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美梦魇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抓“鸡窝头”,迷糊了半分钟,这才想起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拿过床头的手机啪啪的发了一条短信:阿洁,今天是你失联的第九十九天,也是我发短信的第九十九条,你到哪里去了,我好想你,看到短信一定回我,爱你的小美。
短信发完,她把手机放到胸前,默默的祈祷着,希望他今天能够回复自己的短信。突然电话响了,她一个激动,手机差点掉到床上。
她神速的接起它,下意识的觉得应该是男朋友阿洁打来的。可是里面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美……”声音哽咽,“我该怎么办?我老公他,他死了……”然后就是一声哀嚎,声音凄凉而尖锐,像是要把手机给穿透。
小美连忙把手机撤离耳边,愣怔不已。
她看了看,陌生的号码,陌生的声音。她无力的翻了一个白眼,怒道:“不是,你谁呀?”
声音缓缓停下来,抽咽了两下,“小美,是我,我是芳芳,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吗?”
“芳芳?”小美沉思片刻,终于想起来了,她惊讶的叫道:“芳芳,是你吗?两年都不见了,你到哪里去了,想死我了都,你知道吗?我到处找你,我找过同学,还找过你妈妈,他们都说没有你消息,我真的好担心你呀,我还以为……”
“我老公死了,我好难过。”芳芳打断了小美滔滔不绝的话。
小美愣了愣,吞吞吐吐的回答:“喔,现在……你怎么样了?”
“我很伤心,好想有个人能来陪我说说话,你能来陪我吗?”
“好。”小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现在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她迅速起床穿上羽绒服,戴上围巾和帽子。
“我在B市,清田村……”
B市和小美所在的城市很近,开车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到达。这么近,以前芳芳都没有联系过她,她心里隐隐有点不安,她在想,她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芳芳和小美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好朋友,好闺蜜,还是好领居。她们喜欢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头发,戴一样的发卡,如果不是脸型不同,还有一种给人是双胞胎的错觉。
用她妈妈的话说,那就是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是的,她们的感情就是这么好,好到小美摔伤了,芳芳会心疼的哭;好到芳芳说饿了,小美巴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吃;好到小美喜欢上了学校的校草,芳芳也帮忙追……
“唉……”小美叹了口气,后来她们都各自到了不同的城市工作,她的男神没追到,芳芳也失去了联系。
不过半年前她又和他的男神阿洁偶遇了,小美心花怒放的笑了一下,但瞬间她又失落起来,后来,阿洁莫名其妙的又消失了。
“我一定要找道他问个明白。”小美坚定的说着,关上了门。
2
天空下起了美丽的雪花,轻轻的飘落在草地上,树叶上,堆成一朵朵奇形怪状的“云”。小美开着车在铺满雪花的公路上疾驰而过。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停下来,好好的欣赏一下这美丽的雪景,说不定还要堆个雪人,拍很多美美的自拍。但现在她没有这么好的心情,她满脑子都是阿洁和芳芳,等等,阿洁和芳芳……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读大学时,阿洁是学校的校草,高大帅气,青春阳光,是众多少女心目中的男神。不少女生为他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其中小美就是这洪流的一个。
而芳芳自然就成了她的“帮凶”,帮她送情书,帮她望风,帮她采点,总之,她们完美契合的引诱着“猎物”。
一日,阿洁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篮球,她们就在旁边跑步。等刚刚跑到阿洁身边时,芳芳就推小美一把,小美就一个不小心和阿洁撞了个满怀,然后就羞涩的四目相对。
又一日,阿洁刚刚从书店出来,就莫名的撞到了抱着高高一堆书的小美,书哗啦啦掉了一地。阿洁惊慌失措一边道歉一边弯下身子去捡书,这时小美也弯腰捡书,于是,两个人又狠狠的撞了个头,阿洁尴尬的笑,小美心花怒放的笑。
而芳芳,正在拐角处的楼道里拦截其她女生的投怀送抱。
还有一日,小美跟阿洁表白,芳芳就在旁边吹泡泡,制造浪漫气氛。小美拿出一对自己手工制作的情侣娃娃,含情脉脉的递给他,他却看了看芳芳又看了看她,一言不发的走了。
芳芳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祈求的说道:“小美她喜欢你,求你不要拒绝她。”阿洁呆住了,用那灼灼的目光看了她好半晌,最后慢慢的接过礼物,欲言又止。
小美不知道他们那时算不算得上是情侣关系,有约会但没有牵手,更没有情人之间的拥抱亲吻什么的。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阿洁看芳芳的眼神不一样,而她又安慰自己是她多想了,因为约会的是她,芳芳总是他们背后的那个人。
她现在想想,觉得蹊跷,为什么他们会同时消失。也许他们之间……,但是,半年前她和阿洁又在一个饭店偶遇,然后,他们的爱情又像沉寂了多年的干柴烈火瞬间就死灰复燃了。并且阿洁还向她坦白了自己已和前女友分手了,他拿出手机在小美的面前亲自把前女友的照片删得干干净净。
阿洁喜欢拍照,喜欢拍女友的照。做饭时拍,洗头时拍,睡觉时也拍,他说他要把最爱的人最美的时刻都留住,留在他一个人的手机里。
小美想着阿洁手机里的照片,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她突然停了下来,狠狠的吐出一口寒气,“又跟我玩消失。”她没好气的埋怨道。
也许芳芳知道答案。
她摔了摔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摔开,加快了油门。
3
清田村,公路狭窄。
小美小心翼翼的在满是泥泞加雪花的公路上龟速前行,洁白的雪花把整个世界染得惨白。她在村口停下,慢慢的从车里出来,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吐出一缕缕白气。
村子很大,但是人烟稀少,在这寒冬腊月里显得更加冷清。
小美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她看见迎面慢慢走来一位佝偻的老奶奶,手里提着一个橘红色的灯笼,里面微微泛着烛光。
她快步走上前去,轻声问道:“请问奶奶,您知道芳芳家在哪里吗?”
