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冬腊月天,窗外看去,千里冰封,陈佳走到门口,冰溜子像水晶柱子一样一排排的挂在屋檐上,寒风呼啸着刮上她的脸颊,左眼眶上的青紫,似乎愈发疼了起来,她抬手,扯下一根冰柱子,轻轻的将它放上了左眼上,寒气铺天盖地的侵入她的体内,可是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火热。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她的父亲陈忠跟她的母亲简云又打了一架,哦,不对,说是打架也不合适,只能说是单方面的家暴吧,这种日子在她的生活中已经将近持续了二十年。
今天的家暴原因是陈忠起来了但是简云的早饭还没有做好。
“老子天天供你吃喝,你这懒婆娘现在连早饭也不做了是吧,你是想饿死老子你就满意了是吧。”说着,他顺手就抄起了门口的扫帚。
陈佳早在陈忠第一声开骂的时候就醒了,她躺在床上,心里默数:“一下,两下,三下。”
数完了第三下,她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冲出去,正在扫帚要继续落下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扫帚。然后狠狠地,将陈忠一推。
2
陈忠和简云是相亲认识的,那个时候媒人把陈忠带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正在河边洗衣服,清澈的河水,两条麻花辫乌黑,穿着碎花短衫的简云就这样直直的闯入了陈忠的眼帘。
那个时候的陈忠也是高大帅气,就是家境不太好,简云的父母希望她能嫁给好一点的人家,以后少吃点苦,但是简云坚持要嫁给他。父母也没了法子。
三个月后陈忠用三辆小汽车把简云接回了家,那个年代结婚基本上都是四辆小汽车,为什么他们是三辆呢?原因很简单,因为穷。即便如此,简云还是欢欢喜喜的嫁了。
也不是没有过好时光的,刚开始的时候简云主内,陈忠主外,两个人把日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虽然很苦,可是两个人心里是甜的。
陈佳出生的时候陈忠还是高兴的,因为第一胎是女孩子的话是可以生二胎并且不用罚款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简云却再也没能怀上,狠下心去大医院一检查,医生说简云本来身子骨就不好,生了一个孩子已经不容易了,让他们夫妻两不要对第二胎抱有希望了。
日子从那以后就悄悄的变了,陈忠是深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荼毒的传统中国男人。
他开始酗酒,喝醉了大半夜回到家开始坐着骂陈佳是赔钱货,简云哪能忍啊,一开始是有愧疚,可是怎么能让他骂自己的女儿,于是她开始回骂,回骂的后果就是陈忠直接动手了。
自此,陈忠去工地干活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没了往日的冲劲。
流光最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很快就到陈佳上学的时候了,陈忠已经开始不给钱给家里了,除了交了陈佳的学费,其它一概不管。
简云只好在做家务的闲暇时光去打零工。
很多年以后陈佳都忘记不了简云在昏暗的灯光下佝偻的背影,她为了多加工一两条毛巾多攒点钱买点好菜给陈佳补补身体不眠不休的工作,导致后来简云的视力急剧下降并且患上了颈椎病。
唯一让简云感受安慰的是陈佳自幼成绩很好,在她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那一年,陈忠已经不想让她读书了,只希望她早点嫁人,她和简云都拗不过陈忠最后还是当时她的初中校长来了她家对她父亲说她是个好苗子她父亲才勉强同意了她去上高中。
去高中的前一天晚上,简云来了她的房间,拿出一块布里面零零散散的包着很多零钱,她把布包递给陈佳,陈佳看着她千言万语似乎卡在了喉咙里,想了想还是只说了句我会好好读书的。
3
陈佳在三年后印证了校长说她是个好苗子的说法,她考上了名校,她大一寒假回来的时候家暴的场面在她面前再一次上演,这一次她没有把自己关进房间,而是冲了出去夺下了扫帚并且狠狠的推开了陈忠,得到了陈忠一拳头挥向她的眼眶的后果。
素来逆来顺受的简云看见了陈忠打陈佳的场面突然爆发了,像发怒的狮子一样扑向了陈忠。陈忠没讨到好,骂骂咧咧的拿着酒瓶出门了。
陈佳慢慢的蹲在了简云身边:“离婚吧,妈,以后我可以养你的。”
简云看着她乌青的眼眶,一滴泪滚落,她说:“好。”
离婚的事情顺利的匪夷所思,简云以为陈忠可能只是早就不想过了,可是陈佳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她有一次回家简云不在家,她左等右等,等来的是陈忠搂着一个女人进了家,她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拿起书包从后门走了。
离婚后简云在陈佳读大学的城市租了个房子,白天去超市打工,晚上做点吃的给陈佳送过去,陈佳课余时间就去做兼职,年年拿奖学金,母女俩好像得到了新生,日子前所未有的平静。
毕业后的陈佳更是风生水起,父母的好基因让她天生身材窈窕,容颜倾城,却始终不愿意找一个男朋友。
不管追她的人有多优秀,她总是一口回绝,大学时她用她要挣钱没时间谈恋爱为借口,工作了她依旧从来不给任何男生机会。
陈佳的工资一年比一年高,房子一年比一年宽敞明亮,她二十八岁的那一年全款在这座城市买了房子,再也没有让简云出去打过工。
