。晚上，她和保姆睡在大床上，我去客房睡。
对于我和董蓉蓉的事，她似乎一直没有察觉。她的心都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她去书店买了一大堆胎教的书和CD，还练上了孕妇瑜伽。
我和董蓉蓉一个星期最少见三次。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和她地久天长，只是喜欢她年轻温暖的身体，她似乎对我们的现状也挺满意，也从来没有要求我给她什么。这样的关系最好，不近不远，我最沉迷。
可是一个月后，董蓉蓉告诉我她要回老家一趟。我的心裡竟然有点不是滋味。
我说你非去不可吗。她点点头，说，当然了。我爸得了急病。我必须得回去。
然后她抬起头问我，我想问你借点钱，可以吗？
我取出钱包，给她一张卡，说，这里面有五万块，密码是我的生日，你拿著吧，别说什么借不借的话了。
她低著头站在那不说话，过了一会，她说，这个……不够。
我说，那你要多少？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好半天才说，二十万。
我回到家，乔蕾不在，估计是和保姆一起散步去了。我打开电脑，查看我自己的账户。从结婚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有个自己的小金库，是乔蕾不知道的钱，偷偷地攒到现在，总共也就二十来万。我的设计公司刚刚起步，现在只是培养客源的阶段，真正赚钱的日子还没到来。
我想了想，从网上转了二十万块到我的另一张银行卡上。
把卡给董蓉蓉的时候，她惊喜地跳到我的身上，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吻。她说，亲爱的，谢谢你。这是我爸爸的救命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给你写个借条吧。
从我身上跳下来，她从酒店的抽屉里找出一张纸，写道：今董蓉蓉向苏阳借到人民币贰拾万圆整。然后一笔一划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我开车送董蓉蓉去了机场。
快登机的时候，董蓉蓉给了我一个大大的飞吻，她说，亲爱的，再见！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高速路边挂著的妇幼保健医院的牌子，突然想起乔蕾，我的心裡有点淡淡的愧疚。五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还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可是她一直无怨无悔地跟著我，那会穷，生不起孩子，她去做了三次人工流产，每次从医院回来，就只在家躺一天，第二天照样去单位上班。现在我们的条件好了，可是她最好的青春却已经不再了。她把自己生命里那些最好的风光都给了我。
想到这，我绕道去了一趟粤菜馆，乔蕾最喜欢那的素肚汤。我又打包了好几道菜，一同带回去。
回到家，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应。我掏出钥匙，开了门。
屋子很安静，安静的有点奇怪。我一下子又说不上来具体奇怪在哪里。客厅里的桌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走近了一看，白白的信封上，是乔蕾的字迹“离婚协议书”。
我腾出一只手打开一看，顿时浑身冰凉，手里的汤汤水水，翻了一地。
离婚协议书上写著，因为我对婚姻的不忠，房子归她，存款归她，肚子里的孩子归她，要我净身出户。信封里还有好几张照片，竟然是我和董蓉蓉在酒店里偷情的照片。乔蕾请的私家侦探技术很不错，我的脸被拍的又大又清楚。倒是董蓉蓉，不是背影就是侧面，没有一张是正面的，不过，这些照片已经足够证明我的出轨。
照片后面还有一行字，苏阳，这些照片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如果你有兴趣，我这还有你和那贱人更火爆的实况录像。
最后的一张纸，是老保姆的证词，证明我在乔蕾怀孕期间对她不闻不问，是个非常不称职的丈夫。
我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我去了乔蕾的娘家，求了乔蕾半个月，甚至还当著她父母兄弟的面给她跪下了。可是，都不顶用，她找了个很不错的离婚律师，一纸诉状把我告上法庭。调解无效后，法院判决，我是百分之百的过错方，房子存款和孩子都归乔蕾，我每个月支付孩子的抚养费一千块直到孩子长到十八岁为止。乔蕾申请离婚成立。
没办法，我只好搬进公司里去住。三个月后，乔蕾生了个儿子。我带来的伤害太大，儿子一满月，她就卖掉了房子，然后带著儿子搬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住了。我被允许每个月去看孩子一次。
离婚的事搞的我焦头烂额，我一直没有和董蓉蓉联系，也不知道她的爸爸怎么样了。有一天，我突然很想她，打她的手机，没人接。发了好几条简讯，也不回。过了几天再打，电话里的女声说，您拨的是空号。
我干脆拉下脸去她们单位找她。已经这么久了，想必不管怎么样，她都和单位联系过了。传达室的王大爷说，你找谁？董蓉蓉？我们这没这个人。实习的也没有。快走吧。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半个月后，我去临城看儿子顺便送抚养费，按照乔蕾娘家人给我的地址，我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打电话给乔蕾，她说，我和儿子都不想见你，你把钱汇到我的账户就好。以后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说完就挂了电话。我的心裡一阵悲哀。我去了银行，往乔蕾的户头里存了五千块钱。然后，我一个人在街上胡乱地走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我就随便进了一家酒吧。
酒吧里人声鼎沸，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叫了一大堆啤酒，喝到一半，角落里，一张熟悉的脸，让我眼前一亮。
竟然是董蓉蓉。她不是回了南方老家吗？
我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拉住她，问，蓉蓉，真的是你？
和她一桌喝酒的男人们不乐意了，他们抓住我的手腕说，喂，哥们儿，你认错人了吧。她不叫蓉蓉，她叫小宁。
她也从容不迫地把身份证从包里取出来，她说，先生，来，你看好了啊，我叫阮小宁。
我拉住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旁边的男人一拳打了上来。我眼前一黑。
醒来后，竟然在医院。护士小姐递给我一张纸，说是送我来的小姐留下的。
应该是董蓉蓉。
我打开来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别怪我，是乔蕾。
虽然只有六个字，可是字体和她曾经亲手写下的借条上的字，一模一样。
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城市，有一天，一家全国连锁的婚纱影楼的经理来到了公司，要我们帮他设计广告传单。他们刚刚在这个城市开展业务。
他把影楼的摄影作品拿给我看。我一页一页地翻著。他说，我们不光做婚纱，全家福也做的，他指著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说，诺，你看，我们走的就是这种幸福温馨的路线。
我整个人犹如掉进冰窟窿里，我忍不住的浑身发抖。
那人问我，先生，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照片上，是乔蕾，宋伟，还有一个男孩子。我想起那天夜里，乔蕾说，别闹了，当心我的孩子。
是她的，不是我的。
那孩子小鼻子小眼，和宋伟长的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