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前文请看《京都石与霜:遇险》。
铁锈斑斑的刑室里,血色如残阳,十八般刑具挂满墙壁。
我被那侍从一把推进去,险些撞上了刑架,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抬了眼,只看到刑架上还吊着一个……一个像是人的东西。
我惊叫着躲开,缩到了角落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心头,仿佛此间是地狱。
往日里我自问生性凉薄,杀人不少,到了真刀真枪,心里却是怕极了。
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是仗着梁昱对我好,才那般无法无天。这种有恃无恐,竟是从初见他就开始的。
原来,我对他,一见钟情。
秦公子坐在一旁的审讯椅子上,身边的侍从松动着筋骨,从刑具上挑选着,他的手指划过每一件都会回过头来看看我的反应。
我闭了眼,一道悔恨的泪水滑下。他选好了一件尖刺项圈,粗鲁地戴在我脖子上,项圈上的锁链被固定在四面墙上,只要我随便乱动,项圈上的尖刺就会刺穿我的喉咙。
“说吧,这毒是哪儿来的?也许,我能给你个痛快。”
说与不说,我今日都难逃出生天。我哀戚地望着刑架上的女人,早知今日,还不如让梁昱送我进了京都大狱,我化作尸骨,换他的大好前程。
那侍从见我不说话,又从墙上挑出了一个捕兽器一样的东西,拽住我的手就要往手腕上套。
在他紧上右手的镣铐时,我立刻明白了,这是腕骨夹,受审的犯人不说实话,他们就会一直收紧,直到腕骨碎裂。
在他拷我左手之前,我自己将左手伸进圆环。铐吧,我这一身罪孽洗不清了。
“再问你一遍,说不说?我只要握下去,你到时再说也挽救不了你这双手了。”
“知道了。”
他万万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转头看向了秦公子,秦公子只自顾自喝茶,好像根本没有关注到这边。
侍从以为我在挑衅,毫不留情地握住了手柄,开始施力,这才刚开始,我已经感觉血脉不畅,一股巨大的压力掐在手腕处,我吃痛地闭上了眼睛。
他又继续施力,这一次一点也不含糊,我险些惊叫出来,痛到了极致,闭着的眼睛能看到金灿灿的火花在眼前绽开。
在这剧烈的痛感之中,我尽量想象着梁昱的脸,他站在一条荆棘路的另一端,我要忍着痛处往前走,才能离他更近一些。
“十越,停下。”秦公子忽然发话阻止了。
就差一点点,我就要碰到梁昱了。强行被拉回现实的意识还被痛感蹂躏着,我睁开泛红的双眼看向默许这一切,又忽然叫停的人。
“怎么了,公子?”
秦公子不看我:“她的左……反正,就是别用。”
我抬头看向那金尊玉贵的公子,初见只觉他衣白如雪,是翩翩公子,再见浑身血迹斑斑,变作了地狱恶煞。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被唤作十越的人又转身从墙上取出一个壁虎状的刑具,壁虎的身子可以撑开,正好放下五指,只要用力压紧,手指直接能碎成烂泥。
“十越!”
“这也不能用?”
“嗯……小心她的手上有毒。”
他这一提醒我才发现,我的手指已经开始变得乌紫,再不处理,毒素慢慢渗入,也命不久矣。
刑架上的人突然起死回生了一般,将一口血咳出来,她朝我瞥了一眼,那眼珠子,似乎已经没有足够的眼皮盛住了,我惊出一身冷汗。
她回光返照似的对秦公子说道:“啊哈哈哈你还要审问多少人……都不可能……不可能找到她的下落哈哈哈。”
她好像误会了秦公子审我的目的,秦公子从审讯的椅子起身,挥起身边的鞭子,朝她猛地一抽,鞭子划破空气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像一只哀嚎的恶鬼。
那半死不活的人又一口血喷了出来,弄脏了他的衣服。
“我只问你最后一次,她到底在哪儿?”
