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我爱你
十里斜阳
【一】
澜城的夜晚,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上流社会的交际应酬才刚刚上演。
酒会上,穿着精致讲究的行业精英和社交名媛穿行其中,甚至还能看到几个眼熟的明星。
吴攸宁穿着红色抹胸礼服,屋顶巨大的水晶吊灯照得她有些恍然,她站在人不多的地方,远远地看着被包围在众人中的祁琛。黑色的西服衬得他身材瘦削却挺拔,笔直修长的双腿,让他更显得出众,俊逸淡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因为不想敷衍周围的人,漆黑的眼里满是不耐烦,但是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很容易就沉溺进去。
吴攸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强自按压下有些起伏的心跳。
祁琛正因为看不到吴攸宁而心浮气躁,这时,一个人不小心撞到了他,端在手上的香槟洒了一点儿在他身上。
女子是不知被谁带进来的一个小明星,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歉。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拿着纸巾轻轻地抚上祁琛的胸口,说:“真对不起,祁先生,我替你擦擦吧。”
众人一脸玩味地等待着好戏上场,熟料,本来还在冷眼旁观的祁琛,在她的手即将接触到他身体的前一刻,脸色阴沉地一把将人挡开。
那女子没料到会是这番反应,不小心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看着满脸厌恶之色的祁琛,周围一时竟没人敢上前扶她。
这边的动静引来的不少人的围观,倒地的女子承受着各种打量的目光,羞愤难当。忽然,一双纤细白嫩的手出现,吴攸宁当着祁琛的面将她扶起。
大家还不知道她是谁,只有祁琛的脸色更沉了些。
吴攸宁从手包里拿出丝帕,缓缓地走到祁琛身边,帮他擦去未干的酒渍。
“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回去我给你洗洗就行了。”
祁琛一把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扣在怀中,这才缓和了脸色。
他抚摸着亲手为她挑的裙子,他知道吴攸宁最适合穿红色,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怀里这个女人的美丽只属于他。
吴攸宁知道祁琛的名字是在大学食堂,室友指着一个人跟她说,那就是祁琛。
彼时祁琛是生物系的高材生,年年拿奖学金,低调沉默,看不出来他的家境与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可是吴攸宁知道并不是这样,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开学前的暑假,她做兼职到一家很气派的公司送外卖,偶然看到会议室里一个穿着西服的俊秀少年。部门经理在前面讲得唾沫横飞,坐在主位的他却拿着手机在打游戏,在场却没有任何人敢反对。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画面有点儿好笑,莫名地将那个少年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所以当室友指给他看的时候,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拥挤的打饭队伍后面,吴攸宁被旁边的学生一挤,把她的汤撞洒在了他身上,他回头,恍然被放大的熟悉眉眼刹那映入她的眼中。
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道歉,手忙脚乱地想帮他弄干净。那时的祁琛,还不会直接让人难堪,只是疏离地说了一句:“不用了,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靠近我。”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吴攸宁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他应该挺有钱的吧?
【二】
吴攸宁决定追祁琛之前,特地上网调查过他,发现他居然是澜城首富的独子,她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
祁琛性格沉闷,爱好单一,平时除了在实验室做实验,没有什么其他的兴趣,时刻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所以她受到的冷眼与挫折不计其数。
她故意去他们班蹭课,还找各种机会认识了他的室友,之后只要是有祁琛的地方,总是能看到吴攸宁。
渐渐地,祁琛偶尔也会接上一句她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她在背后追不上祁琛那双大长腿的时候,他也会放慢脚步等一等她。她发现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近人情,甚至有一种傲娇的温柔。
一直到大四,吴攸宁追求祁琛的道路也没有更多的进展,祁琛对她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一次,她陪祁琛去图书馆,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旁边讲个不停,开玩笑说最近事儿好多还要花大把的时间陪他。
谁知祁琛有些恼意地来了一句:“你去忙你的事儿就行了,谁也没有要求你天天跟着我。”
明明是别有用心,吴攸宁听完这话后内心却真的委屈了起来,她自己都快要分不清是在做戏还是真情流露。
第二天她就去了祁琛的寝室,寝室没其他人,吴攸宁将手里的几本书递给他。
“这是你之前提到过的,有关细胞生物学领域的书,国内还没有发行,我问了好多同学,最后托一个在美国留学的师兄帮我找到的。”
祁琛道完谢,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她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把头低在胸前说:“我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在这场苦心盘算的追逐里,她没有料到自己竟然真的动了心。她想了很久,决定不能再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猛然被他拉住了手。
祁琛听完她的话,下意识地就想留住她,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因为那句话,他的内心产生了陌生的烦躁与慌乱。
她抬眼望他,吴攸宁无疑是好看的,祁琛一直知道。
她娇小俏丽的脸蛋有些憔悴,像是整晚没睡,一副惊讶的表情,祁琛的目光流连在她微张的唇边。
“你说要在大学期间追到我,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你想放弃?”
