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余恨

2021-09-26 18:01:03

爱情

唐昭玉刚从外国留洋回来,便赶上了祖母生日,老人家是从大清走过来的,爱听戏,说是热闹,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铜锣一敲,戏就开唱了。

听惯了西方交响乐的女孩哪里喜欢听这样咿咿呀呀的戏?只听了一会儿就想找借口离开了,不过看老太太这么神采飞扬的,也就忍了下来。

“玉儿,祖母点的这出戏是《牡丹亭》,待会会有一个俊俏的小生出场。”祖母笑眯眯地说,“你呀,可别喜欢上人家,听说他是班主,年纪轻轻的就有婚约了。”

洋装女孩羞赧地摇了摇祖母的手,讨饶道,“祖母!你孙女是这种拆婚的小人么?要真是这样,那我留洋读的书,不就白读了?”

祖母慈祥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小生出场了。

萧秋水第一眼就看见了台下的洋装女孩,她身上的洋装是淡紫色的,剪裁完美得凸显出了她的曲线,哪怕油彩遮住了他的脸,他也能感受到脸颊在慢慢发烧,分神在戏台上是大忌,他收了收心,将这场当成第一场,完美地亮了嗓,台下掌声不断,他不动声色地一笑,投入到了戏中。

“台上这个花旦就是柳梦梅的未婚妻吗?”唐昭玉问道。

祖母点点头,并不讶异孙女的敏锐,她始终认为,唐昭玉有宿世的智慧,是哪个神仙下来渡劫的,因此更多一份宠爱,将其他的孙子孙女都压了下去。

就比如,她儿子纳的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太太,她的女儿唐昭兰就要胆小得多,她妈妈虽然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但心胸狭窄,总爱把昭兰和玉儿作计较,玉儿留洋的时候,她恨不得人死在外面。

老太太扫了一眼自己那个懦弱内向的孙女,她倒是看得入神,时不时叫好,她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安,希望某种可能性永远不会发生。

萧秋水唱完了,在台上祝寿,唐家人迅速将一把把铜板扔在台上,其中唐昭兰最为卖力,这声音震耳欲聋,他却只挂着假笑,反正演出的钱已经收到了,这些铜板也不会是戏班的,不过是有钱人逗个乐罢了。

他只看着唐昭玉,几乎入了神,忘记致谢。

唐昭兰手里没有了铜板,她注意到台上小生的呆愣,忍不住拧紧了手里的手帕。

母亲为了迎合祖母,竟然让她天天穿袄裙,其他人、甚至母亲自己都在穿洋装了!这斜襟琵琶袖衣裳,竟然还是老气的秋香色,她自己看着都很不喜欢,更别说男人了!

唐昭玉是爸爸早亡的发妻生的,听说他们很相爱,只可惜天人两隔,爸爸被迫纳姨太太生儿子,她母亲倒很出息,生了她和弟弟之后,身价也水涨船高,俨然快成唐府的一把手了。

可是,她还是不满意,有唐昭玉在,她的光芒永远都会被遮盖,比如他们三姐弟同时在书房看书,爸爸进来之后关注的第一个人,永远是唐昭玉,他会向唐昭玉嘘寒问暖,关心她的吃穿用度,甚至关心她心情如何,对唐昭玉而言,他才是慈祥和蔼的父亲。

她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看戏,萧秋水的戏班是她偶然一次外出时听说很好,慕名前往的,一场听下来,她就成了戏迷,这之后天天追着萧秋水跑,两人也算熟悉了,可他还是一见到唐昭玉就喜欢上了她。

“凭什么?凭什么?”她怨毒地想,“我一定要……先留住他!”

“奶奶,这个戏班唱得很不错,以后我们家办喜事也请他们吧?”她听见唐昭玉这么提议,这个好人又让她做了!

戏已散场,角儿去卸妆了,她跟着一起去了,却听见唐昭玉问他,“你是不是萧朗?我们以前是同学。”

这可真是个意外,她多少也有看不起戏子的心,父亲是名商,母亲再怎么不济也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外公外婆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唐昭兰怎么可能真心把他当成平等的人看呢?

“是啊,一晃十年过去了,你留洋回来了,可我却……”萧秋水的声音有些落寞。

“这不要紧,”唐昭玉笑道,“在我看来,你还是萧朗,说到底,唱戏只是一个营生!听说,你有未婚妻了?”

萧秋水急急忙忙地否认了,还问了她一个问题,他问,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唐昭玉没有回答,她难得有些畅快,原来这二人有旧情,萧秋水明显忘不了姐姐,哼,她嘴上说得好听,不也是瞧不起他吗?

这时候的唐昭兰还不知道,姐姐的沉默并不是因为犹豫,她内心的破坏欲不断上升,打定了主意去找了父亲。

奶奶寿宴之上,父亲乘着酒兴问了萧秋水一个问题——“萧朗,你愿不愿意娶我的女儿?”

