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申末右手握着两颗粗糙的燧石,只轻轻一使劲。
两颗燧石便相撞击出火星,点燃了她面前的青铜烛台。
一颗跳动的火苗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小团火焰燃烧着油脂,顺着连接青铜烛台的细小青铜管,一路延伸到下一个烛台。
就这样,两排闪烁着火光的青铜烛台照亮了一条道路。
道路两侧陈列着各种祭祀用的青铜器物,它们的表面在火焰的映衬下泛着光芒,显然保养得很好。
青铜烛台的尽头是两颗高大的青铜树,而在青铜树中间站着高大的青铜立人。
这尊青铜立人表情庄严肃穆,面上附着一张黄金面具,火光中灿然若天神下凡,不可逼视。
申末神情恭谦却严肃,敛容屏气,步步为营,缓缓靠近青铜台俯瞰向下的青铜立人像。
她来到青铜立人前,踏上青铜台前的更小一阶青铜台。
这样虽然她还是比青铜立人低了一头,但是伸手就能触到那青铜立人面部的黄金面具了。
申末低下头,恭敬开口:
“天下大旱,饥民流徙。申末在此请太阳面具,向天求雨,望神明庇佑。”
说罢申末俯身一拜后,摘下青铜立人面上的黄金面具。
而后,申末顿足站立了一会儿,返身离开。
待走到门口时,她扭头回望那里在房间尽头的青铜立人,青铜立人浑身被火光照的金黄,一双眼睛却没有悲喜,仿佛蕴含着极致的冷漠。
申末走到门边,才长叹一口气。
好像一生的怨气都叹在了这一声里。
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身体瘦弱干黄,久病初愈一般。但他们看到申末拿着黄金面具从门内出来以后,眼神都闪烁起希望的光芒。
出了门的申末想冲他们笑一笑,但怎么也扯不起自己的嘴角,最后只说了一句:
“好了,你们可以进去把祭祀器都拿出来了。”
聚在门口的人们先是给申末让出一条道路,待他走出人群后才陆续进门。
申末摩梭着手中的黄金面具,回身望向人群。
从门内出来的人们紧紧握着手中的青铜祭祀器,脸上满是飞扬的神采,好似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申末不忍再看,扭身走了。
其实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举行祭祀了,近年来年年地旱,而今年格外难熬。
往年虽有灾旱,但雨水也勉强足够。
今年竟然是滴水未降!
干旱的土地要了粮食的命,也要了人的命。
申末走在大路上感受着灼热的阳光,心中忽然生出的念头却让她遍体发寒:“莫非,神明已经抛弃了我们?”
2
斜阳西下,正值酉时。
在古蜀北面的勇明城的城墙上,守城士兵眺望着远方干裂昏黄的土地。
他们斜斜倚在城墙上,面色就如土地一样。
忽然远方的土地烟尘四起,士兵们半塌着的眼皮瞬间翻了上来。
一名眼神好的士兵眯了下眼,凝神瞭望。
那是一支约莫三百人骑马的队伍,他们背后还有几辆装载着物品的马车。
这批人全身包裹地严实,不太看得出面目,但是他们穿着的黄色披风确实是本地的服饰。
为首一人快马疾驰,手中高举着一块令牌。
那令牌四角刻着太阳神鸟,簇拥着中心的金黄色面具纹路。
这人高声呐喊:“奉大祭司之命而来!快开城门!”
其口音正是正宗的古蜀汉子,而且口音带着王城的腔调。
眼神好的士兵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大吃一惊,他转头对旁边的士兵长说。
“真的是大祭司的信物!这信物只有王族才有,而且是大祭司亲赐的!”
士兵长土黄的瘦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莫非王城对这灾年有计策了?居然能顾及到我们这里了!”
不过抱着谨慎的心态,他让这眼神好,见识广的士兵随他下去。探查这令牌的真伪。
待他们下了城楼到大门旁,那为首的汉子也到了城门下,而他身后的三百人纪律严明,列成了整齐的阵列,颇有种兵临城下的感觉。
士兵长看的暗暗称奇:王城的将士们果然是训练有素。
再看他们的体型,各个壮如牛犊,士兵长就越发欣喜,觉得灾情有救了。
那为首之人下马将令牌递到士兵长手上,士兵长叫来旁边的士兵一起查看。
那士兵轻轻用指头来回按压了下令牌上的黄金面具纹路,那纹路随着按压微微晃动,有种要掉下来的感觉。
这俨然就是一块镶嵌在令牌里的真金!
