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

2019-07-19 19:02:21

爱情

林宇

从窗边望去,放眼尽是春日过后褪去艳丽外表的红色密林。远处的山岭云雾缭绕,看着脚下的人沉默着,且会继续沉默下去,只在乎时间在其身上留下的痕迹。

阴郁的天有风吹起,雨季的到来,让自己不确定心情是糟糕还是欢喜,这不受控制的情绪的生理反应,被其无奈地左右,不知是存在于基因里的记忆还是多愁善感的伤怀。

而那个左右着我情绪的人,他当时就站在这里看着窗外,我坐在桌旁静静地等待着。

我试图在脑海里找到她的样子,但越来越模糊,只能找到白色的窗帘吹起时透过的背影,黄昏光线里的恍惚,白色的衬衫像染了色般变得浅黄。

在这些都变成了黑夜里的苦苦诉求,回照的层层光晕都映在梦里,他说的话像是永恒,一字一句。

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离你远去,所有的不知所措化作独处时的点点墨迹,只有写在纸上缅怀,让过去连成片才可以聊以寂寞。

那我应该怎样写他。刻意避开恨的部分,但感情涌入时,折磨我过去的虫也爬进了骨髓,咀嚼着痛处。

“生就是一场虚幻的因缘。”杨一躺在床上对我说道。

我与他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好像都在争论着这样的问题。他爱的是缠绕的逻辑,而我只是跟随他的思维神游,到哪里算哪里。他与我站稳各自的立场互相争执,像是在世界一端的两个人在谈论着另一端的事,聒噪又理性,而我又是感性的。

我想起还没有跟苏冷说过今晚要出去,所以拿起手机编辑消息。

今晚跟朋友聚会,太晚就不回学校了。一个人记得吃晚饭。

“苏冷管的这么严吗,什么事都要汇报的。”杨一下了床,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根。尼古丁和焦油化成雾扩散在本就不大的宿舍里,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讨厌香烟,因为讨厌依赖一样东西。如果说只是为了派遣寂寞,那么把最后一点乐趣都放在指尖上是否太过寒酸呢,只是不让自己变得太过麻木,将刺激放在喉咙里,一切又都太过无趣。也在这时,我感觉我与杨一距离好远。

我让他到外面去抽,自己闻不了这个味儿。他说我矫情。我不想再理他,看着手机屏幕。他看我不出声又拉近了身子对我说,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

再来到城墙边的街道,已经是三年后夏末的一

夜晚。这里已大不一样,由西向东的街道变宽了许多,一侧的城墙上装饰起了灯光让其拥有了现代感,而另一侧的店铺挂上了各式店牌,有酒吧、咖啡店等等。

一些店前围上围栏摆上桌椅,这个时间大部分位子也已经坐满,当我从旁边走过不时的有打扮时尚的招待邀我进店。

我回忆着那个叫“青石”的酒吧,它在街靠后的地方,小小的店面被其他五光十色的牌子所掩盖,有些隐秘,但也足够供人谈天消遣。青色的漆刷满大门,旁边的墙上用艺术字写着店名,没有其他装饰,也算独树一帜,或许颜色有点单调。

单一的颜色布满视线时,视觉就会不由自主的陷进去,一切都被放大,一切也都会变得可怖,空白的内容里也会被挑出细节。像是在一块青石板上,在其细致的纹理里寻找缝隙,又像看爱人的眼睛,你开始怀疑自己爱不爱他。

进到店里,暗黄色的灯光照得温柔,二三排桌椅散开,每个桌上都摆上了一束小巧别致的花。白色的花瓣包裹着淡淡粉红色的花蕾,绿色的颈上布满细密的颗粒。

当时杨一带我进来,江心就坐在靠墙的桌旁,我先是注意到她身后的油画。站在门口,画上的月亮发出的朦胧月光像是透过画飘出来,它撒在画里的海面上,风浪被细细抚平,但却看不到印在上面的月。

