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古斋奇事:血沁玉

2018-11-21 20:16:26 作者:麦洁

这是一块纯白的玉,摸在手上,有光滑而柔软的感觉。玉被雕成了盛开的花朵,一瓣一瓣娇艳无比,而柔细的花蕊,一根一根紧密地挨在一起,在这暗夜中,仿佛正向外散发着香味,而我仿佛已经闻到了这香味,带着死亡气息的香味。

玉是纯白的,但花蕊却呈现妖冶而鲜艳的红色,那红色还向外沁出。在最里层的花瓣上,有一丝丝的红线,延伸着,越变越细,使这朵玉花,更像活了一样,在空中慢慢地伸展。

“这是极品古玉,看这上面的沁色,恰到好处。”简文用手抚摸着玉,似乎在抚摸着温柔的美人,比如正坐在他怀里的我。“哥哥说,只有这种古玉,才适合送给心爱的女人。来,我给你戴上。”

玉上穿过一条黑色的真丝绸缎带,缎带也是极品的湖缎,这是瑶瑶告诉我的。

简文冰冷的手指抚过我的肌肤,我的皮肤微微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我几乎要颤抖要大叫起来,但我终于还是忍住了。我的身体整个僵住在那里,任由简文把缎带系到我的颈后,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几次都滑过我的颈子,我感觉到凉意一阵阵地沁到我心里。

“来看看,好不好看?”简文拉着我,找了一圈,才在卫生间里找到了面椭圆形的镜子,那是我们住处唯一的镜子。和我同住的瑶瑶,早以在四个月前失踪了。

那块玉,盛开在我的颈子上,黑缎带在我雪白的颈后,被绾成了一只欲飞的蝴蝶。

而我身后那个帅极了的男人,正微笑着,双后抚在我的肩上。从镜子里望去,有一刻,我甚至怀疑他会忽然拢起双手,死死地掐住我的颈子。

“哥哥说,这块玉价值连城,无法估算。”简文轻轻地抚着我的双肩,而我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丝高兴的表情,“怎么,你不相信吗?”

“我相信。”我干涩地吐出三个字,是的,我真的相信,简文,问古斋的主人,做的就是古董买卖,手上过的古玉不说成千上万,至少也上百,我怎么能不相信呢?我不就是每天去问古斋看玉,才会认识简文的吗?

这时我忽然看见镜面上的大头贴,那几张大头贴都是我和瑶瑶的。我看了一眼简文,生怕他发现了镜子上的大头贴不仅仅是我的,我连忙拉着他,向外面走去。他似乎有些不经意,眼睛还盯在镜面上,脸上有些迷醉的表情。

他发现了瑶瑶的大头贴了吗?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让他离开镜子,我用尽力气和借口,才把简文弄出了卫生间。

“真漂亮。”临走前,简文看着镜子轻叹。

真漂亮,这块玉真漂亮。

而这块玉,我却早在四个月前,就看见过。那天晚上,瑶瑶就是戴着这块玉,兴高采烈地走进我的房间的。

瑶瑶是我的室友,我们合租了同一套房子,但我从来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每天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她还在蒙头大睡,而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房间里的电脑前聊得热火朝天了。

但在半年前,她忽然告诉我她有了个男朋友,还是又多金又帅的那种男人。开始我以为瑶瑶是吹牛,或者是在网络上认识了什么会吹牛的男人,不过,后来我知道她不是吹牛,那男人确实是个多金的男人。

那男人就是问古斋的主人,简文。

问古斋在本城的古玩街上,凡是对古玩有些了解的人,没有不知道问古斋的。问古斋出来的货,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而问古斋中的玉,更是出了名的极品,据传说,不是极品好玉,问古斋从来不卖。

瑶瑶那天晚上回来得很晚,颈子上就戴着那块玉。她把头仰得高高的,到我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坐在我的床上,“看,简文送我的,可是块真正的血沁玉呢!”

沁色,是指玉器埋于地下年久之后,表面受到某种物质的侵蚀,而发生的颜色变化,又叫浸色,在古玩文物市场中称其为土沁。由于受不同土质的侵蚀,玉器受沁后的颜色也会不同。

血沁玉则是指玉上有红色的沁色,而玉上的红色沁色,是由于尸血的侵蚀造成的,因此又称为血玉或尸古。

所以,真正的血沁玉必然是埋在地下极久的古玉,必然是玉中的极品。任何一块血沁玉,都价值不菲,而像这块被雕刻成花的纯白羊脂玉,受沁后的血色,居然在花蕊,并且慢慢向花瓣沁出,这自然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这些关于血沁玉的知识,都是那天晚上瑶瑶告诉我的。玉上系的黑色丝绸缎带,是真正的湖丝古品。

瑶瑶说得头头是道,而我却听得心里发酸。

论样貌身材,我样样都比瑶瑶有过之无不及,我从来没看见过她上班,而我从大学开始就在努力为自己的将来拼搏,可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我所有的努力,都敌不过瑶瑶遇上一个多金男人来得更容易吗?

