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睁开眼一看,周围一片漆黑,原来我刚刚是在做梦,不由松了口气。
门外传来一声犬吠,我下床开了门,看见他家的阿一头上用朱砂画了一只眼睛。
是的,他家的三只狗分别叫阿一,阿二,还有阿三。
阿一对着我转了几个圈,十分兴奋地下了楼,我跟着它的脚步,来到了客厅。
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坐在沙发上,林司律正在给他泡茶,朱雀也来了。
“我没想到你们母校居然会有一个这么厉害的法阵。”朱雀拍拍手称赞:“它明面上是为了让她能够重新报仇,实际上这些怨气还能让设阵者再活五百年!”
那个人影转过身对我笑了笑,我浑身一抖,被他身上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喷嚏。
那人穿着三件套西服,头上戴了一顶帽子,外表俊朗,看似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怨气能让人续命?这个说法怎么这么古怪?”林司律喝了口茶,瞥了朱雀一眼说道。
“你刚接触阵法不久,不知道这些邪阵也是正常的。我没想到的是,陈先生居然就被镇压在陈府地下,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朱雀的柳叶眉皱在一起,摸了摸脚边阿二的毛。
阿二舔她的手,她也不在乎,陈泽生苦笑几声说:“是啊,我迷迷糊糊,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风忽的变大,将关闭的窗户吹开了,朱雀立刻站了起来,双眼之中闪烁着火光,右手捏了一个剑诀,一簇小小的火焰浮在指端。
一股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窗前慢慢聚满了灰色人影,阿一带着它的兄弟姐妹把我们围了起来,伏下身向那些人影低吼。
那些灰影瑟缩地挤在了一起,无奈进来的影子越来越多,他们刚进来的就被挤到阿一它们面前,阿三脾气暴躁,当即就撕咬下一截裤脚。
陈泽生叫了声母亲,快走两步,领头的中年女人二话不说抱住了他。
其实他们已经没有了身体,所能感受的只是空荡荡的风,但两人依然抱得紧紧的,都流下了眼泪。
“傲狠这个混账东西,百年来一直把我们困在那里,动弹不得,连那些死魂都不放过……”她低声说,“他真不愧是四凶之一啊!”
这话宛如炸弹,把朱雀的心炸出了一个深坑,她指端的火焰熄灭了,失声说道:“不可能,梼杌明明还在北海之眼!”
门吱呀一声打开,黑衣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里面穿着一件黑色高领薄毛衣,长发被束了起来,手上还拿着几张纸。
“钟叔,你怎么上来了……”林司律看了看朱雀,女孩已经别过脸去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你可别把我这案子的证人带走啊。”
那个男人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朱雀面前,在她旁边坐下了,他勾着笑说:“我不带走你的犯人,但是傲狠分身的事,也同样紧要。”
朱雀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她望着男人问:“傲狠的……分身?”
“北海之眼的封印松动了,所以傲狠才能把自己的一个分身送出来,意图吸收这些怨气增强实力。”
林司律在一边说:“和续命的说法差不多,朱雀姐牛逼!”
男人呵一声笑了,朱雀挪了挪位置,被他一把搂在怀里,不得已瞪了他一眼,没有再动。
门缝里忽然飘进一个纸人,它手里拉着一个女孩,我一看,竟然是我梦里的那个!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玉麟儿是阵眼,你们抓不到她的。”女孩一边说,一边坐在了沙发上,沙发稍稍陷了下去——她果然很危险,因为道行越是高深的鬼就越像一个人。
“你是?”林司律不慌不忙地问她的名字,陈泽生的母亲急忙接了话头:“她就是你们最近在查的坠楼案死者。”
“之前被校园暴力逼得跳楼那个,”她笑了笑说:“叫我小帆船就好了。”
小帆船不像梦里那么诡谲,对于我们的问题也是一一耐心解答,说到傲狠,她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柔情似水,她支支吾吾地说:“傲狠确实是在利用我,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纯粹的善意。”
我们都沉默下来,凡是和四凶沾上关系的女孩男孩,都不会立刻劝他们从梦里醒过来,因为那可能是他们在久远岁月里感受到的唯一真挚的好意。
“其实,最新那起跳楼案是我做的,不,不对,不止是那一起,凡是坠楼案都是我做的。”小帆船无所谓地说:“你们可以说我小气,也可以说我变态,总之,我很感激傲狠。”
陈泽生和母亲一起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朱雀嘴边挂着一个懒洋洋的笑,伸手说道:“详细说说?”
