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爹和阿哥要把我嫁给宇文护那个老头,真的是气死我了。
不就是欺负我没娘疼吗?想早日把我赶出府去,赶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于是他们便狠心把我嫁去周国,还嫁给宇文护那个老头。
谁不知道他宇文护权势滔天,连周国的小皇帝都抓得牢牢的。那小皇帝还是他亲侄子,他这个亲叔叔也舍得。
果不其然,不想当皇帝的叔叔,不是好叔叔。
宇文护知道,他的小侄子要和我大魏结亲,想借我大魏的兵马,替他夺权,除去他这个叔叔。
可是我大魏的兵权全都在我父亲和阿哥手里,那小皇帝便打起了我的主意,说什么,大魏公主金贵,嫁入周国怕是受不了苦,取个国公的女儿便好。
他这点小心思,谁还不知道,就是为了得到大魏兵马的相助。
谁知那宇文护也知道了此事,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的,便说:“我堂堂大周的皇后,自然出生高贵,要娶的必然也是大魏的公主,怎么能娶一个小小国公的女儿。”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我父亲既然答应了劝说陛下,让陛下把公主嫁给周国皇帝。
而那个宇文护一转头,便同我父亲说:“经此一事,令爱的名声怕是保不住,今后也会被人耻笑,若国公不介意,可否答应把令爱许配给在下,在下也尚未娶妻,必定竭尽所能保护令爱,对她好。”
我爹也没多想,便答应了。我的贴身丫环明月知道了这个消息,着急地跑回来告诉我,说我爹要把我许给宇文护那个老头。
我恨,但也没法子。在别人看来,我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温柔娴静,端庄持重,可我偏不是。
我阿娘是这样的人。可我的性子随阿爹和阿哥,除了野,便是皮,可能就是因为我阿娘走得早,我才这般可怜。
若是阿娘在,就算我喜欢一个无权无势,只会种地或者卖鱼的,又或者是个穷酸书生,只要我喜欢,我阿娘一定会同阿爹说,让我嫁给我喜欢的人。
阿爹最喜欢的就是阿娘了,也最听阿娘的话。可阿娘走后,阿爹便不怎么喜欢她,她的兄弟姐妹也逐渐多了起来。
如今连唯一疼她的一母同胞的阿哥,都同意阿爹的决定,把她嫁到周国去,还嫁了个老头。
那老头还说他没有娶过妻子,会好好对她。她仔细想了想,他那把年纪,说续弦都不为过,还说尚未娶妻。
这般巧言令色,怪不得人人都说他是大奸臣。可阿爹怎么在这个时候糊涂,连阿哥也是。
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嫁给那个老头。”
可还能怎么办?据说陛下也同意了,还说让她和公主一同出嫁,还给她封了个郡主。
她捂着发疼的脑袋,绝对不行,嫁给那个老头,我此生就完了。
我要逃离这里,只要我走了,阿爹就会让家里的其他妹妹代替自己出嫁。虽然自己也心疼那些妹妹,可一想到平日里,那些妹妹追着自己打骂,她这心里也有些乐了。
我一定要走!
2
阿爹和阿哥真的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一定会逃婚,府中大大小小的门都加了守卫。
我看着那些巡逻的守卫,轻轻拍了拍手,心里说着:以为这样就可以拦住我了,也太小看我了。
我的院子后面有棵大树,高出院头许多,巧的是那院子外也有一棵大树,和我院子里的这棵差不多高,两树的许多枝条都是交叉在一起的。
我脱了繁重的襦裙,什么珠钗首饰都丢了,干净利落的爬到树上来。虽然有些枝丫很小,可我身子瘦小,只是压弯了,并没有踩断。
我顺利的爬到院子外的这棵树上来,在高处看了看,确定没有阿爹和阿哥的人,方才从树上下来。
我从树上下来时,院子里的侍卫刚好巡逻经过,看到地上的东西,抬头一看,便看到了院子的我。
又失算了。
我一直跑,那些人一直跟着我,不管我躲在哪,那些人总是能发现我。
我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见一个院子里门外站着几个人,看他们手里都拿着刀,怕是来头不小,我若躲进跟这个院子,阿爹的人定然是不敢随意搜查的。
至于里面的人,见她这样一个孤苦伶仃,又瘦小,又被人追杀,自然是会同情她,也会帮着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过那道院墙,跌跌撞撞闯进一个屋子。
看来连老天爷都不心疼她,屋里的人是阿哥,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难不成门外那些守卫也是阿哥的人。
又失算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便跑到一旁的柜子里藏起来,阿哥也没管我。
我在柜子里听到,门外的人进来向阿哥对面那人说了一声,说的是,有没有看到有一个女子跑进来了。
通过缝隙,我看到那人抿了一口茶,摆了摆手,那名手下就下去了。
见那人走后,我也知道我走不了了,毕竟阿哥在这,能和阿哥谈上话的,必定也是他的朋友。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无奈的走到桌子旁,倒了杯茶,猛地一口灌下去,我多么希望这是一杯毒药,毒死我就好了。
阿哥淡定的同那人介绍:“这便是令妹......”