她随着夜色加班回家后看见在沙发上睡着的简云,心底一片柔软,她曾经暗自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定要让简云过上好日子,如今她终于做到了。
4
平静的生活是被一个电话打破的,那天是星期日,陈佳不用上班,她陪着母亲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晒着太阳,外面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然后母亲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就变了。
陈佳再三追问,简云才开口了:“电话是你奶奶打过来的,她说你父亲,肝癌晚期了。”
陈佳实在不想承认,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丝的畅快。
“你不许回去。”陈佳看着简云道。
简云没出声,陈佳慌了,再三的求简云不许去,简云才无奈的点了点头。
陈佳星期一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简云不在家的时候就知道有什么不对了。她看见了桌子上的纸条。“孩子,对不起,妈妈食言了,妈妈还是想去看看他。”
陈佳气的撕裂了纸条。
那么多年的妈妈所受的苦难在她眼前一一浮现,那些年的日子已经溃烂在陈佳的心里,一碰,就钻心的痛。
5
陈佳还是请了年假决定回老家一趟,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她只是害怕妈妈受到欺负。
她辗转着来到了陈忠的病房门口,他正在简云的搀扶下走路,再也没有了往日高大凶狠的模样。她穿着高跟鞋走进去,哒,哒,哒,每一步,仿佛踩在陈忠的心上。
没等陈忠开口她先坐下了拿起旁边的苹果说:“你们继续,无视我就行了。我只是等我妈的。”
这时候护士看见这么多人来了于是开始催着交钱,陈忠挣扎着想回去,简云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陈佳。
“得,算我倒霉。”陈佳还是起身出去交钱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陈佳把简云拉出来问她:“他不止家暴,酗酒,他在没有跟你离婚的时候外面还有女人。”
“我知道。”简云看向她。
这下陈佳震惊了。
“他早就跟我提过离婚了,是我不想离,直到那次他动手打了你,我才决定离婚。”
陈佳终究是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那一次她推倒陈忠后,外人看来只是推了他一下,可是只有陈佳知道,她的指甲狠狠的扎进了陈忠的皮肉里,她是故意的,只有激怒陈忠,陈忠对她动手简云才可能离婚。
她后来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直到听说昏迷中的陈忠一直在喊她们母女的名字她都没有再过去看他一眼。
陈忠死的那天,母亲带着一份协议和一只录音笔回来了,母亲轻轻的把录音笔和文件放下,然后轻轻的给陈佳关上房门,文件是老房子要拆迁了,分的钱三分之一给陈佳奶奶安度晚年,另外的三分之二给陈佳,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她看了一眼录音笔还是拿了起来。陈忠的说话已经很困难了,首先是感谢陈佳给他交的住院费,然后沉默许久,再陈佳以为没了话准备关掉录音笔的时候,陈忠嘶哑的声音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
陈佳嘲讽一笑,笑着笑着她突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简云在外面,忍了忍还是没有进去,这孩子自幼基本上就没怎么哭过,再大的事情她好像也决定不值一提,坚强的让人心疼。
陈佳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虽然陈忠骂她但是他从来没有打过她,上学的钱骂骂咧咧的也还是给了,很小的时候她也在他的脖子上骑过大马,她确实恨陈忠,现在也恨,原本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了。
没错,她不会原谅她,她至今也不后悔没有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她恨他,可是现在,她释怀了,她释怀了他生下她又不闻不问,欺负她母亲,释怀了他对她人生造成的影响。她至今厌恶男性。
外面明月当空皎洁,有一缕月光透过酒店的窗户洒向陈佳的脸庞。温柔的照在她的身上,仿佛在安慰这个命运坎坷的孩子。
6
夏天的时候陈佳同意了一个公司里一个一直追求她的男孩子,答应了跟秦淮交往试试,曾经她因为父亲的原因厌恶所有的男性,现如今,也是因为父亲她释怀了。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光斑,陈佳调皮的拿脚去踩,远处,秦淮拿着两个甜筒过来了。秦淮看着把冰激凌吃的满脸都是的陈佳,笑着给她擦去了脸颊上的冰激凌。
陈佳看着面前的他,心底一片柔软。
这个世界上有人十元温饱有人夜店撒钱,但是不能因为一点坎坷就觉得人间不值得,生命总有阴霾,有苦有乐的人生才是充实的,坎坷不平才有价值,只要我们坚持下来,勇敢的面对生活,总会遇见星河长明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