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在看我，还是我在看人？
它已经趴在猫爬架上想了十分钟了，最终闭上双眼养神。
小孩们路过，有些顽皮的会敲玻璃，巨大的响声总是能把其他的小弟吓得乱窜。
哎，还是太年轻了。
阿玄甩了甩尾巴，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到这儿来只有四天时间，小弟们纷纷追问她，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她会放弃自由到这儿来？
它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房子里？只能通过大大的落地窗窥探外面的世界。
阿玄直接说，因为我们是宠物猫，我们的工作就是取悦人类，所以我们才在这里。
小志开的店是猫咖，全称是猫茶咖啡店。
它趴在最高的猫爬架上，听见一只长毛布偶在叫它的名字——“玄姐，玄姐！小志什么时候来啊。”
阿玄眯了眯眼睛，和它的湛蓝色眼眸对视，小志经常说它的眼睛像一片蓝海。
“海豹，我不是告诉过你，捕猎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吗？”阿玄懒洋洋地说。
海豹用后腿挠挠头，不满地嘟囔：“我不叫海豹……”
“随便啦，你有这么多小弟，记错名字也是在所难免的。”另一只布偶小纯跳到阿玄旁边的猫爬架，懒洋洋地趴在阿玄旁边。
阿玄不太情愿地问：“你来这里有事吗？”
他湛蓝色的眼睛透出严肃，舔了舔前爪之后，反问道：“你是猫妖吗？”
阿玄兴致盎然地打量他，很久没有说话，看他忐忑地等了一会儿，阿玄才点点头说：“我是来这里报恩的。”
他的眼睛里翻涌着海潮，一瞬间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不一会又黯淡了下去，他恹恹地趴了回去，说：“那就好，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他就好。”
“你们都很喜欢他嘛。”阿玄饶有兴致地问，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情感。
“因为小志很辛苦，”阿纯说：“他背井离乡到这里来，又一一从妈妈身边把我们要了过去，从小到大，没人比他对我们更好了。”
它甩了甩尾巴，问阿玄：“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阿玄动了动耳朵，叹了口气：“我犯了一个错，我帮了朋友的敌人……”
阿纯毕竟没有经历过岁月的磨砺，它思想简单，直接说道歉就好了。
阿玄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另一头，青龙叫了白虎过来，说哪怕现代科技短路，他也能凭借过人的嗅觉闻到味道。
白虎闻了一会，才说：“确实闻到了猫妖的味道，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林司律冷着脸问：“能具体形容一下那个奇怪的味道吗？”
白虎点点头，又闻了一会才回答：“好像是一种专门用来掩盖尸臭的尸香。”
“不对啊，今天见到的那个小男孩根本没有问题啊？”我百思不得其解地说。
他们四个没有给我解释，而是开始讨论如何锁定尸香的制造者。
林司律握着拳，再拿过程筠的个人资料仔细看了一会儿。
驱祟司的个人资料都是按照她/他的时间轴来排的，一下就能找出不对劲的地方，但程筠实在是太清白了，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漏洞。
林司律转头问青龙，黎桑的资料在哪里？
“你现在是在怀疑，程筠和黎桑串通了阿玄，偷走了天音，杀死了那对夫妻？”青龙看出了林司律的怀疑，摇摇头否决：“黎桑的资料更简单，学校、家、宿舍三点一线。从小在爷爷家长大，同时跟他学习古琴。”
“对啊，这不就有联系了吗？你们这上面写的程筠师从黎苍岩三年，他不就是黎桑的爷爷？”林司律指着那一行字说。
“你们怎么可能没想到？是在逗我们玩吧？”我怀疑地问。
青龙不置可否，只对着我嘻嘻笑，看来还是逗我的成分比较多。
“好吧，说点正经的。”青龙说，“黎苍岩在2018年就已经去世了，他在去世前把天音存在了归来斋，可是我们从监控里查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他抽出几张照片，递给了林司律，我凑上去看，照片里的男人高又瘦，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上了口罩。
另外一张是黎苍岩的证件照，两厢对比可以看出，是同一个人。
