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秋月(上)

2022-08-24 12:01:20

青春

她凝视着我,漾出一朵微笑,并且在纸上写下:“你偷走了我的影子,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一直想着你。”

——马克·李维《偷影子的人》

秋日的傍晚是清凉的,丝丝凉风伴着楼下桂花的清香不断轻抚人们的脸庞。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徘徊在墙壁的钟表上,给转动的秒针上镀了一层别样的光辉。小小的房间中充斥着钟表转动和敲击键盘的“嗒嗒”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治愈了工作中的小烦闷。

六时二十五分,我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望向窗外,看着楼下一阵秋风瑟瑟,将道路两旁的银杏吹得“沙沙”作响。看着此情此景,突然唤醒了我沉睡已久的灵感,刚想吟诗一首,手机便不是时的响起,我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接起来那头便传来老妈的质问。

“快中秋了,还不回来过节?”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已经农历十三了,便立马狗腿的回道:“回,当然回,大过节的怎么能不回家呢,嘿嘿嘿嘿。”

“那你几号回来?”

“嗯....明天下午吧。”我点开手机看了看回家的车票。

“好哦,你早点回来就是,这两天你哥也回来了,等你回来咱们俩家聚聚。”

“那个干妈家的哥哥?他不是在国外吗?”

“在国外就不能回来呀,哎呀我要去逛街了,你早点回来就是,挂了挂了。”

说罢电话“滴....”的一声就挂了,来不及给我一丝反应的时间。我也只能默默朝着手机撇撇嘴,在心里暗暗埋怨这个就知道逛街的败家女人。

被亲妈的这么一出电话打断了一下,我便也没心情作诗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工作室就回去了。

刚下楼,一阵只属于秋日的凉爽便迎面扑来,让我不禁缩了缩脖子。深吸一口气,抬脚朝前走,一路上是洒满的银杏叶,踩上去是悦耳的“沙沙”声,给寂静的小路上平添了几分诗意,轻松将人的思绪拉回到从前。

从前陪我一起踩银杏叶的,还有一个温柔的女孩,她从小就和我不一样,非常的不一样。

当我拿着棍子四处跑时,她在琴房里静静的弹着《梦中的婚礼》。当我还在为那一百字的文章绞劲脑汁时,她已经是小学生作文比赛一等奖的得主。她一直是父母口中的乖乖女,温柔且懂事。而我呢,就是那传说中的假小子,三天不打铁定上房揭瓦。

以至于我妈每次看到我俩在一起总会选择性失忆,永远是先一脸慈爱的将她迎进门,然后一个反手把门带上,让我站在门外独自忧伤,全然忘记谁才是她老人家的亲闺女。哦,对了。她还有一个非常温柔的名字——沈秋月。秋天的秋,月饼的月。曾听她提过她的名字好像是取自一首诗来着,至于哪一首呢?嗯.....时间太久了,记不太清了......

要说我从小身边就一个如此优秀的姐姐我会不会嫉妒呢?答案是,当然不会。因为在拥有如此优秀的姐姐之前,我还有个更加优秀的哥哥。他姓顾,顾怀逸。长得很讨喜,尤其讨女孩子喜欢,以至于我从小到大跟在他屁股后头吃到了不少小姑娘送的巧克力,把牙都吃坏了好几颗。我妈和顾妈妈是闺蜜,出生起,我就被顾妈妈认作干闺女,还白送了我一个英俊且优秀的干哥,嗯....想想我还是挺赚的。

他比我要大了两岁,从我记事开始,我们就一直活在彼此的生活里。他成绩优异,从小到大就没跳出过年级前三,就连大提琴也同样学得又快又好。我一直都非常疑惑,同样都是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不过好在他对我很好,有好吃的总会带给我吃,没好吃的也会买好吃的带给我吃。吃,是我从小到大坚持得最长久的喜好。

虽然我跟我哥初见的场景,我毫无印象。但我与沈秋月初次见面的画面,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天同样是在秋季,凉爽的秋风瑟瑟拂面。我正和一群调皮小子站在路边的银杏树下追赶,一排排银杏树上挂满了银杏果,淡黄色的银杏果,圆圆的像熟透了的荔枝一样,密密麻麻地结在树枝上,直叫人想跳起来,摘一颗投进嘴里。当然,那时的我们并没有关注那满树的宝贝。而是举着捡来的树枝你追我赶,喊打喊杀的,活像群野孩子。

