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泪,美人泣

2020-07-22 18:05:06

爱情

江山泪,美人泣

1

皇城里的人都知道,今日是丞相千金出嫁的日子,丞相府一派喜气洋洋,锣鼓喧天,府内随处可见红绸带。

鞭炮声不停,迎亲队伍自北街口延伸至街尾,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引来众人围观,到底是皇族同朝廷重臣的联姻,即便是最不受宠的七皇子,声势也是相当浩大。

迎亲队伍行至丞相府门口,喜婆扶着新娘子上花轿,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虽看不清脸,但从那曼妙的身姿便可断定这定是个绝色美人。

凤冠霞帔,入目的红,如同一把血淋淋的刀子刺入慕容菁的心脏,她的目光停留在正欲上喜轿的新娘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只觉心中痛楚更甚。

似是感应到什么,坐于马上的男子抬头,正好撞上慕容菁的目光,那双曾经让她沦陷的眸子此刻正盯着她,眸光淡淡,不辨悲喜。

慕容菁只觉得可笑,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昔日故人再见,竟是这般情景。曾经,他也曾身着红色喜服,只不过那时她是同他携手之人;而今,她站在这里,却成了他的姨妹。

慕容菁思绪逐渐飘远,忆起过往种种,不禁苦笑,世人只知她是丞相遗珠,可又有几人知晓,她亦是当朝七皇子焱王的结发妻子。

“萧胤……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要为我铺十里红妆……”

2

元和十五年,匈奴来犯,焱王自请出战。

三个月后,边境传来消息,焱王在亲征时掉落悬崖,下落不明。而过后不久,焱王生母娴妃娘娘被发现与人通奸,帝王大怒,将她打入冷宫。

而那时的慕容菁与阿娘生活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小渔村,日日捕虾捉鱼,过得好不惬意,那时她还不叫慕容菁,她叫沈菁,而“沈”是阿娘的姓。

这日,沈菁解开岸边的竹筏,正欲出海捕鱼,却看见水有些泛红。沈菁心下惊奇,循着红水的源头,越来越心惊,只见上游乱石上躺着一个身披盔甲的人。

沈菁连忙跑上前,颤抖着伸手探他的鼻息,幸好幸好,还有救。沈菁人小手劲却大,轻轻松松地将那人带回了家。

“阿娘……”沈菁一推开门,厨房里的妇人急忙迎出来,妇人三十几岁光景,犹见得年轻时的风姿。

妇人帮沈菁将人扶到床上,一见那黄金盔甲,已猜出这人的身份,“皇族……”不禁叹息,“万般皆是命……”

沈菁熬好药,喂他喝下,又开始烧热水,请来隔壁卖豆腐的大叔帮忙为他擦拭身子并换下干净的衣服。

一阵忙活后,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喝口水,男子脸上的血迹被擦干净,露出俊俏白皙的脸蛋,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沈菁自小在渔村长大,哪里见过这般好看的模样,一瞬间有些失神。

“水……”

微弱的声音将沈菁拉回,她没有细想便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男子嘴边,将余下的水喂入他口中。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墨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沈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醒了?”

“是你救了我?”男子眸光微闪。

“是啊,你不知道你那天有多吓人,留了好多血,我都以为你死了呢。”说到这,沈菁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呸呸呸,我阿娘说这个字是不能乱说的。”

看着少女灵动的表情,男子嘴角微微上扬。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萧胤。”

3

阿娘去世后,沈菁回相府认了亲,成为慕容菁。

她回来那天,府上的下人第一次看到了平日威严不善言语的丞相大人落泪,头发有些许斑白的中年人在听闻妻子逝世时终是忍不住流泪,哭得像个孩子。

从长姐慕容紫的口中,慕容菁知晓了一些当年的旧事。

当年的皇城内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沈家有一女,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当时皇城的公子哥们常在坊间醉酒玩笑道,“若得此女,愿拋千金。”

此女正是后来的丞相夫人沈姣,沈姣与丞相慕容彧的亲事算得上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夫妻俩也一直琴瑟和鸣,感情甚好。

