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安

2018-12-27 07:04:45

百合

1

菱第一次见瓷儿时,是在一个加班到晚的深夜。她一个人踩着午夜寂静的路灯光回家,路边的树影下有流浪猫在经过,偶尔发出一两声叫声。已经深秋了,加之又下过一场雨,她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觉得有点冷。

她所住的地方是一个破落小区,但是因为占地颇佳,租出去并不便宜。至少,能抠掉她每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而且条件苛刻。周围是一排排工厂,也有人跟她一样加班至深夜,在街上匆忙着步履。

过了前面那条河,再爬一个小坡,就是她所住的地方了。道路两边的朱槿花在暗夜中寂静地开着,碧翠的叶子挟裹着一抹抹娇红,极尽呵护之意。又仿佛两个漂泊在寒夜中的旅人,互相取暖。可真是温暖的一种花!她想。

不觉中,身上的寒意已经退了不少。一心只想回去泡个热水澡,为明天的工作奋斗着。

花丛的尽头处,忽然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响声,似是按下打火机的声音。因为此际四周安谧,显得格外突兀和清晰。她顺眼看去,花坛的尽头坐了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左手上拿了个手机,右手上是刚点的烟。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眉头轻凝,眉间有说不出的抑郁忧伤。一口烟丝从他嘴边缓缓地溢出,如同寂寞的蝴蝶,飞向夜空。

她忽而止住了脚步,心下速速一惊,可真是好看的一个人!虽然相隔尚有一段距离,但能感觉那绝佳眉目中飞扑的气息,是少年忧伤,带着清凉。而在那个白衬衫少年的脚边,散落着九枝玫瑰。仿佛还不知道自己被遗弃的命运,即便离枝,都还在极力妖娆着。

倾尽一生地妖娆,就是它们的宿命。

那少年夹烟的手指,修长白皙,格外好看。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仿佛能闻到上面淡淡的烟草气息。

他抽完一支烟,垂头看了下手机。她注意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没有动过,应该是正打开着某个页面,或许是……在等某个人的信息。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忽而起身,从那束散落的玫瑰上跨过,迎面向她走了来。

她直觉心跳怦然,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感觉强烈撞击着胸膛,呼吸在一刹那都开始有些困难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意想中的高大,但却并不影响他吸引人的独特气质。削瘦的身子,比她还瘦,眉间是长散不开的孤凉。

就像,凌晨的细碎星光。

他没有看她,似乎从始至终都不曾注意到这里出现了别人。就这样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白色的衬衫上,还能闻到洗衣液的香。淡淡的,与刚才的烟草气息糅合在一起。一种强烈的念头忽而涌上脑海,她想留下这个少年。

眼见得他的脚步已经远去,她迅速捡起了地上的那束玫瑰,朝他喊道:“喂,你的花掉了!”

很拙劣的搭讪方式,可现在已然空白成一片的大脑根本就想不出其他的。只是觉得若是现在不说点什么的话,错过了这一场午夜恩赐的邂逅,可能会后悔一生。

那个单薄的身影一怔,只是稍微顿住了步子,头也没回,“那是我不要了的,你若是喜欢的话送你好了!”

声音是极其清澈的,干净不带尘杂,不属于这世间的任何纷扰。

她的一颗心简直要跃出胸膛。

眼见得他又继续向前走着,她手忙脚乱地在路边顺手扯了几株朱槿花,跑到他面前说:“我这个人不喜欢白拿别人东西,这些花虽然是在路边摘的,但也算是礼尚往来。”

那个男孩这才看向她。在微昧的路灯光下,她只觉得他的呼吸格外近,却又格外轻。他瓷白的皮肤精雕的面目,以及那眼帘上羽毛般垂落的双排睫毛,好看极了。就像是突然亮起的一束光,灿烂得几乎都让她不敢直视,只是偷偷地瞥着。

“你真有趣!”他说。然而他嘴角边却毫无温度,甚至还有不耐烦之意。

她一手抱着那些玫瑰花,一手握了几枝朱槿,伸向前去,他却没有来接。

她僵硬着伸手的这个姿势。虽然也知道以他这样看似薄凉的性子,应该是不会接一个陌生女子所送的东西,可此际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跟他说话的方式。但伸出去的手僵得久了,不免也感到了些许的窘迫。若是他就这样转身漠然着走了,那她又该怎样进行下一步的动作,问他名姓,以及留下联系方式?