当时沈秋月刚到我们小区。

树下有一个小子正在捡地上的果子充子弹,瞅见了沈秋月,扯着嗓子就喊道:“快看,新来了一个女的。”

一声令下,正在打闹的我们立即停了下来,纷纷探出脑袋朝沈秋月看去。

她穿着淡粉色碎花小裙子,白色高帮帆布鞋。身旁是她父母忙碌的身影,她抱着妈妈的包包和机器猫的玩偶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哇哦,长得真好看。

不得不说,我从小就是一个颜控,面对好看的人儿,从来就没有抵抗力。

我“唰~”的丢下手里的棍子,屁颠屁颠的向那姑娘跑去。丝毫不顾身后还有一群刚将我惹毛的臭小子们了。

“你是要搬进那间房子里住吗?”我指着我家楼上的房子,朝她问到。

“嗯,是的。”她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轻轻的。就像是程爷爷家的棉花糖一样,风一吹就没了。

糖?...是哦,我还有糖。我连忙往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两根棒棒糖。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头,最终依依不舍地把橙子味的递了上去。

“给你吃糖,橙子味的最好吃了。”

“不用不用,你吃吧。”小月饼摇着脑袋拒绝。

“拿着呀,我还有一个。”我一边将橙子味的棒棒糖塞到她手里,一边自顾自地将另一个草莓味的塞进自己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冲她傻笑。

见我这般,她也就作罢,同样撕开包装将糖放进了嘴里。见她吃了,我立刻把大脑袋往她面前凑,捏着嗓子狗腿的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甜,很好吃?”

“嗯嗯”她微笑着点点头。

“嘿嘿,我就说吧,这可是我最爱吃的口味,我还知道好多好吃的呢,小区门口程爷爷家的棉花糖最好吃,刘奶奶家的冰淇淋最好看,还有学校门口的糖葫芦又大又圆,下次我都带你去吃....”我站在她对面挺着胸脯,晃着脑袋绘声绘色地说着,一对小眉毛几乎要扬到天上去。

“嗯嗯,谢谢。”她温柔地笑了起来,嘴角上扬时有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很甜,很好看。

于是两个小姑娘就算是认识上了,再后来,时间久了两家的大人也逐渐熟悉了起来。到最后由两个孩子的友谊,促成了两个家庭的友谊。就这样经过自己的努力,成功的让我这个学渣处在了两个超级学霸之间。导致家庭地位直线下降,因被老妈嫌弃而被无情的赶到干妈家蹭饭便是常有的事。不过我也乐得其中,因为干妈做的菜也很好吃。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儿时的那些事了,我后来翻看自己的日记,从六岁到十二岁,这六年的时光里,每一篇日记里都有他们的身影。

第一页的日期是09年9月份,那天正好是一年级开学的那天。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字却大的吓人,几行就能写完的句子,竟硬生生的霸占了半页纸。

“今天开xue了,老shi不让吃tang,一dian也不好,不guo个个和jiejie让我吃了。”(今天开学了,老师不让吃糖,一点也不好,不过哥哥和姐姐让我吃了。)

短短几行字,拼音占一半,不得不说如果不是自己写的还真不一定看得懂。之后每天都有短短几句话,只是字迹越发的工整,拼音也逐渐减少。也算是没有枉费我妈花钱让我去学书法的一片苦心了。

一页一页的往后翻去,每页的字迹都随着日期的变化而变化着,每一篇故事也都随着我的成长而不断给更新着,唯一不变的是每一页中都参杂着他们的身影。

“今天抓鱼的啥时候哥哥摔了一跤,我拉着姐姐一起朝他泼水,结果我们仨身上全湿了,气的妈妈想把我们踢出家门。”

“再也不要去爬山了,竟然碰上了马蜂,倒霉倒霉倒霉!!!!胳膊好疼.....哥哥姐姐竟然还笑我手变成了猪蹄,好过分!再也不理他们了!!!!!!!!!!!”