“都说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文静的女子,怎么如今看着不像?”他直直看着我,那双眼睛好像要吃了我一样。
他慢慢地凑了过来,我弯着要往后躲,他便停住了,眼里突然多了一丝温柔,他伸了手过来帮我拿掉头发上残留的杂草。
“你谁啊!要你管啊!”我愤愤道,逃不走本就失落了,他还这样说她,她又不认识他。
阿哥说:“不得无礼,这是宇文......”
宇文,他姓宇文,那就是来大魏说亲的那些人了,能让哥哥单独见面的,必定就是宇文护派人来的人。
我打断阿哥的话,对他说:“你回去告诉你们家那个老头,我连他的皇帝侄子都不想嫁,更别说要嫁给他一个老头了。”
他疑惑问道:“老头?”
我理直气壮的说:“就是你的主子,那个大冢宰,宇文护那个老头,我绝对不会嫁给他!”
3
阿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也笑了,嘴里一直念着:“老头,老头......”两人便一直笑个不停。
我继续说道:“总之,回去告诉你家那个老头,让他死了这条心,老牛吃嫩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还有没有这条命吃。”
那人又喝了一口茶,原本清冷的面孔,因刚才的大笑,显得亲近许多。
阿哥问我:“谁跟你说,那宇文护是个老头了。”
我振振有词说道:“是阿哥糊涂,还是我糊涂,你看看他的侄子要娶的是我大魏的公主,他的侄子都这么大,那他肯定就是个老头了。”
阿哥笑着说:“那也没办法,阿爹已经答应了,陛下也答应了,抗旨便是死罪。”
我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大声倒:“我不管,我元宁死都不嫁给那个老头。”
说完,我便跑出了屋子,外面肯定有阿哥的人,我是跑不了的。我刚打开院门,便见府里那些侍卫也守在那。
我无奈的关上门,回到院子里,看着院子那口井,想着反正自己是个没人疼爱的孩子,干脆死了算,为何要嫁给那个老头,那个大奸臣,白白折磨自己。
我叹了口气,便踩上井边,眼睛一闭,跳了下去。这次,应该什么事都没有了。只要找到了阿娘,她就不会逼我嫁给宇文护的。
可我出现在我人生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我现在,已经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
阿爹和阿哥没有把我锁在府里,他们应该也知道,我此番嫁去周国,怕是有命去无命回,总还是有那么一丝心疼我。
只是派人守在城门处,可以让我出府再好好看这座城。
我一直想不明白,宇文护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既然就同意了把她嫁给他。难道她的幸福就不重要吗?宇文护虽然把持着周国的朝政大权,可是看着之前那些事情,多少这样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我愈发想不明白,既然阿爹不会回心转意,要是宇文护那边不要她,不也是一样的结果。
可是我见不到宇文护,便想起来那日见到阿哥和他的手下在谈事情,能和哥哥这样面谈的,在宇文护面前势必是有些面子的,若是说动他,让他禀告宇文护,这事便成了。
可是要怎么说,宇文护才会放弃这个念头。周国的小皇帝想娶她,是因为看中了父亲手上的兵权。
宇文护自己本就掌握着周国的兵权,他要大魏的兵权做什么?难不成是担心周国的小皇帝让自己的兄弟来娶她,这样也一样可以拿到兵权?