“她在……她在……她在地底下,你去找她呀,她坟头的草,三丈高了……”
这次没等她说完,秦公子朝我疾步走来,轻声说了一句“冒犯了”,就从我胸前掏出先前那包毒粉。
我吓得想要将脸埋进了肘窝里,一动就被项圈上的尖刺抵住,划下一道血口。
他将那包粉末拿去,在她面前撕烂,淡黄的粉末像烟雾一样将她裹了进去。
一炷香前,我亲眼看到了女学徒是怎样死的,这些粉末会怎样无孔不入地渗透她这具残破的身体,我不敢去想。
她痛苦地发出了一声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而后一切重归寂静,毒液还在她没了人气的体内蔓延,发出诡异的气泡音。
秦公子的怒火显然还没有平息,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暴戾的一面,好像关于“她”的一切,会触发那个开关,让他变成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我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他有伤口的手碰了毒,也活不成了。在我的注视之下,他坐回了审讯的椅子,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
原来这血迹都不是他的!我顿时懵了,是我太傻,可还是庆幸,没再害死一个人。
十越问:“公子,你当真杀了她,我们还怎么找小姐的下落。”
他失落地坐在审讯的椅子上,强捏出一份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该死!小姐,我们自己也能找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刚才那个女人没有说谎,他要找的人,已经死了。想到他住的折虚阁,我顿时悲从中来。
而我这辈子,还有机会看到梁昱吗?每每梦回,都见到一只瘦马,孤零零地等着我,我走到它跟前,才看到它胸前挂着一只红花,马背上,空空如也,不见迎亲的郎君。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发现我在看他,忽然激动起来。
他将我拎起来,我惊恐万分,硬着头皮直视着他。
他握住了带刺的项圈,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扎进我的动脉,“啪嗒”一声,项圈竟然被解开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伸手要拭我脖子上的血迹,我头皮一阵发麻,也不知刚才他手上粘的毒擦干净了没有,如果还有,那我顷刻之间就可以丧命了。
他见我害怕,嘴角微微勾了勾:“也还是怕死的呀。”
脖子上一阵冰凉的触感,他的手已经抽了回去,刚刚只是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我的伤口。
“公子,她在金云阁里拿着这种剧毒,必是居心叵测,咱们了结了她吧。”
他没有发话,瞥了眼我乌紫的手掌,冷冷道:“不用脏我们的手了。”
我被他们赶了出来,听他刚才的意思,是说我毒性已经浸入身体了,眼下大概只有金老板有这毒的解药,我一刻也不敢耽搁,跑出去了。
刚走出刑室,几个女使婆子便指着我:“就是她,在那儿。”
几个人冲上来将我拿下,云燃怒气冲冲赶过来:“是不是你们害死了她?”
我担着哑女的名头,无法为自己说话,只能摇头。
“燃主子,你们这是干嘛呀。”初桃从后面跑来。
我定睛一看,不对,不是初桃,是初阳。
“你也敢出现,刚才就是你俩鬼鬼祟祟在那儿,现在我的女徒暴毙,我看跟你俩脱不了干系!”
初阳跪下,她把初桃懦弱的样子演得极好,连声叫冤:“燃主子,我是受了金老板的命令带与霜姑娘到刑司谋个活计的,前院的小厮都知道,刚刚只是领着她转一圈,熟悉环境,我们万不敢在您眼皮子地下,做些混账事的。”
刚才在里面的一个女使站出来说:“就是你刚才进来了,还碰了她,我看就是你下的毒。”
“啊?她难道不是没福气消受燃主子的赐字吗?刚才你们在里面也按着她了呀,要说是下毒,你们岂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云燃一个巴掌过来,将初阳掀倒在地:“狗奴才,敢随便攀咬,连个名分都没有,算个什么东西。仵作已经去验毒了,你还想抵赖?”
初阳咬着牙重新跪好,云燃的话说中了她的软肋,我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只觉得她原本跟初桃一样的容貌被撕裂开来,长出完全陌生的东西。
“燃主子要说奴婢下毒,也要有证据吧,奴婢用了什么毒,怎么下的,还请您说清楚。”
“你……”云燃挥手又要打她。
初阳站了起来,躲过了一掌:“无功不受禄,无罪不受罚。”
云燃气得不行,仵作回来了,将验毒的结果说出来,死者身上带着一种叫“石门子”的剧毒,此毒通过皮肤血液传播,基本无解,一旦侵入五脏六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云燃身边的使女激动地站了出来:“那就一定是你了,我们明明看到你用手碰了她,你就是那时下毒的。”
初阳坦然把自己手摊开:“你说我是那时下毒的,为何我手上沾了毒却无中毒迹象。”
“也许你服了解药,也许是……是她。”那使女怕自己担责任,无论如何也要找个替死鬼,情急之下,竟然指向了我。
初阳替我辩解:“她可全程都没有进去,根本没接触过死者。”
云燃自然也知道,她不敢贸然动金老板身边的人,又不肯吃了这闷亏,心绪烦乱。
初阳恭敬道:“如果您没什么事我就带与霜姑娘先走了。”
未等云燃说话,初阳就拉我一道走,一边的婆子见到赶紧来拦,拉扯之下,我藏在袖子里的手被她们扯了出来。
一婆子急叫道:“是她,你们看她的手!”
