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香

2021-10-24 20:02:20

古风

1

大如伞盖的树木把这片雨林围出一片寂静,不时传入耳朵的清脆鸟叫更烘托出这幽静。苏蒙回头透过树叶的罅隙看到极近的天空布满着朝霞,他身旁健硕的白马悠闲地来回甩着尾巴。

一声尖锐的“救命”突然打破了这难得的寂静,紧接着,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木又传来几声更加急促的叫声,苏蒙的眼睛扫视着周围,辨寻到声音的来源是左前方,翻身上马,拇指扣住黑色的剑镡飞奔过去。

隔着一箭步的距离,苏蒙看到一个穿着淡青色裙子的女孩栽倒在地上拼命喊着,裙子沾上了猩红湿润的土壤,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白皙的脸庞因激动而通红。

“你没事吧!”苏蒙到女孩旁边下马,把她扶了起来,突然怔了一下,他闻到女孩身上有种淡淡的苏合香,这种香料一般都会被一些权贵用来熏衣熏室,当然也可涂在身上,香气弥漫许久不会散去。这种香料十分名贵,普通人很少会有。苏蒙想到了自己的额娘经常用香炉在室内熏这种香料,她身上也会有这种香气。

“我的脚崴了,你先不用管我,求你快点去救二奎!”女孩努力站了起来,目光焦急,手指着前方。

“好!你先骑到我的白马上!”苏蒙回过神来,把女孩抱到白马上,白马很温顺地接纳外人骑在它的背上。苏蒙疾步穿过野蛮生长的树藤,看到一个同样年龄的少年正在与一只树狼进行着搏斗,他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女孩口中的二奎。

树狼是这片雨林特有的狼,体型较一般的狼大,可能是长期生活在雨林的缘故,它们灰色的狼毛在阳光下泛着绿色的光芒,二奎穿着一身宽松的麻衣,隐隐可以看到衣服里的肌肉,正拿着一个粗壮的枯枝与这只树狼对峙,他的腿上有明显的伤口,四个深浅不一的爪痕流出的血浸染着衣服。

二奎的体力明显不支,树狼也并不急于攻击,而是给二奎一些不轻不重的伤口,苏蒙知道树狼在慢慢消耗少年的体力,最后再给他致命的一击,这是树狼惯用的伎俩,一只树狼如果直接与人相搏,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二奎大口喘着粗气,眼神警戒地盯着面前这只发出低吼的树狼,突然,一个不注意,少年的脚被一根长满青苔的树藤绊住,身体骤然下倾,树狼抓住这个时机,像个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二奎。

二奎惊慌失措想要逃避,但是飞驰而来的树狼已近在眼前,他几乎已经没有了逃避的可能性。

一道寒光突然出现在二奎的面前,寒光落下之后树狼的头颅落在了地上,喷溅出的血液渗进了土壤里,二奎竟然没有看清出剑的方式,只觉这一剑干净、利落、凶狠,与自己苦战了很长时间的树狼就这样轻易地被砍死。

“二奎,你没有事吧!”

“我没有事!”二奎看见苏蒙已经把剑收进黑色的剑鞘,剑上配着一块青色欲滴的玉,扭头看见大小姐骑着一匹白马过来。

“我叫初夏,敢问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呢?”初夏骑着的白马踩着低矮的蕨叶走了过来。

“我是苏蒙。”苏蒙看到初夏那双清澈如水,一尘不染的眼睛泛着晶莹的光。

“你好啊,苏蒙大恩人,我在新办的学堂读书,大奎、二奎是我的伴读,昨日我们学堂放假,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没有像往常一样派出人来接我们。

我们只好自己往家里走,但是到了必经的这片原始雨林,他们两个都忘记怎么走,所以我们就在这里迷了路,还遇到了这头饿狼,大奎也跟我们走散了,现在也不知道大奎怎么样了!”初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苏蒙。

“原来是这样啊,”苏蒙闪躲着她的目光,给二奎在雨林里找到了一些止血的草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初夏从白马上挣扎着下来,她崴了的脚还在隐隐作痛,蹲在地上看着瘫在一颗树上的二奎。

“你不要动,我稍微懂一点医术,我来看一下你的脚怎么了!”苏蒙对初夏说着,他的黑鞋已经沾上了带有湿润的泥土,这片雨林是少见的红壤。初夏目若秋波,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坐在长着菌子的枯树上,把脚伸到前面。

苏蒙找到初夏脚上的原因,轻声说了句“稍微有一点疼”,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骨骼的声响伴随着一声尖叫同时传进他的耳朵,紧接者,后面的二奎突然传来凄烈的叫声。

苏蒙眼神凌然,持着剑疾驰向二奎。

二奎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他的后面是一条不知道多长的蟒蛇正扑过来,蟒蛇竖起来得上半身,足足有几丈长,它扁平的脑袋上布满灰色的鳞片,一双诡异的金黄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二奎完全没有看清苏蒙是怎么出剑,怎么挥砍,他只看到那只蜿蜒盘旋的蟒蛇在苏蒙的剑下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血肉像花一样在它身上绽放,蟒蛇庞大的身躯猛烈抽打着旁边的蕨叶。二奎闻到了浓重的腥臭味,后面的初夏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蒙停了下来。

蟒蛇的头已经被砍了下来,苏蒙收起剑越过蟒蛇走到一丛墨绿的灌木丛旁,用剑劈砍灌木,看到下面隐藏着一个尸体,尸体的脖子上有两个深长的牙印,衣服上是臭烘烘的粘液。这时,二奎他们两个已经越过蟒蛇还在轻微扭动的尸体,走了过来。

初夏捂着嘴倒抽了一口寒气,吓得瘫倒在地上:“大奎,这是大奎!他这是死了吗?”