老奶奶停下了脚步,偏了偏脑袋,侧着耳朵,像是没听清楚。
小美提了提嗓子,“我说,芳芳家在哪里?”
“你那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聋子。”老奶奶骂骂咧咧。“一直往前走,十字路口往右。”
小美尴尬的笑道:“不好意思,奶奶。”她顺便夸赞了一下她的灯笼,“您的灯笼真好看,挂在大门前迎新年正合适。”
“谁给你说我是用来迎新年的,我是用来照路的,你都看不出来吗?”说着她把灯笼举到小美面前,露出一个鬼魅的笑容。
小美突然看见了她满是白瞳的双眼,吓得倒退了几步。“谢……谢谢你啊。”小美吞吞吐吐的说完,拔腿就往前面跑。
她跑了几步,回头看见老奶奶已经摇摇晃晃的走远,她才松了口气,这个村子太诡异了,家家户户都上了锁。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村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踏雪的窸窣声。
她站在十字路口往右看,看见一户人家大门敞开,门上挂着飘飞的白绫,想必就是这里了。但里面也是极其安静,没有哭声,没有说话声,没有哀乐声。
小美胆怯的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她走到门口被隔壁家院子里的大树给吸引了,树冠高大,光秃秃的枝干上没有一片叶子,但长着一个个鲜红的如同心形的果子,果子红得滴血,沉甸甸的倒挂着,柄上积起一撮白雪,美丽而诱人。
小美正看得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美,你来啦!”声音略显沙哑,“快进屋,外面冷。”一双纤细而白净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小美闻声回头,是芳芳,她穿着一身黑衣,脸色苍白而憔悴。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是因为悲伤,她的眼里噙着泪水。
小美看着她嘴唇颤动了一下,“芳芳,你还好吗?”她说。
芳芳没回答,牵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走,她的手犹如一块冰坨子,冷得彻骨。
4
小美在芳芳老公的遗相前足足站了半个小时,整个人活似一座冰雕。她老公就是她失联的男朋友阿洁,她的心像被挖了一个口子,寒风呼呼的往里灌。
“这是怎么回事?”小美声音颤抖,“他怎么会是你老公?他……”小美哽咽。
“对不起!”芳芳低下头,“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我怕你恨我,所以没敢告诉你。”
“两年?当年你们齐齐消失,就是因为结婚了。”
芳芳点头。
小美气急败坏的说:“为什么,他是我的男朋友,却偷偷的和你结了婚。你明知道我那么爱他,你还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我手中抢走他,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小美回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像是带电的尤物,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人击穿。
芳芳一怔,冷笑道:“哼,他说,他从来没爱过你,他爱的是我。你还记得你们以前约会吗,每次都是我先给他递情书,也是我给你们扫清一切障碍,我比你付出的多千百倍。他又不是瞎子,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只是和你应付而已。”
小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一岁多大的小孩,他穿着厚厚的衣服,走起路来笨拙摇曳,活像一个可爱的玩具熊。后面还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我的小祖宗咧,你慢点。”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牵他。
芳芳蹲下身子,抱起他就在脸上亲了一口,“宝宝乖,不要乱跑,小心摔跤。”她又对着小美说:“我们的儿子。”
儿子都这么大了,小美顿时傻了,说什么都已无力,她只能把委屈生生的往肚里吞。一切都是阿洁的错,明明都和芳芳结婚了还要来玩弄她,她瞬间把对阿洁的爱变成了彻骨的恨。阿洁真不是个东西,渣男,渣男。她在心里狠狠的骂着,走向躺在棺材里的男人。
小美看见尸体的那一瞬,瞳孔放大,心跳加速。他像一个被吸干肉的僵尸,脸上只有一张皮包着,眼窝深陷,颧骨隆起,四肢瘦如骨材。
她吓得后退了两步,颤抖的指着他,“怎么……怎么会这样?他这三个多月都经历了什么?”