“哥哥给我买了蛋糕吃,哼,勉为其难原谅他们了。”

.......

“哥哥姐姐一起去比赛了,天灵灵地灵灵,保佑他们拿大奖,拜托拜托.....”

“他们拿奖了,干妈准备了庆功宴,嘿嘿嘿....全是我爱吃的。”

“哥哥姐姐,最近好忙啊,都不怎么来找我玩了,上初中了就是不一样,等我到初中了我也不跟他们玩哼!!”

我停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禁笑出了声来。当年在我接到初中入学通知书时,最先告诉的人就是他们,果然打脸是我人生的常态。

我细细的翻阅着日记,一边翻一边回忆着小细节,翻到我初一暑假的一天:

“今天月饼流鼻血了,很奇怪,她以前从没有流过的。”

“月饼又流鼻血了,比上次还严重。现在阿姨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不知道怎么样,好担心.....”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空白,时间一转,便已经是一个月以后。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我至今感到心痛。

“月饼生病了,急性髓性白血病,为什么会这样.....”

从那起一直到月饼转去上海之前,我的日记里一直都只有她。

日记的之后一页只有五个字:

“去看月饼了。”

那是在我初二的暑假,月饼已经生病一年了。即便我们已经从父母的复述以及书中的描述中得知了这个疾病的可怕。却在见到月饼的那一刻依旧难以接受。

去上海的那次是我们仨在半年之后第一次相见,那时刚立秋不久,虽仍未降温但也算是进入秋季了。

我们去到医院时,正是中午。透蓝的天空中,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以至于只是走到住院部那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就已经使我们大汗淋漓了。好不容易来到了月饼的病房,我停了下来,没有急着去打开房门,而是立在屋外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耸了耸肩挤出来一个微笑,忐忑的推开了门,许是太久没见,亦或是害怕面对,我竟有一丝丝的紧张。

走进房间,月饼正在看书,窗外的阳光洒落,照在她的声旁,映在她的书上。她没有小说女主的待遇,又有清风从她身边经过,也失去了原本可以在风中起舞的那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更失去了那红润明艳的脸庞以及那本应无时无刻都透露这的青春的朝气。我鼻子酸了酸,嘴角的笑也慢慢消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上扬。

见我愣在原地,哥哥走进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我径直往里走去。我们的动静惊动了月饼,她将头抬了起来,见哥哥向她走去。先是有些诧异,又看了看立在后面的我,她眨了眨眼睛,随后便了然的笑了,她的脸上又重新扬起了微笑,很熟悉,只是又好像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许是因为那脸颊上的梨窝消失了,又或是太久没见了,总之现在的她变化好大……

“你们来了。”她温柔且平淡的说到,没有一丝丝的疑问,好似她知道我们会来一样。

“嗯,在看什么书?”哥哥将手中的水果放到桌上,转身同样平淡的问道。

月饼低头将书合上,让哥哥可以看清书名,转而抬头与哥哥相视一笑。我也把脑袋凑了上去,一看:“《偷影子的人》?”这本书我没看过,所以并没有太注意。

我们仨在病房聊了没一会儿,月饼妈妈便和我妈一起走了进来。

月饼妈妈也瘦了,穿着松垮垮的衣服,脸上没了精致的妆容,只余下眼底浓浓的黑眼圈与疲惫的神情。她走进来还是想往常一样与我们亲切的打了招呼便和妈妈在一旁的沙发上闲谈。而我和哥哥则是围坐在月饼床边陪她,病房里难得有了一些轻松闲适。也不知是从何时起,耳边有琴声响起,是哥哥在吹奏着口琴,舒缓的音调伴着徐徐清风萦绕在耳畔。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了,没有了喃喃细语,只有清风与琴音交织相伴,慢慢的我和月饼也不自觉的伴着琴声哼起了小曲儿。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我们轻轻哼唱,妈妈们静静听着,没有过多的言语,仅仅是无意间的视线相碰,就足够让我们相互理解。这是一场灵魂与灵魂的交谈。一下午的时光便是在这种静谧祥和的氛围中度过。真正令我心头一震的是第二天早上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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