数道目光投来,我手上一片乌紫,眼看是瞒不住了。初阳面露惊讶,询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解释刚才那番弄巧成拙。
云燃这下捉住了机会,也不管了:“谁说她刚才没进去,我看就是你们同谋,进去下毒的根本是她,今日我非要到金老板那边说理去,看你们谁能逃得了!给我拿下!”
“慢着!”刑室门口立着两个人,不知站了多久,开口的是秦公子。
只见满院子刚才还拉拉扯扯的人全部都跪了下来,恭敬行礼,我还傻站在原地,被初阳拽着跪了下来。
我拽拽初阳的衣角,知会她这人知道我们的事。
初阳瞬间面如死色:“他可是秦寂,你怎么会招惹上了他?”
我不知道秦寂二字意味着什么,只联想起赐字房里那块女使们讨论的烙牌,上面的“寂”字,是他吗?
秦寂披了件鹅黄色的斗篷,盖住了外衣,美如画中仙人,因我知道斗篷下面斑斑血迹,更加不寒而栗。
他懒懒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燃又惊又喜:“回、回秦公子的话,这个小哑奴下毒,害死了我的女徒,我是来捉人的。”
“哑奴,是她吗?”秦公子用下巴指了指我,有几分不敢相信的样子。
“是。”
我的脑子轰得一下炸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眼下装哑的事又被捅了出来。
秦寂冷笑了一声:“你们弄错了。”
“什么?”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我估摸自己在劫难逃,给了初阳一个信号,一会儿要是被发现了,让她把罪都推到我身上。
不料秦寂接着说道:“刚才刑室里有人拿着这毒想要对我下手,是她救了我,下毒的另有其人。”
“……”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燃不敢相信:“这金云阁怎么敢有人刺杀您?”
十越骂道:“你们还不去捉贼人,杵在这儿干什么?秦公子的出事是你们担待得起的吗?”
跪着的一圈人唯唯诺诺应着,抖如糠筛。
云燃知道轻重缓急,她自己的那点事跟秦寂比起来那是提都不值提,于是发令:“还不赶紧封院,搜人!”
初阳与我对视一眼,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这秦公子为何要帮我。握微微抬头,想要看他一眼,不想正逆着日头,被刺目的日光晃了一下,我就晕厥了过去,眼前只剩下几重影子。
是毒效发了。
京都落雪的那一天,屋檐上长满了冰棱,外面一片纯白。顷刻间床榻,梁府都消失不见了,我置身一片混沌之中。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梁昱在某个地方,但我找不到他,我只能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大雾里穿行。
终于我找到了一个地方,一块石碑上写着他的名字,我朝后面跑去,在那一片荒地之中,我愣住了,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是我自己。
他的佩剑笔直地插在我的胸口,红色的穗子随着野地的风飘荡。我顿时得到一种脱胎换骨的快感,对着空气喊道:“你们看,害人的是她,不是我,不是我……”
脚下一个踉跄,我跌倒在了那块土坑里,哪里还有什么尸体,只有我,和那鲜红的穗子,飘扬在我胸口的剑上。
地下的虫子啃咬着我,泥土里什么东西捆住了我,越来越痛,越来越无法挣脱。
后来,我听到悠然的琴声,闻到熟悉的檀香味,捆住我的东西忽然松了,我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琴声扑过去……
我从噩梦里惊醒过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才惊觉,已是早春光景。
檀香味和琴声没有散去,脸上不知是冷汗还是什么的东西浸湿了枕头。
这里应该是折虚阁,我想要起身,才发现我的两个手腕被分绑在床的两侧,五指上各自被细小的圆环掐在第一个指节处,肿胀不堪。
门外的琴声顿了顿,又继续弹了起来,弹完了一整首,秦寂才进来。
他今日又穿了一身白衣,眉目低垂,一副遗世独立,宠辱不惊的模样。
他坐在床榻边上,给我解开外侧手腕上的绳子。轮到里侧的绳子,他起身覆过来,我下意识朝后躲了躲,并不是觉得他会对我做什么,只是无法跟他靠得这么近。
他顿住了,转头问我:“你怕我?”
