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昭下了一场大雨,整座城市都被蒙在细细的雨雾之中,付穗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水滴。
门口传来敲门声,她光着脚走过去打开门。
男人穿着西装,衣服被雨水浸湿,他出声,嗓子哑的不像话:“穗穗...”
付穗的声音还算平静:“林先生。”
林择抬眸,迅速把面前的人抱进怀里,顺手关上门。
她任由他抱着,没说话。
过了良久,付穗出声:“林先生,我跟着你,多少年了?”
“快五年了。”他道。
从大学到现在,确实过了很久,数不清楚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林择对她,算的上是仁至义尽。
”五年。”付穗重复一边,转过身往里面走,最后她看着窗外,说,“我有多少个五年呢?林先生,你告诉我,我有多少个五年。”
“对不起。”男人垂下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落寞,“我没想瞒着你...”
“这五年里你有多少机会可以告诉我。”付穗说,“如果不是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我,只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
房间里陷入安静,空气将近凝固。
“你走吧。”她最后说,“我们,就这样了。”
付穗和林择相识是她在上大二的时候,学校举办的活动,林择是最大的投资人。
那天她代表班上的人上台演出,不是什么很出彩的节目,比起前面几个女生跳的热舞,她独奏的钢琴看的底下的人直犯困。
林择抽完烟回来,恰好看见在台上的她。修长的手指按在黑白琴键上,穿着红色的礼服,后背露出的肌肤雪白。
兴许是光线照耀的好,他看她时,眼里有了光。
林择朝着秘书招手,女人走过来弯下腰:“老板,有什么吩咐。”
“去买束花,要玫瑰。”他道。
付穗弹完一整首,站起身弯下腰鞠躬,随后从容不迫的下台。
“哇。”后台的周木木给她披上外套,“你今天好看到爆炸。”
夸她好看的话付穗听的太多了,她五官出众,眼尾上挑,明明是温顺乖巧的性格搭配着这双眼睛却显得风情万种。
“请问,付穗小姐在吗?”
付穗抬眸:“我就是。”
“这是林先生送的花。”
她疑惑:“林先生?”
“是的,林择。”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几乎是瞬间沸腾。
“林择?”一女生说,“就是石英公司的CEO吗?”
付穗手里抱着花,火红的玫瑰中间夹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像是电话号码,落款只有两个字,林择。
晚上的时候,她斟酌再三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没过多久就接通了,林择那会儿正伏案看文件,这个电话,他丝毫不意外。
“林先生吗?”付穗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试探。
他站起身去窗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咬进嘴里:“是我。”
“那束花,是您送的?”
他淡淡的笑:“嗯,我送的,不喜欢?”
“没,没有,我很喜欢。”半晌,付穗继续说,“谢谢。”
“这个周末有空吗?”
对面的女生没反应过来“嗯?”了声。
林择眸色渐深,不紧不慢的道:“要是真的想感谢我,那周末陪我去吃饭。”
说不意外那是假的。林择是初昭的名人,出名的点就在于,他一半是子承父业,更大一部分是年少有为,圈子里的人都会喊他一声,二爷。
“怎么不说话?”
付穗这才回过神来:“好。”
“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嗯。”
2
吃饭的时间定在周六下午六点,那会儿落日的余晖是橘红色,校门口停着一辆价格不菲的车,不少人经过都要多看两眼。
有人认出来:“那是二爷的车吧。”
一女生接话:“看着像,不过怎么停在我们学校门口了。”
话音刚落,付穗就出现了。她今天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合身的长裙衬托出身材的妙曼,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车里的音乐声不大。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林择看了她一眼:“不打紧,不是工作,我也不赶时间。”
不知道说什么,她只好把头转向窗外。
“学的什么?”
“油画。”
”怎么学这个?“
“兴趣爱好。”她说。
林择点头,微不可查的笑了。
车辆穿梭在马路上,司机出声:“二爷,现在去哪儿?”
转过头看身边的小姑娘:“想吃什么?”
付穗回答:“不是陪您吃饭吗?您决定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口一个“您”,林择听起来很不舒服。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二爷。”
其实两个人岁数差距不是很大,林择比付穗大五岁,叫二爷的话...很别扭,直接叫名字,又觉得不礼貌,她是这么想的。
“我可以...”她抿抿唇,像是在试探,“可以叫你林先生吗?”
