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老婆的鬼精灵

2019-01-28 20:06:06

真事

老鬼不是鬼,老鬼的老婆比鬼都精。

这是我们村的顺口溜,奇怪的是在我们村家喻户晓,出了这个小小地界,人们却毫无反应,仿佛这有趣的故事从来不对他们的口味,我的父亲说,是“人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村苦与乐”,我却认为不是,应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鬼一家都是好事乐事羡慕死人的事,别人只是唏嘘,从不会将唏嘘扩散,因为会自惭形秽,反倒没趣。所以,老鬼一家是我们村独有的一宝。

自从老鬼死后,人们似乎有些失望,再也看不到老鬼那些暗度陈仓赚小钱的心思;也听不到鬼老婆跳起来捉着老鬼的衣襟尖声大骂的噪声;更闻不到他们家那种旱烟纸烟燃烧产生混合的香味,他们家变得有些冷清,村子也变得有些出奇的安静,少了些鸡飞狗跳和蛙鸣蝉噪,多了些静默与些许哀思。

我母亲的打麻将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她那段时间没有去老鬼家打麻将,而是去了邻村更远的地方,我每次放学回家都进不了家门,就得跑去邻村找她,三番两次如此,渐渐地我对母亲打麻将比之前更厌恶,与此同时,我对老鬼早死莫名有些惋惜。

鬼老婆一个人悄然坐在门前的木墩上,一言不发,手托着下巴,瘦弱的身躯和木桩连在一起,人们从她身旁经过,仿佛没有望见她,缺少了往日的嬉戏和寒暄,以为她沉浸在失去老鬼的悲伤中不能自拔,人们知道她是爱老鬼的,尽管平日里半个村都能听见他大骂老鬼的尖嗓门,尽管老鬼死后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她总是习惯长吁短叹,小小灵活的身体一个闪身就湮没在人群中,不知道在那个角落才会失声痛哭。

此时,她背对着人们,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感知着人们从她面前悄悄走过,她有些失望,从前,他们家像一个赌场,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的惨淡景象,让她多少有些难受。

有一次,她还是坐在木桩上,一根香烟在嘴角慢慢燃烧,烟雾慢慢地笼罩了她日渐萎缩的面庞,但是眼睛却格外有神,顾盼神飞,鬼老婆看着我和母亲从她面前经过,这次没有和木桩粘连在一起,轻轻一蹦,左右一拍,屁股的尘土都调皮的跑开。

“狗儿他娘,来我家打麻将嘛,鬼死了我还在嘛。”她的表情无半点愠怒之色,只是以往的插科打诨,我感到有些难受之外,又有一种亲切感。往日老鬼在世的一幕幕又浮现我眼前。

“嗨,这不是老鬼不在了嘛,你们家场子支不起来了。”母亲一向快言快语,话说出口的一瞬我使劲拽她的衣袖,却没能挽回。

“老鬼死了又能咋,我还不是照样活,我还要活得更快活。”鬼老婆狠劲地抓了后脑勺的一撮头发,眼睛斜着一睁,身体往前一扑,把我和母亲一震,身体虽小,气势可足够威风,我们一时无言以对。

不几日,他们家的“麻将馆”又开了,只是少了老鬼放电视节目,老是一个台从开始到结束,我们也不再稀奇电视的内容,不知不觉,短短一两年,村里添了十几台电视机,虽然有些是二手,可是结束了老鬼他们一家独大的局面,此后也不再有。

不过,打麻将的氛围愈演愈烈,丝毫不因为这家刚死过人就缺少一丝丝克制。

鬼老婆要招上门女婿,托母亲给介绍,这下全村可炸开了锅,有的人私下议论,有的人干脆当面和她开玩笑:

“你还以为你十八呢?哈哈……”

“我才四十八,不过显老就是,十八岁又不是没经历过。”鬼老婆嘿嘿一笑。

“招上门女婿和老鬼商量了没。”一个人嘴毒地说,眼神试探着鬼老婆的一举一动。

“商量了,我们还没结婚前就商量好了。”

“上门女婿叫老鬼?还是叫小鬼?”这个人依旧不依不饶。

这下鬼老婆火冒三丈,拿个扫帚在院子里追着扔打了几圈,赶出门外,跳着大骂了几句,随后又变成小声嘟囔,磨磨叽叽回到屋内。

几天后,上门女婿就来到他们家,三十六,光棍一条,独眼,家里只有一头羊,肚里羊羔三个月。

没有婚礼仪式,什么都没有,他们就这样过在了一起,又是和老鬼在世时一样羡煞旁人。

几年后,他们家什么都有了,新居民点建成后,他们第一个搬进去,装修的富丽堂皇,俨然一个小别墅,不久之后,村里人陆续乔迁新居,他们像个主人一样,热情地欢迎每一户人家落脚,短短几月,他们家又是村里的集散中心。

有一次,她家的小猪仔连珠炮似的朝着我家的蓄水池鱼贯而入,独眼一看,腰里绳子一绑跳下去全捞了上来,虽然十个死了五个,可是鬼老婆脸上的得意难以言表,放佛身边的这个男人比老鬼更有奔头,更让自己过得幸福。

这几年我在外上大学,家乡的变化天翻地覆,可是每次回家,我都要去鬼老婆家看看,他们家的麻将桌一排放了五个,听说平时并不挣钱,节假日才赚一小点;独眼承包了村上的抄水表电表的工作,平日无事又开着乡政府配备的车回收垃圾,一天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闲来无事就让自家的果树底下“寸草不生”。

有一次去他家,看见他一个人在那穿电线,由于一个眼睛,总是穿不上,我过去帮了一把,一打听原来是安装监控呀,我觉得挺稀奇,这在方圆十几里又是首创,一个农户家竟然安装起了监控,有意思。

晚上,我们全村人围在他家门前的广场上看着他放电影,突然觉得,这个人的隐隐约约有些像逝去的老鬼,嘴里的旱烟一点一点掉落,扭着老牌电视机的频道,淡淡一笑,全村人的心思他都了如指掌,鬼老婆坐在人群里插科打诨,和男人们嘴上较劲,我突然觉得这不就是农村人的幸福么。

后来的后来,我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独眼有家暴倾向,喝醉了酒就打鬼老婆,可鬼老婆从没有向外人提说过,她再也不会捉着独眼的衣襟跳起来大骂,再也不会和老鬼一样起早贪黑做挂面,他们家还是村里的喧嚣之地,他们家的故事还将继续。

母亲说:鬼老婆一辈子没吃苦头。苦都让家里男人吃了。

父亲却说:鬼老婆一辈子吃尽了苦头,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

叶往
叶往  作家 微信公众号:往溯书栈。一个爱写书评和故事的追梦人 一个不懂这个世界的笨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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