后来我问过江心,这幅画怎么得来的,她说是一天晚上路过一个画展时看到的。被玻璃围成的房子伫立在繁华的街道旁,这幅画就挂在第一排左手边的墙上,她一眼就看到了它。

你知道我被什么所吸引吗,她说道。我感觉到静谧爬出带来的寒气,月光变得刺眼,幽深的海变得广阔,这些都在夜里慢慢变化。这幅画将这变化的一刻定格,在寒冷和静谧之间挣扎。

音乐在店里舒缓地流淌,杨一握着江心的手互相介绍着我们。这是江心,我的女朋友。说完他看向她,江心微微笑了下,随后看向了我并伸出了手说到,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将手伸出,当掌心触碰时,冰冷从手指传过来。也只停留了几秒就将手收回,我礼貌地说,你好,我叫林宇。

江心让调酒师给我们调酒时,杨一对我说,这家店就是江心家开的,他也是在这里和她认识的。

不一会三杯酒端了上来,我对江心说,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装饰的很不错。

谢谢,江心说,当初这家店被我父亲买下来后请了人来设计装潢,作出几个方案我看了看都不是很喜欢,所以我让父亲交给我来设计。

她跟我谈论着装修的细节,从整体概念到桌椅壁纸灯具的选择,将抽象的想法具体化。

杨一告诉我,江心和我在同一个学校。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脑子里没有一点印象。

“我是学设计的,跟你本就不在一起上课,而且只要没课我大都不待在学校的。”

想想也对,石大校区很大,四年里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不是一个专业的基本没什么交集。我一边看着江心和杨一说笑着,一边努力回忆自己会不会和她遇到过。

这时杨一突然问江心,桌上摆的什么花,很漂亮。

江心说,它叫欧石楠,也叫艾莉卡。

第一次见到杨一是在大一时和外校一起举办的活动上。学校白色的大礼堂门口,我走上楼梯正准备抬脚进去,蹲在一旁的一个人站了起来然后叫了我一声。

“同学,请问八号楼怎么走。”

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上,蓝色的领带轻轻松开将束缚住的脖子解放,精心整理的头发服帖地向后梳起。我看见他站起来时把烟按在了地上,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我自己就住在八号楼。看了看他,手指向礼堂的东边说道,顺着这条林荫道一直走到第二排宿舍楼就是。

他道了谢下了楼梯向前走去,我站在礼堂门口看向林荫道的地方,黄昏时的树影打在地上细碎斑驳,印在他白色衬衫上的让他看起来像是满身伤痕。里面的掌声响起,还剩零星的人在外面,我急忙走了进去。

晚会结束时已是傍晚。走回宿舍楼的路上,迎面走过来的一男一女牵着手说笑着,我认出男生就是礼堂门口的那个人,他也看到了我,彼此间并没有打招呼,眼神触碰时我没有感到多少尴尬。

我只是多看了一眼女生。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上,脸的颜色惨白。慢慢走远时,我回过头看见他们隐没在路灯的阴暗处。

十二月的末尾,枯枝与落叶满天,素面朝天的林子变得纤细单薄,孤单的云在天上走,忘记天上的昏黄,只顾萧瑟的风在脸上吹着,偶然瞟一眼远山,突然觉得淡远美好。这远离城市的校区像一座孤岛,像大陆上被抛弃的一角,拖着蓝色与向往投入海的怀抱,接着又被人遗忘。

我再也没有见过跟杨一在一起的女生,直到我们熟识之后,我也没有问过他,当初和你在一起的女生去了哪里,他也没有跟我提起过。或许也被他遗忘了吧。

我跟杨一渐渐熟络的这个过程,像是把支离破碎的东西拼凑完整。有段时间他几乎每周都会来找我,大都在晚上时,他从一楼最右的窗户下叫我的名字,而后在这冬日里与我去学校门口撸串。

我想我有些期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像是无人倾诉日子里的一丝缝隙,让人从中喘息。餐馆里一张方桌上放着两杯没喝掉的酒,两人头对着头谈论着肤浅的爱情,压抑的梦想。

