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店之泣血玫瑰(上)

2018-12-26 22:36:51

世情

小麦第一次进城是在十六岁,去向一个男人讨要学费,还有她和母亲的生活费……

她想读书,她要读书,她还要那个男人给妈妈一个交代!这种渴望就像杂草一般,在她心里不停地疯长,她要改的不只是她自己的命运,还有妈妈的命运。

小麦是偷偷跑出来的,她要去找那个男人——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那个让她母亲痛苦多年的男人,她要去讨要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而,那个男人确是她的亲生父亲。

1

在小麦很小,小到记忆力刚刚生成的时候,为了改善这穷苦的生活,她的父亲和很多人一样选择进城打工,好在年月不好,不是大旱就是大涝时贴补家用。

刚刚出去那几年,家里的状况确实改变不少。那时候的小麦最期盼的就是过年,过年除了有好吃的和漂亮的新衣服外,还能见到爸爸,左邻右舍那叫一个羡慕。

虽然,爸爸和她不怎么亲吧,甚至还有点讨厌她,她依然觉得过年是最幸福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不再回来,只是按月地往家寄钱。渐渐地,爸爸连钱都不寄了。那个时候小麦太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看不懂大人的世界。

她任性地哭闹,要新衣服,要见爸爸……

妈妈耐心地哄着她,不让她哭,不让她闹,说再过几年,钱攒够了,爸爸就会回来。到时不但有很多漂亮的新衣服,家里还会盖一个很大的房子给小麦住!

这话,妈妈说了很多次,多到机械式地重复再重复,小麦确每次都相信,吸着鼻子问妈妈:“真的吗,到那时爸爸就会回来?”

妈妈勉强地扯出一丝的笑容:“当然是真的,小麦等着就好。”安抚过后,小麦并没有看到母亲扭过脸偷偷抹眼泪那一幕。

小麦怎么会知道,她的爸爸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不是或许,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小麦上初中。这些年,家里一直靠几亩簿田,再加上母亲帮人做些散活,日子勉勉强强过得去。遇到好年头,母亲就把多出来的粮换成钱,尽管这样,日子却还是紧巴巴的。

小麦离家远,上了初中就得住校,一个星期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回家,带些干粮和少许的钱。有的时候根本就不带钱,咸菜和硬邦邦的馒头就是她下个星期的伙食。

在很多的同学眼里,小麦吃的没人好,穿的没人好,用的也没人家的好。但有一样,是其他同学比不了的,小麦学习好,那不是一般的好,用老师的话说就是“这孩子,照这么发展下去有希望考上北大和清华。”

小麦不知道老师嘴里的这两个地方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在哪。但,从老师嘴里说出来的地方一定错不了,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怎能不羡慕。她希望有漂亮的衣服,她也想有好看又耐用的文具,她也想每天都能有爸爸妈妈来接送,再看看自己吃的穿的用的,小麦一度很自卑。

后来,小麦似乎想明白了,把她的羡慕、自卑和奢望全部都化为动力,用在了学习上。每每老师当全班同学面表扬她的时候,她就特别地自豪。考试成绩被她一再刷新,对上那些不友善的目光,她才知道,原来她也有让人嫉妒羡慕的资本。

初中毕业,小麦以全学校第二的成绩考上市一中,这原本是一件值得庆祝高兴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妈妈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姑娘有出息,给她长脸;忧的是这钱从哪出?学杂费、住宿费、伙食费……零零散散加起来,一个学期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妈妈犯了难,却又开不了那个口。她不忍心,望着高兴的小麦,身为母亲的她说不出口。

晚上,躺在炕上的母女俩手握手地谈心聊天。妈妈的话说得隐晦,她怕小麦难过,过重的话她说不出来,只是以家里目前的情况让小麦自己考虑考虑。

小麦不再是小孩子,妈妈的话她怎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小麦反握住妈妈的手,没吭声。其实,她早已在心里打定主意,去找那个男人。

那个她曾经叫过爸爸,在她记忆里渐渐变得陌生的人。

她是恨他的吧,翻个身小麦这样想着,只是这种恨是从什么开始的,小麦却记不得了。

恨他的不负责,恨他的抛下她们母女,亦恨他的无情!