她还未深究其中的意思,嘴唇就被人堵上了,贪恋已久的气息被无限放大,她软软地依在他的怀里,知道自已经彻底沦陷。
【三】
大学接近尾声,吴攸宁在一家外企找到一份实习的工作,但是地方离他们学校很远。
祁琛心疼她,在公司附近替她租了一个简单舒适的小公寓。
当他把钥匙给吴攸宁的时候,她感动地抱住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房租补给你的。”
祁琛顺势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的颈间蹭了蹭,说道:“连你这个人都是我的,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吴攸宁离开学校后,虽然祁琛跟着导师在实验室做项目,但还是经常往她公寓跑,久而久之,也就此住下来了。
他生平第一次对“家”这个字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只要一想到家里有他牵挂的人在等他,他就恨不得天天哪里都不去。
那天下班,吴攸宁一上楼就发现家里有位不速之客,来人是位保养得极好的妇人,贵气逼人,就连她喝茶的姿态都极为优雅。
祁琛看到吴攸宁回来,过来揽住她的肩,有些不悦地说道:“我女朋友回来了,妈,你先回去吧。”
吴攸宁在他怀里瞬间僵硬。
祁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祁琛对家里的生意并没有什么兴趣,最近也不怎么回家,于是他的母亲才上门来找他。
祁母走后,祁琛就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全盘托出,吴攸宁听得一脸“震惊”,想到他母亲临走前的一瞥,顿时有些心虚。
祁琛一边敲电脑,眼睛一边瞥向吴攸宁,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朝吴攸宁靠了过去。他问道:“你不会怪我之前没跟你说吧?你也没问啊。”
她听后有些不敢看他,只好将手圈住祁琛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故意捏着嗓子调皮道:“怎么会呢?祁少爷,以后就靠您垂怜小女子啦。”
祁琛随手盖上电脑,反身拥住了她。
到了半夜,她一直没睡,打开手机,上面都是未读语音,她听都没听,直接回道:“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在外企实习了,爸手术的钱我会想办法的。”
她看向熟睡中的祁琛,神色温柔坚定。
【四】
那次之后过了很久,祁琛的母亲再也没有上门找过他,甚至她找祁琛吃饭,还让他把吴攸宁也带过去。
祁琛越来越忙,有时候要去别的地方参与研究讨论,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吴攸宁也度过了实习期,彻底地适应了公司的新环境。
这天,部门的同事约上去酒吧聚聚,吴攸宁也被拉去了,祁琛出差不能来接她,所以她没有多喝。可不知道是不是她酒量太差,喝到最后,她竟然有些神志不清。
聚餐结束的时候,他们留了一个女同事送她回家,她只记得到家后,有人拿她的钥匙开了门,她被放在床上,可是眼睛怎么都睁不开,最终睡了过去。
隔天早上,吴攸宁是被头疼醒的,她醒来后很快发现了不对,她旁边居然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虽然他们两个都穿着衣服,但是吴攸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自己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攸宁,我回来了。”
祁琛推门进来。吴攸宁从未在他脸上见过那么难看的表情。
那个陌生的男子此时“醒”了,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个局面,仿佛想开口说些什么。
“滚!”祁琛震怒。
那个男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吴攸宁大学时最喜欢跟室友一起追剧,她从未想到如此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祁琛用一种让她心疼至极的眼神看着她,失望、冷漠。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她竭力忍住话语中的颤抖。
“我觉得你跟我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说完他就离开了。
吴攸宁在房里一直坐到天黑,她打了无数个没有回应的电话。
将近凌晨的时候,吴母火急火燎地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里她一直哭,吴攸宁打起精神来问她出了什么事儿,她在那边说,吴攸宁的爸爸下午旧疾复发,送到医院抢救了。
吴攸宁接了电话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吴攸宁的舅舅在医院里陪着吴母,院方正等着家属交钱办手续好动手术。那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之前吴父拖着旧疾不肯彻底动手术,一来是有风险,二来也是因为高额的手术费。
现在唯一可能帮她的只有祁琛了,于是她开始发了疯般地打他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听到电话那头,祁琛隐忍地说到:“吴攸宁,你一开始是不是故意接近我的?”