小帆船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回忆。
其实,在一最开始,小帆船和j是好朋友。尽管j是个被父母忽视的小孩,但父母都尽量给她最好的,至少她饭卡里的钱从来不少于一千。
小帆船是拿奖学金的优秀学生,由于自身原因,极度节俭,和j交朋友之后,总是会被她的豪气震撼,她缺什么,j就送什么,她再三拒绝也没有用。
转折点在于那个男生,z。
男生家里很有钱,连j都自愧不如的那种阔绰,有一天,他转学过来之后,j就偷偷地跟她说,要追z。
小帆船心里不安,还是鼓励她去勇敢追爱了,没想到z叫了人送情书给她,正巧被j翻到了。
“这可能就是恶作剧吧,我又不认识她。”那时候,小帆船是这样说的。
“也是,z说,他只能找门当户对的女孩……”j笑着说,挽着她的手上了教室。
小帆船的心被她戳了一下,以前她不是说不在乎有一个穷朋友的吗?
j从那天开始就变了,她周围聚满了和她一样的漂亮女孩,她们化妆,改校服,晚自习翻墙去酒吧玩,彻彻底底地脱了轨,班主任不怎么管她们,她们就更嚣张。
某天,小帆船回宿舍的时候,被她们堵住了。
她们把j推出来,让她扇小帆船一巴掌,嬉笑打闹,还有好事者拿出了手机准备录像。
小帆船的心慢慢地被浸在冰水里,满满都是失望。
j的手镯声清脆悦耳,她高高扬起了手,狠狠地打了小帆船一巴掌。
“你凭什么……”j双眼迷离,脸颊酡红地说:“你凭什么让他这么喜欢你?你……你就是个……穷鬼!”
小帆船捂着脸,心头火起:“j,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j愣怔一会儿,她周围那些女孩都在笑,她最终也跟着笑:“因为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一段友谊结束了,她们很长一段时间都装作对方不存在,直到某天她回家的时候看见j被人拦住了,对方又是骂又是嘲笑,还有人用可乐淋到她头上,她瑟缩在角落,一副可怜模样。
她知道j是自作自受,可是……
她拿出手机报警,然后走了过去护着j,对他们说:“我真的报警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那些人呵呵一笑,全是嘲讽,还有人叹气摇头,z忽然将其中一个人揍倒在地,其他人都吓跑了。
小帆船知道他是欲擒故纵,说不定那些人也是他的狐朋狗友,心累无比,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你想报仇吗?”
她只当是幻听,没有过多纠缠就走了。
后来,j越来越过分,不仅传出谣言说小帆船让她给自己买东西,还说小帆船喜欢z却不承认。
她们吵了一架,撕破了脸,后来就是不能多说的录像事件,她们找了几个男生,装作对她上下其手,后期剪辑加上享受的声音,摧毁了她的名声。
她不明白的是,明明z看到了,他为什么要走开?难道爱情就这么重要吗?还是十几岁的年纪,真的知道什么是爱情?
那个声音又开始问她想不想报仇。
她答应了,那个声音又说,要先让她去死。
她冷冷一笑,在某个深夜走上女生宿舍的顶楼,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后面的坠楼案都是借助了傲狠的能力,让他们复制了自己的死法。
“关于玉麟儿嘛,其实我见过她一次。”小帆船说:“她不怎么稳定,心情好就可以说几句,心情不好就是一个怨妇,很难沟通。她的棺材,已经被毁了。”
朱雀摩挲着沙发,点点头:“傲狠还真有先见之明。这样一来,要破除阵眼就只能从你身上下手了。”
小帆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它像被什么凶狠的猫抓过的橙子,时不时飘出一股黑气。
“你们这纸人也太厉害了。”她说:“把我抓成了这个样子,不用道个歉什么的?”