“他可能就在我们的附近被这条蟒蛇咬死的,一般来说蟒蛇猎捕了一个猎物之后就不会再进行扑杀,可能是我们的出现影响了它进食,才对我们动手!”苏蒙紧锁着眉头,二奎已经趴在这个叫大奎的尸体旁,嘶声哭喊了起来,抓起苏蒙手里的剑又在蟒蛇身上胡乱砍着,直到筋疲力尽。

2

他们走出这片密不透风的雨林的时,天已经快黑了。他们来到初夏居住的小镇,初家是他们这个小镇的大家族,他们家做的是香料的生意,把低廉的香料从农民手中收购,再通过运河运往北方出售,中间可以赚取很大的差价。

还没有走到初家,就看见门口围了一群人,初夏下马奔向中间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这是初夏的父亲初黎,两个人亲昵了很长时间,初夏诉说着整个事情的缘由。

最后,初夏跟父亲夸张地诉说着苏蒙的厉害之处,引得初黎大口赞叹,并邀请苏蒙到他们家里暂时居住,苏蒙答应了下来。

他听到初黎纠结着对初夏说:“孩子,对你说个事,你一定要冷静,你娘现在病得很重,你在外面求学的这么多天,我们已经找遍了附近的名医,你母亲的病依旧没有丝毫的改观,就是因为你娘的病,我才把你回来的日期都弄错了,你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初黎把初夏领到一个雕梁画栋的屋子,苏蒙也跟着一群下人走了进去,初夏见到躺在床上的娘,不免又哭哭啼啼起来。

苏蒙穿过沉默的下人,打断了初夏和她父母的谈话:“初先生,我稍微懂一些医术,麻烦你再把夫人的病情说得清楚一些吧!”

初黎听到苏蒙的话之后眼神放光:“夫人半个月前就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我刚开始也没有注意,但是过了几天就开始茶饭不思,瘫倒在床上,身体越来越虚弱,找遍名医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眼看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现在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在初黎的答应下,苏蒙坐在下人搬来的梨花椅上给初夫人把脉,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夫人的胳膊冰凉,脉搏微弱,若有若无,像是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在硬撑着。

“初夫人是不是平时是不是经常服用迷迭香?”苏蒙的手从夫人的胳膊上抽了出来,挽了挽袖子。

“因为我们是做香料生意的,沉香、熏陆香、苏合香、安息香、檀香、零陵香、麝香等应有尽有,夫人最近一两年来喜欢用迷迭香饮茶喝。”初黎如数家珍说着各种香料的名字,“敢问苏先生,这跟我夫人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苏蒙闻了闻这个屋子缭绕着的淡淡香气,令人心神俱静:“我察觉到初夫人的体质偏寒,心脉本就较平常人弱,这个屋子里飘着一股苏合香味,因为夫人体质的原因,苏合香和迷迭香的配合之下,长此以往,夫人的身体就会中毒,屋内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夫人吃什么药也不会有用!”

“什么?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初黎惊异,没想到病因在这儿,“那又该怎么办呢?”

“说来也简单,我给初先生一个配方,你照着配方抓药,屋子不要在熏这种香,而且不要再喝迷迭香。初夫人中毒太深,剩下的,就看初夫人自己的造化了!”苏蒙轻叹了一口气,初夫人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府,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再拉回来,“你家有没有什么仇人?”

“苏先生什么意思?”初黎反问。

“我想,这两种香配合使用应该不会是巧合,背后应该有人搞鬼,并且是熟知初夫人体质的人!”苏蒙的语气有种看惯风云变化的淡然,语音刚落,屋子霎时寂静下来,只有香炉里的香在丝丝缕缕飘着,越来越淡。

“除了我们与这镇子的另一香料大户周鸿家有些生意上的摩擦之外,我想不到再有什么仇人。”初黎的脸色沉重,不由得想起来这些天他们两家在生意上的冲突愈发不可收拾,再加上夫人的这种病,憔悴了不少。

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请苏蒙把药方写下来,就让下人送他去收拾妥当的房间,并多挽留他几日,苏蒙倒也没有拒绝初黎的这个请求。

3

初家住的小镇旁边就有一条运河,初家的香料都装进木箱子里,租用一些佣人把木箱子搬到货船上运往全国各地,苏蒙干的活就是把装满香料的木箱子搬到停泊在渡头的船上。

苏蒙干了几天之后,一个青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苏蒙看到他脸上有道深长的疤子,贼眉鼠眼。

“兄弟,我叫刘疤子,你这么卖命干什么呢,无论怎么干一天都是那么多的工钱,你又何苦累坏了自己呢!”刘疤子把脏兮兮的手搭在苏蒙的肩上,他的后面有几个同样年轻的光膀大汉挑衅地瞅过来。

“怎么了,拿多少钱干多少事!”苏蒙把他的肩膀甩了下来,知道他这是要挑事情,语气依旧是淡淡地,“你们该怎么干我不会去问,你们也不要插手我的事!”