可是这和阿爹把她嫁给宇文护是矛盾的,阿爹可以随意把她嫁给魏国的某一个人,至少这样自己的兵权还是在魏国手里,不至于交给别人。
那个老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阿爹又为何要这么坚决要把她嫁给宇文护呢?
我站在前几日的那个院子门前,我拍了拍头,真的想不明白。
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可别把自己打傻了,我家主公可不喜欢傻子。”
我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你家主公不喜欢,我喜欢,这便是隔阂。”
他把双手抱在胸前,冷静说道:“没事,傻子也好,这样我家主公便不用画那么多心思来管你了,主公也忙。”
我说:“既然他忙,没时间照顾我,那还娶我做什么,还说要对我好,真是荒谬。”
我想了想,毕竟是个大权臣,心思缜密,还心狠手辣,怕是之前娶的夫人都是被逼疯的,娶不了人了,便打到她身上。
他说:“就算再忙,终身大事也不能忘,更不能忘了传宗接代这样的大事。”
“啊!传宗接代......”我怀疑我听错了,这都年过半百了,怎么还想着这事。他这把年纪,估计连孙子都有了。
他点了点头:“是啊!还望郡主养好身子,多给我家主公生几个孩子。”
我:.........
4
我随他进了院子,他给我倒了一杯茶,问道:“说吧,想让我给我家主公传什么话,或者你想到了什么法子,可以让我主公退婚的,在下一定一字不漏告诉主公。”
我说:“你帮我问问,他为何要娶我?钱财权势他都有了,也不缺我父亲这些东西,娶我做什么?”
他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尝了一口,“刚才不是说了,生孩子啊!”
我气道:“难不成你们周国就没有女子了吗?你们的皇帝也要娶大魏的女子,如今连宇文护这样的老头,也要娶大魏的女子。”
他淡淡说:“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这样有权有势的人,想娶多少女子就娶多少,为何非要娶大魏的......”我突然想到什么,“该不会......你们主公连这个也要比较,他侄子想娶的女子,他也要娶......”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到这些。
他又直直地看着她:“看来你不傻啊。”
“无聊,都多大年纪了,还挣这口气。”我拍了拍桌子,加了些力,茶杯倾倒,热茶在桌面铺开,像一幅画卷。
只见他心平气和,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帕子来,一点点擦拭着洒在桌上的茶水。
我又说道:“唉,说真的,你们主公为何要娶我?到底他给我阿爹开了什么条件?”
他将帕子收回去,说道:“等你嫁给我家主公,亲自问他就好。”
说来说去,总归是无用,我还是要嫁到周国去,嫁给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
可任凭我怎么闹,我阿爹就像是铁了心一般,不听自己的意见,连头都不回。
每当我站在城楼下,那扇大门被阿爹的人一层层守着,我连气都叹不了。
我失了神回过头,却撞倒了一个人的胸膛,他好像在我身后站了许久,就在那等着我。
是那个个宇文护的手下,他负着手站在那,他高高扬起,说他清冷又不适合,说他温柔,也不至于,只是他嘴角荡起的笑容,却足以让这座城里的女子为此沉沦。
可是我对他,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我也不想同他说话,便绕过一旁走开,他也跟了上来,如果我记得没错,他住的地方并不在这边。
我加快了步子,还是甩不掉他,便回过头来质问他:“你给我站住,跟着我做什么,你可别忘了我是你主公的人,我可以叫他杀了你。”
他摊手说道:“我的职责,就是看好主公的人。”
我原以为他不会再跟了,便继续往前走,谁知他还是跟上来,正当我再次质问他时,他便飞奔过来,抓着我的手,一直跑一直跑。
一直跑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里,他把我推进了一个旧院子里,他也进来了。
“你到底......”想作甚,她还没说完,便被他捂住了嘴。
他肃着脸,又是那双要吃了她一般都眸子,低声说道:“想活命就别出声。”
我侧目看了看四周,什么人都没有,而且这里是大魏国都,谁会不要命,在这里杀她。
“死就死,这样我就不用嫁给那个老头了!”我拉开他的手,高声的喊着。
就在那一瞬间,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他则快速地将她拦到身后。看那些人的架势,应该是来杀她的。
他只是一个手下,谁会想着要杀他。杀她的意图就很明显了,阻止元家和宇文护结亲,两家本就各自掌握着兵权,若是再联合起来,这天下便是要变天了。