2

小麦起得很早,在天刚刚微亮的时候,在母亲还熟睡的时候,小麦拿起包就走出家门,头也不回地朝她的目的地走去。一路走来,小麦是害怕的,一个女孩子胆子再大能大到哪去。

进城的车只有一班,早晨五点半发车,晚上八点准时回来,错过这班车就得等到明天。看着慢慢爬起的太阳,小麦几乎是一路小跑地从崎岖泥泞的小路跑到大路上,还好……还好……望着不远处等车的人,小麦气喘吁吁。

车来了,小麦低着头最后上的车,握紧挎在身上的包。包里有几个凉硬的馒头和咸菜,这是她这几日的伙食,还有一张照片,是那个男人的,黑白寸照边角泛黄。

这时候小麦才知道,她长得像那个男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她开始恨她自己,为什么要像他,应该像母亲的,不是吗?她甚至恨这具身体,为什么要流着他的血。

她也害怕被人认出来,寻到座位坐下的小麦还是不敢抬头。还好,没人注意到她,一个半大孩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会引起谁的注意。

放进衣兜里的手就握紧那张纸,纸上是得来不易的地址,这是她从胖叔那软磨硬泡要来的。

胖叔姓张,算是小麦家的邻居,就住在前院。他后来出去打了几年工,攒了几年钱再回来,把土旧的房子翻新不说,还开了个小店,卖些日用品,小日子过得还可以。

算起来,他们是前后脚出去的,还都是一个村儿的,虽然现在守在家,因着经常去城里进货,和那帮人并没断了联系。

小麦认定这一点,借着买东西的机会向他寻问。开始时自然问不出什么来,碍不住小麦再三寻问,胖叔告诉小麦别找了,就算找到了又能咋样,他不会回来也回不来。

小麦沉默不语,眼里却满是固执,大有不找到不罢休的架势。

对着小麦的目光,胖叔有着少许的心虚。在小麦第五次来寻问他时,他心一软就把地址写下来给小麦,可胖叔告诉小麦别报太大的希望,说不上他早就搬家了。

胖叔和他见面还是一年前的事儿。当时,胖叔去城里进货,进完货时间还早,胖叔就想着找上几个老朋友出来聚聚,喝喝酒说说话。

胖叔打了七个电话,只有四个有时间的,这其中就有小麦的父亲。临分别时,小麦的父亲把电话和家里的地址写给胖叔,说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去找他。

胖叔也没当回事儿,扫了一眼,回到家就把那张纸夹在账本里。

小麦给母亲留下字条,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去找学费,和邻居一起,过两天就会回去。

哪有什么邻居,只有她自己。

到了城里已是下午两点多,小麦除了饿就是渴,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随着人群离开汽车站,远处的高楼大厦和近处的车水马龙闪瞎了她的眼、刺伤了她的心,她半天才缓过神来。

小麦捏着手里的钱,犹豫半天才朝写着超市二字的店面走去。买瓶水,小麦猛喝了几口。她眯起眼睛,这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坐在靠近马路的地方,小麦吃着手里的馒头,望着从她眼前过去的车和人。

小麦想起胖叔的话“他不会回来,也回不来……”

是啊,比起乡下,这里不知要好出多少倍,这里没有臭水沟,没有土坯房,没有满是灰尘的土路,听不到鸡鸣狗叫……

谁不想走在干净的马路上?谁不想住在这一座座高楼里?这座城市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很多人都轻而易举地被它引诱着,不愿离开,也不想离开。

小麦的寻找之路并不顺利,找了一下午又一天,期间坐错几次公交车,好不容易打个车还被司机给骗了。

傍晚,随着西下的太阳,天空飘起小雨来。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快,没一会小麦就被淋了个半湿。

湿漉漉的衣、服湿漉漉的头发,小麦停下脚,拧拧衣服上的水,又弄弄粘在脸上的头发,抹把脸继续走。

找到男人所在的小区时,天已黑,本就下雨,只不过先前的大雨变成现在的毛毛细雨,小麦冷得发抖,上牙打下牙,包里的硬馒头变成软馒头,一碰就碎还有水。

想要进去并不是件易事,她在门卫室那里解释半天。值班的保安没有任何动容,说出大天来也不让她进去,理由是:身份不明,没有门卡!

坐在椅子上的保安上下打量如落汤鸡的小麦,眼里满是不屑与歧视。谁知道哪来的小乞丐来这里乱认亲戚,虽说住在这里的不一定都是有钱人,可也是个高档小区,怎能随便把来路不明的人放进去呢?业主投诉是小,没了工作才是真的,保安收回的目光就落在手机上,没有再理小麦的意思。

小麦翻着包,还好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湿,小麦将照片还有地址拿给保安看。保安拿起照片看了半响,又看看地址,眼里生出狐疑来。照片上的人确实是这里的户主,上个月还领过优秀住户奖呢。本来也没什么印象,是那番得奖感言让他印象深刻,从而记住了这个人。再看看地址,也没错,只是后面的电话号码有点模糊。

“我真的认识他,是他让我来找他的!”叫爸爸,她叫不出口,却又急于解释,哑哑的声音提高很多。

“这样吧,我先打个电话。”拿起桌上的座机拨过去,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保安又点头又赔笑的,小麦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怎么样?”