搬运香料的工人都停了下来,以为有大事要发生,但是苏蒙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搬着装香料的木箱子,打破了这寂静,刘疤子历来是这佣人中间的“龙头”,况且那么多人看着,怎么能忍受这种气,一记左勾拳打向苏蒙的脑袋,苏蒙头也不回,一只手从木箱子上放下来轻易抵消了这看似凶猛的一击。

刘疤子怒气涌上来,后退几步,拉足力气,再挥出一记更加凶猛的拳,却扑了个空,刘疤子的身子一个趔趄,努力站稳脚跟又想打去。

“不好好干活干嘛呢!”

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刘疤子的进攻,他的后面走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蓄着胡子,头发有一半已经花白,他是初家的王管家,可能年纪大的缘故,做事容易犯迷糊,初黎已经不让他在家里做事,又不好赶走他,就让他看管运河上搬运的香料。刘疤子嬉皮笑脸地说着只是跟这个新来的伙计玩玩。

王管家训了他们几句,刘疤子都一一答应着,王管家便又躺在摇椅上睡觉去了,刘疤子对另外几个汉子使了一个眼色。

装载木箱子的船足有三四尺长,分为两层,上面住人下面装货物,三个白色的布帆还在船板上。因为船停泊的地方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他们需要在陆地和船之间搭载几排木板,让工人把香料运上去。

几天下来,苏蒙对于搬运香料已经轻车熟路,从额头流出的汗珠顺着脸滑到脖子上,留下道道灰色的汗痕也来不及擦。他走在木板上,身子随着木板有规律地晃动,突然脚下的木板裂开,他的整个身子和木箱子都掉进了水里,他只好丢掉木箱子往岸边游,装着香料的木箱子早已沉入河底不见了。

这河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是河底都是淤泥,掉下去的东西别想再捞上来。

苏蒙看到王管家已经被刘疤子他们叫了过来,苏蒙嘴角流露出微妙的轻蔑,那木板怎么可能偏偏到他走到这时就断裂呢?定是他们几个人在搞鬼,但是苏蒙却皱起了眉头,那个箱子里装的是檀香,他即使在这搬运一年也赔不起这一箱子香料的钱。

“王管家,就是这个苏蒙把那一箱子的檀香都弄掉进河里了!这要怎么罚他的钱!”刘疤子和其他几个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是他们不成文的规定,不论什么缘由,只要是工人弄坏了香料都要赔钱。

“苏蒙,听说你跟家主还有点关系,但是一码归一码,这箱子檀木最少值五十两银子,限你三天之内交齐吧,还有,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王管家怒气冲冲,脸上松弛的肉在抖动,他对初家的事已经不太关心,并不清楚苏蒙和家主的关系。

“好。”苏蒙淡淡地说,脸上没有其他多余地表情,他的浑身湿透,衣服紧紧黏在皮肤上,“我会赔这箱子檀香的钱。”

后面的刘疤子讥笑着他拿什么来赔偿檀香,苏蒙不理他们,拿出自己的剑,把剑上佩戴的一块玉摘了下来,走到王管家身边:“我没有钱,但是这块玉是我的贴身之物,至少值五十箱檀香的钱,还有,我不会再来了。”

苏蒙把色泽光润的玉放在王管家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这一切都尽在初夏的眼底,她此刻正坐在表姐家的青石楼上,她看到叫刘疤子的几个人事先把苏蒙每次都经过的木板换掉,苏蒙经过时整个身子都掉进了河里。

初夏将走时,再次望向夕阳下的人群,寻找到了苏蒙的影子,发现他走的并不是回初府地路,初夏心生好奇,他在这镇子人生地不熟的,会去什么地方。匆匆跟表姐告别,下楼跟上苏蒙。

这个镇子的房屋都是青砖黛瓦,巷子只有一尺来宽,初夏躲在街角的这一边看到苏蒙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她蹑手蹑脚追上去,却发现苏蒙消失不见了,她疾走几步,四处张望,摸着脑门。突然看见眼前有影子在拉长,猛然转身就看见苏蒙在身后。初夏低头向他解释着自己为啥子跟过来。

苏蒙也没有对她掩饰什么:“我这几天发现你们家运送的香料有些不正常,像是被人动了手脚。”

“什么意思?”初夏反问。

“就是你们家的香料被人下了毒,只是一种香料上的毒并不能对人产生什么影响,但是不同的香料使用,就会产生致命危害的毒,就我这两天所观察到的,任何两种不同的香料配合使用都会产生奇毒,这跟你母亲身上的毒如出一辙,但是与你母亲的毒所不同的是,这次下的毒几天之内就会出效果。

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下的毒。”苏蒙像是知道初夏接下来会问什么,他没有停顿接着说,“就像你刚才观察到的,刘疤子他们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你咋知道我一直在看你?”初夏的眼睛充满了好奇,她一直都以为自己躲得很深,“不就是他们那几个人看你比较勤快,比他们干的多,找你麻烦呗!”

苏蒙无可奈何地笑笑,他闻到初夏身上依旧会有很淡的苏合香,有选择地回答她:“刘疤子不是一直都在你们家搬运香料吗,别人觉察不到香料的异常,我觉得刘疤子知道了香料的异常,他今天找我的麻烦,估计是害怕他做的坏事被人发现,让我离开。当然,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

“哎呦,刘疤子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这么卑鄙!”初夏用绣花鞋踢了一下旁边的墙,“那你现在要去干嘛?为什么会朝这个方向走呢?”

