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和天性不可违背,愿你我不负少年梦

2020-12-13 13:06:01

真事

1.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头顶的风扇呼呼吹着,站在讲台上的女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音调平淡如水听不出该有的情绪起伏。

“好,借着最后还剩下的几分钟,我再强调一遍作文要求。”

“我们这次的作文题目是‘中国梦·我的梦’,所以突出的是我的梦,要主次分明从小入大,不要一开始就立很高的切入点,以免后面没话写。”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女人透过镜片看了下左手腕上表,还有一分钟下课,不急不徐地收拾讲桌上的教案,“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人出声,入耳的只有偶尔翻书的磨蹭声。

女人忍不住往后仰了仰站直了些,就在她的手放在教案上将拿未拿之际,有人突然问道:“老师,您读书的时候也要写这种类型的作文吗?”

女人微微点头算作回应,正欲离开,却又被阻挡。

“老师,那您的梦想实现了吗?”

听后,女人没说话,脑海里却下意识飘过一些画面,她的眉毛渐渐拧在一起,捏着书本的手也骤然加大了力气。

空气似乎被冻结了,电光火石一刹那,“叮叮叮叮,叮叮叮叮.....”下课铃恰如其分的到来,打破死寂,解救尴尬。

女人很感激这及时的救命铃,佯装镇定地抬手指了指黑板旁挂着的喇叭,用意明显,随即,抄起书本和教案,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然而女人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复,那个女人是张乐。

而我,叫张乐。

2.我们都曾以梦为马,仗剑天涯

上课的教室跟办公室隔着一栋楼,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我踩着平底鞋悄悄出了办公室,没发出一点动静。

星期三,按之前的习惯,下午上完课,我都会去常去的咖啡店坐一坐,然后到点回家。

可今天是个例外,因为要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之前班长组织的好几次聚会我都借故推脱了,再不参加,估计班长的好脾气也要被我给磨没,这次是怎么着也躲不掉了。

踩着校园的柏油路,安谧的环境很适合大脑不着边际的神游。

我喜欢上课时的校园带给我的宁静感,挎着单肩包,走在阳光下树荫的斑驳间,我甚至可以听见偶尔吹来的风穿过玉兰宽大树叶的哗啦声,内心也被安抚的很柔软。

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同学聚会,平和的心不由再一次凝重,连周遭的环境都不那么可爱了,不是有什么不能相见的人,而是聚会就总意味着提及以前的自己。

而我,想维持现状。

聚会的地点离学校并不远,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我尽量迈很小的步子走得很缓慢,当站定在海岸时光楼馆的大门前,一看表,也不过比寻常慢了五分钟而已。

包厢号班长早发在了群里,找到对应的包厢门牌号,我几乎没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就推门而入,脑子里盘算的全是等会怎么跟别人打招呼这事,毕竟,我真的不擅交际。

我想我一定是运气不太好,门推开时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以至于包厢门后,前一刻还聊得火热的昔日同学闻声纷纷抬头望向门口,几十双视线齐刷刷射来,我被他们看得完全忘记我接下来该怎么动弹,只得愣站着茫然接下所以人瞬间的目光洗礼。

气氛尴尬到了极致,好在只有那么一瞬,下一刻高中时好几个玩得还可以的率先跟自己打着招呼,一派熟稔。

我也笑着回应,感受到还是原先熟悉的感觉,不觉让我为之一动。

其他人也陆续撤下打量在我身上的视线继续在自己熟悉的圈子里侃侃而谈。

感受到身上目光的渐离,一直处于真空氛围的我,就像濒临死亡的人重新吸入了新鲜空气一样,我想贪婪地大吸入空气,却被理智克制住了,我尽量缓慢地吞吐气,不想被其他人看出我胸腔的跌宕起伏,以及我的不适应。

“张乐,愣着干嘛,快进来坐。”

说话的是贺芮,读高中时我为数不多的玩伴之一,几年未见,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又热情,贺芮笑着拉过还傻站在门口的我入座,还特意让我坐她旁边。

感激的话刚要说出口,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句嘲讽打断。

“哟,这不是张乐吗?好几年不见,瞧您这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殡仪馆工作呢。”

不需要回头我也能知道说这话的是谁,深呼吸一下,状似没听到这句话一样,我拉开座椅安然入座。

贺芮听后,嗔怒似的打了安森一下,让他说话注意点,还一脸关心地看了我一眼。

但安森不依不饶,张乐越是能忍,他就越是要激怒她,他讨厌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明明才二十六岁,硬是残忍削平菱角折断翱翔翅膀,自困于一隅。

安森随手拉开我身旁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我。

我看了眼面前的酒,没接,又顺着视线看向他,无声询问他什么意思。

安森自嘲一笑,出口道:“怎么,开句玩笑话就连朋友敬的酒都不喝了?”

是的,他是我高中时的另一个好友,可现在的问题是:这话我该怎么接?