也许是因为无奸不商,他没有说要萧秋水娶的是哪个女儿,年轻男人和她姐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喜悦。

唐昭兰就坐在母亲旁边,下意识地拧着帕子,看她这样心绪不宁,母亲或许也猜到了什么,婚事定了之后,她们母女二人一起回了她的房间。

“你跟你父亲说什么了?”母亲问道,“你可别做傻事!咱们在老爷眼里终究是个棋子……随时都可能会被抛出去。”

唐昭兰冷冷一笑,说道,“是呢,不如我把自己抛出去,父亲也就不用愁了。”

她想起自己闯进父亲的书房跟他说要和萧秋水成亲时,父亲的讶异,他从文件里抬起了头,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她的脸。

她不管不顾,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父亲这才叹了口气,对她说,“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可你要想清楚,嫁给戏子,是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唐昭兰不后悔,因为她心里的恨几乎快将她自己燃烧起来了。

“父亲,您既然想给姐姐找门更好的亲事,就该先断了萧秋水的念头,能不让姐姐伤心,又不让他吃亏的办法,只有这样了。”她恳切地说。

父亲欣慰地点点头,难得称赞了她一句。

“是啊,是啊……兰儿,你长大了。”

母亲听完她的讲述之后又气又急,她颤颤巍巍地指着她说,“你糊涂啊!你真是糊涂!哪有人求着嫁给戏子的!你……你还有娘,还有弟弟,你弟弟长大了就会接过你爹的担子!关她唐昭玉什么事!顶多也是分点股份给她!”

唐昭兰冷冷地看着她,反问道,“是吗?可是我听说,爹已经安排她去公司了,就算弟弟长大了又能怎样?”

母亲攥住她的手一言不发,良久才松开,她是红着眼睛走的,唐昭兰呆坐了一晚,主动去找了唐昭玉散步。

姐姐难得和她一起散步,只因为她是萧秋水的戏迷,她听姐姐说了很多故事,说萧秋水的父亲是一个军阀,他的母亲是戏班班主,和唐昭兰的母亲一样是个姨太太,但他父亲最终将他母亲扶正,且只有她一个妻子。

她又说,她和萧秋水两人少年时就偷偷地谈恋爱,后来因为时局动荡,他们一家匆匆离开了这里,他们分开已有十年,互相联系不上对方,在奶奶的寿宴上才见了面。

她还说,这下谁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婚事定在一个良辰吉日,母亲沉默地为她缝制嫁衣,她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只不过是父亲的棋子,偷龙转凤才是父亲真正的手段。

这些天,唐昭玉和萧秋水兴致勃勃地讨论要办什么婚礼,后来就挑哪件嫁衣好看,她母亲则主动请缨,要为继女缝制嫁衣,正巧她们两人的尺寸是一样的,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多巧合。

于是,婚礼如期举行,萧秋水掀开了她的盖头,他的欢喜被泼了冷水,迅速地冷静下来。

“怎么……是你?”他干巴巴地问。

“为什么不会是我?”她勾唇笑道,“你们以为,父亲会允许他留洋回来的女儿和一个戏子在一起么?”

萧秋水忍了又忍,还是愤愤转身离开,而她姐姐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就去了北平,他们真的被分开了……

唐昭兰到底还是深受母亲影响,信奉一生一世一个人,萧秋水对她提过离婚,她寻死觅活地保存了两人的婚姻。

唐昭兰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总有一天,她会打动萧秋水的。

于是,她跟着他走南闯北,看着他在台上风光无限,看着他和别人觥筹交错,只可惜,不论她怎么尽心尽力,男人依旧没有被打动,他记挂的一直是姐姐,他甚至天天写信给她。

她对姐姐的恨又延伸到了男人身上,只要她不顺心,那么男人也别想好过,他们吵架,放狠话,她更是说,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和那个贱人在一起!

是的,她骂自己的姐姐是贱人,男人终于没有忍住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一年没有打动他,那三年呢?有时候她也会心怀期待,也许,明天他就回心转意了?

毕竟他那天带着她去照相馆拍照了,他还说,这三年时间里,要不是她在他身边打理各项事务,兴许连戏班都要散了。

他们照相之后一起去吃了饭,然后牵着手回家,他在回自己房间时跟她说了句晚安。

直到姐姐被安排相亲,真正的心死才姗姗来迟,她有意跟男人提了一句,萧秋水卸妆的动作迟钝了一瞬间,又缓缓将片子拆了。

姐姐对相亲这件事很是厌恶,再加上萧秋水被她收入囊中,终于有一天,唐昭玉心情郁郁,拼命工作的间隙倒下了。

他们一家人动身前往北平,终于亲眼看见他们两人不得不生疏地说话,唐昭兰有一种扭曲的畅快。

到底不是时时刻刻守在唐昭玉身边,在那天晚上,他们两人居然就这么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父亲大怒,运用了他的人脉关系问遍了整个北平,几天之后才得到消息,有疑似的一男一女上了最早的邮轮离开,他们的目的地是英国。

唐昭玉的留学地就是英国,多可笑啊,一个大老板的女儿,一个戏班的班主,竟一起去了异国他乡。

他们两人终究是在一起了,那天,父亲老了十岁有余,最后将家业交到了弟弟手里,母亲没能看到弟弟长大的那天就去世了,只有她一人空余满腔恨。

此后,她以孀居为名由,终身未再嫁,在她满头银丝去世之后,人们才在她手里发现了一张黑白的旧照片——那是他们夫妻唯一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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