是的。在人生中第一次带给她强烈心跳感的人,她不想就这样错过。

然而,那少年自一眼扫过她后,便不再于她身上逗留目光。也没去看她手中那几枝新摘的朱槿花,随手招起路边的一辆的士,消失在了午夜的城市。

2

她回去之后,将那九枝玫瑰用一个白色瓷杯做花瓶,小心浇灌着。她觉得那上面还留有他手指上的烟草香,凑着鼻子去闻的时候,淡淡袭人。

她租住的地方只有一小块阳台,因为这岭南的天气会不定时遇到台风,她每天早上起床都会第一时间看天气预报,确定天气平稳才会将那小瓶花搬到阳台,让它们接受阳光的洗礼。

要是能一直不凋谢就好了!她望着手中的瓷杯花盏,想。

之后几天不用加班,五点半准时回家。她回去之后吃过晚饭便早早睡下,调了十一点的闹钟,去楼下的那个老旧花坛边等人。

然而,每晚都等到差不多两点,也没见到那个穿白衬衣的少年。只有那一丛丛朱槿花在夜色中,陪她不倦地绽放着。

坚持了快一个星期,他那晚送给她的玫瑰都快要凋谢了,颜色已经变成了了无生气的暗红。她还是怜惜着,每天给它们换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呵护。

因为明天是周末,她又睡了一觉补了精神,这天晚上等到两点钟过去,没有半丝困意,索性坐在花坛边一个人发起了呆。

她想,他是不会来了!

那个眼神忧凉的少年,是不会再来了!而坐着的这个花坛,仿佛还带着他的气息,是年少春衫薄,漫天星辰无法触摸的孤独。

依稀间,脚边他丢弃的那束玫瑰还在妖媚地绽放着。她双手支在大腿上,托着头,脑海间满是他的影子。

寂静的斜坡下面忽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是那种细高跟踩在地面的声音。

接着,又响起一道女音,极为不耐烦:“我都跟你说了,是不可能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的!”

没有人回话,声音响落在午夜的街头。

她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不禁侧目往坡下望了去。一看之下,整颗心瞬间往上一跃,狠狠地像是要弹出胸腔。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十分冶艳的女子,身段妖娇,浓妆盛行,仿佛一朵蛊毒人心的罂粟。而在她的身后,跟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那少年不语,低着头,眉目是经年不动的冷凝,眼底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寂凉。

他的手中捧了一束开得刚刚好的玫瑰。

菱的目光越过前面的那个女子,注视在他的身上。

那个女子走了几步,忽而脱下高跟鞋,转过身去,恶狠狠:“宁晚瓷,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到一起的。”

她这才知道他叫宁晚瓷。只是从名字听来,却带了些女气。

那个妖美女子眼见身后的人还在跟着,讽刺地笑了一声,“你是同性恋,我可正常得很!以前之所以对你好,是因为把你当闺蜜,没想到你却生了这么龌龊的想法!”她的话语仿佛一把利刃,刺向了在场的菱,还有身后的那个人。

菱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那道单薄的身影。在听到刚才的那番话时,甚至也没有转开过一下。她想那个人真的就像一个旋涡,初次见面还没来得及认识,就把她给卷了进去。可这种感觉是致命的,却也是甜蜜的。

心里头能记挂着一个人的感觉,真好!

眼见得那个女子还要开口,菱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站在两人中间,低着头说了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两人均是错愕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个盛装出行的女子看她一眼,似是不可置信,又似了然于心,讥诮地说了一句:“神经病!”

说完,提着高跟鞋,大步离了去。

奇怪的是,那个少年并没有跟去,只是站在原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她点头说:“我一直在等你。”又点了一下头:“自从那个晚上过后,我每晚都在等你!”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人,也不是你可以喜欢的人。”“他”冷冷说:“你不必再等了!”

她突然笑了笑,抬头,再一次认真看着这个人。那好看的双排睫毛下,是漆黑的目光,隔近了看,依然忧凉。依然让她心动。并且这种感觉,比以前在学校里面暗恋隔壁班的篮球队长来得震撼多了。起落的一呼一吸,都仿佛被眼前的人牵动着。

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子产生这种感觉。即使这个女子,硬是把自己装扮成了青葱少年的模样。

她笑着说:“我不在乎。”

又说:“你叫宁晚瓷?是青瓷的瓷吗?可真是好别致的名字呢!”