几年未见,我不明白安森为什么要借机劝我酒,甚至不惜以这么多年的友情来威胁,下意识的回头想向贺芮求助,却发现她恰好在和其他人聊天,没注意到这边。

看清了局势,我垂下眼眸,保持沉默。

“呵,张乐你可以啊,几年不见别的没长进,势利倒是增添不少,”安森冷着声道:“果真应了句老话,有正经职业的人,瞧不上做不上道工作的人,例如:修”车的。

“我喝。”我沉声打断,不愿听见那个字,它是禁忌,是死穴,是不可触及的伤疤。

我一把拿过酒杯,仰头饮下,液体入口流入喉头,只刹那便感觉喉咙烧的一片火热,一点也不舒服。

我将酒杯放在桌上,按捺下胃里的翻云覆雨,有点愠怒地看着他语气不好道:“够了吗?”

“那就得看咱俩交情怎么样了。”安森挑了挑眉,对目前的结果还算满意,至少张乐不再是面如死鱼,开始有点人气。

我听后气急反笑,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哪怕当年我们两人大闹一场,再见面一接触他还是我最初熟悉的样子---小孩子气。

“你到底想干嘛?”

“喝了这杯我就告诉你。”安森又自觉将我的杯子添满,还不忘碰杯。

“行。”

一杯下肚胃里又是火辣辣的难受,我捏着酒杯强撑着不让他看出我的难受,头也未抬地道:“说吧。”

“我想要高三暑假前的那个张乐回来。”

我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安森,同他的视线相触,却又逃似的移开,他眼里的期待我不会看不到,但我...做不到。

安森看到张乐躲闪的样子就来气,但还是压低了声调:“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先不说你现在的职业,就说你现在的这身打扮---老一辈女教师专用的蘑菇头,黑套裙,黑平底,还有这副老土的要死的黑框眼镜,你到底是想遮住什么?”

猝不及防的,我还没来得及阻拦眼镜就被他粗鲁摘下。

我也不想去抢回来,因为我知道安森不会还给我,而且刚刚被安森这么一闹,我能感知到周边不少同学投来的探究视线,我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就像过去的几年一样。

“不说话是吧?行,那就喝酒,你喝酒我就不闹你。”

“来。”安森再一次把酒满上。

我接过他手里的酒,没说话,也不敢看他,安安静静地喝。

安森一次又一次的给我续杯,我也不顾身体的各种难受,只觉得我也需要一个窗口宣泄,给那个小小的我透一透气,于是机械性的满了就喝,以至于后来脑袋越来越沉,行动也迟迟缓缓。

明明醉酒很难受,但这一刻我却觉得放松,飘飘然的感觉真好,什么烦恼在酒精面前都化作烟云,不值一提,在酒精的麻痹下,我开始看着安森傻笑。

“醉了没?”安森看着满脸酡红的我关切道。

嘿嘿嘿,我看着他傻笑摇头,才晃了一圈就晕的不行,决定还是说话:“嗝~没有。”

“我考你两道题,你要是全答上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要是没答上,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放。”全身都软,这酒后劲真大,我眯着眼趴在桌子上哼哼。

“高中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自诩自己记忆力好,咱俩为这事总掐吗?你要是全答上了我就当输给你了。”

“哼~”我随意应着,能听到他说话,注意力却根本集中不起来。

“第一个,你把《礼记·大学》背一遍。”

“哼嗯,”我晕乎着头,挑衅似的看着他,“听着啊~”

虽然时隔八九年了,但我绝不认输。

我摇头晃脑地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嗝~”,可背了两句我就对接下来的内容没有一点印象。

我挠了挠脖子上并不存在的痒痒,眼神迷离地抬手抓抓头发,却愣是没想起来,我做了一个自我哥去世后再没做的举动---耍赖,我对安森耍着赖道:“下、下一个,这个,嗝~我等会再背,现在脑子卡、卡壳了,嗝~”

“好,摩托的发动机及配件包括?”

他的问题突如其来,可我却惊奇般的脱口而出:“气缸、气门、滤清、电喷、活塞、曲轴箱、环曲轴、进排气、化油器、燃油箱、燃油泵、机油泵、化油器、凸轮轴、水箱风机其他。”

“传动零件?”

“离合、变速器、变速操纵装置、起动、皮带传动、链传动、轴传动。”

“行走?”