那天晚上,瑶瑶在我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和我面对面地聊过这么久,我们一般都是在网上聊天。

在瑶瑶兴奋的讲解中,我在心里甚至开始希望她不幸。

瑶瑶从血沁玉,一直讲到假制血沁玉,我知道这些都是瑶瑶从简文那现学现卖的,但她现在在我面前却好像是个专家一样。

听着瑶瑶说着怎么样制假的血沁玉,我的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念头蹦了出来,我脱口而出:“这块玉,会不会是假的?”

“怎么会?”瑶瑶似乎呆住了,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说要娶你了吗?”我看着瑶瑶,一本正经地问她。

“没有。”

“那……你和他上过床了吗?”

“……没有。”

“都没有,他为什么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

“……他……他说他爱我……”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离过婚的吧,他以前也爱过他的前妻吧?”

瑶瑶的脸色彻底变了,她呆呆地看着我的脸。

“我只是瞎猜,也许他是真的爱你,所以才把最贵重的极品血沁玉送给你的。”看着瑶瑶的脸,我心里有一丝愉悦,但我却装作过意不去的样子,连忙安慰瑶瑶,“我只是觉得,不可以轻信男人罢了……”

“也许吧……”瑶瑶脸色阴沉了许久,最后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我,“找个人鉴定一下不就知道了。”

“没错,如果是真的,就表明他真的爱你。”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因为我相信,这块玉一定是真的。

然后,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瑶瑶就忽然失踪了,和那块玉一起失踪了。

没有人报案,虽然我和瑶瑶是同室,但我从来不知道她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亲人。“也许瑶瑶回家去了呢。”我这样对自己说,但我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喜悦。

在瑶瑶失踪一个月之后,我确定瑶瑶不会再回来。

我开始有事没事往古玩街跑,为此,我失去了工作,我把用来工作的时间,大把地花在了古玩街上,问古斋里。

而终于,简文成为了我的男朋友。

现在,简文把当初送给瑶瑶的,让我嫉妒到发疯的血沁玉,又送给了我,可我一点喜悦也没有,我害怕到要发疯。

瑶瑶是带着这块古玉失踪的,现在这块古玉却又出现在简文手上,这,说明了什么呢?

我很快就找借口把简文打发走了,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到我住的地方来。

我颤抖着把那块血沁玉从颈子上解下来,看着这块玉,我想:我不会成为简文的下一下目标吧?如果我要是失踪了,一定也不会有人报警。我的父母都在另一个城市,我几乎半年也不会给他们打一个电话。在这座城市中,除了以前的同事客户,我连朋友也没有,何况我已经失去了那份工作。

在这陌生的城市中,我是如此孤独。

我颤抖着手指,打开电脑,希望在网络上能找到帮助。

然后,我看见了我QQ上一个亮成彩色的头像,这算是我在这个城市中,唯一认识的朋友吧。我于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在吗?我害怕死了,快出来帮帮我。

吴征晖是我和瑶瑶在同城论坛上认识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和这个人非常谈得来,要知道,对于网络上的交谈,我是个挑剔的人。

我的手机很快响了起来,是吴征晖打来的电话。

虽然同在一座城市,我和吴征晖从来没有见过面,我们只是在网上聊天,或者互相通个可有可无的电话。

吴征晖的声音有些特别,很有磁性。

吴征晖曾提出过见面,但我拒绝了。我害怕见面,在网上聊的来的朋友,也许见了面,就会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害怕那种感觉,以前的美好,会在见面的那一瞬间死去,不再回来。

事实上,我得承认我对吴征晖确实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我知道他对我也一样。可理智告诉我,对他的感觉,只不过是网络语言及电话声音带给我的一种假想。

我在电话里,颤抖着向吴征明说了血沁玉的事情。

瑶瑶失踪后,我和吴征明讨论过,但我们似乎心有灵犀,都一致认为瑶瑶是回家去了,我们没有证据证明瑶瑶失踪出事了,所以不必报警。也许吴征明是真的这么想,但我私下里,却希望瑶瑶永远不再出现。

“瑶瑶真的出事了,我们报警吧。”

“你能确定,现在简文送给你的这块玉,就是当初他送给瑶瑶的吗?你可以认定确定以及肯定吗?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有证据吗?”

吴征晖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很久之后,用了一连串的问题把我问傻了。

是的,我能,感觉告诉我,这两块玉,就是同一块!

