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好像是那天,她穿着黑色大衣,带着红色围巾,阳光洒下来照在她甜甜的笑容里。
那年我二十岁,父母离异,我跟着奶奶,跌跌撞撞。初中没毕业我就学会了打架喝酒。我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来宣泄我的伤痛。由于自己“突出”的表现,没有哪一个学校愿意要我。没办法,我只好流浪社会,四处打工。
那一年,奶奶生病了,我回到家乡的一所大学里当了一面保安人员。每天看着那些跟我一样年纪的男生女生们进进出出的,我就感觉人生为何如此不公,同样的花一样的年纪,为什么他们可以在爱与关怀里快乐的成长,在学校里享受最美好最平静的日子。而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带着我残损的躯壳在这世间苟延残喘。我对他们恨之入骨。
由于我恶劣的态度,被学生投诉了好几回,差点又要被开除。邻班的大叔看我可怜,替我求了情,谁他妈需要你求情。我蹲在门口,吸着烟。
“你好。这是我的假条,我可以进去了吗?”我抬头看见了她,戴着红围巾,看着我。我慢悠悠的站起来,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她,问道:“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
往常我这样会招来其他同学的白眼和谩骂,可她却不理会我,冷静的说道:“做兼职。”我吃了瘪。狠狠的瞪着她,接过假条看了一眼,她拿回假条,说了声谢谢。进去了。我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我又见到了她,依旧戴着红围巾。她礼貌的和邻班阿叔说话,我站在一边不说话,她进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我,那个眼神意味深长,我慌乱的低头检查检查是不是我没拉拉链。又抬头看她,她笑了一下,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第三天,她依旧出现了,她拿了糖果分给我们每个人,她递给我的时候,我板着脸不要,她拉起我的手硬塞给我,她的手软软暖暖的,不像我粗糙暗黑,裂子里渗出的血仿佛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她看着我甜甜的笑着,那一刻我红了脸,尴尬局促包围着我。我将那颗小小的糖,放在我的枕头底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四天,由于不到我轮值,我就在学校其他地方巡视,走着走着,居然又走到了大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看看她回来了没有。很晚很晚,她还是没有出现。邻班和我说我可以回去了,可我依旧不愿意走,我想看着她回来。终于她出现了,跑的气喘吁吁,递过假条,白皙的脸上又了慌乱的气色。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上扬了嘴角。那天我跟在她身后想送她回宿舍,我离得很远,怕她发现又怕她不知道。她在路灯下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那一刻我慌乱不已。她站在光里,打量黑暗里卑微弱小的我。她站在光明里,而我在最肮脏的泥土里腐烂。
第五天,我依旧看着她进校门,跟在她后面送她回宿舍。
第六,第七天……
我依旧跟在她后面送她出去,只是离得越来越近,她只要转身就能抓住我。但我始终不敢与她并排。我看着她,戴着红围巾,时不时回头冲我笑笑,我笑着回应她。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她回头看我,大声说道:“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我被她的话震惊,一种感动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我脸红了。她继续说道:“你明天还能送我吗,明天我可能有点晚。”
“好。”我答应着。
第二天我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接到巡查的任务。我着急的手心出汗,怕失约于她。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我感觉我内心也在一点点空洞。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总有一种不安的情绪。好不容易等到巡查任务结束了。我火急火燎的跑向门口,问了同事有没有见到一个戴红围巾的女孩回来,他们摇头说不知道。我等着她,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警察来了,我和警察一起去找她。大家在离学校很近的草丛中发现了她。我不敢上前去看,因为我不敢相信。我看见了不远处她经常戴的红围巾,那条热情温暖干干净净的红围巾,此时此刻混在泥土里,肮脏的泥土掩盖吞噬它,就和她一样。我抱着围巾失声痛哭,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我觉得我可以忍受黑暗。那个戴红围巾的女孩,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女孩,如同一束光,照进了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