“车架、车叉、车轮、轮毂、轮辋、轮胎、视镜、护框、保险杠、杂物箱、停车架、挡泥板、减震配件、车锁警报。”

我歪撑着不太清醒的头得意地朝他笑,哼,一中小词典可不是虚的。

可这一次,他没说话,只看着我笑得坦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笑着笑着,我渐渐明白过来安森的用意,脑子里因酒精作用而疲软的的弦一下又变得紧绷,我慢慢坐直身体,盯着杯里还剩的半杯酒默不作声,手指一遍一遍沿着杯壁描摹酒杯的杯沿。

安森这会却等在一旁安静地自酌自饮,也不像先前一般闹我,判若两人。

桌上的其他地方都聊得热火朝天,只有我跟安森这一侧静得突兀。

这一刻,我想逃离。

当我照着杯沿画到第八遍时,我终于忍不住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家了。”

我并不敢直视安森的眼睛,他看似戏谑观戏的眼神,但好像就是能看穿我心里的所有想法,赤裸裸的感觉谁都不会喜欢。

“我送你。”安森闻言也毫不含糊地放下酒杯,准备起身。

我就是不想跟他待一起,又怎么想要他送自己回家,我连忙摆手阻止,急急出声:“不用了。”

看到他脸上的担忧,我顿了顿又道:“我想自己走走,到家了给你打电话。”

他皱眉眯眼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同意时,他却又出乎意料的点头答应了。

我立马拿起座椅上的包,悄悄出了包厢。

一瞬间,如释重负。

楼馆外,天已经黑了大半,夜幕如约而至。

不知怎的,今天竟格外的想走沿河路,它沿江而建,平坦开阔,不时江风习习,在酷暑时节特别凉爽舒适。

傍晚时分,沿河路总是比白天热闹些,住附近的人会在晚上出来沿着这条路散步消食,况且...我漫不经心地望向江对岸,心却缓缓漫出了句话:这也是这座城市喜欢摩托的人最爱骑行的路之一。

忽地,我听到身后传来的轰鸣声,下意识的扭头侧看,刷拉一下,几辆机车先后飞驰而过。

正板的跨姿;必不可少的头盔---保护、防风、挡灰;炫酷的、熟悉又陌生的流畅车身;耳畔呼啸的风声,以及专注道路时内心的那份宁静。

光是这么一测想,眼睛就有那么几瞬的酸涩,心情也像一个吸满了水的海绵,湿湿嗒嗒。

因为,那也曾是我渴求的自由。

他们的身影很快不见了踪影,恢复了街灯昏黄道路光暗间隔的模样。

视线收回,没什么看夜景的心情,我垂着头踩着人行道上铺的地砖走得缓慢。

似乎黑暗就是很多人的保护色,在这个时间段你可以只是你自己本身,而不用是本身之外别人所希望的那样。

恰好走到街灯柱下,橘黄的街灯下,映亮了树影下踽踽独行的我,借着这记光亮打量了自己的着装一眼,的确如安森所言,一身很呆板的职业黑套裙,黑皮鞋,死板的蘑菇头。

正如安森质问的那样,我想遮住什么呢?

我都快回想不起我穿其他颜色衣服的样子,太过久远了,也许我知道答案,但我并不想去解释去寻找答案,就这样吧,挺好的。

可思绪却不肯放过我,如我所愿。

摩托发动机的轰鸣声曾是我觉得最动听的声音,年少时也曾大放阙词说要自己开摩托,然后开一家摩托修理店,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事。

现如今,这些话听来却似一个个巴掌,打得脸啪啪作响,我也曾以梦为马,却终究没有仗剑天涯。

那些翻腾的情绪啊,就这么和着酒精搅拌,不仅让人头痛欲裂,胃里也翻云覆雨的恶心想吐,比起头部的晕眩,我更在意胃里的不舒服。

我隔着衣服用力地攥着胃部,不想在大街上失态,也很努力很努力的克制在血液里乱窜的百味陈杂,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感受着,脚下也是一步都不能停。

3.辜负青春,错付青春

暑期很快如约而至,我没有担任班主任,处理完学生的语文阅卷工作,基本就跟学生一样放了暑假。

对高中生来说,一个多月的假期也够他们欢呼雀跃好久,于我而言却是日常生活的时间安排都乱了套,让我无所适从。

“吃饭了。”一个寡淡清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这是我妈,我不能不应。

“来了。”

随即,我快速下床戴好眼睛穿好拖鞋,朝客厅赶去,不敢懈怠。

爸妈都已经坐好,屋子里除了我拖鞋与地板的摩擦音,没有一丝别的音量发出,要不是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你会觉得这个屋子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气息,除了头上的头发半白,其余的,他们就跟过去的八年一样,没表情、不交谈、就一动不动在饭桌上等着。

我快速走到饭桌旁,垂着头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妈没有看我,而是用筷子夹了一两片炒肉片往自己嘴里送,表现得很漠然。

头垂得更低了,蘑菇头的好处是,它很蓬松,只要垂下头就刚好可以遮盖掉脸上的所有情绪而不被旁人察觉,比如一点点的伤心和失落。

僵持了一会,还是爸看不过去,开口让我坐下吃饭:“坐吧,下次早点。”

“嗯。”我点头,借着扶眼镜的动作,也拭去了眼角漫出的湿意。

安静地入座,安静地吃饭,三菜一汤,有我想吃的肉末茄子,筷子伸出去还没夹到菜,爸开口打破了沉默。

“于敏,这个糖醋排骨你是不是把盐和糖搞混了,太...”