对面的人笑了:“可以。”
他目视前方,漫不经心的道:“去陆声那儿。”
司机点头:“好的。”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稳稳地停下。
前面的人道:“二爷,到了。”
他“嗯”了声先行一步下车,随后又绕去另一边打开付穗的车门。
“小心。”林择拉着她的手腕,“别看我,看路。”
就这一瞬间,付穗的脸红的跟什么一样。
两个人抬脚往里面走,不远处传来声音。
“呦,今儿是什么风把我们二爷给吹来了?”
陆声走进一些,才看见他身后跟着的小女生,看上去没多大年纪,安安静静的跟在身后乖的像只猫,直到对上她的那双眼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还?”陆声扬扬下巴示意身后的人。
“我们过来吃饭。”林择道,“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赶紧的。”
“好嘞。”没继续纠结那个问题,“那二爷和这位美女进房间等一会。”
她出声:“我叫付穗。”
陆声点头:“记下了。”
两个人对着坐,林择抬眸:“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没有。”
林择眉毛上挑:“这么乖,嗯?”
付穗看他一眼收回视线。
这顿饭吃的很平静,除了正常的交流没有说别的题外话。
那顿饭之后,两个人都各自过回自己的生活,付穗忙着学习,而林择忙着工作。
偶尔闲下来,脑海里会突然蹦出来那双眼睛的模样。
KTV里声音嘈杂,林择坐在角落里抽烟,浓妆艳抹的女人扭捏着身子往他身上靠,意图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他不耐烦,声音带着点温怒:“滚。”
几个女人没继续待,识趣的离开。剩下的都是几个熟人,平日里关系都还不错,毕竟生意这方面还要靠他照拂。
“怎么,二爷最近换口味了?”
“去你的。”林择笑骂。
“听陆声前日子提的,你带了个大学生去他那里了。”
林择狠狠地吸一口烟,两颊凹陷:“嗯。”
“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们几个瞧瞧呗。”说话的人笑的跟什么一样,“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二爷看上的女人是怎么样的国色天香。”
说到这儿,他还真有点想见她了。
那会儿付穗刚画完画,头发乱糟糟的扎着,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陌生号码。
“喂?”
对面的人出声:“请问是付穗付小姐吗?”
“是我。”
“是这样的,您的朋友林择在我们这边喝醉了,您有空过来接一下吗?”
林择,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她心里颤了一下。可是转念一想,不应该,他喝醉了应该多的是人去接。
“请问有时间吗?”
她“嗯”了声没多想,“我马上过来。”
换了件衣服,很普通的体恤衫搭配短裙,露出来的双腿细长,白嫩白嫩的。
到服务员说的那家KTV时已经是十多分钟以后的事情了,推开包间的门一眼就看见靠在沙发上的男人。
有些日子没见,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西装被扔在一旁,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衫。
付穗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过去,靠近一些她才伸手去碰他:“林先生?”
他没做声,眼睛紧闭,身上的酒味很浓,地上和桌上放满空酒瓶,不知道喝了多少。
“林先生?”她又喊了声。
沙发上的人没睁开眼睛,可算是应了声:“嗯。”
付穗问:“现在怎么办啊?”
“送我去楼上,房卡在我右边的口袋。”
她“嗯”了声后扶着沙发上的人坐起来,林择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付穗险些没站稳。
门口的服务员搭了把手才把人送进电梯。
电梯门关闭,有人笑了:“你说这年头还真有人相信千杯不醉的二爷会醉吗?”
服务员摇头:“毕竟还是大学生...好骗。”
上了楼,极为艰难的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房卡,“滴”的一声门开了,付穗扶着他往里面走,灯没开,四周黑暗。
她伸手去摸灯,下一秒就被人反身压在身后的墙上,呼吸近在咫尺。
“林...林先生?”
林择靠近,嘴唇擦过她的耳畔:“嗯,是我。”
“你还好吗?”
“不太好,头晕的很。”
“那我扶你去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见他笑了。
“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付穗很轻的“嗯”了声。
他伸手摸她的头发,不紧不慢的把她的头绳散开。
“知道还敢过来,嗯?”