“这可以让傲狠认为我们在威胁你,想抽身的时候就不会太难。”林面无表情地说:“看来结案报告还是得这么写。”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江听岚是抓不到凶手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驱祟司把小帆船抓走。
忽的,我们全都吓了一跳,地板轰隆隆地响,很多东西都被震得掉了下来,我抓着沙发问他们是不是地震了,却听见一道低沉的吼声。
我听不出是什么动物发出来的,这更像是网络上合成的恐龙叫声,脊背发凉,魂已经跑了,人还不得不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低沉的吼声之后就是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的叹息,似带着怨气,初听的时候温温柔柔的,但肯定会不由分说取了你的性命。
“他来了。”小帆船说。
林进了房间,把擒空拿了出来,在面对强敌的时候,它便会发出嗡鸣声,誓要决一死战。
“把……她还给我。”那个声音说,听起来就是个温柔青年的声音,不料内容这么可怕:“一旦……我启动了阵法……这么多怨魂,哈哈哈哈……”
“休想。”林司律掷地有声地说:“钟叔,帮个忙?”
黑衣青年哈哈一笑,将他的剑往下压了压,说:“朱雀,在这里设阵没问题吧?”
朱雀摇摇头,两人开始设阵,林司律则负责劈掉那些进了房子的怨气。
那些怨气是黏稠的黑色液体,从敞开的窗口和门缝里淌进来,林司律的擒空有净化的功能,但挡不住无处不在的涓涓细流。
小帆船神情迷茫,张嘴问:“你们……不把我扔出去?也不管玉麟儿了?”
“那群家伙怎么可能按捺得住?”钟叔抬头一笑:“傲狠肯定是被他们赶过来的。”
我和小帆船一样迷茫,甚至我比她更迷茫,我着实什么都不知道。
“毁了……毁了……主人,我对不起你……”那个声音带着哭腔:“小帆船……你快过来呀!”
一个分身居然叫正主主人,也是没谁了。
陈泽生带着母亲躲在我们身后,微微张开嘴,沾染上怨气的怨魂早就变了另一副模样,只一味的要攻击我们。
于是林不仅要砍掉怨气,还要砍掉怨魂,可他们还能再生,砍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彻底解决。
林“嗯”了一声:“你们能封印住他吗?”
“试试看。”朱雀捏了诀,和钟叔一起念了几句咒语,只见那些怨气和怨魂仿若龙卷风一样,全都被卷进了那个阵法里。
傲狠也不慌,继续放怨气进屋子里,这个阵法还没有结束,两个人还能对付一个分身,经过好几轮的对抗之后,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这么顺利,肯定有人在帮我们。”朱雀话音刚落,青龙和白虎就一起推门走了进来,两人脸上是一样的笑容,青龙举起另一叠纸甩了甩。
白虎显然平时不太喜欢笑,现在嘴角放不下来了,只能僵着嘴说:“阵法叠加,威力能加大。”他又指了指小帆船,说:“她得跟我走。”
“您好,我想问一问,玉麟儿现在怎么样了?”陈泽生放开母亲的手,走到他们面前问:“还在吗?”
白虎捅了捅青龙的手臂,对方深呼一口气,说:“她为阵法的损毁出了很大的力,阵眼一死,这个完美的阵法也不堪一击了。”
陈泽生“噢”了一声,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好像解脱了,好像有点伤心,总之很惆怅。
他抹去眼泪,钟叔叫他们跟自己一起走,陈泽生紧紧地攥住母亲的手,就像儿时那样,细想来,母子俩也到了该分离的时候了。
可惜他没有再见到玉麟儿最后一面。
“她让我转告一句话给你。”白虎说:“她说,她不后悔遇见你。”
陈泽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林啧一声,轻声跟我说:“幸好我暂时没打算坠入爱河。”
我假笑回答:“那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孩为你丫这冰山哭泣。”
我们送小帆船到路口,看着她上了白虎的车,青龙坐在副驾驶上,笑嘻嘻地问我:“要不要来我们这里上班?”
我右眼皮一跳,还是没有立刻说出回绝的话,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很久以后你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林拍拍我的肩膀说。
彼时我还不懂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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