她瞬间无语,他还是知道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无从辩解,难道她要说,一开始她确实是因为钱而接近他,可是后来真的爱上了他?此时此刻,他还会信吗?
“吴攸宁,我这辈子从没有对谁这么用心过,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语气冰凉,一如他们初识时的冷淡。
她最后一丝希望也湮灭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一个却离她而去。
那边的祁琛,手边放着一沓资料,上面全是有关于他从小到大的点滴甚至还有照片。
他打完电话就将手机狠狠地摔了出去,神色痛苦。吴攸宁的沉默就好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他的心里,想拔却拔不出来。
当这份从她家得来的资料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笑话,掉进别人一手打造的谎言里,却还乐此不疲。
他第一次珍而重之的心上人,到头来还是骗了他。
祁母在门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这边,医院已经下达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吴家人到处打电话借钱,吴攸宁许久都没说话,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她接到祁母的来电,对方表示会给她打一笔钱,希望她再也不要纠缠祁琛。
“吴小姐,这不正是你一开始想要的吗?我想你是个明白人。”
她知道,如果收下这笔钱,她跟祁琛就彻底完了,但看着旁边泣不成声的母亲,她还是选择了答应。
【五】
转眼就过了四年。
吴父在那场手术中挺了过来,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吴攸宁干脆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另找了一份工作,每个月她都会按时还一部分钱给祁母,虽然对方不要,但她还是坚持。这是她仅剩的自尊,也是她跟过去唯一的联系。
直到那天,舅舅面露难色地找到她,他的工厂面临倒闭,有一家公司愿意把它盘下来,但是要求吴攸宁过去谈。
这几年来,要不是舅舅接济,她一个人根本无力承担家庭的重担,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去了。
到了约定的酒店,吴攸宁看到来人,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她来谈。
多年不见,他越发成熟有魅力了,人瘦了很多,这让他看起来也更加凌厉,跟以前的冷淡不同,现在的他是具有一种侵略性的寒意,让人觉得危险。
“怎么,很意外?”祁琛开口。
“我不知道是你,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她转身欲逃。
“你舅舅的工厂……”一句话,就止住了她拿包的动作。
“以你目前的情况恐怕这工厂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吧?”他抿了一口红酒,慢悠悠地道。
“祁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为了当年的事儿,那我只能说抱歉。”这些年来,每次只要一想到祁琛会恨她,吴攸宁的心就会痛得难以自抑。
不知道是哪句话激怒了他,他捏住吴攸宁的下巴,狠狠地说:“抱歉?你以为这就够了吗?”
说完,他就吻上了她的唇,蛰伏已久的思念漫上心头,她无从抗拒。
自从他放弃实验室的研究,转而接手公司,体验另一种人生之后,就很少这样失控过了。祁琛抱着怀里的人,心底多年以来的缺口被她轻易地填满,他不知道究竟是恨意多一点儿还失而复得的宽慰多一点儿。
很快,吴攸宁就搬进了祁琛的别墅,起初,他们很少见面,祁琛有任何事情都是通过助理转告她,她失望的同时也大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做好跟他共处一室的准备。
直到有天夜里,她从梦中惊醒,祁琛下意识地把她圈在怀里,安抚道:“攸宁,别怕。”说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吴攸宁心口一窒,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间小公寓里的温馨时光。
后来,祁琛带她出席各种晚会,她画着精致的妆容,挽着祁琛的手,接受众人对她各种猜测的打量。
小明星的风波没过多久,祁琛就带着她出来了,他没喝酒于是先去取车,此时临近深秋,她一个人穿着抹胸的礼裙在大厅门口瑟瑟发抖。
这时有个梳着油头的人走了过来,他似乎是已经醉了,看向吴攸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哟,你是哪家公司的?身材这么好。”
他说完,就要过来拉她。吴攸宁哪里受到过这种羞辱,偏偏又挣脱不得。那个人不停地拉扯着她,她急得都快哭了。
“美女,祁总给你多少钱,我出三倍,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听到这句话,她突然知道了什么,一时之间愣住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祁琛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按在方向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