可惜好景不长,沈姣与慕容彧诞下一女后,不多时便又有了身孕,挑了个好日子到仙山的庙里祈福,不想途中被山贼掳走,生死未卜。

慕容彧倾尽府内人马寻找爱妻,几个月后终于找到山贼窝,却不见爱妻踪影,只得端了山贼窝以泄愤。十几年来,慕容彧从不曾放弃过寻找,可惜一直杳无音讯。

后来的事,是慕容菁知晓的另一半。沈姣逃出山贼窝后,因身子被山贼玷污,自觉无颜再回相府,便到了小渔村生下慕容菁,悉心教导,独自将她抚养长大。

回府后,慕容彧对她格外纵容,似乎想要弥补十几年来的亏欠,慕容彧总是失神地望着她,看着看着便红了眼眶,大抵是因为她那张同阿娘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吧。

慕容紫怕她待在府里太无趣,时常带着她到城中的酒肆小巷玩乐,她感受到亲人的温暖,母亲的离去与失去孩子的痛楚逐渐减轻。

在她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时,上天又无情地给了她一击。

清晨,慕容菁梳妆完,便到大厅向慕容彧请安,行至厅前,方觉今日厅中似乎热闹异常,询问身边侍候的丫鬟,方知是七皇子上前提亲。

也是,且不论阿姐的身份性情,单凭姿色,便足以令多少王公贵族为之倾心。

“萧胤定当不负丞相所托。”

低沉熟悉的声音令慕容菁全身为之一颤,这是……眼前再现熟悉的身影,心中的防线瞬间被击溃,泪水随之滑落,原来分离的这些日子,她是如此思念他。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菁儿,你来了?”慕容彧看到她,“快过来见过七皇子。”

七……皇子……

慕容菁几欲站不稳,如遭五雷轰顶,究竟是为什么?消失了几个月的人转眼就成了她的姐夫,那她算什么?

4

慕容紫出嫁后,慕容菁生了场大病,接连几日高烧不断,丞相大人急得团团转,请来宫中的御医为其治病。

慕容菁断断续续地做梦,那些细碎的记忆是藏于她内心最深处的珍贵回忆。

幼时,阿娘总是轻轻抚摸她的额头,脸上极尽温柔。

她仰头,满脸天真地问阿娘,“阿爹在哪里?”阿娘眼中浸满悲伤,“阿娘不小心把他弄丢了,等他找到我们,会接我们回家的。”

阿娘去世时,她哭得不能自已,抱着阿娘不愿让她下葬,萧胤满脸心疼地替她拭去泪水,承诺永远不会离开她。

她怀孕时,他眼角眉梢的喜悦;她生出孩子,却被告知是死胎绝望崩溃时,他怜惜地抱着她,轻声安慰。

离别时,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脸,眼里满是不舍,“等我回来。”

再见时,他冷漠疏离的神情,阿姐含羞带怯的模样。

萧胤,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慕容菁昏昏沉沉地睡了三日,待她醒来时,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正盛,花香在整个房间里弥漫。

慕容菁自小身子骨好,修养了几日便能蹦能跳了,日子照旧,她同往常一般出府游玩,偶尔看书抚琴,一切似乎没变,只有她知道,每每午夜梦回时,她总能见到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听侍女说,她病着时,阿爹几乎夜夜守在她床前,阿姐因着未到回门的日子无法回来,但差人送了皇上御赐的药。

丞相大人似乎越来越忙,除了来看慕容菁,在府里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

日子如流水般过得飞快,近日宫中有消息传出,皇帝病重,怕是挺不了几日了,此时,离慕容紫临盆的日子也不远了。

5

元和二十七年,嘉佑帝驾崩,其第七子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延熙。

本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却登基为帝,嘉佑帝其他儿子难免心中不平,新帝也是雷霆手段,对于反对他的人,一概处死。