但那晚那块玉在瑶瑶的颈上,那么眩目,却离我很远,虽然我细细地看了又看,但真正要让我证明这两块玉是同一块,我却一点证据也没有。

要命的证据!

可是,因为没有证据,我就要等着成为简文的下一个目标吗?我轻轻地在电话里抽泣了起来。

“那怎么办呢?万一这块玉就是那块呢?那是不是说明简文对瑶瑶……而他会不会对我也……对我也……”

“别哭别哭,听我说。”吴征晖软声细语地安慰着我,想象中,他一定是个有些伪娘气质的白脸帅哥吧。吴征晖细心地给我解释着:“这种血沁玉多数是假的,也许你根本不知道古玩市场上有多少块一模一样的。可以找个对古玩市场很懂的人鉴定一下,如果这块血沁玉是假的,那么就根本不必担心了。”

“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如果是真的,我们不是有证据报案了吗?”吴征晖柔软的声音令我慢慢放松了下来,“还有,在没有鉴定出真假之前,你先不要和简文来往了,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可是,除了简文,我根本不认识其他会鉴定古玩的人……”我小声嘀咕着。

这次,吴征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我倒是认识一个很懂行的人,不过,她会不会帮你我却不知道。要不这样,我把她的地址给你,你自己去找她问问看。”

“好啊好啊……”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吴征晖介绍的人,原来是个女人。

女人给我端来一杯茶,她听完我的要求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我的手里接过那块玉,然后走到一边的长条桌前,打开一盏特别的灯,在灯下细细看了起来。

坐在这里,时光恍然倒流了。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是古香古色的,那张紫黑色的长条桌,上面随意摆着十几件玉器,不知道是作为装饰的,还是别人拿来请她鉴定的,看上去,件件都价值不菲。

特别是其中一件,那是一个淡绿色的玉笔筒,筒身上雕刻着梅花。这应该也是一件血沁玉,那沁色的红色,正好都在每一朵梅花上,令淡绿色的玉质,似乎散发出红梅的清香。

我细细抿着茶,心里却焦急不安,我希望她能尽快告诉我,那块血沁玉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那女人却完全不理我的感受,慢慢地研究着那块玉。

有几次我忍不住想开口问她,但又怕打扰了她,她会生气不帮我做鉴定。这是一种煎熬,而这种煎熬持续了好长时间,然后,我忽然看见女人站了起来,关了灯,拿着那块玉走了回来,在我对面的木椅上坐下。

“知道这块玉的来历吗?”女人举止优雅,声音细柔悦耳,但那张脸却不漂亮,甚至还有些丑。

我的心一下子绷紧起来,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不知道。”

“知道沁雅轩吗?”

沁雅轩我是知道的,瑶瑶对我说起过,那是古玩界的一个传说。传说沁雅轩专门制造假古玩的,而且以假乱真,就算是资深的专家,也分辨不出沁雅轩造出的假古玩。沁雅轩擅长造假古,最擅长的就是造假古玉,其中,尤以血沁玉做得最好。

分辨不出的假古玩,那就是真品,所以,从沁雅轩出来的东西,都是真品。

但沁雅轩只是一个传说,如同江湖上传说的武林高手一般。

“难道这块玉是沁雅轩造出来的假玉?”看着女人脸上的神秘微笑,我不禁这样想。但如果是这样,这种假玉不就是和真的一样了?

“据传说,这块玉出自汉代的墓内。”女人慢慢地说,“据说墓内葬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相向而对,一手相拥,另一手的手指互相纠葛着紧紧握在一起。而互相纠葛在一起的手掌中,正握着这块血沁玉。”

如果这样说,这块玉是真的了,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简文杀死了瑶瑶,又拿回了这块玉,送给了我,可他不知道瑶瑶和我同租一房。那么,简文一定看见镜子上瑶瑶的大头帖了,他不表现出惊讶,是为了不让我看穿,以便找机会,对我下手。

“这块玉一直在鬼市辗转,有人相信是真的,也有人说是假的。”

如果这块玉就只有这么一块,是真的还是假的,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区别。我端起茶来,猛地喝下一大口,以掩饰我的惊慌。

“最终,被沁雅轩的主人低价买了回去,并送给了心上人。”

这故事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后来这块玉到了简文手上,又到了瑶瑶手上,简文杀死了瑶瑶,再拿回玉,最后送给了我。这似乎是个诅咒,在绕着圈圈。

“沁雅轩的主人,她的心上人,就是问古斋的主人简文。”这句话惊到了我,我吃惊得想站起来,但此时我才发现,我手脚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我的眼睛也开始发涩了起来,好像要睡着似的。

“但不是现在的问古斋主人简文,是四个月前的那个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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