士兵大喜过望,转头对士兵长说到:“令牌是真的!”
士兵长当即开门放行,那为首的汉子收回令牌,用家乡话说了一句:
“你们辛苦了,感谢你们。”之后上马入城。
士兵长感动地抿住嘴唇,目送他们入城。
为首的汉子骑着马迎着街上人的眼光,紧握令牌,将其紧紧贴在胸口。
他温柔地开了口,但声音却细不可察。
“阿沫,我回来了。”
3
年轻的君王跪坐在一尊高大的金色立人像前,诚心祈祷。
他面前的青铜祭坛里飘散出袅袅熏烟,逸散四周。
“愿神明降下甘霖,保佑你的子民度过荒年。”
金色立人遥望远方,似乎根本没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君王跪坐良久后,拿起一旁的权杖拄着起身。
铜黄色的权杖杖身顶上是小巧的金色神鸟,它似乎被把玩过很久。它的外表光洁锃亮,闪烁着亮光。
从自己专用的祭祀场所出来以后,这位君王脚步轻快起来,走出门后就登上了门口的十六人抬的圆形轿台。
“去乐殿。”
轿子旁边低眉顺眼的仆从听了,立马传声:“起驾乐殿!”
十六个低头等候命令的轿夫行动起来,将这轿台扛起,出发。
乐殿规模庞大,可容纳数百人同时奏乐。
年轻的君王最爱排箫,每日都要来乐殿听上数曲。
乐殿门口摆着一尊青铜立人,每个人进门时都要向它行礼,君王也不例外。
因为这规矩是他定的。
君王吃着新鲜的水果,观赏着伶人乐师舞蹈奏乐。
时不时击掌叫好。
此时一个侍从慌慌张张从门口跑进,绕了大殿半圈才跑到君王面前,低声与他耳语一番。
君王观赏着舞蹈,连手中的水果都没放下。
“这样啊,那肯定是他们祭祀祈祷时不够虔诚。传我的命令,再送去一套完整的祭祀器,这样问题一定能解决了!”说罢他挥挥手,示意那人退下。
那侍从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苦涩,但是他还是得咧着嘴赔笑。他犹犹豫豫,就是没有离开。
这样一张丑脸吓了伶人和乐师一跳,不知不觉停止了演奏。
君王见此皱起眉头,扭头一看那侍从的苦瓜笑脸。
“你怎么生的这般晦气表情!吓到我的乐师了!”
那侍从赶忙收敛下自己的表情,头埋得很低。
“我的王啊,您的子民需要的可能并不是祭祀器物。而是食物和水啊!”
君王将啃了两口的水果随意放在一旁。
“这些东西,王城也缺。储备的粮食都快不够王城人民食用两年了。乐师,别愣着。接着奏乐,接着舞。”
可是王城以外的人民可能连半年都快坚持不了了啊!
这句话卡在侍从的喉中,他听着君王随意的声音,再难以开口,只得行礼告退。
到了门外,他望着门口高大的青铜立人,悲上心头,只想狠狠一脚踢在它上面出气。
结果门口的守卫看到了,朝他呵斥道:“看什么呢!还不快行礼参拜!”
侍从连连陪笑道歉,赶忙向青铜立人行礼,然后快速溜走了。
4
申末在房间里呆坐良久。
桌子上摆着祭祀用完的黄金面具。
她没有将黄金面具放归,因为雨还没有求来。
她呆呆地望着黄金面具,面对着无数的灾民。身为大祭司的她却除了祈求神明外什么也做不到。
透过黄金面具空洞的眼眶它看到了桌上摆着的竹简。
那正是她儿时最爱读的《鲧禹治水》的故事。
“若是能将那黄河之水引一部分浇灌田地就好了。”她的思想开始发散。
“治水之法,堵不如疏...”
“引水...”
她一拍桌子。
“对啊!为什么不把这别处的水引到干涸的田地呢?”
但她随即有些泄气。
这引水浇灌之法其实早有人尝试,但因控制不了水势,白白损失了许多良田,于是这方法便没人再试过。
可是事到如今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呢?
这是当下唯一的救急之法了。
“没办法了,引水此举是为天下人民,神明应该不会怪罪吧!”