可这些,慕容菁都不关心,在他与阿姐成亲后,她便决定将他们的过往藏在心底,直至百年之后她化为一抔黄土。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尽管她已决定成全阿姐的幸福,令她意外的变故却还是生了。

这日,阿爹下朝回来,带回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皇上心疼皇后思念妹妹,已拟好圣旨,将册封她为美人,进宫陪伴皇后。

“你可愿?”丞相大人问她。

愿又如何?不愿又如何?她何曾有过选择的权利?进宫,便是同阿姐共侍一夫;不进宫,便是抗旨不尊。

慕容菁咬了咬唇,“愿意。”

进宫后,慕容菁先到皇后寝殿见了阿姐,阿姐同往常一样拉她坐下,嘘寒问暖,又心疼地抚摸她的脸颊,“怎么又瘦了?”

阿姐的肚子已经是相当大了,太医说最多不过一个月,慕容菁又想起她那个在娘胎里便死去的孩子。

“皇上,娘娘在里面。”

慕容菁以为自己的心里不会再有任何波澜,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里便翻起惊涛骇浪,一股莫名的难受感涌上心头。

眼前这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她从河边捡回去的满身血迹的少年,如今的他贵为一国天子,带着威震天下的威严与贵气,眼中却再也没了她。

她的少年,不见了。

慕容紫正欲起身行礼,萧胤手一抬,“不必多礼。”

“谢皇上。”

他们还说了什么,慕容菁已听不清,她的眼前只余二人的笑颜,呵,多恩爱的一对夫妻啊,萧胤,你可真残忍。

慕容菁回到寝殿,用完晚膳,便早早熄灯歇息了,她打算今后就待在寝殿,尽量不外出,避免与萧胤相遇,可她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她。

睡到半夜,慕容菁觉得有些口渴了,她一向不爱使唤下人,正欲起身倒水,忽地摸到床边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惊奇于皇宫里的绸缎手感竟如此好,便多摸了几下。

“摸够了没有?”

黑暗中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慕容菁脑袋“轰”地一声,半夜三更,陌生男子爬上你的床意味着什么?

“救命啊,有采花贼……”

余下的话被温暖的唇堵了回去,慕容菁被压到床上,男人的力气很大,令她挣脱不得。奇怪的是,这个吻绵长缱绻,充满无尽的温柔,像在长久以来的思念,竟还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慕容菁心下一动,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那双如墨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的情绪一向不轻易外露,此刻却毫无遮挡的暴露在她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萧胤才放开她。

“你……为什么?”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他,为什么明明同她成了亲,又要娶别的女子?为什么先前装作不认识她?为什么今夜要这样?

萧胤没有回答她,而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将军,他拥有高强的武功和过人的智慧,打了许多胜仗,拓展了疆土,但他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于是想要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的妻子很爱他,便哀求手握兵权的哥哥同丈夫联合,弑君夺权,哥哥念着君恩,本不愿做这大逆不道之事,奈何心疼妹妹,最终答应。

后来,将军做了皇帝,为了巩固朝堂,将妻子册封为妃,而娶了别的女人作为皇后。妻子的哥哥脾气暴躁,当着群臣的面同他理论,这让将军觉得没面子,从此记恨上了妻子的哥哥,并渐渐架空妻子哥哥的权利。

过了不久,妻子生了个儿子,小皇子从小聪明,懂得察言观色,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逐渐明白父皇不喜欢母妃是因为忌惮舅舅手里的权利。

于是小皇子从小就很刻苦,最终成为众皇子中最优秀的一个,希望父皇能因为自己对母妃好一点。

在小皇子能够带兵作战时,便自愿请战,时常到边境抗敌,因逢战必胜而获得了战神的称号。不料,他的努力非但没有得到父皇的认可,反倒令父皇更加忌惮母妃。

在一次出征时,父皇竟安排亲信来杀他,他重伤生死未卜,父皇趁机铲除舅舅,并随便在母妃头上安了个罪名,将母妃打入冷宫,母妃不堪受辱,最终上吊自杀。

6

萧胤的脸庞被浓浓的悲伤笼罩,像化不开的愁绪,见此情景,慕容菁只觉心如刀绞,忍不住抱住他,想要将全身的温暖都传递给他。

萧胤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他的软弱从来只有她一人知,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做最真实的自己。

“后来呢?”

