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本该拥有蓬勃、慌张、爱的冲动和被爱的权利的。
0
万涛,住城东。
邓娆,住城西。
他们是同学,那年都读初一,13岁。
邓娆和万涛一定都没想到过,这个13岁,是那么的……
1
城东是老区,平房低矮,犬牙交错。
冬天的时候,每个平房的烟筒都活了,喷云吐雾的,空气就有些剌嗓子。
这样的早晨,万涛要到家门外的公厕排长队。
排长队并没什么稀奇,但万涛夹在女队的中间,就不免有些怪了。
开始的时候,他也是很羞臊的,还有人和他打趣。
不过,后来他就习惯了——
那些蓬头垢面的老娘们攥着手纸,穿着花花绿绿的厚毛裤,趿拉着破棉鞋,披着棉猴,张家长李家短地聒噪着,他头也不抬,睡眼惺忪的。
排到前面还有一两个人的时候,他就抻脖子喊——
妈——到了!
万涛妈妈就两手扶着自己的膝盖,蹒跚过来了。
万涛妈妈过去下乡种稻田,害了风湿,扎了病根,到这时节,挺难的。
她如厕了,万涛就可以跑回家,抓个馒头,骑上自行车,上学了。
2
城西是大厂,家属区,楼房居多,都不高,但干干净净的。
这里的人都知道,城东人想破了脑袋,要进到这片的——
托关系花钱的、当兵的、给这边结婚的,还有考学的,对,考学,考大厂的技校,这里技校的录取分比重点高中还要高一些呢。
不过,这里的人可是眼眶高多了。
邓娆的爸妈,就不希望她留在大厂,要出去当干部,去省城,去北京。
他们早上不用去公厕,家里都有卫生间的。
早餐,厂子也都发了福利。
所以,邓娆嫌鸡蛋黄噎人时。
她爸总说,扔到城东,两天就老实了。
邓娆爸爸是大厂技校的老师,每天都很严肃的。
3
万涛和邓娆虽然同班,但就像来自两个世界的人。
从各自小学考到这个重点初中,放到一个屋子里,也没什么交集的。
只是,到了这里的第一个新年之前,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时,各个班级里,忽然时兴起相互送贺年片,其实,就是明信片吧,写上一些祝福的话,然后交换。
如果收到的多,自然是说明人缘旺。
不过,也不尽然,如果送出去的多,也自然会多收一些的。
万涛本来也没什么零用钱,所以,收送这些,是很谨慎的。
这天,上植物课的时候,他发现课本里就夹了一张新送来的——
是一张阿尔卑斯山的风光照片。
背面的字迹整洁、大方,写着“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为了学习我们永远是朋友”。
落款是“邓娆”。
这是万涛第一次收到女同学的新年寄语,便难免有些小兴奋。
但是,他想,终归还是要礼尚往来的。
盘算了一下,他在脑中抹掉了一个本来要送的同学的名字,换成了邓娆。
然后,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卡片里,他挑了一张图案是两只米老鼠的,趁着上课,写了些字,也就是一些好普通的恭贺词句吧。
下课的时候,他就面红耳赤地把贺卡放到了邓娆的桌子上。
原本是个很寻常的事情,可因为他的举动和神情过于紧张,反倒引起了几个多事女生的注意。
哎呦,怎么就羞成这样?
一定是心里想着不纯洁的东西吧?
快看看,快看看——
哇!是米奇和米妮呀!
这两只美国耗子,不是天生的一对吗?
女孩子们变得叽叽喳喳的,兴奋不已。
万涛放下贺卡,也就跑掉了,这些情况当然是不知道的。
可能大家喧哗一下,再有个别的事情,也就岔过去了。
可偏偏不是这样。
时隔几天,同学们发现,在女生中,万涛是只送了邓娆卡片。
而且,有一个男生送了万涛的,但并没接到万涛的回馈。
实际上,不是他不想回,实在是他再也没有了,他又不好再向家里要钱。
但这个问题,这下就严重了——
天呀!邓娆,万涛是喜欢你吧?
邓娆也是含含糊糊,并没怎么在意的。
但经过大家的提示,她也觉得怪怪的了。
她就多看了几次万涛。
万涛发觉邓娆看着自己了,也听到了一些流言,便更不好意思了,眼神慌张得跟做了贼似的。
邓娆心就有些忐忑了——
这是要早恋吧?
这可不好吧?
她也开始有意地回避万涛了。
可是,他们之间,越是回避,大家就越是感兴趣。
不知道哪个大嘴巴的,还编出个顺口溜——
万涛邓娆,报李投桃,你情我意,必有好瞧!
4
好在,很快就放寒假了。
同学们期末考试之后,如烟而散。
万涛想,就算万幸吧,大概再开了学,大家就把这个事情忘掉了。
你知道,彼时的假期,是没什么娱乐活动的,万涛又不是小学生了,不好再在街上,打火柴皮、赌烟盒,勺杏核、丢子弹壳的。
他想看电视,妈又嫌费电,他就把偷偷留下的一点压岁钱,拿到租书铺子,换书看了。
无非就是金庸、古龙、温瑞安之类的武侠,倒也饶有趣味的。
而邓娆的假期,也不过如此的,只不过看的书不大相同,是琼瑶、亦舒、岑凯伦什么的,却也看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又向往,又惆怅。
假期一个半月,他们还真就渐渐都把彼此和那些谣传忘记了。
5
可是,新学年一开学,大家碰了面,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就又都回来了。
大家看他们的眼神,还是充满猜测和嬉笑的。
万涛简直愁得不行了。
好在有武侠书偷偷看着,可以分分神。
书里的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能让他酣畅淋漓,置身事外。
可邓娆却有所不同了——
莫名其妙的,她看着那些言情小说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把女主人公想成了自己,而男主人公,起初还是模糊的,但看着看着,就觉得形象是那个万涛了。
万涛对此也不知情,只是时常偷偷向苍天祈求——事情早些过去吧,可千万别让自己这么被关注了,怪难受的。
6
有一天,万涛去租书的时候,因为是老主顾了,他喜欢的武侠也基本快看光了,书店的老板就给他推荐了一本小薄册子。
说是一个叫西村寿行的人写的,特别好看。
但要他一定把书保管好,隐蔽好,否则,会出麻烦。
老板神神秘秘的眼色,立即刺激了万涛。
万涛都没翻一下,就把书塞到了书包里。
老板又叮嘱,回去,用语文书、英语书什么的书皮,给它包上。
万涛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老板说,这书虽然不厚,但租价可是别的书的两倍——4毛一天,能行?
万涛听了价钱,有些犹豫,要把书拿出来。
老板说,好看,是一定的,包你来劲。
老板说,你还不知道我?讲信誉,童叟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