“他被复活了？”我连脑子都没过，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很巧的是，复活他的人，也是我们正在抓的那个疯子。”青龙打了一个只有他们四个才知道的哑谜。
林司律做了几个深呼吸，又被恶心得捂住了鼻子。
其实这一系列事情倒能串起来了。
程筠受到了侮辱，黎桑怀恨在心，想要借天音杀人，可是他琴技不够高超，只好另寻出路，找来一个人复活了黎苍岩，为了孙子，也为了学生，黎苍岩杀了那对夫妻。
杀人的“人”不是人，警察是没法抓人的，可是阿玄为什么会帮助他们呢？她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重新回到了店里，青龙接了一个电话，不可置信地说了好几句什么，最后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草草收尾。
“他们真会给我找麻烦。”青龙抱怨了一声，扶扶眼镜说：“程筠自首了。”
朱雀挑挑眉，一向沉默的白虎摸了摸阿一的头，林司律慢悠悠倒茶，只有我很配合地惊呼了一声。
“喝完茶一起走一趟。”林司律反而不急了，我们几个沉默地喝完了茶，起身离开。
江听岚站在审讯室门口，里面的女孩正在做笔录，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又快又急的几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转头一看，正好看到我们，疑惑地挠挠头问：“你们怎么来了？”
青龙没搭话，开门走了进去，并掏出了证件说：“现在由我们驱祟司接管这件案子，两位可以结束笔录了。”
那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说：“可是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她已经投案自首了，就算我们能立刻让您接管，头儿也不会答应。”
对了，江听岚不是说过了吗？他们不信这一套。
青龙也想到了这一层，咬了咬牙继续说：“没关系，我会负责。”
朱雀啧了一声，跟我们说去他们头儿那里一趟，就带着白虎走了。
林司律和我一起进了审讯室，那两个人依旧守在那里，青龙也不管他们的内心会不会受到冲击，直接问：“复活黎苍岩那个人在哪里？”
程筠脸色煞白，抖着嘴唇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青龙沉着脸说：“不，你知道！不然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尸香味？”
程筠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调节情绪的能力十分出色，面无表情地说：“不愧是驱祟司，这么快就摸清了来龙去脉。其实人也算是我杀的，只是借了老师的手而已。”
“回答我的问题，那个人，现在在哪里？”青龙说：“你不想让黎苍岩变成行尸走肉吧？”
程筠看着他的眼睛，动了动嘴唇。
阿玄后来告诉我，救它的那个人已经变了，尽管他尽职尽责地经营着一家猫咖，尽管他那么爱猫，可他还是变了。
小志开了门，走了进来，一瞬间，它们都涌了过去喵喵叫，听在阿玄耳中就是——
“小志，你怎么才来啊！我好饿好饿！”
“我们都快饿死了！快给多一点饭！”
“你昨晚都忘了喂我们，今天一定要多喂一点。”
“好饿啊！哥哥姐姐不要和我抢好不好？”
小志挑眉看了阿玄一眼，问：“你不想吃猫粮？”
阿玄摇摇头说：“以前在归来斋，吃的都是鱼。”
小志嚯了一声：“好伙食啊，那你到这儿来真是委屈了。”
阿玄没有搭话，在它眼里，小志已经变了，之所以还待在这里，是想做补救。
“这种附灵术是师父教我的，本身就是邪术，可是我总想着，只要我的心是好的，是用它来救人，它就不会是……”小志倒了猫粮到食盆里，嗷嗷待哺的猫咪们瞬间你争我抢。
“你会帮她是因为你喜欢她。”阿玄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小志点点头说：“是，那个人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那我只好请她的老师帮忙教训一下了。”
阿玄依旧趴着，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我不会说的。”程筠说：“他是我的恩人，我不会出卖他。”
青龙嘲讪地笑了一声，敲敲桌子说：“你和那男的，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程筠别过头去，明显是不想再多说，我趁机加了一把火：“看你还是挺难过的，是不是真喜欢他？”
程筠这回气得脸通红，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说：“谁喜欢他？一个害死了我姐的垃圾！”