“后来……”萧胤的声音有些沙哑,“小皇子回来了,娶了朝廷重臣的女儿,得到重臣的相助,终于杀死他的父皇,当上了皇帝。可是……”

没等慕容菁回答,萧胤又道,“他没想到,朝廷重臣竟是他心上人的亲生父亲,而他……娶了她的亲姐姐……”

想到连日来受的委屈,慕容菁忍不住落下泪来。

“菁儿……”萧胤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对不起……”他娶她时,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非但没做到,还将她姐姐娶进门。

慕容菁虽不聪明,但也不傻,“所以……你利用了阿爹和阿姐?”

萧胤沉默半晌,“是……我没有办法……”他并未在她面前称“朕”,他想回到小渔村的时光,那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皇帝,更没有这么多的权谋诡计。

“那阿姐肚子里的孩子……”

“是我设计将她灌醉,并让我的亲信……”萧胤闭了闭眼,不忍再说下去。

慕容菁浑身开始颤抖,阿姐是千金之躯,竟受此折辱,偏偏她还不知情,沉浸在萧胤为她编造的梦里。

“萧胤,你实在……欺人太甚。”

许是见她脸色过于苍白,萧胤顿时有些慌张,“你放心,我会将那孩子当做亲生骨肉的。”又道,“不告诉她,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软肋,是啊,阿姐若是知情,定会受不住,想到阿姐与世无争的性子,也许瞒她一生,让她安稳度过此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慕容菁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确不再是那个陪她下海捕鱼捉虾的萧胤了,那个萧胤纯粹、善良,如今的萧胤陌生得……让她觉得可怕。

萧胤想抱紧她,她却默默地挣脱他的怀抱,“我累了。”

萧胤停顿了一瞬,不再言语,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度过了一夜。

自那夜过后,萧胤还是会来看她,却不再留夜。不得不说,萧胤是个不贪恋美色的好皇帝,偌大的后宫中只有她和姐姐二人,倒也清净。

慕蓉菁在宫中过得很是清闲,偶尔到阿姐那喝喝茶,在寝殿里种种花,拔拔草,虽然萧胤和阿姐总怕她累着,不让她做这些,但拗不过她,只得由她去。

7

延熙二年,皇后诞下一子,龙颜大悦,皇帝大赦天下,花重金请来舞女,大摆宴席,整整贺了三天三夜。

慕容紫的整个接生过程都由慕容菁陪着,她甚至比慕容紫更早看到孩子。慕容紫虚弱地抚摸着孩子,眼里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和作为母亲特有的温柔。

慕容菁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只要阿姐能幸福,那件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只是阿姐,你会怨我吗?

小皇子一天天长大,萧胤遵守诺言,将他视如己出,悉心教导,甚至带他熟悉政务,大有传位于他的想法。

也是,在他人眼中,萧胤只有这一个子嗣,即便今后有其他皇子,他也是嫡长子,传位于他的确名正言顺。

小皇子可爱得很,每每见着慕容菁,总会甜甜地唤一声,“姨娘。”慕容菁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即便这孩子是以那种方式得来的,可他也的确是阿姐的亲生骨肉,她的亲外甥。

慕容菁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风平浪静的,可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阿姐还是知道了真相。

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时,慕容菁正泡着前几日萧胤赐给她的上好茶叶,听到宫女的禀告,一顿,手中的茶杯掉落到地板上,碎片飞溅,杯中的茶溅起烫伤了她,她却浑然不觉。

她说什么来着?

