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上)

2019-02-01 14:50:35

世情

所谓的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大抵就是在说纯华和海日特吧。

那一年,29岁的纯华遇到27岁的海日特。

海日特并不叫海日特,他有一长串拗口且难记的蒙古名字,望着纯华错愕的表情,海日特笑着说:“你可以叫我海日特·米尼。”

他的笑就像草原上的风,粗砺且温暖,醺醺地扫过纯华的心。

后来的后来,纯华才知道“海日特·米尼”原来是蒙语“爱人”的意思。

纯华和海日特分属两个不同的部门,平时并无什么交集,可海日特就是那么一个开朗的人,见到谁都喜欢打招呼,一来二去就熟识起来。

纯华喜欢听海日特叫她的名字。海日特汉语发音不太标准,说“纯”字时,带着淡淡的鼻音由舌头从口中推出,“华”字又由嘴唇推送进口腔,一吞一送,有一种含在嘴里的珍惜。

纯华的脸微微红了,心有些狂跳。偷偷把追随海日特的目光收回,但是又忍不住贪看,海日特是多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啊,被草原的风和阳光洗礼,娃娃脸带着大自然的味道,一双眼睛清澈坦率。

单位里热心的大姐当然不会放过处在适婚年龄的海日特,当得知他是单身的时候,大姐们跃跃欲试将身边的资源介绍给他,海日特却只是说:“我的女朋友,要像纯华那样。”

当这句话辗转传到纯华耳朵里的时候,她只是心跳偷停了一拍,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因为传话人等都在看她的反应,好编排一段办公室八卦。

彼时的纯华,是没有任何资格参与进这个八卦里的,因为,她已经结婚了。

她老公潘子俊,青年才俊谦谦君子一枚,事业上升期。公司里人尽皆知,当然也应该包括海日特。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潘子俊每天忙于工作,早出晚归,和纯华好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尽管如此,纯华也明白自己应该恪守怎样的界限不能逾越。

后来看见财务部的靳轻轻总是走在海日特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纯华心里隐隐疼痛着,告诉自己可以放下这段非分之想了。

收收心,掏出手机,给潘子俊发微信:“想你了,今晚回来吃饭吗?”久久没有回复,便也作罢。

公司一次跨部门碰头会上,海日特坐到纯华身边,只要他一出现,纯华就能感觉到像阳光晒在身上那种舒服和温暖。

“纯华,”海日特卷卷的舌头,带着淡淡的鼻音,纯华就要融化了,“为什么你最近好像躲着我?”

“怕打扰你和靳轻轻啊。”赌气似的,纯华硬邦邦地甩出这句话。

海日特笑了,“就因为这个吗?”

纯华脸红了,有一种不打自招的尴尬。这种气氛下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她又害怕海日特真的说出什么。

“其实我是喜欢你……”海日特没有说完,就被副总经理点名汇报上个季度的工作情况。

纯华也似的离开会场。

他要说的是“其实我是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吧。纯华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暗自思忖。

没有开灯,黑暗中纯华的头发像某种软体动物爬满整个沙发上。如果头发有生命的话,他们也会思念海日特吗?

突然天光大亮,眼睛在一瞬间不能适应这突然到来的光明,纯华被吓了一跳。

客厅的灯被打开了,纯华的眼睛渐渐适应了亮光,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向自己走来,跌跌撞撞,衬衣有些汗湿和褶皱,头发有些凌乱,英俊的脸庞竟然开始慢慢浮现出中年人的下垂和肥胖。

纯华站起来,子俊扑倒在她身上,一身酒气,纯华勉强接住他,帮他脱掉脏衣服,慢慢向卧室走去。

曾经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被现实生活摧残得如此透彻,邋遢,甚至肮脏。纯华有些恶狠狠地想。

而海日特,是那么的干净,明朗,在他存在的光芒万丈的世界里似乎自己也能变成天使,远离这熙攘的尘世。

纯华甩甩头,想把海日特从脑海里甩走。

把子俊在床上安顿好,纯华起身去拿毛巾,却被子俊拽住手臂。

“纯华,我想你。”子俊显然是喝多了,口齿有些不清,“老婆,是我对不住你,但是只要我再这样拼搏3年,只要3年,真的,只要3年,我就可以申请去美国总公司,咱们就有足够的钱移民了,你不用工作了,我们在美国生孩子,你专心照顾我和孩子。”

