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经验第六条:我们寻觅一生,不过是想找一个爱自己的人。
1
夜已深,窗外的那棵歪脖树上,有两只鸟儿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屋内。
屋内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被五花大绑扔在床上反抗不得,另一个正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盯着。
看这架势,即将上演一场霸王硬上弓的好戏。
果不其然,坐在床边的刚准备脱衣服,床上躺着的那个就开始哭了。
“任姑娘,不要!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张小左闭紧了眼睛,准备喊救命。
“你喊吧,这山上都是我家的人,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任凌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救命啊!非礼了!你们魔教还有没王法了!来个人救救我吧,我还是黄花大小伙子啊!”张小左当真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任凌儿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被他这么一喊,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两朵红云爬上双颊,登时捂紧了耳朵。
转念一想,不大对,转为捂紧了张小左的嘴巴。
张小左连翻带滚,像蛆一样拱来拱去,不停地挣扎。
片刻之后,掌下的人儿不动弹了。
难不成是捂死了?任凌儿急忙把他翻了过来,他的眼睛还在眨呀眨。
任凌儿轻哼一声,“你怎么不叫唤了?”
“我饿了,”张小左叹了口气,“你把那碗面端过来吧。”
“你不是说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一口吗?”
“这不是没饿死嘛。”
任凌儿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转身把碗端过来,扶他倚靠在床头,挑起一筷子,亲手喂他。
面条哆哆嗦嗦,好不容易到了嘴边,筷子突然一滑,面条急转而下,眼看就要掉在床上。
张小左眼疾嘴快,脖子一扭,使一招“海底捞月”准确地从下方接住了面条,抬眼望向任凌儿。
任凌儿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没什么经验。”说着,又夹起一筷子面。
面条哆哆嗦嗦,又到了嘴边,张小左生怕它再溜了,急忙往前一脖子,没想到任凌儿也是这么想的,见张小左张大了嘴,急忙往前一戳。
这下直接送到了嗓子眼里,呛得张小左下两行热泪,“任姑娘,我还想多活两天,让我自己来吧。”
任凌儿讪讪地放下筷子,直视着他的眼睛,“解开绳子可以,你可不准跑。”
“谁跑谁小狗!”张小左信誓旦旦地说,要不是被绑着胳膊,他肯定要拍着胸脯以示可信。
任凌儿开心地从腰后拔出匕首,帮他把绳索割断。
绳索断开的一瞬间,张小左运指如风,点中了她的定身穴。
翻身下床,鞋都顾不得穿,抱碗跳窗,撒开脚丫子就往山下窜。
一去二三十里地,途经烟村四五家,穿过门前六七树,折断八九十枝花。
山顶大殿上,一个伟岸的中年人望着他狼狈的背影,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2
一直跑到筋疲力尽,回头看看没有人追来,张小左这才大舒一口气。
浪荡江湖十余年,见过彪的,没见过任凌儿这么彪的。
谁能想到,睡个觉还睡出祸端来了。
一个月前前,盒马客栈。
一个姑娘吃了面不给钱,不给钱也就算了,她拔下一个簪子拍在柜台上,还让老板倒找百两黄金。
什么簪子能值百两黄金,这不讹人嘛!
老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姑娘,喝醉了吹吹牛皮是人之常情,我也能理解,可你今天没喝酒就开始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两厢争执不下,那姑娘抬手就要打人。
若是平时,张小左肯定不会多管闲事,可那天他吃完了面,睡得正酣,梦到自己正准备吃烤鸭,鸭却活了,呱呱地说:平日都是你吃我,今天换作我吃你。
那还不是一只普通的鸭,那是一只功夫鸭,单喙如电,双掌生风,扑棱一声飞到空中,一招大力金刚掌从天而降,眼看就要取了自己小命。
一身冷汗,惊醒过来,正好看见她举起的巴掌,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他伸手就抓住了手腕,大喝一声:“反了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才反应过来,他抓着的不是鸭子,而是一个红着脸的姑娘。
在座的宾客都被他这一嗓子给镇住了,躲在柜台后边的老板向他挑起了大拇哥,就连面前的姑娘都满怀期待地望着他,顿时一股大侠之气油然而生。他感到很有必要再说点什么,类似于“光天化日,成何体统”“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样逼格满满的句子。
他憋了一会,最后仰天大笑三声,说道:“要不,我请客?”