“皇后娘娘……殡天了……”

慕容菁赶到皇后的寝殿时,殿里跪了一地的人,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小皇子跪在塌前,哭喊,“母后……母后……你醒醒……”

明黄色的身影转过身,担忧地看着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慕容菁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将痛苦都往肚子里咽,以至于料理阿姐后事时,她一滴泪都没落,许是……哭不出来了吧。

慕容菁帮阿姐梳妆,换上寿衣,这些在宫里是有专门的人负责的,但慕容菁执意自己做,她一向固执,连萧胤都拿她没办法。

慕容菁抚上阿姐苍白的脸庞,那张绝美的脸上毫无血色,她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这张脸总是对她笑得温柔,何曾像今天这般没有生气?

慕容菁只觉得心口似乎堵着什么东西,侯口微甜,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来,眼前一昏,便失去了知觉。

慕容菁又开始做梦了,她看到了阿爹,阿娘,还有阿姐,他们一家四口终于团聚了,真好。

在梦中她似乎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是谁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有似有似无的叹息声?梦中似有冰凉的东西滴到她的额头上,那是什么东西?不容她细想,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慕容菁醒来时已是十日后,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萧胤,几日不见,他的嘴角竟长满胡碴,眼中也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沧桑了不少。

候在一旁的太医见她醒来,连滚带爬地过来给她把脉,随后,似是松了口气,“回禀皇上,娘娘脉象平稳,休养几日即可痊愈。待老臣回去抓几副药给娘娘……”

“还不快滚?”萧胤冷着脸扫他一眼,太医被吓得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真是被吓得不轻。

慕容菁觉得有些好笑,未待她反应过来,便被一把抱住,萧胤将她抱得很紧,怕失去她一般,口中喃喃,“幸好……幸好……你醒了……”声音突然哽咽,“不然……我该怎么办……”冰凉的液体滴到她的脖颈上,也滴进了她的心里。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哭,为她而哭,那滴泪化作一把利刃刺向她的心口,很疼,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原来见他难过比自己难过更难受。

8

听到宫女说自己睡了足足有十日时,慕容菁也是惊诧不已。

“娘娘是不知道,您有好几次脉息都探不到,太医们都以为……”

“后来,皇上发了好大的火,还说……还说……”小丫头似是想到了恐怖的事,眼里满是惊恐。

“说什么了?”慕容菁有些好奇。

“说……您要是……我们就得给您陪葬……”小宫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还未从惊恐中回来。

“他说气话呢,不必当真。”慕容菁嗤笑,到底是年纪小,气头上的话也能当真。

“不……不是气话……”小宫女继续道,“皇上为了您不上朝,朝中那些老臣便说您是蛊惑君王的妖女,那些人都被皇上处死了。”

“处死?”

慕容菁没想过萧胤竟有如此暴戾的一面,不过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毫无背景的皇子没点手段,如何能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午后,皇后宫里的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整理遗物时发现的。

慕容菁接过信,指尖抚过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渴望能感受到一点阿姐身上的温度,可惜墨迹已干,斯人已逝,笑颜不再。

她打开信封,阿姐娟秀的字迹映在眼中。

菁儿: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不必为我伤心。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开心,能与心爱的人成亲,为他生儿育女,我觉得很幸福,即便只是一场梦我也甘之如饴。

其实,我一直知道,他根本不爱我,他敬我,娶我,不过是因为我的家世罢了。可我不在意,我自小爱慕他,即便他未曾多看我一眼。

我以为像他这般冷淡的人,一生都不会有喜欢的女子,直至你的出现,让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七情六欲,好像在你面前,他才真正像是个有生命的人。有时命运就是如此不公,我认识他比你早,可惜爱从来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你,因为你是我妹妹,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他将你捧在手心,却弃我如敝屐,我可以接受他不爱我,却无法忍受他任由别人糟蹋我。

清白已毁,我也无颜活在世上,只求一死。

泪水无声地滑落,慕容菁内心充满愧疚,原以为对阿姐隐瞒此事,阿姐便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余生,可欺骗,对阿姐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阿姐……对不起……

慕容菁闭上眼睛,手掌紧握成拳,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9

院里的梨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地,一道紫色的身影在花雨中若隐若现。

跪在地上的紫衫女子,脸上透着坚定,“臣妾别无所求,只愿余生常伴青灯古佛,望皇上成全。”