张平还没说完,叫于敏的就开口打断:“张平你爱吃吃,不吃别吃。”,声音不大,尖酸刻薄意味却很浓。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就下次咱们别搞混就好了。”张平压下心里的不舒坦耐着性子试力解释,以缓解火药味。

哐几一下,于敏把碗重重放在铺了瓷板的饭桌上,没好脸色地道:“那就是嫌弃了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给人胡乱扣帽子!”张平皱眉不悦,不喜妻子这种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性子,渐渐失了残存的好脾气。

“那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讲,我做菜就这样子,不吃拉倒。”于敏音调不觉加高。

“提提意见也不行,你简直不可理喻。”张平气得嘴角都颤。

于敏眼睛一扫一瞪,像听了笑话一般,说出的话也越发刻薄:“呵,我不可理喻,张平,你可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求着让我嫁给你的。”

“要不是我瞎了眼,死命跟了你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还不惜跟我爸闹翻,现在我至于吗?”

“结果你现在跟我说,我不可理喻,张平,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于敏盯着张平恶狠狠的尖声控诉。

张平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气急了,很多话自然而然不及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你爱慕虚名,用儿子的成绩显摆你的优秀,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张悦他根本就不会喜欢车,他也不会...”死。

张平在最后一刻,及时收住了嘴,但饱经沧桑的眼里此刻却噙满了浊泪,胸脯起伏的厉害。

于敏知道他要说什么,想到早已离世的儿子,顿时心痛不已,一时间眼里血丝遍布,对着张平声泪俱下的咆哮嘶吼:“我虚荣?别人夸你儿子优秀的时候,你怕是忘了自己比我都开心吧,儿子没了倒是赖我了,你当初怎么不说,啊?你当初怎么不说?”

张平只觉胸腔堵着一口气上不来,憋得满脸通红,不时用右手顺着胸脯的气。

“怎么,没话说了?”狠辣薄凉的早已不是外人所见的细声细语的温柔模样,

......

......

在他们开始争吵的时候,我就默默回了房间,仿佛只要关上门就可以看不到听不见他们的相互指责推脱,他们争吵时的面目狰狞,他们残忍的揭开对方最痛的伤疤,并在上面洒下厚厚一层盐,看着对方血肉模糊痛苦不堪,拉着对方下地狱,哪怕捎带上自己也不愿松手。

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劝,后来劝着劝着索性就不想再劝了,于是开始习惯,习惯他们的言语尖刀,习惯过去的八年一个月又十八天他们都是这样互相的伤害,任何一个小疙瘩都能成为争吵的导火索,双方原先有多爱对方,现在就有多恨对方。

唯有争吵,冷眼观看对方在剩余的人生中挣扎痛苦,他们的内心才能稍作解脱,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为了还能活下去而已。

而这一切,只因张悦。

张悦是大我三岁的亲哥哥,爸妈和外人眼里,他学习成绩不仅拔尖而且性格温和礼貌谦让,谈吐不凡,做事也进退有度,不失礼度,就是正儿八经别人家的孩子。

爸妈全是教师,都在我跟哥的母校里教书,在我哥读高中的时候,说起张悦的成绩和为人修养,爸妈从来都是倍有面儿,表面对很多同事家长的羡慕吹捧谦虚礼让,内心则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是当哥的成绩稍稍滑落起伏,像是从年级第一掉到了第二或者第三,他们却不会像为人师表的开解其他学生那样去开解哥,只会自顾自的说上一句:“怎么成绩突然掉了呢?”

然后就是给哥找各种习题让他做,最后以不打扰他学习而离去。

在外对学生和蔼可亲,在家里却吝啬的连一个说话的时间都不愿意给哥。

物质上,爸妈从来没有亏待过哥,但在亲人之间的这种正常的爱,哥却永远贫瘠,就像缺乏营养黄的冒尖的稀疏细草,只能独自费力生长。

哥的一切优秀,在旁人看来轻而易举,但我知道不是的。

读小学时,只要一放学,他写完家庭作业就得再写奥数补习班老师给他布置的作业,暑假我在家看动画片吃冰棍、西瓜和零食,他就得背着奥数书、画板、游泳要用的东西出门上课,天天如此,从不间断。

上了初中,他每天更忙,虽然不用再去上美术课和游泳课,但爸妈又给他报了各种文化提高班,有时候一整天都看不见人影。

后来我认真想了想,要不是他胃口还可以,以他这个劳累的程度是绝对长不了一米八的。

高中就更不用说了,周内是写不完的作业和习题,周末也是上不完的补习和铺天盖地的卷子,现在回想,他高中三年竟然没看过一部电影,没出去玩过一次。

而我小时侯只会不懂事的觉得哥好讨厌,永远没时间跟自己玩,后来失去哥了才知道,是他替我扛下了所有来自爸妈的压力与期待,所以我才能在假期赖在家里无忧无虑地看动画片吃东西,才能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成长,才能安心无虞的度过我的大半个青春。

我不知道哥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摩托,只记得他读大一的那个暑假第一次载我时,我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快乐---发自肺腑的快乐,就像一直被关在笼子里的鹰,突然被放出去的那种来自心底最真实的快乐。