在这个过程里,我会把他的偏激扔进海里,等冷却后我再拿上岸慢慢剖开给他。

“林宇,善于倾听的人可以让倾诉者安心,你就是这样的人。跟你聊天我很开心。”

杨一对我这样说时,我突然想起一本我没有看完的书,就在这时我已不想看到他的结局,因记住了最美好的画面,不愿改变这印象。

在知道江心和我在一个学校后,我有意无意地留心学校里路过人的样子,但或许就是这样,我才不会和她遇到。杨一发消息告诉我他最近事情比较多,这段时间也就不来找我了。

时间也就变得空下来,无人叨扰。无事时,自己在学校旁的城镇里走走,走上小路侧着头看道旁的树。天空澄澈的蓝白颜色交互并行,街巷中心处略微低矮的钟楼伫立。

大十字旁路灯暗黄,安静地等待叫的车,回到寝室时拿着从超市买来的零食坐在桌前看着电影,仿佛一切终会来到又终会失去,在现实,在梦境。

夏日的天气越来越热,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假,这学期的课程已经陆续结束,还有一门西方艺术史的选修课因为延后所以还要再上几周。

这门课是人文学院的教授带的,快六十岁的老头带着眼镜穿着一身老式西装特别精神。每周三的晚上和每周六的早晨时,我会拿着本子和笔坐在靠前的位置。

周六的早晨,拉开寝室窗帘的一角,本以为会有以往令我愉悦的阳光,但那天空里的颜色被积云填满,像磨不开的灰色墨水。我想,我应该要带上伞。

空气里的冰凉散开划在身上,雨水安抚着这季节里的燥热。学校主道旁的绿色密林被淋湿,墨绿色变得更生机勃勃。看不见山的日子里,总会觉得四周变得空旷,停下脚步向远张望,期待着看见淡淡的轮廓,但只有白茫茫一片。

教室里零星的坐了一半的人,我坐在靠窗的第四排,右手扶着头看向窗外,在世界与梦的边界。有时会胡思乱想,不时地记一些琐碎的笔记,听着讲台上的老头讲着文艺复兴时的人文主义思潮。

铃声响起,我起身去教室外透透气,正要从后门出去时就看见了江心坐在座位上看着我。她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上,脸上淡淡的笑容挂着跟我打招呼。

夏日的雨季打开记忆里的窗,像是我座位旁被雨点敲打而变得斑驳的琉璃,我认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细碎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那耳语让我捉摸不透他到底说了什么,是在安慰我,还是在警告我。

坐在一旁的江心认真的听着课,手里的笔不停的旋转着。我微微侧头看向她,这时还没从刚刚的诧异脱离,我回忆起在酒吧里时她的样子。

我看她的侧脸时,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看着台前的老师,口中念念有词。我看向前面的幕布,一幅油画投影在上面。

画里,一个美丽女孩漂浮在海面上,棕色的头发扎起,全身裸露着唯有一件黑色的绸缎遮挡住了下身最隐秘的地方,她侧着头闭着双眼,左手背托着脸微微露了一丝愁容,右手则轻轻的拉着绸缎的一边。

海面上起伏着小小的波浪,天空里的太阳已经落下,只能看到被云朵遮蔽的余晖,随着出现的是淡淡的月牙。

我猜江心在念着油画下方的那几行字:

从整体上来说,在完美的和谐中,一个天生的艺术家必须具备特别自然的本性,对视觉形态和色彩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和自发的冲动。

“布格罗作为唯美主义学院派的代表人物,常以神话、寓言为题材进行艺术创作。在其画作里有许多的女性形象,她们优雅、美丽、恬静,无论是飞翔在天空的女神还是在田野间劳作的姑娘,她们都是生动地,充满着女性独有的魅力。这幅《暮色心境》就是布格罗的作品里我所偏爱的。”

讲台上的教授地讲着,可我无心再听下去,心思被制约在了别处。江心好像发现了我在看她,侧头看了我一眼。我终于看清了那双棕色瞳孔的双眼,清澈而又深邃,从前和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