“他说我的朋友喝醉了,让我过来接一下。”
“我是你的朋友吗?”他问。
付穗摇头:“不知道。”
“我们,是什么关系?”林择不依不饶,非得问出个究竟。
付穗再一次摇头:“不知道。”
面前的男人黑眸紧盯,抬手钳住她的下巴,说的话像是带着电流,听的她头皮发麻。
“想和我,有点什么关系吗?”问的直接。
她紧咬住下唇,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嗯?”林择摩挲她的眼角,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柔情。
付穗看着他,最后道:“好。”
3
后来的一切发生的顺其自然。林择经常会把她待带在身边,不管是出差还是参加商会,他对她极好,买包,买房,买车,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圈里有人传:“咱们二爷,是彻彻底底的收心咯。”
“那姑娘长的有多标志啊,把二爷迷得神魂颠倒。”
有人出声:“和当年的封意长得有几分....”
话音未落,就听见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声音,是林择,他深呼吸:“滚,都他妈滚出去!”
剩余的人赶紧出去,并且把门带上,随后陆声进来了。
看着地上的狼藉,他没收拾,陆声点燃烟翘着二郎腿:“怎么着?”
林择揉揉太阳穴,声音不咸不淡:“烦的。”
“有人找死提她了?”
“嗯。”他伸手从口袋里摸烟,烟没有,倒是多了根棒棒糖,荔枝味儿的。
林择拿出来看了看,随后又塞回口袋,看着五颜六色的天花板,很深的叹气。
“这都多久了。”陆声笑,“二爷,指不定你早就走出来了。”
其实陆声见到付穗的第一眼就惊讶到了,她和封意长得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后悔了。”林择说。
“封意还是她?”
“我当初要她,只是因为她和封意相似,现在...”
后面的话没有说,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只有他自己清楚,到底是爱封意,还是她。
林择和封意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也理所当然的定了娃娃亲,那会儿林择还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二爷。后来封家发生变故,一家人逃去国外躲避风头,封意一声不响的离开。
那年林择十八岁,他年轻气盛的追去国外找她,正好撞见她和一个外国男人的婚礼。
他红着眼睛问她:“为什么?”
女人回答:“林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林择的心就已经死了。后来偶然看见舞台上的付穗,她和封意...那会儿的林择,爱的只是她的眼睛。
话题结束,林择开车回酒店,付穗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眼睛闭着,团成一团像是只小猫。
林择把灯关灭,只留下一盏小灯,却足以照亮付穗的脸。
他在她的身边蹲下,伸手去摸她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择觉得她不像封意了,她只是她,是付穗。
那会儿,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后来日子平静,他带着她出去旅游,介绍给身边的朋友。不少的人都知道了二爷身边的女人,她叫付穗。
应酬回来之后,看见吊椅上睡着的女人,林择把人很轻的抱起来往床边走,付穗刚碰到床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湿漉漉的:“林先生...”
他抱着她,声音尽量温柔,抬手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林择问:“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
“什么梦?”
“梦见你不要我了。”
林择亲亲她的脸,嗓音低沉:“害怕吗?”
“害怕。”付穗往她怀里钻了钻,有些鼻酸。
“别害怕。”他的唇触碰她的额头,“穗穗,别害怕,我会爱你一辈子。”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4
第三年和第四年过的很快,圈里的人早已经习惯林择出场还会带上一个女人了,这些年跟着林择,付穗学会了不少东西。
比如怎么拒酒,怎么观察别人的微表情,怎么和别人假客套,还有很多很多,她记不清了。
那一年,付穗身边的人都在陆续结婚,付妈妈也催过她很多次,只不过都被付穗搪塞过去了。
想结婚吗?如果对象是林择,她大抵是愿意的。
那一年,付穗二十四岁,林择二十九。
回到家,她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林择从身后抱住她:“怎么不让张妈做?”
“我想做一顿饭你尝尝。”
“我是怕你伤到手。”林择说。
“哪里有这么娇气?”