从那刻起,姑娘就纠缠上了他,走到哪,追到哪,不离不弃。
说什么,她是魔教教主的千金任凌儿,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男生凶她,这让她很心动,她要以身相许。
What?!张小左实在搞不懂这个逻辑。
在他看来,这姑娘就是没钱吃饭,想跟着自己蹭面。
直到后来被绑到了魔教,他才明白,她真的是魔教教主的女儿,魔教教主的女儿的簪子,真的值几百两黄金。
3
这一绑就是三天三夜,张小左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出来,马不停蹄地往南跑。
路过城郭的时候,他买了一双鞋,还买了一只烧鹅。
鞋,是自己穿的;烧鹅,是送给一位姑娘的。
姑娘名叫小谷,家住花田镇花田村,有着一片花田,他们还没有上演花田里犯的错。
那时,为了躲避任凌儿,他专挑荒山野岭跑了半个月,喝山泉,吃野果,一刻也不敢停歇;后来他体力不支,昏倒在小谷的门前,醒来的时候,她端出一碗面。
那不过是一碗普通的清水面,没放卤子,也没有荷包蛋,比起他吃过的大半个江湖的面来说,实在没什么特色。
可是不知道怎么,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
对于一个在江湖已经漂泊了十年的老手来说,他不该如此脆弱。
可能,是漂泊得太久了。
也罢,也罢,就此归隐田园吧!喂马,劈柴,关心粮食和蔬菜;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还背着个胖娃娃,想想,还真的有些幸福呢。
于是,当第三碗面端上来的时候,他觍着一张老脸说:“姑娘,嫁给我吧。”
姑娘连碗都不要了,“砰”地关上了大门,躲在门后小声地说:“您不要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哪里配得上您这样的剑客?”
你看,这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淳朴,多么可爱的姑娘。
同样善良、淳朴、可爱的张小左立马想出了了一个阴险的策略。
俗话说,要想得到一个女人,先得得到她的胃;俗话又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他要天天给她送好吃的,等把她养胖了,嫁不出去了,早晚是属于自己的。
嘿嘿嘿。
翻过三座山,又越过两条河,来到小谷门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柴门大开,院内无人,张小左感觉到一丝不妙,一个箭步冲进屋里,只见茶碗碎了一地,桌子上插着一支匕首,匕首刺穿的那张纸上写着两个大字:魔教!
张小左的面色慢慢变得铁青,魔教啊魔教,你绑我也就算了,连一个平凡的小姑娘都不放过,简直欺人太甚!
张小左面色阴寒,又按照原路折了回去,只不过速度是来时的三倍有余。
4
魔教大殿内,任凌儿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魔教教主任天的身上,撒娇摇晃。
“爹爹,你不说他会回来吗,怎么还不来?”
“多大了,你先下来说话,”教主一脸无可奈何,“别急,该来的自然会来。”
任凌儿从任天身上跳下来,双臂环胸,“我不管,今天他要是不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来来来,肯定来,别不理爹爹!”此时的任天,一脸宠溺,那有半点叱咤风云、威震江湖的样子。
“不过,凌儿啊,你要做好准备。”任天若有所思,表情由宠爱变成了担忧。
“什么准备?”
“我把小谷绑了来,他要是个汉子,必定来寻,倘若好言相求还好,就怕他是个直接开打的愣头青。”
“爹爹是不是怕他,他是不是很厉害?”任凌儿两眼直冒小星星。
“傻孩子,爹爹是怕一不小心打死他。”
任天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他若求饶还好,就怕他挣扎,他越挣扎,就证明越爱她,我怕伤在他身,痛在你心啊。”
任凌儿低眉闭目,咬紧了嘴唇。
正此时,山门外传来一声大喝:“放人!”
任天扶额叹息,还真是个愣头青。
山门外,魔教弟子早已把张小左围得水泄不通。
张小左拔出了剑。
那把剑,只有半截,锈迹斑斑,像他的人一样,透露着一股倔强的颓败感。
十年之前,这剑白凉如雪,光芒刺眼,初入江湖的他,凭着这把剑连挑数位剑侠。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女子,女子很爱他,形影相随,她的眼里只有他。
但,他的眼里只有剑。
后来,她攒够了委屈,奔了峨眉山削发为尼,他的剑失去了光彩,剑法也再无半点精进。也是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他最大的倚仗,从来不是这把剑,而是那个爱他的人。
此后,他意志消沉,在江湖流落;这把剑,十年不曾出鞘。此番再拔出来剑来,一人一剑,独战百人,竟有几分苍凉意味。
“干吗呢,干吗呢,介四干吗呢?咱们又不是名门正派,怎么也以多欺少呢?!”魔教右护法闻声而至,挺着圆圆的肚子,呵退众人。
“好小子,你想打架是吗?来来来,能接住我一招,今儿就算你赢。”右护法感受到张小左只是个二流剑客,所以随便推出一掌,掌风所至,漫阶飞石,向着张小左席卷而去。这一掌,看似寻常,实则封堵了绝大多数闪避的方向,让人无处躲藏。
张小左也没有选择躲避,掌风响起的刹那,他面色一凛,以剑开路,对准掌风中央冲了过去。
长剑所向,护法咽喉!
眼看着张小左被掌风淹没,右护法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没想到下一刻,张小左竟从飞石中冲了出来,当下吃了一惊,急得冲旁边喊:“兄得,麻溜儿救我!”
旁边闭目而立的左护法这才睁开眼睛,抬起袖子就是一记飞刀,飞刀如电,正好击中绣剑一侧,绣剑堪堪从右护法耳边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