“那你说他们想要在那么多的香料上放毒,是怎么完成的,肯定是在这些香料都运放在一起,并且又是在一个不易被人发觉容易下手的地方,我找了这几天,发现只有一个地方符合我上述的条件,那就是你家的里库。”苏蒙环视着小巷,夕阳给石头堆起来的墙抹上一层红纱,但是这里不见一个人影,院子的木门已经在里面上了锁。

初夏跑几步跟在他后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苏蒙,你家在哪呢,我感觉你一直都很神秘啊!一个人骑着一个马,你要到哪里去呢?”

苏蒙笑笑,以前有人问他去哪,从哪来,他都没有回答过,但是今天他却没有拒绝:“我呀,其实出生在贵族家庭,不然我怎么对各种的香料那么熟悉!我的母亲去世之后,我就厌倦了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4

里库在镇子的边缘,其实是一个简单搭建的仓库。

苏蒙跳到紧挨着里库的歪脖子树上,打开旁边的一个木制的窗户跳了进去。仓库里是一排排的箱子。他先跳了下去找到一根绳子拴在歪脖子树上,又把初夏送了进来。

“这都没有毒。”苏蒙打开了几个箱子嗅了嗅。

接着他们两个又看了另外的几种香料,都发现没有在这种香料里下毒。

“奇怪,难道只有运上船那一批有毒,这些都没有毒,这有些说不通。”苏蒙手里还有一小撮熏陆香,像是在对初夏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装上货船的那些香料足够摧毁我们家了!”初夏说。

“下这毒手的人不会这么心慈手软,这次下的毒两三天才会出效果,就这几天搬运上船的香料并不能让那么多的人中毒!既然这个人想要摧毁你们家,这个人就会把这所有的香料都下毒!“苏蒙说着,深沉望向这条小路的尽头。

两人又看了很多香料,都没有发现被下了毒,准备离开。他们走到来时的窗户旁,初夏沿着绳子往上爬,突然,脚下踩着的木板一滑,苏蒙赶紧扶住她的脚,发出了声音虽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四周依旧显得很刺耳,紧接着,传来了疯狂的狗吠声。苏蒙隐约听到左前角的木屋传来的人的叫声,狼狗已经吠叫着朝他们两人飞奔过来。

初夏躲在苏蒙的身后,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她能感觉到苏蒙的整个身体紧绷,拇指紧紧扣在剑镡上,像是在弦上的箭,随时都能射出去。现在再从木窗上离开已经来不及了,苏蒙把初夏送到旁边垒在一起的木箱子上,自己也跳了上去。

“你们是谁!站住别动,不然会被狗咬死的!”

初夏看到一个人影在一群狼狗的后面奔跑过来,听到这声音之后惊喜地叫了起来,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二奎,是我,我是初夏,快点把狗给叫走!”

“初夏?初夏?”远处的人影大声呵斥着奔跑过来的狼狗,终于叫住了它们。

走近,狼狗也都安静了下来,苏蒙已经跳在地面上,手里提着一个找来的灯笼,初夏借着微弱的黄光仔细看,发现果然是二奎,但是她对于狗依旧怀有恐惧,没有跳下来。

“二奎,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你不会一直都在看守着这个里库吧!”初夏问二奎。

二奎的脸色依旧有些憔悴,几天不见他像是消瘦了不少,但是依旧兴奋地笑着说:“怎么可能是我守着这个地方呢,守着这里库的是刘疤子,刘疤子跟我哥大奎关系比较好,我有时候也会过来玩,刘疤子今天不在,他先让我替他看守一天。初夏,苏蒙,你们两个偷偷来这个地方干嘛?”

“原来如此啊!”初夏松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恼怒,“我们还用偷偷来吗,只是嫌麻烦不想从正门进来罢了!”

苏蒙手里的剑早已收回剑鞘,他在想着二奎的这些话,不知道这些话的真假。狼狗身上传来一股股的腥味,它们虽然被制止住了,但是依旧在二奎的身边虎视眈眈,这些狗一看就是被专门训练过的,一群树狼估计都不会是它们的对手。

二奎又把狼狗赶得更远一些,初夏从木箱子上跳了下来,他走向前扶着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苏蒙,初夫人的病像是已经有了好转,我来时初家主告诉我让你回去找他,他像是有什么急事找你。”

苏蒙还没有回答,初夏先抢了回答:“是啊,是啊,今天我来的时候母亲已经能和我说话了!”

初夏又兴奋地和二奎又聊了几句就往回走,暖黄地烛光照着他们往前走,前面的黑暗刚被灯光照亮,后面的黑暗又慢慢吞噬着烛光。

初家今天晚上依旧随处可以见到挂起的灯笼,这一晚需要的蜡烛都够普通人家一个月使用。苏蒙来到初黎的书房,初夏也跟着走了进来。

初黎请苏蒙坐在一个被抚摸地光滑的枣红色椅子上,马上就有下人给他们奉上了温茶。苏蒙把这几天的发现都对初黎讲述了一遍,初黎听得瞠目结舌,手里陶瓷的青花茶杯掉在地上,不过幸好这批香料需要过几天才运到到全国各地,现在也还来得及。当初黎听到关于刘疤子的事的时候,他立即叫了个下人让刘疤子现在就赶过来见他。

听到茶杯打碎的声音之后,马上有一个佣人走进来打扫干净出去了,苏蒙的剑竖在椅子上:“初家主找我来有什么事要说呢?”