打定了主意,她就准备在祭祀结束后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但要用一个合理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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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台上。
一身红衣的申末站在两只麒麟神兽托举的青铜祭坛前,认真祭拜以后,跳起了祭祀的舞蹈。
于是台下的人看到,祭祀台上面戴黄金面具的申末穿着祭祀服饰,长长的衣袖翩然翻飞。
如云波一般翻卷,如嫩叶般舒展。轻柔若蝴蝶翻飞,动作却透着无尽的力量感。
那一袭火红祭祀服象征着人们对太阳之火的无限敬畏。
而现在这一束火焰持续点燃着人们对生活的信念。
黄金面具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而戴着它的申末在光芒中宛如天神下凡。
突然,申末的动作一滞,透过面具的眼眶能看到她的眼睛痛苦地闭上。
祭台下人们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但是一些有经验的老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喜。
“莫非是...”
“传说中的...”
“神降?!”
“大祭司的神降!已经很久没听说过了...
上次出现还是几十年前的虫灾时!”
人群顿时一静。
申末保持动作站了一会后,瘫在了地上。
人群立马围了上去。
黄金面具的眼眶里,人们只看到了一双疲惫的眼睛。还有透过面具的沉重呼吸。
申末看到了一双双满布皱纹眼睛关切地看着自己,无力地摆了摆手。
“我没事...”
申末似乎听到了人群长舒了一口气。
离她最近的老妪捧着她的手,声音有些激动。
“大祭司...刚才莫非...刚才莫非是...”
申末疲惫地点点头,但是声音变得有力起来。
“是的!神明终于降下了意志!”
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申末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身体都差点忍不住抖动起来。
‘原来神降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啊!’
申末默默吐槽。
人们只当她是激动,没人么人在意这些细节。
“神明的旨意就是引水!”
5
“引水?”
面黄肌瘦的士兵长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汉子。
这汉子是存粹的古蜀血脉面容,两弯浓眉飞扬似腾龙,一双电眼藏柔情。
鼻梁高挺,唇片宽厚。双肩伟岸宽阔,宛如钢铁城墙。
虎背熊腰,两臂宽如钵盂,双手大如狮爪。
下盘稳健,形如百年扎根树木。脚踏大地,好似不配宝马也能日行千里。就是大将军见了也得击掌叫一声:“好汉子!”
对士兵长的疑惑,这汉子没有言语,只是静静摩梭着手中的令牌。
士兵长不敢怠慢,只能委婉问道。
“可否说的详细一点?”
这汉子微微笑了笑。
“到时候听我吩咐即可。”
往后的数日,空闲的时候这汉子和那三百人带领城民到附近的树林采集食物,还指出了很多城民认为不能吃的东西只是处理不当,这让勇明城多了很多的食物来源。
这汉子与那随行的三百人愈发受城民爱戴。
平时士兵长都随着汉子踩点,寻觅水源。终于在两日以后找到了合适的引水地方。
又过了半月,水源引导完毕,田地终于有水灌溉了!
士兵长本来还为控制不住水量而忧愁,但没想到这汉子与那随行的三百人变戏法地从马车里拿出各种他看不懂的工具,让水蓄而不淤。水流流动,活而不死。
这令士兵长大为惊奇。
士兵长也发现,这三百人相貌不像是古蜀人,倒像是中原人。
这数天的相处让士兵长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不过没有这群人的话自己还在垂死的边缘挣扎呢,士兵长眼看铜镜中自己愈发红润的脸,与手臂上日益增长的力量,就忍住没有过多追根究底。
这天,那汉子又将士兵长叫来。
随后,这汉子带领士兵长到一辆蒙着布的马车前,解开了压在上面的布。
士兵长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这都是?”
“没错,都是种子。”
这一刻,这汉子在士兵长眼中就如神人一般,熠熠生辉。
那汉子目视远方,好像胸中已有成竹。
“不过在分下去前,还要做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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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明城最大的露天的地方,就是祭台了。
事实上,几乎所有城里最大的露天位置都是祭祀的地方。
如今的君王将祭祀事务推行到了极致。
而人民却并未从中受益多少......
这天,勇明城的祭台旁围满了人。
他们仰望着站在巨大的青铜立人前,为他们带来了食物和水源的汉子,从心底认为他是神明派来的英雄。
人们都认为这是要举行一场祭祀来庆祝近日摆脱饥饿,虽然之前多次的求雨祭祀已经搞得他们很麻木了,不过庆祝一下也是很好的。
不过奇怪的是祭台上并没有设置祭坛,而只是摆了一尊青铜立人像。
而切且这汉子决口没提祭祀的事务。
原本守在祭台旁边,头戴青铜面具的祭司有些茫然无措,呆呆立在祭台旁边,因为汉子随行的三百人围在祭台旁,祭司甚至登台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这汉子缓缓走到早就停在祭台上的马车前。
猛地掀开!