“三个多月?”芳芳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三个月前和他在一起的果真是你?他还骗我去出差了,然后回来就一病不起。”
“她是谁?”老人指着小美问芳芳,“是不是她害死了阿洁?”她的声音很尖锐。
小美忙不迭的解释,“我三个月前是和他在一起,但她突然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走到芳芳跟前,“真的,芳芳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害过他,也不知道你们结婚了,他从来没告诉我,他就是个渣男……”
“啪。”芳芳狠狠给了小美一个耳光,“他都这样了,你还说他是渣男。”
宝宝吓哭了,小美也愣住了。老人骂骂咧咧抱过哇哇大哭的宝宝,“你滚,我们不欢迎你。”
“怎么能让她这么就走了,我们还有好多事没说清楚呢。”芳芳擦了擦宝宝的泪水,“妈,你把宝宝抱里屋去,我要和她好好谈谈。”
老人不情愿的转身离开,一手还抹着眼泪。
5
天渐渐黑下来,屋里更显凄凉寒冷。
芳芳跪在灵前默默的烧完一堆纸钱,然后站起来,在阿洁的棺材四周点上十二根蜡烛,点一根说一句,“地府的路太长太黑,有了它你就不用怕了。”
小美面如死灰的站着,心里像是塞了一块大石头,堵得慌。如果阿洁还活着,她一定会暴揍他一顿,然后问他,为什么要玩弄她们姐妹的感情。可是现在他却就这样的死了,死得那么惨烈。
“是不是很讽刺?”芳芳似笑非笑的看着小美,“我抢了你的男朋友,你抢了我的老公,他一定会感到很刺激。”
“现在说这些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已经死了,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小美咬牙切齿的说。
“是,这就是上帝对他的惩罚。”芳芳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曾经发过一个誓言吗?”
小美点了点头说:“记得。同生死共患难,谁要挑拨我们的关系,就让他死得很惨。”
芳芳会意的笑了,指着门外的大树说:“你看见那些果子了吗?”
小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虽然天空已经黑了下来,但在白雪的映照下还是能看见隐隐约约的红色在风中摇曳。那是隔壁家的那棵果树,像滴血的心脏。
“看到了,怎么了?”
“那叫‘痴心果’,据说吃了它,对爱专一的人会美满幸福,如果对爱不忠诚就会生病死去。这是我第一次到他家时,他就告诉我的,为了让他能对我专一,我就偷偷在他的西红柿汤里加了这果汁。三个月前,我无意间看到了你发给他的短信,才知道他已背叛了我,于是,我就天天给他做西红柿蛋汤。然后他就生病了,直到死,医生都没查出来是什么病。”芳芳两手一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这果子可真神奇。”
小美的嘴抽了抽,慢慢的也露出了一丝微笑,笑里含着泪,她说:“你猜,他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你多一点?”
“看他手机照片不就知道了。”说完,芳芳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晃了晃。
她们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俩人都呆住了。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小美也不是芳芳,而是另一个女人。女人短发,圆脸,一脸的温柔,她穿着护士服。开门的,说话的,走路的,挂掉瓶的,各种各样的照片多得手机都快装不下了。
小美突然说:“在和我相处时,他曾经删除过另一个女人的相片,也不是她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芳芳哭笑不得,“他真是好样的,早就遍地开花了。”她又冷哼一声,“这个女人我认识,她是医院里的护士,阿洁生病时,她一直陪在她身边。”
小美无语。
当天晚上,芳芳和小美手牵着手长谈一夜。不知什么时候,小美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听见芳芳正在偷偷打电话,她说:“亲爱的,我想死你了,他没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宝贝,我也想你,等你事情处理完了我来接你和儿子,乖乖等着。”
“我为你做这么多,你发誓一定要对我好,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芳芳一边说着,一边死死的盯着门外那些红得滴血的“痴心果”。
6
第二天,天刚刚亮小美就准备走了。走到门口她又看见了提着灯笼的老奶奶,她慢慢的从隔壁院里走出来。
小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长满果子的树,正想说些什么,老奶奶却开口了,“你想要这果子吗?它叫‘花心果’。”
小美一惊,“花心果”!然后她突然用手指着她的眼睛,喃喃的问道:“你……你的眼睛能看见我?”
“我的眼睛?”老奶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然后慢慢的转动眼球,她的眼球可以随意变幻,全黑,全白,半黑半白。“这叫阴阳眼,别说是你,就是妖魔鬼怪我也能看见。”
小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你的眼睛和这果子有关系吗?”
老奶奶深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在地府有一对鬼差,他们相爱了几千年,可是有一天女鬼差发现男鬼差爱上了新来的魅鬼,她一气之下,就把他的心掏了出来,埋在了土里。很多年后,他的心就长成了一棵树,树上长出了一个个如同心脏的果子,红得滴血。人类吃了它就会意乱情迷,到处沾花惹草。阎王为了惩罚她就命她生生世世守护这树果子,但是,只要有人想要,她都乐意奉上。”
“你就是那个女鬼差,所以有阴阳眼。”小美指着她后退两步。
老奶奶点点头,露出了鬼魅的笑容,问道:“你,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