一袭明黄色长袍的男子唇角紧抿,良久,开口道,“朕不准。”

他们之间竟变得如此冷漠疏离,慕容紫的死如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难以跨过。

慕容菁紧紧咬住下唇,松开攥紧的拳头,俯下身,对着萧胤磕头,一下又一下,极为用力,一声声撞击声无情地撞击着萧胤的心房。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菁感觉到额头上的血一路蔓延往下,意识开始有些许模糊,年轻的帝王终于崩溃,心疼地抱住她,“菁儿……你到底要我如何……”

“萧胤……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幸福可言吗?”慕容菁看着他,眼底满是悲凉,既无幸福,何不放过彼此?

萧胤不言,抱着她,终是落了泪。

一步错,步步错,从他离开小渔村决定报仇的那一刻,他们便注定渐行渐远。他们之间终是应了那句,纵然情深,奈何缘浅。

萧胤终究让步了,在宫里修了座佛堂,除了随侍的宫女,不准任何人靠近,那里成了宫中最清净的地方。

慕容菁终日在佛堂中吃斋念佛,倒真像是看破了红尘,唯有她自己清楚,内心深处的那一丝牵挂是为谁。

慕容菁不愿见到萧胤,萧胤也来得极少,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时,掌灯的宫女太监总能看到佛堂外那一缕在月色下伫立的明黄色身影。

身处佛堂里的人与世隔绝,不知朝堂之上的风云瞬息万变,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波涛暗涌。

春季的天气变化无常,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便彤云密布,遮住了大半个天空,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此时,佛堂里走进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眼生得很,“娘娘,皇上有请。”

萧胤?他怎么会突然找她?

“皇上找本宫何事?”

“奴才不知。”小太监怯生生地低着头。

也是,常言道,君心难测,君王要做什么又怎会告诉一个奴才。慕容菁摇头笑了笑,随小太监走出去。

越往前走,慕容菁越觉得不对劲,小太监带她走的是通往宣政殿的路,那是萧胤同大臣议政的地方,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萧胤绝不可能让她去那里,况且,她从未在萧胤身边见过这个小太监。

慕容菁顿时有些心慌,趁小太监不备,便拼命地往后跑,不料,小太监武功相当高强,一个飞身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娘娘,您还是乖乖跟我走吧,我保证不会伤害您。”小太监哪还有方才怯生生的乖巧模样,面目狰狞,嘴边噙着阴狠的笑。

慕容菁顿时被吓得后退一步,“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小太监阴狠地看着她,“这谁不知道,你可是狗皇帝心尖上的人,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我倒要看看,他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慕容菁算是听懂了,他想用她要挟萧胤,篡夺皇位,呵,都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身处高位的人也未必幸福。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菁回过神来时,他们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小太监反应极其迅速,一把拉过她,不知道从哪抽出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围住他们的禁卫军让出一条道来,萧胤从人群中走出来,面色依旧清冷,只有眼神在触及慕容菁时,生出一丝怜惜,慕容菁忽然觉得眼中异常酸涩。

“好一出声东击西,朕真是小看你了,三皇兄。”

三皇兄?前太子?慕容菁心下了然,难怪他要皇位,在他眼里,不过是拿回本属于他的东西罢了,他心里大概很不甘心吧,几兄弟争来争去,不曾想却落到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手里。

10

“少废话,把玉玺给我,否则,我就杀了她。”小太监将匕首往里抵了抵。

“你放了她,我自然会给你。”

“笑话,你以为我会信你?”小太监冷笑道。

慕容菁感觉到脖子上的匕首在往里靠,“萧胤,别管我,快杀了他。”

萧胤拿出玉玺,像是引诱般,“你放了她,我就把它给你。”

小太监看到玉玺,瞬间两眼放光,握着匕首的手,忍不住地颤抖,几欲放下,又瞬间恢复理智,“这样吧,我把人推过去,你将玉玺扔过来。别耍花样,否则我杀了她。”