这个转折不仅是我没想到，林司律和青龙都没想到。
资料上显示，男人确实有一个前妻，因为产后抑郁跳楼死亡。
附带的那张前妻的照片和她一点都不像，我忽然反应了过来，和林司律对视一眼，他笃定地朝我点头，我心中大惊。
被复活的人，不止一个。
“我姐姐不知道，我去世之后一直看着她。”程筠的神色忽的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刚开始，他还没有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的时候，我是很放心的，我以为姐姐找到了幸福。”
“可是，那个男人管不住他自己，他出轨了，而我姐姐撞见他们之后就小产了，不久后郁郁而终。我开始想报仇，可凭我的力量是没办法做到的，我找到了那个人，请他帮我附灵。放心，原主人还在，只是沉睡了。”
“你后来又请他为黎苍岩附灵？”林司律问道：“这需要很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他不能维持太久，说不定我眨眨眼，你们两个就会立刻变成尸体，到时候原主人哪还能接手自己的身体？”
程筠露出茫然的神情，一字一句地说：“那就一起死吧！”
真是一个疯子！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搓搓手臂，冷风嗖嗖吹，心也凉了。
“那我不介意帮你把魂魄和身体剥开。”林司律阴骘地说：“我听说分离魂体，不亚于剥皮，只不过魂体剥离时犹如火烧，我很久没有试过了，要不你做我的实验体？”
程筠愣了一会，被噎得说不出话。
江听岚哈哈大笑走了进来，拍拍林司律的肩膀说：“林，没想到你说起鬼故事来这么牛逼！兄弟佩服！”
林司律轻轻地拿开了他的手，漫不经心地说：“谁说是鬼故事了？”
江听岚和我一样，惊骇地站在那里。
朱雀敲敲门，停在门口说了句该出发了，我们几个就带着程筠一起坐上车走了。
“可是，你帮助她杀了人。”阿玄抬起了头说：“小志，杀人不对。”
“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男人摸了摸脖子的猫眼玉佩，把它掏出来给阿玄看：“这是当时你叼来的东西，现在也是我的礼物。”
阿玄看到那个玉佩之后不免沉默，玉佩已经没有光泽了，它正在衰弱，不能再保护小志了，正如阿玄不会再相信他了一样。
“这是货真价实的平安玉。”她最后这样说。
不得已，程筠只好带我们去了小志开的猫咖，未免打草惊蛇，由朱雀和程筠一前一后进去。
小志看见程筠很惊喜，忙问她要喝什么，程筠报了名字，他点点头，把菜单递到朱雀手里，说：“您看看想要什么就点。”
朱雀一眼就看到了阿玄，阿玄也看到了她，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
“老板，我先进去撸猫咯。”她笑道，套上鞋套，消了毒之后，就走到阿玄面前问：“你怎么话都没说一句就走了？这么一逃更是坐实了你内鬼的身份知道吗？”
阿玄耷拉着脑袋又喵了一声：“我是来报恩的呀，没想到他的要求居然是叫我进去偷琴，我也傻啦！他已经变了……哎！”
“天音呢？你见过它吗？它在哪里？”朱雀问道：“可要放回去的！”
“放回去？这怎么行？”那个小志端着饮料走了出来，慢条斯理地放下冷饮，似笑非笑地说：“现在它是程筠的了！”
“没得商量？”朱雀眯起了眼睛，“可你玩的这招附灵，不怎么样。”
说时迟那时快，她手里拿着一个木制心脏，还往上抛了抛。
小志愣愣地看着程筠，她费力地朝他笑了一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才是真正的程筠！”朱雀斩钉截铁地说，还瞪了他一眼。
绝对的力量压制让他喘不过气来，原本打算用附灵控制住朱雀，没想到连人家的边都没挨上，可他绝不认命。
黎苍岩拖着蹒跚的步伐走了过来，他直挺挺地走路，时而滑一下，脸色和墙一样白。
他唤醒了附灵怪物嗜血的冲动，黎苍岩冲了上去，朱雀不急不忙抱着阿玄躲开，一星火焰从指尖弹出，黎苍岩彻底感受了一次火烧的感觉。
许久没有再炼制附灵傀儡了，他心生恐惧，转身跑出了门口。
他刚到门口，又倒退几步，林司律在最前面，我和江听岚则跟在他后面。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阿玄一眼，它可怜巴巴地说：“阿律……对不起。”
黎苍岩连灰都没有剩下，躺在地上的女孩幽幽转醒，迷茫的看看我们，问道：“请问，你们是谁？”
最后，小志被押走了，天音则被少年用双手捧着，亲自还给了归来斋。
青龙把那张纸条还给了他，他愣在那里很久，眼睛里的泪光潋滟。
“是爷爷的字，原来他一开始就不愿意趟浑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