我摇头,一言不发。
他替我把里侧的绳子也解开了:“手上的毒需要逼出来,怕你昏迷时乱动才绑上的。”
他解释了一番,我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说些什么缓解这尴尬的情况:“没关系,我听过这种排毒方式。”
“哦?我是当你活不过来,懒得白折腾,才绑着不管。”
“……”
“既然你醒了,一会儿就清毒吧,再留一会儿这指环也不管用了。”
我心里憋屈,他既不是存心救我,又为什么要救,眼下承了恩情,也不能忤逆他。
他从药箱里拿出银针,针盒上的花纹跟我初见他时他衣服上的一样。
“你运气不错,这毒是我们族人研制的,满京都除了我,没第二个人能解。”
“你是、外域人?”
他没有搭话,我又问:“所以你救我是为了知道谁手里有你们族人的毒药?”
他还是不理,只是将一根针在特制的油灯下炙烤,在碰我的手之前,他问:“可以吗?”
生死关头,还有什么可不可以的,只是他这一问,却叫人心里觉得被尊重了。
我点点头,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针就扎进了我的食指,顿时黑血横流,针上的药效也开始在指尖蔓延开来,那感觉就像被蜈蚣蛰了一样。
“怕疼吗?”
“还、还好。”
“嗯,毕竟厉害的在后面。”
我微微张了张唇,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不是吓唬我,随着越来越多的指头上被扎了银针,那整条手臂乃至半个身子都麻木了,跟那梦里的感觉如出一辙。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只有一片寒意。
我把眼泪含住,不敢再哭,怕惹得他厌恶。在他面前,我是那样卑微。
“知道疼,下次还逞能替人挡吗?”
他冷不丁这么一问,我本来蓄在眼眶中的泪顿时决堤了,连串的泪珠滚滚落下。
他伸手替我拭干了眼角的泪,动作温和,却绝没有半点感情。
身上疼,疼得睫毛在抖,嘴唇在抖,下巴也在抖。我哆嗦着忍住眼泪,眼眶都忍酸了,眼泪更是止不住。
他微微蹙起了眉,眼里神色是我不懂的复杂:“你们这么怕疼的人,怎么最是能对自己下狠手?”
他虽看着我左手腕上的伤疤,话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待污血除尽,他将银针拔下,卸下指环,替我包扎好。我的手本就苍白,现在没了血色,看着更是白得瘆人。
他将我的手握在手中端详了片刻,面色凝重。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拔了银针,痛感没有半点消减。
“要是毒素没有除尽,明天还要再施针。”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嘴上囫囵应着:“这、这样啊,那还要再麻烦一次了。”
他唤在外面的十越,让十越把他床头的一个锦盒拿来,十越拿来后有些迟疑,看了眼我的手,露出不妙的表情,不肯把锦盒交出来。
秦寂强硬着从他手里夺了过来,里面放着两个小小的方膏,他拿出一个来,十越拦住他:“公子……主母一共只给了咱们两块。”
秦寂不管,让他把剩下的一块放回去,十越满腹的话要说,看看我,看看他,终于是忍了下去。
“这是我们族秘制的罂粟花膏,能止痛,张嘴。”
我看着那鹅黄中带有红斑的花膏,犹豫着张开了嘴,他凑近了我,指尖带有淡淡的草叶香味,托住了我的下巴,擦着我的唇边,将那块花膏递进来。
在他手指靠近的时候,我下意识想用牙齿咬住那花膏,不想竟咬上了他的手指,他一时着急,舔了舔自己的下唇,这微乎其微的动作就发生在我眼前,让我更加心猿意马。
他的手指抚惯了琴,是灵活的,无名指在我下唇上垫了垫,在我微张牙齿的瞬间,食指和中指将那块花膏推到了我舌下,跟我的舌尖打了个架,轻巧地退了出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可他每个微小的动作,在我脑海里是那样鲜明。
他做完这一切就出去了,在膏纸化掉之前,我将花膏吐了出来,藏在了枕下,闭着眼睛装作入睡的样子。
这花膏里分明有曼陀罗的成分,而曼陀罗会使人昏迷,我再熟悉不过。
刚才十越的样子也很可疑,如果只是能止痛的,何至于这么谨慎?即便秦寂看起来对我并无恶意,但我从来不是个能全心相信别人的人。
片刻之后,我听到秦寂折返的声音,他又燃了一些草药,我闭着眼睛,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又在弄什么。
片刻之后,我感觉自己的手重新被他拿起,心里预备着承受疼痛的东西,然而接着指尖却传来温润的触感,这是……什么感觉?