是的,这是4年前纯华和子俊计划的生活,子俊正在沿着这个轨迹努力着,他在为这个家拼搏着。

纯华握了握子俊的手,是的,这才是她应该追求的生活。

子俊还在喋喋不休,“这几年苦了你了,我工作太忙都不能陪着你,你要一个人吃饭逛街看电影,一个人度过假日,你的寂寞我都懂……”

纯华听不下去了,眼泪有些氤氲,那种永远不会有人给打电话来嘘寒问暖的感觉,那种看着别人有老公来接送自己只能挤公交车的感觉,那种就算生病了也要自己去医院,打吊瓶上厕所只能自己一个手提裤子的感觉,那种有委屈只能写博客却没人说的感觉,真的太多太多了……

纯华被寂寞历练成一个硬壳,失去了女人温柔的柔软。

这些子俊怎么会懂呢。

可是他都是为了这个家啊,为了生活。

纯华轻轻抱着子俊裸露的后背,子俊显然感觉到这种皮肤摩擦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倏然转身,嘴唇深深覆住纯华,手在她身上游走。

纯华本能的要推开,但是又为什么要推开呢?他是她的丈夫啊。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么亲密了呢?久到纯华已经有些不习惯,她只是感到巨大的虚无,甚至在子俊爬上顶峰后滑落在她的身上沉沉睡去,她都陷在虚无中大睁着双眼毫无睡意。

她知道心里有一部分已经落幕了。

一个已婚妇女的生活是什么呢?断绝和所有异性的过分交往,偶尔和同性逛个街,其他时间就是回家。

只要回到家里,就正常了,没有人管你回了家是举案齐眉还是空对四壁。纯华严格恪守回家这一行为。

她偶尔会看到海日特和靳轻轻在一起,心里虽有苦涩,但也是低头走过。

她并没有注意,有时海日特也会向她的背影投来忧郁的注视。

只是有那么一晚,夜深的时候,纯华的手机上出现了海日特的名字,她不敢接,一直看电话震动了10声以后自动挂断。纯华的心也随之滑入黑暗中。

时间倏倏倏地过,转眼到了年底,公司举办年会,老总很豪气地包了郊外一栋别墅开年会。酒池肉林,一应俱全。

纯华从大厅的落地窗看出去,外面大雪簌簌地下,屋内暖意融融,所有人都锦衣华服,谈笑风生。

纯华却觉得自己怎么都融不进这现世风景。

同事们表演着事先编排好的娱兴节目,纯华却站在远处自斟自饮不去看节目。她事先看过节目表,知道海日特会和靳轻轻表演一个舞蹈。

但是欢快的蒙古舞曲响起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望过去,穿过层层人潮,她一眼就看见海日特。他穿着蒙古长袍,和环佩叮咚的靳轻轻缓缓起舞,两人俨然一对璧人,随着身体的舞动两人时而有眼神的交汇,没人怀疑这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侣,观众们喝彩的声浪此起彼伏。

纯华冷眼看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一定是喝多了吧,不然怎么会看到海日特向她走来呢。

海日特拨开众人,迈着舞步,一步一步舞到站在灯火阑珊处的纯华身前,轻轻将手中的酒杯举到她面前。

这本来是一个表演安排,在舞蹈尾声由海日特敬酒给老总,临时被海日特篡改,不明就里的观众们以为这就是安排,纷纷起哄拍手喊道:“喝!”“喝!”

纯华没有犹豫,端起酒杯喝下去,白酒火辣辣地烫过她的食道,直烧到她的胃里。观众们更加兴奋纷纷叫好。

纯华一直搞不懂的是,为什么酒那么难喝,人们却争相买醉。

现在她有点明白了,酒精让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

海日特忽然抱起纯华,将她举起来,大声说道:“喝了我的酒,就是答应做我的新娘!走,我们入洞房!”