自此,我也喜欢上了摩托,也许是我真的喜欢,也许是它能让哥开心,我才喜欢的它,会跟哥一起学它的构造、原理,把所有的零部件背得滚瓜烂熟,跟哥一起辨认每一款车型、比较优缺点。

不过后来,这些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因为哥,没了不是。

哥既因摩托解放天性而欢愉也因摩托失去了生命,自此原本和睦的家再也不能称为家了,只能说是‘吃饭睡觉’的地方。

爸妈的无休止争吵,不仅仅是因为哥的意外离世,更是因为他的日记本,日记本是在整理哥房间东西的时候发现的,将近二十本,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哥会写字以来所有的疲累和逃离,以及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摩托的原因。

他说:“他太累了,爸妈的期待太高了,唯有摩托上那种自由的没有枷锁的纯粹追逐风的感觉,才可以把一切都丢掉,他可以不用是爸妈的儿子,别人眼里的乖孩子,爱护妹妹的好哥哥,不用去顾虑,他就是他自己。”

前几年只要一想到有关哥的任何事物,我都会泪流不止,心痛的近乎窒息。

想着哥他怎么会那么好,想着再也不会有一个人那样式的去宠着我保护我了,会愤恨自己所有的粗心大意,缺少对哥的关心,只会没零花钱了就伸手去找哥要;作业写不完了就赖着哥让他帮忙写而忽略了他的疲累;明明他的睡眠时间远远不够,还要他陪着自己熬夜看鬼片;明明自己可以带伞出门,下雨天却还硬是要哥来接送...

哥的离世更是让爸妈在几天之内白了头,才四十几岁的人,几天之内竟像老了十几岁一样,曾经的光彩再也消失不见,只有无尽的悲痛和苍老。

按理说,哥的意外跟自身有关的话,那么一般会反省自己对另一个孩子的教育是否要注重改变了,但他们不是那个一般。

也许是中年丧子的伤痛过于巨大,他们没法独自承受;又或许是不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不敢承认他们施加在哥身上的压力,所以他们一致选择干涉我的人生,让我人生的成功以证明他们的正确,得到心安?

我不知道。

家里,所有有关车的东西一夜之间全成了禁忌,他们知道我跟哥一样喜欢摩托,也跟他们说过大学想要学有关车方面的专业,本着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的想法,于是他们擅自改了我读理科的轨迹,凭借自身的便利让我理转文,想让我上师范类的学校,然后回家当老师。

不是不想反抗,是我知道我不能,从我知道哥不在了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以前那个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的张乐得不见了,因为我再也没有那样的底气和自信了。

我明白现在的家就像走在高悬的钢丝上一样,只要有任何计划外的风吹草动,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哥不在了,爸妈神经衰弱的天天吵架,这个家我必须小心维护,哪怕它已在风雨中飘摇。

毕业填志愿,我全程没有插手,得知真的被一所还不错的师范院校给录取时,我也只是夜晚躺在床上静静流了半宿泪,伤心的是自己离梦想终是遥遥无期;在爸妈的督促下,我大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没什么悬念的保了研,念的还是汉语言文学,然后考了教资,平波无奇的考过了母校的教师考核,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母校教书到现在。

工作稳定,待遇好,社会地位高,离家近,我几乎成了继哥之后又一个被称赞的对象,与爸妈相熟的人总会说,你们家张乐真厉害,教得真好!

这时,爸妈脸上才会浮现难得一见的笑容,但我知道,那是苦的。

客厅的争吵声似乎消停了,我取下耳朵里塞着的耳塞,心里也算松了口气,委实不太想在家里呆着,想出去走走,没有目的地去哪都好,只要不是这。

拉开雕花的衣柜门,想接着穿黑色的三件套,却突然想到现在是假期,于是挑了一套休闲的T恤和牛仔裤,穿上照镜子的时候,恍惚间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竟然有点陌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没了三件套那种死板沉闷,我发现自己其实也还很年轻。

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平镜,盯着镜子里架着平镜后的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脑子里却不由冒出个想法,想法一晃而过,情绪蔓延的速度之快令我咂舌,镜子里眼睛的本就不多的神采也似乎一下变得更加黯淡,尽管很不情愿,内心深处却也不得不承认:

辜负青春,错付青春,而我,貌似就是。

4.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是我不敢用它去寻找光明

推开门,客厅早已没了爸妈的身影,只有饭桌上未动几口的饭菜和横七竖八的筷子,娴熟的收拾好凉透的食物,它们注定只能被倒掉,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有想再吃一口的欲望。

收拾妥当,换了双白色的平底鞋,拿上手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淡然的出了门。

这几年共享的理念深入人心,涌现出了不少的共享单车项目,基本一出家属区就能看到路边码好的各种颜色的小溜,小区很多人都喜欢骑,很便宜也很方便,但爸妈却从来不会看它一眼,出门从来都是步行,自哥出事以来,爸妈再也没有出去旅游过,甚至连家里那台才开了没多久的车都卖了。