一阵阵紧致的包裹感在指尖蔓延,那有节奏的蠕动带来的酥麻和指尖的痛感搅弄着,他在……
他在……
给我吸毒……
我一阵晴天霹雳,险些睁开了眼睛。
这种感觉轮番在每个指尖游走了一遍,我恨不能赶快把那花膏吃回去,昏死过去算了。
等他做完这一切,我的双颊已经烧得一片火热,不知会不会被他看出异样。
十越端了水进来让他漱口:“公子,你这是何必呢,要想保她一条命,只有断了这双手了。”
“没了手和杀了她,有什么不同?”
“可你这样,余毒入体,也要承一遍清毒之痛,何苦呢?”
“风灵当年替我受过这毒,我只是想承彼之痛,与彼想通。”
风灵应该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女子,承彼之痛,与彼相通,原来这世上还有跟我一样沉溺自虐的之人。
“公子,你可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寒毒,主母搜罗这么多年,才找了两块回春膏,万般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她要真对我好,为何要那样对风灵,终是我害了她。”
十越不敢再说话,屋子陷入沉默,阁楼间传来脚步声,他们一同出去了。
秦寂看到来人,不悦道:“杨管事,怎么会来我折虚阁?”
杨管事赔笑道:“没有提前说就登门是我失礼了。”
“自知失礼,还要如此,是何故?”
杨管事讪讪笑了两声:“事关重大,我思前想后,还是不得不登门亲自跟你说。”
“何事?”
“不坐下……”
“直接说。”
“那好,眼下雅音院艺女人手不够,前日里云燃收了一个,可那丫头福气薄,赐字当天就没了。那些女学徒平日里犯懒,资质平平,眼下选拔在即,还望您能选几个伶俐的,收在身边教养着。”
“我决不收徒,金云阁上下皆知。”
“不不不,不是让您收徒,云翼求了您几个月,您也没点头,这些学徒您自然更是看不上。”
杨管事笑得满脸褶子都出来了,又说道:“您是王爷的贵客,独享这忘川庭,满京都想听您一曲的人都排到城外去了,按理说这事不该劳烦您,可眼下雅音阁实在欠缺人手,说出去您也是雅音阁的大琴师,若您得闲,哪怕只是远远地给这些学徒一些点拨也行啊。”
我在里面侧耳听着,原来秦寂是传闻中的大琴师,比金鳞还难请,难怪可以独占一庭。可这杨管事拿秦寂的名头要挟他,就显得黔驴技穷了。
“杨管事,除非这折虚阁被火烧了,何林里百年古木倒了,门口的淮河干了,我秦寂,不收徒,不指点人。”
“哎你这……你前日不还往房里收了一个人吗?”
十越立即喝住:“杨管事!”
杨管事闭了嘴,不敢再放肆,灰溜溜地离开了。
人都走后,我才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枕边的花膏,终于还是没有吃下去。
生死有命,若活不成,我也认了。
我在疼痛中挣扎了一夜,秦寂来的时候,我还要装作不痛。他看了看我的手,欣慰道:“清干净了。”
我望着他,从心底最深处生出一种圣洁的感觉,我暗暗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我这一生都要敬重他,报答他。
那天后,他再也没有出现,我差不多痊愈了,临行前想要去跟他告个别,只看到十越守在他的屋外,看起来几天都没有合眼。
我想问秦寂怎么了,他可是在里面承彼之痛,与彼相通?
十越眼神不善,持剑拦在了屋前。
我本想将花膏交给十越,终于还是攥在了手里,拿着这花膏,来日还能有个由头,再跟他说句话,我怀着这样卑劣的想法,离开了折虚阁。
一路上,看到我的人都指指点点,他们都当我死了。
我到了朝昆院,托人找了初桃和初阳,看到她俩没事我才放了心。初桃和初阳一路小跑着过来抱了抱我,她俩激动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种与我一样的宽慰却是显而易见的。
我与她们从来也不熟,忽然经历了生死,一夕之间变成了故友。
初桃急吼吼问:“秦公子难为你了吗?”
我笑着摇头,他何止没有难为我。
初阳也赶着后面问:“那他对你怎么样了吗?”
我又摇摇头,用手语告诉她们,秦公子,人很好。
初阳这才放了心,她看着我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追问怎么了,最后还是初桃心直口快说了出来。
“我听说,梁昱在流放途中被一队人马劫走。”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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