初黎的手扶在椅子上,梳理了一下情绪:“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们初家和周鸿家都是做香料生意的,难免会有一些小摩擦,但是我和周鸿还算得上是朋友,两家倒不至于置对方于死地,一个月之前,我还邀请他和他家属来我家做客,但是回到家之后,他的女儿就莫名去世了,死因不明。

大夫说是被一种从未见过的毒毒死的,官府的人来我们家调查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周鸿就认定是我下的毒手,我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为何要下此毒手呢,况且我就是要下毒手也不会蠢到在自己家动手。此后,他们家在香料的生意上处处针对我们,想要因此压垮我家。所以,我夫人得了这种病我首先想到的也是他们下的毒手。”

初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拿着茶杯慢慢品着刚泡好的茶,尽量让自己舒缓下来,一旁的初夏呆滞地听着父亲说的这些话,父亲以前从来没有讲过这些商业上的事情,可能这次父亲感觉她已经长大了,应该让她知道一些事情了。

“但是苏先生你来之后,说我夫人的病是被人在香料上下的毒,我就想到有可能周鸿的女儿的去世也有可能是同样的死法。我一直觉得这件事一定在被某个人操纵着,而且这个人隐藏的极深,可能就在我们身边,我们两家都是这个人的棋子。

所以今天,我专门去了周家,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跟他说了,包括昨天的事情,以及我的猜测。我还幼稚地问了我妻子的毒是不是他派人下的,他说不是,但我感觉他不像在说谎!”初黎讲着,抬头看见摆在桌子上的蜡烛,眼里泛着黄色的光。

“后来呢,他怎么反应?”初夏的语气像是突然没有了之前的稚气。

“看起来周鸿被我说动了,他说他暂时先抛弃两家的恩怨,让我放手调查,但是他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如果我查不出来,他倾家荡产也会击垮我们家的香料产业。再这样下去,我们两家只会两败俱伤!”初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下来,但还是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蜡烛的火舌在不断跳动着,这件事的突破点可能就在刘疤子身上。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推门而入,大口喘着粗气:“老爷,那个刘疤子今天从码头下工之后,没有直接回到里库,和几个伙计去了酒馆喝酒,但是刘疤子现在死在了酒馆!”

初黎听到这话之后猛地从椅子上立了起来,让下人带路到刘疤子死的酒馆。

5.

酒馆叫来福客栈,地处小镇的的中心位置,是小镇最好的酒馆,一般来说刘疤子仅仅靠搬运箱子挣来的钱根本来不起这酒馆。和刘疤子同行的人说,今天刘疤子今日高兴,就请一帮伙计来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晕倒了,直到店小二来叫他们付钱的时候,突然发现刘疤子七窍流血,脉搏已经没有了跳动。

酒桌上的盘子已经一扫而空,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官府的人还没有过来,跟刘疤子来喝酒的人听到他死了,有的已经跑得不知踪影。

苏蒙抓住一个吓得双腿软在地上起不来的工人,他叫毛烈,是刘疤子的酒肉朋友,他的酒已经被吓醒了,问:“他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毛烈的脸上流淌着冷汗,声音中带着点哭腔:“我真不知道啊,我喝酒喝得过头,身子瘫在桌子上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被店小二叫醒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人死真的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跟刘疤子无冤无仇,不可能杀他!”

“刘疤子为什么要请你们喝酒,这种地方不是你们能来得起的吧!”苏蒙紧接着问。

“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只是说请我们喝好酒,我们就来了!谁还会管那么多!”毛烈的的身子像液体一样立不起来。

苏蒙没有把他放在地上,闻着桌子上还残留着酒的青瓷杯子,酒没有什么异常,他把酒杯举到嘴巴上,一旁的初夏叫了一声,苏蒙还是一饮而尽。

“酒他们都喝了的,菜他们也都吃了,都没有什么问题。”苏蒙想看看刘疤子身上有没有香料,会不会他也是死于香料中毒。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扫视餐桌,在桌子上各种的盘子中发现一个搪瓷碗,里面有一些粗盐渣子,他拿起碗问店小二:“这里装的是什么?”

“这是我们来福酒馆的一种特色咸菜,都是由粗盐渣子腌制,虽然做法看起来很粗糙,但喝酒配上这咸菜最是美味!”店小二给苏蒙详细的说。

“他们所有人都吃了这种咸菜了吗?”苏蒙谨慎起来,这碗里有股奇特的味道若隐若现。

这时,毛烈突然抢着道:“这个我知道,我们没有吃,我们吃到中间时,有个老头给我们送过来的,他的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半个脸被一块黑布蒙了起来。我们当时已经醉醺醺的了,也就没有在意他。”

“我们酒馆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啊,你看错了吧!”店小二听到毛烈的回答质疑道,“这咸菜不是我们自己腌制的,是由后面的刘老黑提供给我们酒店的,全镇他也只给我们一家酒馆提供者这种咸菜。但是今天刘老黑并没有给我们送咸菜啊!”

苏蒙的眼中泛着黄色的光芒,像是黑夜中被点亮的一束光:“这个刘老黑住在哪里?”