爸妈不骑,我自然也不会去“骑”。

但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曾偷偷骑过一次,仅有的一次是在长沙教学调研快结束时,其他同事都相约去景点逛,只有我借口说身体不太舒服给推脱掉了,实则是一个人骑着共享小电瓶过年嘉湖隧道。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八年没骑过车,起初还有些生疏,车开动时,身周道上呼啸而过的车一辆接一辆,时不时还会被停靠站点的公交车蹩,虽然害怕忐忑却也激动兴奋,有点像小时侯干坏事时候的心情,有点小欢喜,却也担心被同事碰到,这意味着爸妈会知道,对于这个家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所以我不想。

进隧道之前,我一直不敢骑太快,一是手生疏,二是真的害怕遇到熟人,不敢张扬,好在没多久就开始下到隧道里,忽明忽暗的环境,也许会让别人害怕,但却让当时的我兴奋不已,昏黑的环境是我的保护色,我不自觉的拧动右手的油门,把车骑到最快。

隧道的风滑过脸颊的触感,速度带给我的感官刺激,让我的心怦怦直跳,太久没有这种体验,心快乐舒适的要冲出胸膛一样。

古人诚不欺我,乐极生悲不是没有道理的。

下一刻,脑海里就浮现出哥载我时的情景,条件反射的,眼泪一下就充满了整个眼眶,眼泪氤氲,让我觉得他就在眼前似的,却怎么也追不上。

我疯了似的用力蹬着脚下的踏板,想要提高车速追上眼前并不存在的哥,蹬累了也不愿减速,最后却在道路分叉右拐时,被隧道尽头传来的光亮狠狠刺痛了眼睛,瞬间醒神,脚下却仍是倔强的没停止用力。

情感上想要冲出去,理智却说不可以。

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呐喊着,“冲出去,张乐冲出去”,可前方出口的光亮却似个信号,心有多坚决,手脚就有多么的不自觉。

隧道很快到了尽头,出洞口的那一瞬,电瓶车的速度恢复如初,速度是绝对的平稳安全。

隧道外高悬着五六月明晃晃的太阳,在阳光下行驶的我,却觉得冷,一眨眼,眼泪又是成股流下,心也似刀割般难受,我却只能无动于衷。

这是一段爸妈都不知道的疯狂,回来后,我又跟平常一样并无两异,好像这事不曾发生过一样自然。

七月份的毒日头是不允许任何人对它威慑力的忽视的,例如才刚愣了会儿神的我,就被炽热的温度给热醒了神,头脑被晒得略有些懵的向两边看了看,路边只有少数几个打着遮阳伞的行人匆匆而过,没有像我这样傻站着看着一排溜的共享单车出神的。

我极不自然地舔了舔有些干巴的嘴唇,虚扶了扶眼镜,就大步流星的离去。

“老友浅咖”是我最爱去的老地方,只因为它的装修风格很温馨,全暖黄的色调,桌上摆着用白色瓷瓶插的一小把栀子花,一进屋就是满室的芬芳,沁人心脾。

照例,二楼靠窗的位子,一杯原味后谷咖啡,一份黑森林蛋糕。

窗外是明艳艳的太阳,室内是温度正合适的冷气,抿了一小口咖啡后,我整个人都舒适放松地窝在卡座中,用手歪撑着头,望着楼下马路上的车流,放空整个思绪。

思绪飘渺着飘渺着就开始回忆过去有哥在的日子,从小就上补习班,兴趣、功课样样不落,高考还考得这么好,如果哥在的话,他一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了,那我的结局是不是也会不同?我会不会也追随着哥的步伐,拥有一辆自己一直都喜欢的蓝黑机车,并经营着一家修理铺?还是走上了其他的道路?

撑的久了,手有些麻,我动了动麻胀的手腕,换了个姿势,继续撑着头不咸不淡的神游。

具体走的什么路我不清楚,但不管其他的道路是什么,我敢肯定,从事的工作一定是自己喜欢的热爱的,而不是...

我不喜欢的。

兴致不高的垂下眼帘,眼睫毛盖下,把我的黯然神伤恰到好处的遮住,大脑却没停止往下想。

而我最最可悲的一点是:爸妈在决定我未来命运的那一刻,我却像个布娃娃一样任他们摆布支配,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就那么认命般的接受了,那时候我该站出来为自己发声的,可是我并没有,要是站出来了,会不会就是另一个人生的张乐了?