“我为你们带来了种子!”
人群吵闹声猛然一滞。
随即爆发了猛烈的欢呼声!
汉子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待人群稍稍安静,汉子又说:
“我来到此并不是神明的意志!而是我的意志!”
人群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这汉子的意思。
这汉子微微笑了,从马车里抽出一柄铁阔剑。
这阔剑在日照下寒光闪闪,惊艳了在场所有城民。
“我从没见过那样颜色的武器!这皎洁的白光...就像月亮一样!”
“那不是铜制成的宝剑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汉子在众目之下,双手持剑走到了青铜立人旁边。
在众人震惊的眼光下,横扫剑身将青铜立人一分为二!
“亵神...这是亵神啊!”祭司浑身突然没了力气,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几百年来,古蜀汉子第一次对青铜神像挥出了宝剑!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他高声宣布:
“灾旱连年,民不聊生。这世道早已不是神明的世道,而是我们人的世道!
神明已死!
踏上祭台,收下种子吧,神明已经不在注视古蜀!
古蜀的子民们,你们才是古蜀的主人,而不是虚幻的神!”
此时,人群沉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对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发表任何看法。
也没有人敢去接受那一份种子,人人都想自保,不敢与他们那信神的王抗衡。
但人群中沉默良久的士兵长轻声开口:“近来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可能就快饿死了吧?
与其效忠那在王城对我们不管不顾的王...”
他没有说后半句,但是所有人心中都默默填补上了后半句。
虽然可能不同,但意思大致相同。
“还不如跟着这眼前的汉子,至少还有生路!”
于是,士兵长第一个走出人群。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祭下的人全部站到了祭台上。
士兵长朝汉子开口了。
“那么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呢?”
“我们去王城,向那君王讨个公道。”
6
君王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下方的大祭司。
申末风尘仆仆,刚刚从王城外回来,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召唤。
她的俏脸挂着疲惫,眼睛却明亮有神。
君王却皱着眉头。
“近日我听说了你的事,阿沫。
身为大祭司......为何要犯忌讳呢?”
申末抬头望着这高高在上的王。
“尊贵的王,您可听说过一句古语?
‘尽人事,听天命。’
人道在前,天道在后。
天道不总是遂人愿,但是人道有时却比天还强大。
王啊,多看看您的子民们吧!
只有所有人团结起来,才能战胜这次灾劫啊!”
君王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阿沫,这种话你不是第一次说了。
你和我那愚蠢的兄弟一样,都觉得人能够抗衡天。
还好我早就将他逐出了古蜀,不然你们联合起来,是不是还要推翻我这‘听天命’的王?”
看到君王脸上露出的阴狠笑容,申末略微低下头,不让这君王看清自己的表情。
此时的她眼波盈盈,似乎随时都要滴下水来。
见她不说话,君王缓缓在平台踱步。
“当初你选择了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与你们信念不合。
民,就是民。
生来就是为王服务的。
你们倒好,分辨不清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这些贱民们安逸后就会想着谋取更好的生活吗?
上天给人间的东西是有限的。
他们过的好了,王族还过不过生活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要我教你几遍?大祭司?”
或许是认同了这君王的观念,申末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但仔细观察能发现,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君王看着申末久久不言语。
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我那兄弟被逐出古蜀后过的好不好?”
君王望着远方,嘴角斜斜上扬,没听出什么担心的语气。
“好了,下去吧。
半月后举行祭天大典。
你来主持。”
申末行了一礼,默默退去,期间再没有看这君王一眼。
7
“什么?叛军快到王城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现在才汇报?”
看着面上阴云纵横的君王,传讯人吓得不敢回答。
因为那半壁江山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直到叛军打到家门口了他才收到消息!
就像是所有人串通好了一样!
君王挥退了讯使,思考起来。
“那群贱民反了?不,不可能。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到底是谁想颠覆我的国家?”
渐渐地,他的脑海中一个壮硕的身影渐渐出现。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在被放逐后就不可能回来!
莫非是敌国来犯?”
他知道在他们的北方还有一个强大的国家,那里的人自诩中州人。
他们使用了一种不同于铜的金属做日常使用。
那金属非黄非青,是纯净闪亮的白色,被他嗤之以鼻。
“哼,域外敌寇而已,怎么可能敌过天佑之国?”