店小二给苏蒙说了刘老黑居住的详细地址,苏蒙走出酒店纵身跃入黑暗中,初夏和她父亲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刘老黑住的地方距离来福酒馆很近,他们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和店小二描述得一模一样的一座房子。

月牙高悬,皎白的月光照着错落有致的房子,苏蒙上前敲着长有铜臭的门环,透过两道门中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屋里亮着光。里面像是有说话的声音,许久,才有人回答:“谁呀,这么晚了还敲门干什么?”

“我是初黎,麻烦您先开一下门,我们找您有点急事!”初黎抢先说,他在这个镇子颇有些威信,一般的百姓都会给他一些薄面。

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一个在烛光下依旧黝黑的老汉打开了门,他脸上的皱纹像是田间的纵横交错的小路,开门就说:“初家主,你们有什么急事吗?没事请回吧!”

“想看一下你粗盐腌制的特色咸菜,据说你一直都卖给来福酒馆!”苏蒙说。

刘老黑看起来很是震惊,脸上弥漫着不满:“咸菜,什么咸菜,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从来都不腌制什么咸菜啊,更别说卖给来福酒馆了,你们搞错了吧!”

“但是刚刚就是那个店小二对我们说来福酒馆的咸菜就是从你这儿买来的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初夏诧异地说,把手里的灯笼又举得更高一些。

“姑娘,我骗你们这干什么呢!没有卖给他们咸菜就是没有,你们快走吧!”刘老黑说着一只手关上门,因为门的年代太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他们三人一头雾水,只好转身离开,如果刘老黑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都被那个店小二给骗了。三人飞奔在夜色笼罩的街道,夜色深了,有了些许的凉气,灯笼给夜色烫出了一个昏黄的洞。刚跑了没多久,苏蒙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拦住他们:“等一下,感觉不对劲!我真是笨死了!赶紧回去!”

没有等二人反应过来,苏蒙像猎豹一样往刘老黑家跑,初夏在后面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什么呀”。

再次赶到时,苏蒙踏着青石板上去敲门,门紧紧锁着,里面已经没有丝毫的光,苏蒙连喊几声都无人回应。初夏和她父亲赶到门口时,苏蒙再次喊了一声:“再不开门我就撞开了!”里面依旧没有反应,苏蒙往后退了几步,用尽全身力气撞门。

门后面插着的木棍“咔嚓”一声碎裂,他们三人刚走进院子,烛光照亮躺在地上的一个尸体。初夏忽地惊叫一声,只觉得夜里的风嗖嗖地吹,一天见了两个死人,心里翻涌上来一阵孤寒,她有些不敢靠近,苏蒙从她手里把灯笼拿过来。

刘老黑的脖子上有道剑痕,双目睁开,面含惊恐。地面上缓缓流淌着浓黑色的血。

没等初黎询问,苏蒙就开始给他解释道:“地面上的血并不多,可能是我们赶来的时候被凶手杀死的,店小二没有说谎,他刚才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凶手已经在他家里了,他让刘老黑把我们赶走,刚才刘老黑在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直还在暗自做着手势,我刚开始还没看懂,跑到半路才明白他是在向我求救。凶手现在肯定还没走远!”

话音未落,苏蒙手里的剑光一闪,一根从屋后飞来的银针被他的剑抵挡,剑上闪出火花,银针斜着插进泥土里。苏蒙抬头看见月光下的屋檐掠过一个人影,苏蒙轻巧跳上墙壁,又借力跑了几步跃上屋顶,头也不回地对初黎说:“你们快点回到酒馆吧,这个地方不安全,我去追他!”

6

苏蒙一路追那个黑衣人到了雨林,苏蒙年轻气盛,前面那个黑衣人看起来有些体力不支,他俩的距离越来越近。深夜的雨林漏不进一丝的月光,一些莫名的植物散发着各色的光芒,照亮着雨林。苏蒙看见一棵被风吹倒的树木,他顺势跳上这棵树用力弹到另外的一棵树上,瞬间大大缩短了与前面那人的距离。

苏蒙从空中挥剑往下落,下面的黑衣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转身的同时手里的一刀轻松化解这可以致命的一击。苏蒙看到他手里的刀比较特别,刀尖是个奇怪的勾形,在人身上划过去会带走一勾子的肉。

“你是谁?这些事是不是都是你做的?”苏蒙的身体成进攻状,剑上蓄满了力量,但是对方并没有回答他。

两人瞬间在黑夜中交战起来,速度都会很快,完全看不清对手的出刀,这时候靠的只是常年身经百战的感觉。苏蒙感到对手刀刀凶狠,每一刀下去就是你死我活,刀与剑在夜空中碰撞不时撞出一闪而过的火花,苏蒙看见黑衣人眼角的皱纹。树巢里夜宿的鸟被他们清厉的铁器声惊飞,带走几声凄声的叫。

苏蒙心里惊讶着黑衣人如同猛兽的狠劲,这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这是他近几年遇到的最强悍的对手,他不断往后退,黑衣人愈挫愈勇,不断发出野兽的嘶吼。

黑衣人刀的力道过于强大,苏蒙顺势往后退几步喘口气,但是没有想到黑衣人喘气的时间竟会这么短,裹挟着风又过来。苏蒙发觉已经躲不掉了,黑衣人的刀砍在他的胳膊上,一阵火辣辣的痛传遍全身,他的剑已经落在地上,黑衣人的刀已经架在苏蒙的脖子上。

“你是谁?”苏蒙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这些事是不是都是你所为?”