这么一联想,我还真真悲哀到了极点。

人是经不起回忆的,这么一会,我的眼眶就有被泪水充盈想要哭的冲动,心里更加是肿胀惆怅,嘴巴里也干涩的要命,我想都没想就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大口,却忘记入嘴的是自己一直都不加糖的咖啡,刚咽下,苦味瞬间刺激整个味蕾,让我的脸瞬间皱成一团,人也精神了,像烫手山芋一样丢似的把杯子丢在了桌上,动作太大还差点把咖啡打翻,又赶紧用勺子连挖了几块蛋糕塞进嘴里,才算用蛋糕的醇香把那股苦得发涩的味道给赶跑。

放下勺子,再一次舒适的靠上椅背,眼睛不小心扫到刚刚溅出的咖啡,那一片鹅黄色的桌布都被晕染成深色,对于一个爱整洁的人来说,委实谈不上什么看得过眼。

我撇开视线看向窗外,不想去在意那点瑕疵,但我拢起的眉头却恰恰昭示着我对它的芥蒂,甚至有点怪自己刚才怎么那么慌不择路,手忙脚乱。

那自己当初的顺从不反抗,于现今来讲,不也是慌不择路的一种吗?

这种想法几乎是一闪而过的,给我的冲击感却一点不比牛顿被苹果砸中的少,甚至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茅塞顿开一样,随之而来的很多思量一下涌上心头,就好像揪到了一把最深层次想法的杂乱线头,明明只要理清楚了就可以看清自身的所有本质,却又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这些年以来,我一直一边压抑自己一边又忍不住思考我的这些行为,各种各样的思量都有,唯独没有想到这方面来,现在发现的这些想法对我来说无疑是沉重的、难以把控的,总有些想法、念头就要喷薄而出,我却始终无法准确表露,以至于我现在心烦意乱,完全不知道该从何理起。

只隐隐约约的直觉感受,貌似只要抓住这次机会整理清楚了,就有可能开启人生新纪元,而我,莫名地想把握住,想理清楚。

我一改窝着的姿势,正襟危坐,开始耐下性子细细思索,想把混杂的线头理出个头绪来。

移动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片被染成深色的桌布上。

首先需要弄清楚的是:我现在为什么会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慌不择路的?

我皱眉沉思了一会,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

一直以来,哥都是优秀的耀眼的,我也一直把哥当作自己人生航标的导向,是自己前进的动力来源,所以我跟哥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一个是大海上航行的船和一个是岸上的灯塔,突然有一天,灯塔熄灭了,船没有可供引路的指向,它也不知道灯塔熄灭前一刻的方向到底对不对,没有勇气再往那个方向走,结果这时候,另一个方向亮起了一个灯塔,本着有方向总比没方向要好,不愿意迷失在茫茫海面上的船,于是掉转船头,改变航向,向着新的指引向走。

单从不愿迷失的角度来讲,船并没有做错,错就错在,船在选择的时候慌不择路,忘了当初要去的地方,或者说缺乏在失去指向时再前行的勇气,当船反应过来时,早已是南辕北辙,结果悔不当初。

猜想刚成形,我就准确明白过来自己当初的逃避,不正有这个原因吗?

对是对的,但却又总觉得哪有欠缺。

把杯子里所剩不多的最后一点咖啡一饮而尽,神奇的是,这次竟没觉得有多苦,我对自己前后反应不一致感到有些好笑,不觉笑了。

放下杯子,我接着想还欠缺的部分。

忽地,我灵光一现,瞳孔因激动而放大,对,角色。

作为这段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我扮演的角色呢?爸妈又扮演什么角色?

思想发散着发散着,就不禁浮想起去年看的一部电影,里面有‘施害者、受害者和旁观者’,那我是...

停顿了几秒,我猛吸了口气,哪怕情感上极不情愿把自己和爸妈定义成这种人,但印象里我好像就是这么归类的。

受害者,是我。

而我,把爸妈规整为施害者。

但按我的固有印象,一思考就会发现有很明显的漏洞,根本经不起推敲。

爸妈从未辞严厉色地说:“张乐,你必须理转文,你必须当老师,你必须回老家教书,你禁止骑车。”等等。

他们说的只是:“张乐,我们帮你理转文了,你当老师吧,你回老家教书吧。”之类的。

爸妈的言语里,从未有过逼迫性的字眼,哪怕他们吵架,也从未牵扯到我。当初的理转文是我自己没表示不愿意,高考填报志愿又是我自己也没吱声,再到后来的保研、回老家工作也都是我自己自愿的,结果在心里却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爸妈,还不忘给自己美化。

细思极恐,我惊恐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一方面震惊自己的为人,一方面则是无法接受这样卑劣的自己。

手下意识的拿起杯子想喝一口压压惊,送到嘴边才发现咖啡早就喝光了,跌宕的情绪没有得到安抚,看着空杯底竟有些吃味的沉重。

重重叹了口气,只得再把它放回去。

又不自觉联想到自哥出事以来,我对爸妈的态度就一改之前的亲密活泼样子,一直是寡淡如水。

爸妈中年丧子,本就悲痛不已,我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更应该要体贴关心才对,可我却仅仅依着他们对我的安排,牺牲掉自己的人生,成全他们的心愿,还自我认为很孝顺,还不时惆怅。

但其实这一切的一切,却都是我自己一手促成的,是我胆小缺乏勇气,不敢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感受,自己放弃了追寻自己人生的选择权,还自我催眠把责任嫁祸他人。