“不要……萧胤……不要……”

萧胤只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这个皇位是他费劲心思才得来的,甚至牺牲了她的阿姐,现在却要为了她,轻易地将它交给别人,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眼看着萧胤就要将玉玺抛过来,慕容菁一把抓住小太监握着匕首的手,用力地划向她的脖子,瞬间血液飞溅,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萧胤的脸,只听得见那声撕心裂肺的“菁儿……”

她想,真好,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了。

大雨在此刻倾盆而下,天空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雨水和地上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像极了那年被血染红的河水,恍恍惚惚中,她似乎看到了当年躺在乱石中身披黄金盔甲的少年。

“菁儿,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菁儿,你可愿嫁给我?”

“我萧胤发誓,此生对沈菁一心一意,若有违誓言,必遭五雷轰顶……”

“我从未对你说过一句假话。”

“菁儿,等我回来。”

慕容菁慢慢闭上了双眼,嘴角噙着一抹甜蜜的笑。

萧胤,此生无悔遇见,我们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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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年里她用力忘记李诚然,久而久之他的样子好似也在模糊,而现在,他回来了。 “姐…姐,我告诉你啊,诚然哥回来了,昨天回来的,你开不开心?” 好不容易周末可以睡个懒觉,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电话那头的咋呼声震得李心然脑袋都要裂开了。 李心然眉头皱了皱,下意识把电话远离自己的耳朵,眯着眼看了一下手机上面的时间。 : 昨天晚上加班到半夜,好不容易可以睡到自然醒居然被这小子吵醒,还以为是什么急事。

抱上一只腿

苏七白笑意盈盈地揉了揉她的头,“傻瓜,你就是那根狗尾巴草啊。”抱上一只腿 【厕遇女细菌】 苏七白从隔间出来,就看到个披头散发,糊了一脸化妆品的女人瞪大眼睛从镜子里看着他。他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站立式小便器才松了口气,只是那口气才刚融入空气,女人便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做为有洁癖的人,苏七白拖着女人步行几步到了洗手池前,仔仔细细冲洗着手,随即才用手帕包着手准备推开腿上的生物。 “你……”金多多抬头,

鸿蒙初梦几生钟

那遥遥一望,杳渺了万重山水,荡涤过苍茫岁月,直至而今都令她心怀错觉。鸿蒙初梦几生钟 文|白玉京在马上 楔子 月色朦胧,大雪落了整整一夜。 咸宁伴着京城的晨钟声,步入角离宫,挥手命他人退下。 她年过廿岁初为女帝,竟能行止泰然,大概与其立下的赫赫军功不无关系。或许正因如此,她绸缪三年,逼得成帝禅让,大晋一众股肱之臣,却都选择沉默。 咸宁在殿中静立片刻,默然看着跪在眼前的废帝,挥了挥手。 侍从拿着备好的

抱歉我的大叔,你的未来不是我

有些爱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是个美好的开始,却无法拥有同样的结局。抱歉我的大叔,你的未来不是我 曲颖在拥挤的公交站前接到郑杰时,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宽松T恤,下面是一条浅灰色的运是A动裤,脚下是一双带有AJ标志的潮鞋,皮肤白皙的像羊奶皂一般,头上剪了个N字的平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若不是曲颖之前听朋友说过他的年纪,断然是无法相信他已经 岁了。 之前在微信上聊天,曲颖总觉得他是个沉默寡言,不爱

你救赎了我整个夏天

他刻意不去想林卓,只是逢深夜半梦半醒间,她的声音从岁月深处透过来“阿煜,阿煜”。楔子 阿卓死了,葬在花海里,她最爱的栀子花海。“阿卓,你起来看看啊,栀子花开了,好美啊。 “可是...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干净的白衬衫少年站在花海里,浑身笼罩着落寞。 “阿卓阿卓,馨园的栀子花开了,我载你去看啊!”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朝气蓬勃,阳光跌入他的发梢是青春啊. 门开了,有人出来了。是个女孩,身形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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