黑衣人的另一只手摘掉蒙在脸上的黑布,虽然看得并不清楚,但是在周围发光的植物下,苏蒙看到这个人就是初家的王管家,心中不禁诧异万分,但是结合这些事,是这个人也理所当然,他在初家呆了这么多年,对初家了解极深,现在他整天都在装糊涂,在这件事上,苏蒙也是从未怀疑到他。

“是,这些都是我计划的,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所有的计划都是万无一失的,先让他们两个大的家族争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从中渔翁得利。我今天中午已经让刘疤子警告你,让你离开,我不想杀你。”

王管家的刀死死抵在苏蒙的脖子上,刀尖勾进肉里流着血,“刘疤子发现了香料有问题,他知道是我做的,想要敲诈我一大笔钱,我先给了他一笔钱,他还不满足,我只好在酒馆将他杀了!”

“那你今天为什么找到刘老黑,在他的咸菜里面下毒,而不是跟以往一样在香料里下去,在香料里下毒杀人不更悄无声息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凭借你之前对初夫人下毒的手法,刘疤子对香料再怎么熟悉也不可能知道你会在何时下毒吧,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苏蒙反问。

“有些事,你不配知道!就让这些事都下地狱去吧!”王管家说着就准备割了苏蒙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声嘶厉的马啼穿破夜空,苏蒙知道这是他的白马,听这声音,白马距离他很近。白马跟他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他们之间像是心灵相通,白马总是会在他最危险的时候突然出现。

王管家有了片刻的停顿,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但是也就足够了,苏蒙瞬间从他刀下躲过去,王管家反应过来,想要再次砍苏蒙时,白马已经奔来,前蹄浮在王管家的前面,王管家不得不躲避。

这时的苏蒙已经在湿腥的土里抓住他的剑,趁着王管家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刺在他持剑的胳膊上。王管家的剑应声落地,苏蒙毫不犹豫刺向他的心脏,王管家已经不要命了,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苏蒙绝不能手软。

“住手,别杀他!”

不远处传过来一声尖叫,苏蒙听得出来这是二奎的声音,但是为时已晚,苏蒙的剑已经刺在王管家的心脏上。

看见二奎从幽深的灌木从跑过来,苏蒙心中不解:“你怎么会过来!”

“我是跟着这匹白马跑过来的。”二奎已经跑到了苏蒙的跟前,跪在地上看王管家的伤口,“王管家是我的干爹,他并不是这件事的主谋,我哥大奎才是这件事的背后主谋。”

二奎停顿了一下,抹掉脸上的鼻涕:“我也是今天才想到的,前几天听见你说初夫人的病跟香料有关,我就怀疑这跟我哥有关,因为我有时发现我哥在里库偷偷在香料上放东西,今天你们来里库更加深了我的怀疑。这背后的一切可能都是我哥一个人在谋划,只是没想到,那次意外,他自己葬送了性命。”

苏蒙诧异地听着,他一直都忽略了这个人,那么这一切也都能说得通了,大奎死后,里库的香料自然不会有毒,他接着问:“那你哥谋划了这么久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非要搞垮初家和周家呢,你们跟他们有什么恩怨吗?”

“初黎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好,他毕竟是商人,都是追求利益的。我家曾经是种香料的百姓,那年天气大旱,家里种的粮食颗粒无收,初黎就联合官府以及几个大的家族,先是大量收购垄断粮食,再以高价卖出,但是我家没有那么多钱,只好用种香料的地去换粮食,最后连地也没有了。

大旱还没有结束,我爹娘就去求初家借给我们点粮食,但是初家只认钱或地,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他们就把我爹娘赶了出来,最后我爹娘被逼得自杀了。初黎可能是因为问心有愧,或者是因为他的儿子在那一年就被雷劈死了,我和我哥当时也很小,初黎就把我们兄弟二人带到了他家供养。”二奎结结巴巴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王管家粗糙的手抚摸着二奎的头,苏蒙也大概明白了过来,他回想起了几天前在雨林见到的那具满是粘液的尸体,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他。苏蒙接着问王管家:“大奎跟那个刘疤子关系那么好,刘疤子大概也猜到了这个事,刘疤子是想以此作为威胁,你就决定把他除掉,是吧!”

“没错。刘疤子想威胁我,我就只好除掉了他。我看着大奎二奎他们两个长大,待他们两个如儿子一般,在我知道家里的这一切事情都是大奎经过几年的策划之后,我也非常生气,但是我不能让这件事败露出去,因为这件事一旦败露,二奎最轻也会被赶出初家,况且大奎已经死了。”

王管家不断咳出血,声音浑浊,二奎轻捶他的后背。

苏蒙看着黑夜中的二人,有片刻的恍惚,王管家的武功这么高,却一直都没有教大奎和二奎,可能也是害怕他们两个报仇吧。突然他听到了白马的嘶叫,朝着他奔来。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了心脏火辣辣的痛,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心脏,然后他看到前面站着的是王管家,苏蒙的剑条件反射般地也再次刺进王管家的心脏,王管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知道这件事的都得死!我不想再有人伤害二奎!”