我,真的挺糟糕的。

想着想着就越来越自责,一个眨眼,眼泪顺着眼角一个劲地往下流,我抬手扶额遮住,不想在别人面前失态,肩膀却止不住地微微抽动。

黑夜的确给了我黑色眼睛,是我不敢用它去寻找光明。

怪不得他人。

5.爱和天性不可辜负

那天下午从咖啡馆回来后,我给爸妈做了一顿饭,起初他们回来后看见桌上热气喷喷的饭菜时,我爸先是错愕了几秒,随后差点当场落泪,我妈也是掩着脸抽泣了好久。

那顿饭,应该是哥去世这么久以来,我们仨吃得最温馨的一顿饭。

吃完饭后,妈拉着我说话,那是这八年以来,妈头一次对我说那么多的话,说一阵哭一阵的,看得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从妈的字里行间,我才知道爸妈心里有多苦,一边是离世的儿子,一边是日渐消沉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关照我的情绪,可我却连一丝一毫的反馈都不肯给,一直顾着女儿情绪的她,最后心累了心冷了,以至于分不出温暖给我了,就用冷漠伪装包裹。

可她也是人,苦闷烦躁的她,也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但她又不能跟女儿吵,于是就只能跟爸相互埋怨咒恨,相爱相杀。

当我抱着哭得伤心的妈,轻拍着她的背时,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泪眼朦胧的那一刻,我觉得曾经的自己好像回来了,心里的暖流一股股流过,它消融了血液里的冰霜,驱散了寒冰,让我有了充实的暖感。

我很庆幸自己能有看破这一切的一天,也埋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意识到,而我最幸运的莫过于---无论因我的不懂事我的逃避对爸妈造成过多大的伤害,只要我一转身一回头,他们就仍会用尽全身力气奔向我,给我所有他们能给的爱。

而我,也想把亏欠这么多年的爱补给爸妈,感激他们从未离开,一直都在。

我也逐渐打开心扉,吃完饭后,偶尔也会跟爸妈说说我的一些想法和打算,譬如:我不想再当老师。

“你想好了吗?”爸瞅了我一眼,边夹了一筷子青菜问我。

“是啊,你要是想好了,爸妈都支持你去做。”妈也表态。

有商有量,有说有答的,这一幕太过和谐,是这个家少有的亲情气,由衷的感慨“真好”,我看着不觉露出笑容。

妈轻拍了拍我的手,还不忘往我爸的方向看一眼:“嘿,笑啥呀,这孩子。”

我笑嘻嘻地说:“没什么。”

就是觉得挺幸福的。

“我虽然还没想好要干什么,但我至少知道我不想要干什么呀。这种思考就留给以后嘛!”我死皮赖脸的撒着娇。

“也行,反正我跟你妈还有点积蓄,养个米虫还是不成问题的。”爸豪气冲天。

“嘿,你就使劲惯着你闺女吧。”妈假装嗔怒道。

我笑意盈盈:“爸真好!”

“妈就不好了?”

“妈也好,都好,爸妈都好。”

一时间,客厅一派欢声笑语,温馨感人。

但其实,以上只是我的假想。

我的确渐渐试着改变,鉴于我的厨艺一直还算可以,于是我开始每天换着花样给爸妈做饭,算算日子,我已经负责做饭快一个月了,没有什么感人落泪也没有互诉衷肠的戏码,对于此,我也早有准备,毕竟一段关系的修复哪有那么容易,就算钉子拔了,钉孔还在,很难消逝,更何况人的情绪,要释怀谈何容易,缺席了彼此生命八年的感情,要找回来弥补上是需要很多时间的,但至少自那天起,爸妈吵架的次数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对我来说也是一大宽慰吧!

对哥不在了的这件事来说,我们仨都心照不宣的明白,我们不能活在没有哥的痛苦里,但我们之前却一直在泥潭里挣扎,从没出去过。

我无比希望我们能出来,能好好生活。

对爸妈来说,哥的意外去世,不管谁的责任多谁的责任少,他们争吵、怪罪、后悔了这么久,我特别希望他们能相互放过;于我,哥不可能是我一辈子的航标,我不能照着他的路重走一遍,那是他想过的人生,不是我的,我不能因为哥喜欢所以潜意识暗示自己也喜欢,我要学会勇敢的去寻找自己的航线,开辟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如果此刻能许愿的话,我希望我们能有卸下尖刺紧紧相拥的那一天,它可以晚点到,但请一定不要缺席。

争吵少了,是好兆头,离这天的到来应该也不会特别远了吧,我想。

6.结语

我们总以为十八岁一成年或者再大点二十岁左右就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人生路,但就是有计划之外的东西打断干扰节奏,脱离原有轨迹,我们选着自己不喜爱的,忍耐着却又不住假设,想着很多种如果,不论过程几多曲折,希望我们都能够回归本真,不忘初心。

谨以此,献给每个有初心的你,愿你我---不负少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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