保安打完电话,小麦急迫地发问。

“你早说你是来收旧物的,何必这么麻烦。”

收旧物?

小麦一脸懵状,却没否认。

保安朝门外看去:“这天气出来揽活,你家大人怎么没跟来?”

小麦没坑声,妈妈找不到她,现在一定很着急!

保安放了行,一路走过,小麦想的都是:一会就见到他了,那将是怎样的场景?

说不期待是假的,那是她的爸爸,他还能认出自己吗?

她不想爸爸只存在她的记忆中,最后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心中满是小期待小激动,恨却没减少半分。一想起妈妈,再回想这几年过的日子,而他呢,却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一定也过得不错。

这样的地方她做梦都不曾来过,这样的房子她做梦都不敢想,小麦觉着她的恨没有错。

小麦没有见到她的父亲,给她开门的是个妇人,有五十多岁,体型比较胖,眼睛很大,却耐不住那一脸的肥肉快要把眼睛给挤没了。

小麦刚要往里进,就被妇人大声喝止,说小麦的鞋脏身子也脏,那眼神就跟看见了垃圾一般。

小麦一哆嗦,收回迈出去的脚,站在门口。

“真是的,这种天气来,也不找个好点的天气,刚刚擦的地板又要重弄咧。”一块黑呼呼的抹布落在小麦的脚前。

小麦站着没动,抬起头就与妇人的目光对个正着。

看小麦半天没动,妇人不耐烦道:“你不擦擦怎么进来啊,真是的了。”

“我……我不是来收旧物的。”

妇人一楞,眉头一挑:“那,那你是干啥子来了?”

“我……”小麦抿抿嘴,把照片一递,“我是来找他的。”

眼里有着疑惑的妇人接过照片,仔细地看上半响,眼睛猛地睁大,再看看眼前的小麦,明白什么似的她就快步朝靠近阳台的卧室走去。

屋里静了下来,放在桌子上的空气净化器不停地往外冒着白雾,干净的地板能照出人影来,气派的沙发,还有靠墙而立的大电视……

收回的目光就落在脚下的鞋踏上,柔软的灰色上有几个不规则晕开的鞋印子,很丑,那是小麦刚刚留下的。

这里真好,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从没见过的,陌生的同时也让人既好奇又向往。可,这里好像不是她的家,而她也不属于这里。

无声地,一双脚出现在小麦的眼前,顺着脚往上看去,白皙的小腿之上是裙摆,目光一点点像上移去,她就看见一张极为漂亮的面容。她长得真好看,就……就像个仙女,电视里的仙女都这样。

对视半天,女人率先开口,问了一些问题,小麦照实回答。

“他是我……爸爸!”小麦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来的,很艰难很苦涩。

听完小麦的话,女人除了震惊,还有那极力掩饰的愤怒。可惜,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小麦心里是害怕的,毕竟她还是个半大孩子。她害怕这个女人会对她大打出手,再加上那个妇人,心里的害怕外人不知,所以,她仍旧一脸无畏,眼神清澈坚定。

她不能害怕,她要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勇敢,为了母亲也好,为了她自己也罢,她要坚持下去。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见到那个男人,只有这样她想要的结果才有可能实现,哪怕是挨顿打,她也认了。

对视半响,女人甩给她一个狠毒厌恶的目光就朝卧室走去,门被狠狠地摔上。

细碎的说话声,女人对着手机大喊的声音:“你他妈的快点给我回来!”

还真是震耳欲聋,小麦想起电视里演的动物世界,海狮的咆哮声也不过如此。这个女人没有妈妈温柔,小麦在心里评定着。

男人回来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多。从见过小麦,女人就一直在卧室里,再没出来过。

倒是那个妇人时不时地在她眼前晃,那眼神就像盯贼一样,生怕一个不注意,被小麦拿走什么。

小麦有些渴,接着就是饿,肚子不受控制地响起,招来妇人的讥笑,小麦抚抚肚子,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身后的门有声响,不轻不重应该是开锁的声音,他回来了!

让到一旁的小麦心猛地一跳,她的爸爸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吗,他应该老了吧。

看着走进来的人,小麦觉得她的记忆一定是假的,眼前的人面容上没有半分老态,还平添了几分儒雅。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小麦,往里走的他把外套递给妇人,眼神四处寻看的同时嘴里还叫着老婆,一声接着一声叫得那叫亲热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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