说完,王管家把刀拔了出来,倒在一片巨大的蕨叶上,二奎哭哭啼啼叫嚷着,但是王管家的身体像死蛇一样瘫在地上,他已经死了。

苏蒙捂着伤口,血止不住滴落在地上,他握着剑支撑在地上,二奎突然嘶叫着“我要杀了你”冲了过来。苏蒙已经没有躲避的力量,但是白马扬起的前蹄把二奎踢倒在地,然后站在苏蒙的身边,苏蒙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骑了上去,渐渐昏迷了过去。无尽的黑夜像是能凝出墨来,白马在雨林中穿梭,不知道白马奔向了何方。

尾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蒙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依然活着,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看见的只有朦胧的绿色,苏蒙的意识渐渐都恢复了过来,他看见自己躺在一个竹屋,像是新砍的绿竹,翠得欲滴。

一个白胡子的老人走了过来,旁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脸颊像块一尘不染的白玉,黑眼珠子不断翻滚,指着苏蒙咯咯笑着:“你看,你看,老头,这个哥哥醒了!”

老人坐在苏蒙的床边,苏蒙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并且是被这两个人救了,他刚想坐起来表示感谢,却被老人拒绝:“你现在伤的还很重,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已经昏迷了有十天左右,我们是在一个晚上被一匹马叫醒的,当时你浑身是血,中了那么中的伤,我以为你死了,却发现你还有一口气,就把你救了,你不用担心,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找来。”

“是啊,我每天都在你身边守着,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翘翘了!”女孩说话有些奶音。

老人抚摸了一下女孩的头,小女孩“哼”了一声一把甩开他的手,老人笑着说:“像你中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应该不可能活下来,想必你也知道,你的身体构造与常人不同,你的心脏是在右侧,也就是所谓的‘镜中人’,所以你受伤的地方并不是心脏,中的那一刀并没有刺中要害。”

“你就好好歇息歇息吧!”老人继续说。

“是啊,你休息好了就可以陪我玩了,整天跟这个死老头子在一块真是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大活人。”女孩的睫毛很长,笑了起来,眼睛眯成弯月状。

接着女孩又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话,给他介绍了各种林中有什么鸟,都叫什么名字,她还给院子里的每一朵花都起了名字。阳光从这头偷偷跑到那头,苏蒙暗自惊叹着这么小的女孩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说了一天也不感觉到累。

过了十几天,苏蒙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他对老人说他要走了。老人点点头:“你的心事太重,早晚是要走的,走吧!记住,只有未来路,没有身后身。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一旁的女孩嘟着嘴,眼圈已经有点泛红:“你个大坏蛋,怎么说走就走!真是气死我了!还有你个糟老头子,你们整天就知道气我!”

苏蒙这么多天已经跟这个女孩玩的很熟了:“放心吧,我有事情要处理,必须出去一趟,事情处理完了还会再回来的。”

“你个笨蛋,走出这个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女孩的气依旧没有消。

“放心吧,我会回来找你玩的。”苏蒙走出竹子围成的院子,牵上就拴在树上的白马,翻身上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苏蒙骑了很长时间,中间还有一段迷了路,再次来到那个小镇是个下午,他看见夕阳如血般散在远处的河上,停在河边的船依旧有很多工人在搬运香料。

走近,有个搬运的工人像是认出他来:“苏蒙,真的是你吗,苏蒙,你回来了,你不是死了吗?”

苏蒙也认出了他来,他就是那个毛烈:“我没死啊,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们听二奎说你已经死了。”毛烈说。

“二奎,他现在在哪?”苏蒙问。

“他还在家里啊,只是他不给小姐伴读了,初老爷让他做了管家。大概一个月前,王管家已经死了,你知道吗,那个王管家竟然就是杀害初夫人的凶手,他还给香料下毒,二奎说你被他杀死了!”毛烈说了这么多,“苏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旁的白马悠闲地在夕阳下吃着路边的野草,苏蒙恍惚了一下,这大概也是王管家最想看到的局面吧,直到毛烈又叫了他几句,苏蒙才缓过神来,眼神有些闪躲着毛烈:“那个,初夏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

毛烈突然沉默了片刻,结结巴巴地说:“小姐,她,她已经订婚了,据说她听说你死了之后,哭了很长时间之后就突然就,就这样了......”

苏蒙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眩晕了起来,毛烈一直在一旁喊着你怎么了,苏蒙努力定了定神:“我没事,二奎一定会把初夏照顾的很好。”

“不是,苏蒙,初小姐没有跟二奎订婚,她是跟一个远房的表哥订了婚。”毛烈内心挣扎着要不要说这些话。

“好,我知道了,毛烈。我走了,你不要对别人说我来过,也不要对别人说我还活着。”苏蒙拉回他的马,骑了上去,“我问你,就这片雨林里有一户人家,只住着两个人,一个老人跟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你知道怎么走吗,我有些不太记得路了。”

“我没有听说过这雨林里面住着人啊,这雨林怎么可能会住人呢,你记错了吧苏蒙,这雨林里什么野兽都有,人住在里面怎么活呢!”毛烈惊诧着,他自己一个人从小都不敢往雨林力跑,怎么可能有人住在这种雨林里。

苏蒙上了马,跟毛烈说他要走了,又想起了老人的那句话:只有未来路,没有身后身。他好像在夕阳里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仿佛又闻到了母亲身上淡淡的苏合香。

毛烈看着苏蒙的背影逐渐消融在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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