君王冷冰地笑了。
“况且那国家与古蜀隔了十万八千里,如此绵长的战线,根本谈不上补给!
此战,哼,不会败!
不过...为保万无一失。
近日再举行一场祭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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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君王站在城门上,俯瞰那黑压压一片前来攻城的大军。
“那中州王城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来,这么多张嘴,他们吃得上饭吗?”
君王冷笑。
但待大军近前他才发觉不对。
这所谓的大军虽披坚执锐,但面容却是地地道道的古蜀面容。
甚至队伍里有的人武器仅仅是农具。
这些人...竟然全都是古蜀子民!
君王刹那间瞠目欲裂,眉发上扬。
他的双手死死扣住城墙的边缘。
“怎么...你们怎么敢反我?”这句话,几乎是低吼了出来。
一位魁梧的古蜀汉子从人群中走出。
他笑着朝那君王喊了一声。
“你当真不知道其中缘由吗!”
君王的眼睛对他进行了长久地凝视,好半天才从喉咙中喘咳似的说出几个字。
“你竟然...回来了?!”
面戴黄金面具,同样站在城墙上的大祭司听得城墙下汉子的声音,红唇微微张开,眼中已是流光溢彩。一如雪过天晴,冬去春来,美的不可方物。
那汉子抬头望着那金面具眼眶中的一双眸子,像是回答那君王,又像是对那大祭司的问候。
“是的...我回来了。”
那君王死死扣住城墙棱角,可能是将这墙体想象成了那城下的汉子。
恨不得将他寸寸碾碎。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中州的敌人!一切都是这贼子鼓动那些贱民造反!
可恶!可恶啊!他们怎么敢?我才是天命!我才是天命啊!
君王朝着旁边守城的将士大声吼道。
“放箭!快放箭!”
守城将士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第一箭。
其中一位靠的远的将士低声向同伴说到:
“我看见我爹了!他也在人群里面!别伤了他!”
他同伴也是回应道:
“我也看见我大哥了,千万不要放箭啊!”
犹豫半天,待那军队都到了城门下面,城楼上还是未放一箭。
君王怒目而视。
“怎么,你们也要反?!”
众将士沉默不言,但沉默,或许已表明了态度。
君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再受天命眷顾了。
而大祭司也摘下了黄金面具,露出了那透亮的眸子。
“王啊,那句‘尽人事,听天命。’
正是历代大祭司传下来的警世之言啊。”
君王沉默了,他望向城墙下方已经破门而入的大军,那全部都是自己曾经的子民。
“嗬...原来,人愿才是天意。
但,我不会投降!”
说罢,他从城楼顶上一跃而下!
烈日当头,飞跃的一瞬可能是他最接近神明的一次了。
但他的视野只有短暂的升高,随后便是无尽的下坠...
9
“阿沫,你说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不知道欸,但是大祭司说:‘最伟大的神明存在于所有人的心里。’
所以,神明的家大概在我们的心里吧?”
“啊?那我们还祭拜什么?有需求只要心里想象就好了呀。”
“大祭司还说:‘眼见为实。’
就是将来如果当官进爵以后要为子民做到看得见的实事!
要在大家的见证下帮助子民!”
“啊?眼见为实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知道!大祭司说的!”
10
申沫卸下大祭司的担子以后就将名字从末改回了沫。
她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黄金面具。
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擦它了。
此时她背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阿沫,准备好了吗?”
她转身看向那英武高大的汉子。
“一定要将这些器物全部埋葬吗?”
汉子温柔地笑一笑。
“阿沫,王国今后不会再信仰虚无的神明了。
此举正是为证明我的决心。
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
况且,我已与中原国建立了交往,今后我们将以铁器,来代替铜器。
冶铁简单且量大,铁比铜更加刚硬,还耐用。”
汉子凝望着申沫的眼睛。
“阿沫,时代变了。”
申沫望着这双温情的眸子,轻叹一声:
“是啊,我也不再是大祭司了。”
汉子眼中温情不变。
“是啊,但你可以是我的王妃。”
申沫脸上羞红一片,将黄金面具推搡着塞给了他。
汉子却缓缓将她拥在了怀里。
“我好想你啊,阿沫。”
我游历中原多年,长了不少见识。
我本在中原有了积蓄,安了家业,却始终没能忘记你。
我本想带你回中原,但是再见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
你放不下你所眷恋的人民与土地。
那我也不回去了。
我要陪着你。
我要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