盖上锅盖,里面的东西还要焖一会儿。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笑的很甜:“我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林择低下头亲她的脖子:“嗯?说什么了。”
“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动作一顿。这个问题林择从来没有想过,结婚,这个词好像离他很遥远。
她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林择抬眸:“没事儿,我先去洗澡。”
付穗点头:“好。”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窗外的雨水拍打着窗,她看着锅盖上面的水蒸气,有些入神。
浴室里,热水从头淋到脚,林择洗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他背靠在墙上,玻璃窗上蒙上一层雾,他抬手写下几个字。
穗穗还有结婚。
恰好最近看上了一套房子很不错,有她喜欢的大海,上次看了个钻戒,也很适合。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
后来的日子两个人还和往常一样,付穗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她依旧乖巧,直到那天,她收到了一段视频。
看样子是在KTV,说话的是陆声和林择。
听到他说的:“我当初要她,只是因为她和封意长的相似...”
大脑一片空白,忍不住的浑身发抖,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从眼眶涌出。
他不想结婚,她可以等,等到他愿意了,再说也没关系。
拨通电话,付穗鼻音很重:“喂?”
对面的人像是在KTV,时不时有音乐声:“在谈工作,怎么了,穗穗。”
“林先生...”她看着外面,声音带着哽咽,“你当初...要我,是因为...封意吗?”
问的艰难,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要了她半条命。
“谁跟你说的?”林择声音提高一度,“啊?谁他妈说的。”
“你自己,说的。”
付穗挂断电话,蹲在角落抱着自己哭,现在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他这些年对她的好,只是因为另一个女人。他为了她戒烟,为了他学着温柔,为了磨平自己的棱角...
一桩桩一件件,现在越想越心酸。
5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付穗背对他站着,眼睛通红。
“穗穗。”林择上前抱住她,“你别这样,我不能走。”
是,这个家是他的,要走也是自己走。
“我走。”她挣脱他的怀抱,“应该我走才对。”
回到房间,付穗拖出行李箱,干脆利落的收拾东西,可转念一想,这些东西全是林择送的,衣服,鞋子,包...
“穗穗...”林择跟着进来,拉着她的手臂,低声下气,“我错了,穗穗...”
其实从第一年开始,他爱的就已经是付穗了,往后的几年,他爱的一直是他的穗穗。
“林先生。”付穗吸吸鼻子,“你经常穿的衣服在衣帽间的第二隔,领带我配好了,还有胃药在客厅抽屉里的第三层,你喜欢的花也已经开了,记得定期浇水...”
放眼望去都是两个人的生活痕迹,厨房里他抱着她做饭,客厅里两个人窝在一起看电影,阳台上放着两把椅子,房间里,还有付穗最喜欢的故事书,他经常读给她听的。
两个人眼神碰撞,几乎是同时掉下眼泪。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二爷,哭了。
“穗穗。”林择抱着她,“我求你,我给你跪下好不好,我是真的爱你,第一年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爱你了。”
付穗任由他抱着,哭的妆都花了。
“我们结婚。”林择像是想起来什么,“我们结婚好不好,你嫁给我,往后的日子想怎么惩罚我都行,你不喜欢我在外面应酬,我不去了,你不喜欢我抽烟,我他妈就算是死也不抽了,穗穗...我求你。”
付穗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能感受到林择是爱她的,细节骗不了人,林择选择了她,选择了付穗。
“我们结婚。”他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单膝跪下,“我打算留在你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在求婚的,可是,穗穗,我等不及了。”
付穗几乎是一瞬间就破了防,捂住嘴哭成泪人。
“我们的婚房买在你最喜欢的海边,还有婴儿房我都设计好了,穗穗,我的计划里,只差你了。”林择声音哽咽,“所以,穗穗,你愿意...成为我唯一的妻子,唯一的林太太吗?”
好像没有理由不愿意,她爱了五年的男人,圈里运筹帷幄的二爷,终究是被她付穗降服了。
“我愿意。”她最后说。
结婚的日子定在付穗生日的那天,来了不少的人,他们宣誓完深吻,远处是大海,耳边是台下的欢呼声。
那一年,付穗二十五岁,林择三十岁。
第二年春天,两个人的孩子出生。林择给她取名叫林护穗,林择永远都只守护付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