现场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观众们喝彩吹口哨鼓掌叫嚷,被海日特随手关在了门外。他把纯华抱进了离大厅较远的一个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纯华被酒精呛红了脸,头晕脑胀,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如一泓秋水看住了海日特。

良久,海日特闷闷地说:“如果我真的抢亲,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纯华没有回答。

海日特自嘲地笑了笑,“你这么高的个子,却那么轻,我一个手就能抱得起来。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想抱抱你。”

纯华还是不说话,但是肩膀微微抖动,什么东西已经冲破藩篱刹不住闸,在向失控的方向发展。

“纯华,”海日特的卷舌音像是把每一个字都在嘴里千回百转才舍不得似的吐出来,“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

纯华听到“啪”的一声,她知道子俊给自己加的硬壳就这么轻易地被海日特粉碎了。眼泪不停地流出,止也止不住。

“你知道我结婚了!”纯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的。“我马上要要小孩了!我要出国定居了!呜呜呜呜……”

海日特缓缓走近她,她以为他要吻她,她想她一定不会挣扎。

可海日特只是将纯华紧紧抱在怀里,野蛮地,不容丝毫犹豫地,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纯华透过酒味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水草的味道和自由的味道,好闻极了。

“你为什么才出现!”纯华泣不成声,海日特只是更紧更紧地抱紧纯华,她小小的骨架似乎都要因为他力道太大而被搂断了。

后来他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海日特讲起了故乡的草原,讲起他们神秘的图腾和信仰,纯华静静地听着。

海日特轻轻地哼起一首蒙语小调,悠远又绵长,纯华轻轻站起身,随着哼唱轻轻舞动着纤细的腰肢,高昂着纤长的脖颈像一只优美的白鹿,逡巡在深夜的密林中。

周围雾气渐起,烘托着不似人间,所有的光都退去,只有静坐哼唱的海日特和浅浅舞动的纯华。

海日特的目光清澈得要流出水来,密密织就一张柔情的网,小心地随着纯华移动,将她保护在情网之中。

后来两个人都累了,纯华枕在海日特的胳膊上,静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醒着,不知道来自何方,未来又将去向何处。

她似乎梦见一片丰沛的草原,牛羊在其中吃草,她和海日特并驾齐驱奔驰在草原上,无比惬意与自由。

年会那晚以后,海日特和纯华便很少见面了,倒也不是谁躲着谁,偌大个公司里两个人很容易就淹没在芸芸众生中。

那晚是不是一个梦呢,有的时候纯华禁不住会想。

直到靳轻轻来到她的身边,她才知道海日特要辞职的消息。

这个倔强的女孩表情复杂地告诉纯华这个消息,纯华来不及分析她是嫉妒或者不甘心,径直跑向海日特的工位。

这两层楼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远过,她怎么跑都嫌慢,仿佛晚了一秒海日特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海日特正捧着一个大纸盒子在收拾他的东西,周围同事们零星地和他开着玩笑,纯华就是在这个时候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海日特冲她温暖地笑了笑,这个笑容瞬间安抚了纯华慌乱的心,仿佛天塌地陷也无足为惧。

他一手扛着纸盒,一手自然地牵起纯华的手,纯华并没有抗拒,任由他牵着走。

海日特的手掌干燥且温暖,手指细长,大手掌完全覆住纯华的小手。

出了公司,海日特将那个纸箱扔进拐角的垃圾桶,专心牵着纯华上了一趟拥挤的公交车。

在景山公园下了车,两个人夹在外地旅游团的人潮中,挨挨挤挤地爬上景山,到了山顶的观景亭,俯瞰红墙黄瓦的故宫,纯华终于忍不住,“你为什么要走?”

“阿爸年纪大了,我得回去帮他照顾牧马。”海日特还是笑着,但是看着纯华的眼神无比悲凉,让人禁不住心疼。

“是不是因为我……”纯华心底的疑问冲口而出。

海日特轻轻揽住纯华的肩,保护她不被熙来攘去的游客擦碰。另一只手指着内蒙的方向,“我多想带着你去锡林郭勒大草原,带着你去见我的阿爸和额吉,在腾格里的见证下举行我们的婚礼。”

纯华的心似乎被开了一个洞,她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海日特轻轻摩挲纯华的手,“但是,”他定定看牢纯华的脸,似乎要将这张脸狠狠地印在脑海里,纯华连呼吸都在疼痛,这一别将是永恒了,这最后一眼能记住我的脸直到来世吗?

“我们只能就此别过了,祝你幸福。”海日特轻轻叹口气,起身离开,迅速消失在人海中,连背影都寻不见了。

纯华站起身,想说点什么,至少应该好好告个别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海日特回到了他的草原,城市的空气不能滋养他。

很久以后,纯华收到海日特寄来的一首诗篇:

美丽的姑娘,请你不要悲伤,

你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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