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许多年后,我方才明白,当陨落成了唯一的出路时,竟也会在刹那绽放出破碎的美丽,如同罂粟花突然败落,莫名其妙的好看。
一年前,北魏皇城曾有过一桩喜事。
说的是君主拓跋焘迎娶了一位右昭仪沮渠氏,这位新昭仪是北凉太祖沮渠蒙逊的女儿,封为兴平公主,名唤溯月,是现今北凉的君主沮渠牧犍的妹妹。传说这位兴平公主生的极美,且动静皆宜,时而如张扬的沙漠,时而若深谷的月光,尤其一双眉眼,仿佛幽幽潭水,看不到底。沮渠牧犍为平息两方战火将这个宝贝妹妹送来的时候,魏王很是重视,迎娶的仪仗几乎要赶上当今的王后。
这本来确是一桩喜事,可没想到在大婚的洞房之夜却出了事。传闻说是北魏君主拓跋焘在前殿宴请完群臣后便去到后宫见右昭仪,谁知贴身的宫婢被遣出不久,烛光摇曳的房门内就传出了争吵声,拓跋焘更是恼怒地将一桌美酒小食拂了一地,气冲冲地夺门而去。更匪夷所思的是门内的右昭仪却像没事人一样,既不惶恐也不苦恼,甚至都没有唤人进来收拾便自个儿和衣躺床上睡着了。自此以后,拓跋焘便很少主动看望这个右昭仪,但对其的赏赐却也不少分毫,更是以顾及北凉风俗的理由允许其在宫中各处走动。
这位右昭仪被冷落后,既不哭也不闹,倒是乐得整日里在各处走动,可这一日却走出了事来。
南风是右昭仪自寒漠带入宫中的贴身女侍,一大早便发现自家娘娘不在所住的凝云阁,而是又撇开众人自个儿出去了,她倒也不吃惊,于她的性子,这样的事发生了也不是一次两次。她刚打算无奈地放下心来,便见门外跌跌撞撞奔进一个宫娥。
“南风姐姐不好了,娘娘……娘娘……”
南风眼一肃:“有什么话好好说,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宫娥吓得一抖,忙理顺了舌头回道:“娘娘不知怎么的自己去了承天殿,在那里碰见了陛下,结果不知为何,两人……两人在殿内打了起来!”
南风上前一步抓住宫娥的胳膊:“娘娘呢?娘娘可被侍卫……”
宫娥摇头:“未曾,陛下吩咐谁都不许进殿,奴婢赶来的时候里面还在打着呢。”
南风未及听完,举步便朝承天殿方向而去。
承天殿外,一群侍从跪了满地,然而殿门紧闭,时不时从内传出物什碎裂的声音。
承天殿内,拓跋焘一边用手掂量着刚刚夺下的短刀,一边望着面前喘着气怒目而视的昭仪冷笑道:“你倒是出息啊,什么时候竟还藏着把刀在身上,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休要管!”对面的女子丝毫不示弱,“还给我!”
“你在宫里一日就休想自裁!”拓跋焘厉声警告。
女子一愣,眼中露出不屑:“我沮渠溯月又不是那般小家子气的女子,有何好自裁的?!”
“哦?”拓跋焘的面色缓了缓,“既是如此,朕觉得这把短刀甚是精致,不如送予朕可好?”
“不好!”女子答的毫不迟疑。
拓跋焘眸色一变:“你若有本事就自己来抢回。”
女子轻哼了声,突然就扑上前去,拓跋焘脚下一绊,竟一个不慎被其扑倒在地。
两人的脸从未凑到如此之近,一双清澈如天池之水的眸子骤然出现在拓跋焘的面前,仿似在哪里见过。拓跋焘一个晃神,看着眼前面上潮红喘着粗气的女子,毫无征兆地吻了下去。女子全身一僵,本能地就要推开,谁知拓跋焘一个翻身,竟将她死死地压在了身下,一双手更是受制于他,一时动弹不得。
女子心急地想要扳回一局,却觉腰间一松,扣住外衫的丝带已被解了开来,一只手带着滚烫的温度游走而上,她忍不住轻哼一声,覆在唇上的吻更急更重了些。女子瞪大了眼,脑中闪过一阵清明,竟张嘴猛地咬了下去。
拓跋焘吃痛,立时松了手,女子趁机一个闪身站了起来,摆脱了眼前的境地。
门外拓跋焘的贴身老奴赵福搓着手来回踱着步,不知如何是好。远远地瞧见南风飞奔而来,赵福忙三步两步地迎上前去:“南风姑娘,你家娘娘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好端端地不知怎么又惹了陛下生气,如今老奴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南风没答话,两步赶到殿前,伸脚就要踹门,谁知门在这一刻被打开了。
殿外跪着的众人抬眼朝里瞧了一眼,又齐刷刷地迅速低下了头。
只见里边出来的两人俱都一脸怒气,俱都衣衫不整,头发蓬乱,一个手臂被拉了道口子,鲜血一直流到指尖;一个手握短刀,嘴角红肿。
昭仪一脸煞气,对着南风吩咐了句:“我们回宫!东西就赏他了!”
一句话实实把一众人给骇一个跟头,也把后面的那位给惹的面色更加难看。
赵福战战兢兢地去扶拓跋焘,却被恨恨地甩开,只得跟在身后一溜小跑地远去了。
凝云阁中。
右昭仪沮渠溯月一路阔步行来,往殿中的主位上一坐便开始哭,且哭的豪放大气,经久不衰。
南风有点无措,自打陪在这位身边,上一次看她哭还是小时候弄丢了牧犍哥哥亲自做的一只狼骨耳环,就连两国议和将她送往魏国和亲也没见这么伤心过。
“公主,可是疼的厉害,奴婢给你请太医……”
“不许请!”沮渠溯月一挥手,“谁都不许去!谁去谁掉脑袋!”
这一唬倒是生生骇住了众人,一个个都把向外的脚给收了回来。可眼前这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只手还不断有鲜血自指尖流下,这要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后宫死了个把女人这么简单,而是关联着两国微妙的关系。
南风柳眉倒竖,本想要上前来横的,最终咬了咬牙,转头递上了四、五块帕子。沮渠溯月一愣,哭声断了一断,然后接过帕子来前赴后继地擦起眼泪来,一边哽咽一边恨恨道:“什么都要抢我的!如今就连把贴身的匕首也不肯放过!”
揉皱的绢帕被胡乱地扔在地上,沾着血迹的地方仿佛开出了朵朵红梅。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望着溯月沉沉睡去的面容,南风叹了口气,思绪回到了四年前。
编者注:欢迎收看《大漠烟尘尽:缘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