宁晚瓷看她良久,不语。

“我可以叫你瓷儿吗?”她怯生生地问。这一次不同于上一回的送花,是真担心对方会拒绝。

“随便。”回答她的,是她冷冷的两字。

菱却觉得很开心,手舞足蹈地对她说:“那我以后就叫你瓷儿了,可真好听!对了,我叫钟菱,你以后可以叫我菱。”

少年仿佛没听见她说的一样,兀自转过了身。

她跟上去,急忙道:“哎!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

听见前面的那人说:“我从不留联系方式给除了她之外的女人。”

她眼神一暗,继而不放弃地追着说:“那你可以记着我的啊,你可以打电话给我的。”

那个身形孤凉的少年仿佛不耐,转过身来看她数眼,终于还是开口:“你说。”

她说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可是却不好再加要求,让她存到联系人中。

3

两个月在满怀期待中度过。她不再去楼下等人,可是却没日没夜地在家里等她的电话,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时常处于满电的状态。偶尔一个陌生号码未接,就算对方疑是做推销的,她也会回复过去。

然而,期待在伴随着冬天的寒风飘来,逐渐冷却。

楼下的朱槿花也早已过了花季。

那个人那晚丢弃的玫瑰还在杯子中干枯着。

她现在写得最好的字便是“瓷儿”二字。

日记本上布满了青涩小心翼翼的涂鸦。

等了两个月的人,却依然毫无音讯。最终没法,她坐在了午夜的楼下,那个她曾经坐过的花坛上。几个晚上的冷风浇灌下来,虽然没有等来那个要等的人,却见到了那天晚上宁晚瓷跟着的那个妖媚女子。

菱走过去问瓷儿的手机号码时,她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还有庆幸的意味。

她拿了那个号码,熟记于心。第二天下班得有点晚,回来洗澡之后,已是快十点了。她几番踌躇,终于拨通了那个让她心悸不已的号码。第一次拨过去的时候,被对方直接挂断了。第二次再拨,依然如此。

重复到第七次时,那人才接听,是不耐烦的声音:“喂,有事吗?”声音扩散到她这边时,有嘈杂的DJ歌声,还有女子的欢笑声,以及酒盏相碰撞的声音。

她感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是在颤抖着的:“我……我是钟菱,你还记得吗?”

仿佛真怕对方忘记自己了似的,她不确定地继续说着:“就是那天送你朱槿花的人,后来又给你留了手机号码,你说过要打电话给我的?”

“手机号忘记了。”那边的人说了这几个字,又说了一句:“人想起来了。”

心情瞬间喜悦,阳光蔓延。她刚想开口,那人又丢了一句:“深海酒吧,12卡座,想过来的话自己来。”

说罢,便是冰冷一声,挂了电话。

在以往的时候,她是不计较自己妆容的,亦是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但今晚因为要去见她,索性把心一横,化了个浓妆,拿出压箱的那条黑色紧身裙,踩了高跟鞋,直扑她所说的深海酒吧而去。

在以往二十年的人生中,她鲜少去过酒吧这种纵情声色的地方。偶尔被朋友拉着去一次,都是以身子不舒服的理由,还没坐热凳子就离开了。也确实,那里面妖妖调调的男女,举止多半轻浮寂寞,喝了几杯酒就大谈一夜情。她极其不喜这样的地方。

今天听到那个人叫她过来时,却是毫不犹豫。

当一袭性感黑色紧身包臀裙的她出现在宁晚瓷的眼前时,她本来捏着一杯洋酒,酒刚到嘴边,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愣了愣。

而在她身边,坐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此时亦都是停下了手中的事,看向了菱。

一个穿着暗红针织衫的女子抿嘴一笑,极为了然地扯了嗓子对宁晚瓷说:“哥,这新泡的妞不错啊!以我看你就是太痴情了,现在趁早勒马,身后不有一大片森林等着你吗?”

依然穿着干净白衬衫的宁晚瓷只是淡淡然说了声:“坐!”

她随着她手势的落下,坐到了她的身边。

又有一个水灵灵的妹子过来,笑嘻嘻地凑到她耳边说:“我们哥的胃不是特别好,待会儿有人过来敬酒的话,你要替她担待着点。”

说完,投给她一个会心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往别的吧台去了。

而身边的人,也已经跟别人在摇起了骰子。

4

那妹子果然说得没错,一大杯洋酒陆续喝下后,宁晚瓷已经离开了卡座,应该是去了洗手间。

她注意到她离开时,面颊上突然泛起的苍白,眼底有隐忍着疼痛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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