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杀手。但我通常不随便杀人。我让良知来决定我杀,或者不杀。
我有一个装备包,常年带在身边,里面放着我经常会用到的一些东西:手机,口香糖,长绳,军刀,匕首,当然还有枪。这些东西陪伴我走过山川大河,走过丛林险滩,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割弃。以前有个著名的成功学家写过一本书,名字叫《跟自己的产品谈恋爱》,没有错,我跟我的这些装备每天都在谈恋爱。军刀磨皱了皮,我会拿最好的布缠上;枪管不用多时,我会不断擦新调试。他们似乎是我的孩子,要我用最大的热情去呵护,一旦不那么投入了,他们就会跟我耍脾气。就好比有一次行动,我的装备出了点问题,导致我的行动计划完全泡了汤。
那次我去暗杀一个高官,他住在僻远的山上,一座别墅里。
我埋伏在山上的草丛堆里,用狙击枪的单望镜看到他正在卧室里整理东西,旅行箱打开着。可能他意识到了有人会雇杀手杀他,或者出于别的原因,总之他给人一副要甩掉一切,远走高飞的样子——太过正直的人不能信,也许他只是收拾下东西,出个门远游什么的,鬼知道。
山间的灌木林里杂草丛生,蚊硬横飞,刚一晃眼的功夫我手上就起了很多虫包,弄得我痛痒难耐。我就那么伏地卧在草堆里,正午的太阳直直地打在我头上,脑袋上的汗珠从我眼角滑落,滑到我的嘴里。我尝到了一丝咸味,又感觉眼角一阵烈痛,好像慌忙间眼角被棘草割开了一个口子,痛至全身。
可是还没等回过神,别墅那边已经传来关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我探下枪柄,远远的看见他正坐上轿车,发动并开着车驶向了大门。我当下想了想,好歹是一笔生意,开了枪还能添不少收成,但也是没准备好,我一开枪子弹不按常理飞,剑走偏锋,“吥”一声歪打在了别墅的墙壁上。“妈的”,我心里暗骂了一句,等着想开第二枪拿下目标的时候,奈何机会不等人,别墅的大门已经渐渐地关上了。
我颓丧地回到总部,带着混身伤痕,向我的上级汇报说行动失败。上级虎视眈眈地看了看我,问我是不是心软不杀。
我忙解释,说是因为天气恶劣,再加上狙击枪走火造成的。
上级不太信,说我每次差不多都是这些原因,什么时候能说点新的出来。
我知道拗不过上司,每次都是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可是我就是没动手,等我铁下心来想干掉他们的时候,他们尽都顺利地溜了。我只得跟上司说这次算我的,记在我账上。别的懒得跟他多废话。
等回到我的房间,我甩下背包,一屁股瘫坐在了床上。我虽然行动没有成功,但却背负了比成功更大的心理阴影。还能怎么办?我只好拿出枪,拆了装,装了再拆,检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毛病来。枪是前两个星期前刚买的,还泛着一股新货的油渍味道,枪管也是一条线的笔直,子弹根本没理由可能跑飞。直到最后的最后,我只能把结论归结为自己还不会用这把枪,需要多加训练,才能早日成为自己向往的一等一的杀手。
可是自此之后,我就没再碰到过那个高官。
我每天的安排很简单,也可以说是单调,吃过早饭就是训练。一开始是酒瓶射击,像很多电影里在放的,我得带个厚厚的耳罩,在树林里拿枪打瓶子,瓶子一个个被打爆的时候,就是我心里最过瘾的时刻,那几秒钟的成就感欣然一升,可以回味很久。可这些并非结束,只不过刚刚开始。
丹尼尔是我的教练,他来自美国,一个标准的威猛壮汉,他的一只手能直接把你从一楼拎到十楼,不走电梯,不带喘气,就是这么强悍。他精通各种枪械,因为用得多,枪对他来说就好比是女人,他了解枪械身上的每个部位。哪些部位能让枪械超值发挥,哪些部位的连带操作能让枪械完美展现,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与此同时,丹尼尔也是我的上级,他分配给我杀人任务,别人一有订单,他就会安排给我,好让我能早点赚够养老金。
我刚入这一行的时候,丹尼尔就给我一把真枪,让我射击酒瓶子——他也不怕我拿着那玩意儿直接一枪了结了他。他跟我说,子弹长眼,瞄准了一打就不会射飞。于是我射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发子弹,几乎同时,枪声和酒瓶爆裂声炸响,惊起林子里飞鸟一片。我也是没经验,在开了第一枪之后足足在原地站了大概五分钟,直到丹尼尔热烈的在我身边一直大声地夸我干得漂亮,我才渐渐缓过神来,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神枪手。
丹尼尔说我有做一个杀手的潜质,对此他相当肯定,天知道,即便你射偏了,他们也会说你能成为一名杀手,只要经过不断的锻炼,和他们的栽培。总之是那套骗鬼的话。
然而我居然对此深信不疑。
我渴望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杀手,一个人做事,不牵连他人。在路上饿了就喝点水吃点饼干,不吸烟,戴一副墨镜,表情冷酷,不与人交谈。可以不戴墨镜,因为即便普通人戴副墨镜去骑摩托车,别人都会在背地里怀疑他是不是杀手。标志太明显了不太好。总之,做杀手注定是孤独的,我呢,也做好了享受孤独的打算。三十多年的与人相处告诉我,相信别人太多,反而会变得不那么相信自己。
我的人生就此转折。丹尼尔安排我进入了总部,说这是个新丁兄弟们多照顾,其他几个壮汉支着手不作声响地站在我旁边,只拿眼睛和气场打量着我,一下子,我被他们几个衬托得格外渺小。我不是不善于交际,我只是提不起去认识他们兴趣。我就那样傻傻地被他们打量了半天,终于有个壮汉先来跟我搭茬了。
“你好,我叫亚当斯。”粗壮的声线。
“兄弟你好,我叫凯文,来自中国。”
“哦宝贝——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来自日本。”说话的时候亚当斯不时地给我打俏眼。
“哦不不,中国,哥们,还有,劳驾你别称呼我宝贝行吗,我听不惯。”
“呵呵宝贝,别生气,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不不,我没有生气,我一点都没生气,只是你继续这么叫我我会生气而已。”
“好吧,哥们。说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嗯,为了生存,过去几十年我没赚到什么钱。”
“嘿哥们,你得知道你要做的是什么。这是干大票的事,也是犯大罪的事。”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赚到钱就行。再说,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会认为你犯了罪吗?”
“说的没错,可是我仍然希望你考虑清楚。回见,我的中国宝贝。”
在跟亚当斯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把丹尼尔分给我的房间整理好了,只是一个小小的隔间,看上去像是监狱牢笼一样的隔间,只不过里面的陈设应有尽有。当然,还放了很多书,都是一些跟杀手有关的教程,格斗教程,怎么使用刀具,怎样使用枪支器械,怎样野外生存之类的。我估摸着看完这些就能晋升到职业杀手了,不出一个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