他对我说:“你到屋子里躲着,外面无论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我有些颤抖地抓着他的手臂,先前还神气的说大不了就是一死,如今大祸临头,我真的害怕了。
“那......那你小心些......”我松了手,跑到屋子里躲着,透过门缝,我看到他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剑,那剑极薄,像面纱一样软,却能杀人于无形。
院子里的那一拨黑衣人很快就被他利落的收拾了,他手里那把剑已是血淋淋的。
正当他准备收剑时,又一拨黑人从四周高墙跃入,将他团团围住。
可我怎么看,那些人是来杀他的,可是这没有道理啊!他只是议亲的使臣,难不成是想杀了他来嫁祸元家,让宇文护以为元家不想结亲,同时陛下也可以给元家定罪,暗杀使臣的罪名。
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使臣代表着一国之主,这些人也太大胆了些。
他又干脆利落的解决了那些人,我不得不感叹,这宇文护还真是厉害,连他的手下都这么厉害。
我观察了一会,确认再无杀手,方才跑出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他却突然半跪而下。
我凑近一看,他左胸口被划了一刀,裂了个大口子,鲜血一直往外涌着。
我准备扶着他时,他便倒下了,我试着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5
我将他带回了元府,同阿爹说了今天的事情,阿爹好像更关心的是他,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我站在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心里有些失落。阿爹什么时候这么讨厌她了,连知道她遇刺了,连一句关心安慰的话都没有。
好像在他决定要把她嫁到周国去,便觉得没她这个女儿了。
我失落的自己回了房,无论自己怎么做,阿爹是不会回心转意的。再加上今晚的事情,更觉得委屈,便哭了出来。
阿爹和阿哥也没有来看我,也没有找大夫来给自己看看,越想我便哭得更凶。
我没有想到来看我,来关心我的人,也只有他。
他的脸看不到任何血色,同院子里的白墙一样白,他强撑着身子,坐到她身旁,有气无力的问:“你没事吧?”
我抹了一把泪,哽咽道:“没事,死不了。”
“那就好......”他整个人瘫坐在那,“你......就不打算给你的恩人倒杯水。”
我“哦”的一声,还是有些委屈的去给他倒水来,他一口喝下去,说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谁为你哭了!”明就不是为他哭的,想得倒挺美。
他捂着胸口想要站起来,我还是于心不忍,便扶了他一把,他却说:“没事......”
她大声说:“若不是我阿爹及时找人来给你医治,你怕是早已和那黄土作伴了。”
“我信你......”
他后来便留在元府养伤,阿爹和阿哥每日都来看,还嘘寒问暖的。
我万万没想到,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他既然和阿爹说,为了防止此事再次发生,便将婚期提前了。
我真的是救了个白眼狼,本以为他会因此发发善心,同他主公说说,取消这门婚事。
谁知他既然说,要将婚事提前了。陛下那边自然也没什么,重新选了日子,便让她和公主一起出嫁到周国。
我更是欲哭无泪,本想去找他算账,好好骂他一番,阿爹却说,他已经回周国了。
我更是气愤,到了周国一定找他算账,就算是拼了自己这条命。
直到出嫁那日,我都还在期待,阿爹会舍不得自己,求陛下收回成命。
可我始终没有等到。
马车一点点驶出大魏国都,我都没有见到阿爹有任何伤心的表情。
倒是我一直在抹着泪,想想自己此生便只能和那个老头呆在一起,我连死的心都有。
可是一想到,若是自己死了,宇文护势必会说服陛下,治元家的罪。
她不能这么做。
6
我拔了只簪子握在手上,看着宇文护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心里想着:若是这老头今晚敢碰我,要不就是我杀了他,要不就是他杀了我。
盖头被掀开那一刻,我便拿着簪子指着他,“若是你敢碰我,我就是死给你看!”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般勇气,连看都不敢看他,拿着簪子的手也一直在发抖。
我见宇文护没有动静,便慢慢挣了一只眼,却发现来人是宇文护的手下,那个去魏国议亲的使臣。
他也穿着大红衣服,悠闲悠哉的坐到床上,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我问:“怎么是你?宇文护呢!”
