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气微凉,下着毛毛细雨,雨水飞舞着,把一切都笼罩在透明的薄雾里,人行道上只有湿漉漉的泥水和行人肮脏的脚。
小瑜是个保险专员,与客户约好今天见面,约会的时间已经被这位客户改了又改、推了又推,好多次了。
小瑜在街角,终于找到了那家约定好的便利店。
她收了伞,走了进去,掏出手机,打那个客户的号码。
靠近落地窗的桌椅处,有个女人缓慢地举起手机接听。
那个女人好像已经上了年纪,勾着脖子,背微驼,手里攥着一个屏幕有裂纹的华为老款手机。她示意小瑜坐在旁边的空椅子上。
那个女人的头顶只剩稀稀疏疏花白的头发,她的衣服过于瘦小,大概还是从前瘦的时候做的,磨破的袖口和指甲一样,边上已经发黑了。
那个女人用呆滞的目光盯着小瑜,好像没有主动说话的打算。
小瑜只好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王小瑜,你是李雪姐吧?”
叫李雪的女人点点头,半天没有接话,小瑜只好继续说:“李姐,我只是例行公事,落实几个问题?”
那个女人思绪好像不在这里,不停地让小瑜重复刚说过的话。
那个女人表情困惑,好像跟不上节奏,支支吾吾、答非所问:“应该吧,可能吧,为什么要这样?”
小瑜只好不停重复同样的话,那个女人好像把神游的思绪拉回来一点,费力地应答着。
那个女人恍恍惚惚的表情,让小瑜感到她身体有点不对劲。
于是,小瑜关心地问:“李姐,你……身体没事吧?”
那个女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有一些白色的碎末从她头上被摇落下来,落在她的衣领上。
小瑜装着没看见,热情地追着问她:“李姐,你精神状态是不是不太好?没啥事吧?”
那个女人苦笑着,无精打采地说:“没有,一直就这样,一直就这样,没好事,也没有坏事。”
看见她满脸刻着深深的皱纹,沧桑的就像七旬的老人,小瑜有些纳闷,“李姐,你好像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我42岁了,是不是看上去很老。”那个女人仍旧苦笑着,语气故作轻松。
那个女人垂下头,瞥了一眼脚下翻碱的旧皮鞋和裤子上的几点污渍,有气无力地说:“我对什么都没兴趣,吃、穿、家人,都没有兴趣,过一天是一天。”
“姐,你不会没有工作吧?”小瑜试探着问。
“我和同事和不来,早就辞了工作。我没老公,没孩子。和老人一起,他们有退休工资。”那个女人表情淡漠,好像说的是另一个人。
“你靠你父母养活,他们走了,你怎么办呀?”
“不知道,过一天是一天。”
小瑜不知道如何接话,准备马上走人。
但,小瑜立刻克制了自己的举动,因为她听到,那个叫李雪的女人开始慢慢的讲她自己的故事:
“我有3个兄弟姐妹,大的上学,小的上幼儿园,我半大不大就总被一个人关在家里。”
那个女人目光直直地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每天,只要家里的门一锁上,我就会爬上小板凳,踮起脚丫,用手使劲抠住高处窗沿,努力听着外面的车马声、叫卖声……
我一刻也不敢眨眼,紧紧盯着,那一块小小的光亮。
果然,没一会,光线越来越暗,声音越来越少,黑暗慢慢吞没了我。
我就蜷缩在角落,一直那样蜷缩在角落,不停的流泪。
黑暗像饿狼一样撕咬着我,让我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鲜血淋淋。
孤独像大山一样压得我,让我喘不过来气。
我感觉,我被遗弃了,被父母、兄弟姐妹遗弃了。
那间屋子,那间黑屋子成了我一生的黑暗……”
那个女人叹了一口气,似乎忘了眨眼睛,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开始不爱说话……越不说话......越不会说话……结结巴巴,被人嘲笑……
没有人和我玩……有人欺负我……我不动嘴……只动手……
喜欢男生……我从来不敢表白……只是单相思……
终于,有男人肯接纳我……父母不同意…..他也忍受不了我的怪脾气……还是分手了……
和同事处不好关系…..被同事们孤立……
生活一点意思也没有……好几次,我都想自杀……只是心疼父母才没有……”
那个女人越说越接不上气来,她终于停了下来。
小瑜心情压抑,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准备起身告辞。
那个女人突然神经质的提高嗓音,大声问:“你有没有孩子?你会不会把他关在黑屋子里?”
小瑜被她突转的话给问住了,敷衍着回答:“有,有孩子,不会,我不会把孩子关在黑屋子里的。”
那个女人自顾自站起身,叨叨着:“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关黑屋子……咳......咳.......”
那个女人深深咳嗽了几声,径直走了。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她的肩头,好像一时半会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