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远去

2020-12-06 11:03:02

真事

从很小的时候我便与她生活在一起,那时候她带着我去古城住,我四岁,能记得的东西很少:吃饭场景里把饺子里的肉团给她吃我吃皮;她陪我看院子水池里养的鱼还说“它们每天都会下蛋,明天就可以拿给你玩了。”其实只是五颜六色的鹅卵石,现在我还存着;

元宵时她带着我到街道上玩看舞龙舞狮;她跟我玩捉迷藏,找到我给我一颗糖…从其他人嘴里听到: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我做饭团,我喜欢吃;我有段时间太瘦了,她天天买骨头炖汤外加红枣党参给我补身子,把我养的白白胖胖;“你们一众兄弟姐妹中你是最得她疼爱的。”…

我上小学了,住大伯家,很叛逆,我弟弟也跟着她了,我们三个人睡一起,她们一头我一头。我认为她更爱的是弟弟,因为她常常骂我。

我很讨厌弟弟,因为所有人都喜欢他,夸奖他。于是我很乖,认真写字,认真做事,努力学习。渐渐地,大家都夸我是听话的好孩子,我很开心。但我在她眼里,没有变,是小孩子,脾气很大,争强好胜。她从不说破。

每天早上她一边在外面做饭一边叫我起床吃饭读书;那天第一节下课铃响,挑着卖完菜的篮子在校门口给我送上热乎乎葱油饼;一大一小的苹果,大的给我小的给弟弟,还跟弟弟说“她更大吃大的,你吃不了那么多。”明明是怕我闹脾气,可我那时觉得我赢了,很得意。

她信佛,常常带我们去观音庙,家里二楼也设了个小观音台,她每天都拜,带着小茶壶和没隔五天赶集买的新鲜水果供上,那小茶壶里的水我天天喝,她说这是菩萨喝过的水,喝了更聪明,我深信不疑。一幕幕回忆,仿佛就在昨天,我长大了,记得的变得多了…

四年级后,爸爸妈妈回来了,回家住了,不跟她住了,我懂事了。会想她,她常常会来,带着她那段时间收罗的好吃的,她回去的时候,我就跑到外面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离,我流泪了,舍不得,偷偷地哭。

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刚刚还在你眼前的人,一会儿就在另一个地方了?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一年后,我家做了新房子,我很开心,离她也近了,两分钟就到了,她也高兴。

后来我读初中,一个星期周末回家一次,每每都能看到她坐在门口打瞌睡,我就叫她,她笑着把我拉进屋里给我一袋吃的,还嘱咐我别给人看到了,那时候不耐烦,却也无奈。很多人说她偏心我们家,而我妈说她自私只为自己。我只看到了她的难。

我妈说我上初中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越来越沉默寡言,一回家就锁门不跟人交流,还不能说一说就炸。也许是这样,我感觉看破了红尘,但看到她时眼神就不自觉柔和,透着还没长大的孩子气,我觉得她老了很多,耳朵也越来越听不清了,难过岁月如此不饶人。

后来我上了高中,在家的时间变得更少了,见到她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了,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却是难以碰面,我们都躲了起来。两年后,大伯一家搬去外地住,过年才回来,她提出在每家轮流住一个月,分下来一家三个月。

她更老了,不再料理小菜园了,她开始了养老生活。我有些开心,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虽然我在家的时间很少,但我总喜欢逗她,摸她短短的头发,那时候我们都笑了很开心。几个伯母和我妈都说她难伺候,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早上还得用两套厨具做饭,她早上不吃荤腥。

每当我妈抱怨的时候我就会说她,为她辩解。我觉得她不了解她,一个老人,孤独了一生的老人,为何不能迁就?也许是她真的有些太难伺候,可我一想到她这一生都是这么坚强而且无比精致,这本来就是她啊。

只不过现在做这些的是别人,无论是我妈还是她自己都有不习惯,我妈她们过惯了她的生活而不习惯她的生活的不习惯,而她则是由自己照顾到由别人照顾的不习惯。我理解了她们,我这时也庆幸她听不到我妈的抱怨。我不断长大,她不断变老…

我上大学了,那年暑假成绩下来后,她知道了消息,很开心地说“我在你考试的那几天就对菩萨请愿保佑你考好来。”又拍了拍我的肩,我也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过身擦了眼泪。我很开心能让人开心,能让她自豪过。

学校的十二月份很冷,那天我还发了说说,一张照片,我在笑。十点左右,收到消息,她离开了…一瞬间,我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我害怕,我眼泪不断地流,我关机了,我真的怕收到任何消息和电话,我不接受,我仿佛没发生过,可我为什么哭啊?眼泪为什么会流下来,不,不能哭…

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一夜,打开手机,发现我爸打了电话来,我下意识回避,但还是问了消息,她们说昨天下午她还好好的洗完澡和衣服,就去大伯家她自己的房间了,二伯母发现大伯家门没关就进去看,发现她躺在她没有被子的床板上口吐白沫,二伯母赶紧叫人叫医生,结果…她等到大伯赶回来就走了。

我很难过,我想她有没有记起我,我为什么没在,为什么她这么懂事,是不是有离开的预感,无法接受。我开始痛恨我自己那天竟然还在发照片还在笑。我不相信她离开了,我觉得她还在,但我的伤心又在证明其实我接受了…

又是一年的十二月份,依然很想念她,我奶奶,我很爱很敬佩的人,今天下午听了一首纯音乐,热泪盈眶。

明天是三周年,我很胆小也很不孝,从未有所表示,哭要偷偷地哭,甚至没有为她送别,可她在我的记忆里依然如此鲜活,她离开了,却从未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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