“我就是宇文护。”
我还是不信,“你有什么证据?”
他笑着说:“就凭今夜在你枕边人是我。”
“无耻!”我狠狠的吐槽一番,勉为其难坐下来,离他远远的。
他却慢慢靠了过来,我又举起手里的簪子对着他:“你别过来......”
他丝毫不害怕,慢慢抚上我的手,让我冷静下来,然后将簪子拿了去,我既然也任由他这般。
他却一直盯着我看,好像在琢磨我,我问:“为何一直看着我?”
他便躺了下来,双手枕于脑后,就那么笑着。
我叹了口气,问:“你为何一定要娶我?”
虽然知道宇文护不是个老头,可我这心里,还是迷迷糊糊的,他为何要娶自己?
“你未嫁,我未娶,你也要嫁,我也要娶,这不就很合适。”他淡淡说道。
我自然还是不信的,“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巨大的阴谋。”
他又坐起来,一手挽过我的肩膀,笑着说:“有什么事情,明日再问,今夜良辰美景,先洞房再说。”
我嫌弃地推开他,“你休想碰我!”
“嘶......”他捂着胸口,我原以为他是装的,却看到他额头已经开始在冒汗,才确信他不是装的。
我以为他的伤应该是好了,不然怎么成婚,没想到他既然忍着。
我想过去扶着他,他却制止着:“劳烦你帮我从柜子里拿被子来,铺在地上,我睡地上。”
“哦......”我心里其实是五味杂陈的,虽然没有想过他就是宇文护,可自己也不嫌弃他。他既然想要睡地上,她想了想,还是不要管他,照他的意思来就好。
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一直想着,他为何要娶自己。还有他为何亲自去魏国同阿爹说亲,还有阿哥与他私下见面,看两人的样子,交情不浅。
阿爹也犯不着要同他国的人联姻,而且那个人还是周国的大权臣。
第二日我起来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被子放在床尾。
这府确实要比元府大一些,也更气派些,我吃了早饭,逛了一会,着实无聊,便一直坐在廊下叹气。
她问了丫环说他去哪了,丫环说上朝。我想着,小皇帝也是新婚,他也是,怎就不歇两日。
我等了许久,才见他回来,他身后还跟了一些人,他见我在廊下,便让人带那些人走了。
他走过来,又是那样的眼神,一直看着我。
我有些尴尬地侧过头去,“怎么了?找我有事。”
“昨夜睡得可好啊?”
“托你的福。”
“那便好。”他说,“那我先去书房,有事叫人去书房找我。”
“唉......那个......老头,我想出去玩......”
7
我本以为他是不会同意,出乎意料的是,他同意了,而且很干脆利落。
他只说:早些回来。
许多事情,一旦定了,便一直如此。比如我叫他老头,便也一直改不了,就算是在人前,我也唤他老头。
他也不计较,每次我在远处唤他老头,他便会对我笑。他一开始会打趣的叫我夫人,后来又叫我元宁,后来我便不记得了。
他日日都早出晚归,有时回来还满脸怒意,在书房里同人说话,会大声呵斥他们,还会摔东西,叫他们滚。
可在我面前,他就不会,他吃饭时,嘴角会带着浅浅的笑意,还会给我夹菜,天冷时,会叫我多穿些。
他伤好了之后,依然睡在地上。有一日不知怎么的,他便把我扑倒床上,在我耳边说:“阿宁,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自然是没有拒绝的,毕竟我和他是夫妻,生儿育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点了点头。
后来我每次外出采买时,总能听到关于他的流言,说他嚣张跋扈,把持朝政,逼死了小皇帝。
我嫁给他才一年,小皇帝也才登基不久,怎么就被废了。
我也不敢问他,这是父亲说的,朝堂上的事情不该是女儿家管的,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夫君,料理好府上的事情,替他管教好孩子,让他无后顾之忧。
我摸了摸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这几个月来,他很少回府,或者回府时,我已经睡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
他还不知道他要当父亲的这个事情。
我每日都会准备好饭食等他回来一起吃,可也总等不到。
这夜,我刚让下人将冷的饭食拿去倒掉,他便被人扶了进来,满身酒味。
我匆匆忙忙那帕子沾了水,给他擦脸,一边问带他回来的人:“这是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间喝了这么多酒?”