“认真听课。”

她用笔指了指黑板,我看到了她嘴角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向前面,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下了课,我背着包和江心一起从教学楼出来。雨水还是淅淅沥沥的,我的心里有些尴尬,毕竟她是杨一的女朋友,而我只和她见过一次面而已。

我打开了手里的伞,正准备和她道别时,她往前跨了一步走到我的身旁。她站在我的左手边,向上看着我黑色的雨伞,我听得见她的鼻息,闻到那突然弥漫在我身旁的香水味,还有及肩的黑发下,后颈上的黑痣。

“我早上走的急,忘记带雨伞了,你能送我回寝室吗?”

————

天空里的黯淡像把内心也笼罩在了空白的纸上,无扰的孤岛里雨声回荡,在冰凉的空气里我想起了苏冷,想起了杨一,想起了我们淡漠时光里微小的快乐。在这不知觉地时候,我才发现雨水已经打湿了半边衣服,细碎里我隐约能听见江心在对我说话。

“你很喜欢画画?”

“嗯,平时自己会乱涂一气,只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对那些画里的人和风景有一些特别的感触,觉得很美,很向往。”

“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看见你先是在看我店里的画,很着迷的样子。”

这时,江心把雨伞推了推往我这边,可能看见我被雨淋到了。我们边走边聊,她的宿舍楼在学校的另一头,所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她跟我说,她很喜欢上课时投影上的那段话,即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必须具备特别自然的本性。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艺术家,但我想我会成为其中一半,一个拥有自然本性的人。”

我问起她,之前上了这么多次课为什么一次也没见过你。她说,自己平时喜欢各处跑,周末一般不是很愿意上这门课,而且这门课的老师也很好,不是很喜欢点名。

“那今天怎么来上课了?”

“突然闲下来没有什么事情做,想起还有这一门课就来了。”

终于走到了她的宿舍楼前,我举着伞看着她走上台阶。走到大门前时江心回过头来,她看着我说道。

“林宇,你叫这个名字对吧,下周见了。”

我答应着她,站在台阶下看着她消失在了视线里。我有一种溺水的感觉,不是被雨水包围的缘故,那是松开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被水冲走,剩下的时间只好随波逐流。

夜晚的梦里,我看见江心回到宿舍楼转身时挎包里露出的雨伞,我也看见江心跌进海里,口中不知在喊谁的名字。醒来时,喉咙里的苦涩难以下咽,起身去倒杯水喝,看向窗外时才发现后半夜的天空里只有月亮没有星星。我低头,满天的星星在杯中,唯独少了月亮。

重叠落错的灰白色楼层在午后的阳光里染了颜色,白色的透明玻璃间隔着铺满了楼壁。从里面向外看时,近处是围在周围的广场,广场上的喷泉被遥控生出了各式的形状飞舞着,被太阳照耀着的溅起的水花里好像是有彩虹的光彩。远处的群山被云朵包围着,他的影子不见了踪影。

一步步地走上三十六级台阶到他的底座时,你会发现他比你想象中的大不了多少。主体有八层,上面两层与下面两层有别于其他楼层使用了大尺度设计,在最中心处则被镂空起来,形成立体的感觉。

进到内里,大厅宽敞明亮,依旧是白色的瓷砖,正面向的是一块电子屏幕,两侧是服务台。站在中央向上看,旋转式的设计让视觉缓缓升起,它好像一层层轮回,简洁里有着复杂的结构设计,宏伟又空荡。

“我到图书馆了,在哪里。”

“四楼自习室。”

挂掉杨一的电话,我的脑中想的全是看的书里那对缠绵的男女,我禁不住想起自己。

当我愣神时,桌旁被人敲了敲,我抬起头看见杨一站在桌子旁边,雪白的衬衣让我有些晃眼。

“我真是不知道你一天都待在图书馆里难道不闷吗?”

杨一说着走向一旁的窗户,拔开插销用力推开,秋日的风立马挤了进来,刮起了杨一身上穿的白色衬衣。桌前的书也被吹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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