为首的那人说:“这几日,劳烦夫人多陪陪主公。”那人我知道,是他的亲信。
连他的亲信都不说,怕是出来很严重的事情。
他迷迷糊糊中抓着我的手,嘴里喊着:“阿元,阿元......”
他从未这样叫过我,我这心里也突然乱了,阿元怕不是我,是别的女子。
我理了理神情,怕被人看出来,便差那些人都先下去,这里有我就好。我也注意到,他亲信的神情有些不对,特别是听到“阿元”这个名字。
我曾在床笫之间嘲笑他是个老头,他却说他不过三十岁,都说男子三十而立,一切都刚刚好。
他也说过他尚未娶妻,那“阿元”又是谁?他从未这样唤过我。
元是她姓氏,不会有人这样唤她,此“阿元”怕是别的女子。
酒后吐真言,能在这样迷糊的情况下,记住的人,这个人想来对他很重要,比我还重要。
闻着他身上的酒味,我胃突然一顿翻滚,我掩着嘴跑出来,在院子里一直吐,却也无物可吐。
这心里还是难受,隐隐作痛,无论我怎么忍,还是憋不住眼里的泪水。
我,元宁,只是元家和他宇文护联合的一个信物,也许自己不是,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才是。
8
我不知道那个叫“阿元”的女子是谁,可我总想知道她是何模样。
我找遍了整个宇文府,他的密室,下人房,每一处我都找遍,却什么都找不到。
就连这周国都城所有女子,无论是已为人妇,还是待字闺中,我也一一查了个遍,却也没找到他口中的那个“阿元”。
就连阿沅,阿媛,阿园......我都找了,可却还是一无所获。
我感觉自己像个疯子,我不知道自己何为会如此在意他口中那个女子,大抵是我太在意他。
阿爹不也是娶了阿娘,同阿娘甜言蜜语的,阿娘走后,这外面的女子,不也是一个个被他接到府里来。
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生下这个孩子,我不想他日日同我笑,却又去同别的女子笑。
这是欺骗。
我的头也愈发的疼起来,自从“阿元”那个女子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的头便日日犯疼。
他倒像个没事人,一直待在书房里忙他的事情。
我没告诉他,我有了身孕的事情。他心里既然想的是别的女子,自然也不会在意我。
我的肚子也愈发大起来,终究也是瞒不住他。他知道那日,依然是满心欢喜,还想着要给孩子娶什么名字。
我说:“叫阿元好不好,无论男孩女孩都可以叫这个名字。”
他神情突然冷了下来,过来握着我的手,说道:“不行,这样便和你分不清楚了,还是叫别的名字。”
“我不是叫阿宁吗?怎么会叫阿元......”
他松开了我的手,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我摸着肚子,笑着说:“我觉得阿元很好啊。”
他冷冷丢下一句:除了阿元,任何名字都可以。
我便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自那之后,他很少回来看我,回府也只是去书房待着。
我月份大了些时,行动也不便,几乎日日都待在房里,我有时会忍不住问下人,他在做什么?
下人都只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寝食难安,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的人和事,第二日又完全想不起来。
这日我又做了噩梦,梦里我的肚子很疼,周围很吵,我好像躺在船里,一直摇晃个不停。
我伸手想抓个东西,却什么都抓不住,我猛然睁开眼睛,所有东西都在晃动,好像还有马蹄声。
我的肚子也很疼,我忍着疼,叫了两声:“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我肚子......疼......”
周围便安静了下来,一个老婆子到我的身边来,在我身上摸了摸,对外面的人说:“不好,夫人要生了,要赶紧找个地方停下来。”
我清醒了些,看了看周围,我在一辆马车上,我着急地抓着那个老婆子的手,问道:“我这是在哪?你们要带我去哪?”
那老婆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我不要动气,马车继续走着。
我的肚子好像裂开了一般,有人一直在打我的肚子,我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我只知道很痛,那个老婆子一直叫我用力,我也使不上力。
在一阵剧痛中,我便什么都听不见,周围都是黑的......
9
元宁及笄那年,阿哥带着她去城里一家有名的制衣店,给她定制成人的新衣。
元宁那时爱玩,便偷偷松了阿哥的手,和丫环明月跑了出去。
元宁一直跑一直跑,很害怕被阿哥发现,然后阿爹也会知道,她又该受罚了。
她连路都不看,一直跑,然后便撞倒了一个男子的怀里。
元宁只知道,他比阿哥还要高,他的笑让人很害怕,他就那么看你着她,好像要把她吃了一般。
他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元宁想了想:“阿元。”阿爹说过,不能随意告诉别人她的名字,特别是男子,她就现编了一个。
就是因为他,元宁没能如愿去玩,阿哥发现了逃跑的她,便追了上来。
元宁听他叫阿哥“元将军”这才知道,原来他阿兄的朋友,可她不认,却还怪他,就是因为他,她没能去玩。
那人还来了他家,元宁在门外偷偷看他,嘴里一直念着:“都怪你,就是你,我才没能出去玩。”
元宁很讨厌他,可是有些怕他,他总是冷着脸,跟阿爹说话也是。
元宁便想了法子治他,毕竟他要在元府住一阵子。
元宁拿水泼他时,他说:你这个样子,是嫁不出去的。
元宁朝他吐舌:嫁不出去,也不要嫁给你。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元宁跟在他身后,便能畅通无阻的出府去,他还带着她去玩。
元宁也不怎么讨厌他,他唤她阿元,她唤他阿宇。
元宁问他来元府做什么,他只是笑笑,没说话。
可有一日元宁被人抓住了,阿爹和阿哥都没来救她,是他来救的她。
后来,她在阿爹的屋子外偷听到阿爹和阿哥的谈话,阿爹说他就是抓她的人,想利用她来胁迫阿爹和他联盟。
元宁便跑去质问他,他什么话也不说,她生气了,便把他推到湖里,她也落了下去。
她发了烧,很严重的烧,许多事情,都在那场大病中遗忘。
她当时没有听阿爹说完话,便去找他算账。
其实阿爹说的是,有人借此来陷害他。
10
阿爹和阿哥都知道,他们今日的局面,陛下迟早会动手的,一旦动手,他们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
他们也知道,把我嫁给周国的皇帝,也护不了我,所以他们找上了宇文护,宇文护会保护好我的。
而宇文护当时最需要的也是阿爹这样的得力助手,可以说两人是合作关系,并非要通过她来联合宇文护。
宇文护自始至终在意的也只有她,就连出征兵败也未曾对她说,被陛下责罚,他也毫无怨言。
就连最后他知道要出事了,便提前送她走。
他此生唯一的后顾之忧,便是她元宁。阿元是她,阿宁也是她。
就像那年在大魏国都,她跟在他身后,原本心无旁骛的他,会偶尔回头看她,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她当时还说,等他日后当了大将军,便嫁给他。可她不知道,这个人已经和阿爹一般厉害,甚至比阿爹还厉害。
我在孩子的哭声中醒来,我问他的亲信,“他人呢?宇文护呢?”
亲信只从怀里掏出一封带血的书信,递给我,说:“主公遗命,让我等护送夫人回魏国。”
“你说什么?遗命......”
我自然是不信的,他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我挣扎着要去找他,却被赶来的阿哥拦住。
我哭着求阿哥去救他,阿哥只紧紧抱住我。
许多年后,我重新回到这片土地,此时已经没有了魏国,也没有周国,是一个陌生的国家。
我站在那里,曾经我日日在等他回来的地方,他依然会笑着,我还是喜欢叫他老头。
那封信上写着:我没能好好保护你,是我错了。
他那么争强好胜的人,既然肯在她面前低下头来,说一声我错了。
好像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只有我一直觉得他虽不是好人,也不至于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