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

2018-12-20 12:04:37

爱情

1

这个故事还是外婆讲给我听的,1948年,她生活在一个小城里,在那个年代,战争刚刚结束,住在他们隔壁的一户人家也搬了回来。而这个故事的女主人,便是那大户里的夫人,叶尔兰。

叶尔兰十八岁那年,在学校交识了一位有志青年,一颗少女的情怀就这么悄悄长出来了。叶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声望的名门,而那个叫齐仲臣的穷学生自然比不上。叶老夫人知道后,在上门求亲的媒人里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沈家的大公子,沈礼言。

之后,战争四起,学校里的学生们竞相投入国难之中,尔兰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嫁给沈礼言,要么,跟齐仲臣远走。

当初的纠葛自只有他们知道,总之,八年的难之后,叶尔兰以沈夫人的身份,再次回到了这个被炮火轰掉了一半的宅子。

而当初那位令叶家十分满意的姑爷沈礼言,却患上了严重的肺病,整天在荒芜的花园里坐着,不知是在怨恨不复回的荣光,亦或者是身体的拖累。

这天,沈礼言看到买菜回来的叶尔兰,原本发呆的目光闪了下,站起身朝她喊了句:“尔兰。”

叶尔兰低着头,脚步跟着停了下来,离他隔了有三四步,目光也没有看他,只是把手里的药递过去:“我给你买药了。”

沈礼言叹了声,只是秋风一进来,又忍不住咳嗽了,“你知道的,吃这些有什么用。”

“我一会去厨房给你熬。”叶尔兰声音又平又静,像不存在似的。

“尔兰!”

沈礼言抓住她的手,顿了片刻,见她还是不抬头看自己,斗气道:“齐仲臣昨天回来了,你知道罢。”说着,似乎感觉到妻子的手抖了下,故意冷笑了声:“你很想见他吧,还是说,你们已经见过了。毕竟,他已经回来一个晚上了。”

突然,叶尔兰抓着手里的药包,这次,终于肯抬眼看他了,只是眼神里依然冷冷淡淡,“药给你,自己煎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就往自己屋子里走了进去,阖上门的瞬间,沈礼言一气之下,把手里的药包砸到了碎砖上。

只是刚一错眼,就看到那面败墙外,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沈礼言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因为这片自己无能修复好的围墙,让齐仲臣这个男人可以毫无障碍地进攻他的领地。

“我没想到,尔兰跟你在一起,会过得这么压抑。”

沈礼言憋着肺腔里要咳出来的气,“谁让你进来的。”

齐仲臣把手里的医药箱往他眼前晃了晃,“我在城头看到尔兰了,她知道我是医生,问了我几句,我就猜到,那个得了肺病的人,是你。”

沈礼言咬着后槽牙,叶尔兰,你真的好狠心。

当初一个是贵家公子,挥金如土。而另一个,不过是等着发奖学金才有钱交学费的人。

“齐仲臣,你故意跟着尔兰回家,故意来看我的笑话,故意说这些来刺激我的吧。怎么,八年过去了,你对我沈礼言的讨厌,还扎在心里不放啊。让你念叨那么久,不好意思了。”

“沈礼言,我是这城里唯一的西医,又是留过洋回来的。你现在要是为了过去那点感情的气节,把自己的命搭上去,你才是那个放不下的人!”

“咳咳咳——”

沈礼言突然抬起手,抓住齐仲臣的西装领带,他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他已经拼尽了力气——

“你给我滚。”

2

沈礼言进屋的时候,看到叶尔兰在绣花,她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买菜,绣花,给他熬药。

他站在她跟前,说:“我把齐仲臣打了。”

忽然,叶尔兰放下手里的绣针,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旁,沈礼言才发现她刚才坐着的窗边,刚好可以望见他和齐仲臣争执的院子。

“吃吧。”叶尔兰拿来了药丸和温水,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说着的还是冷漠的口吻。

沈礼言坐到她对面,后背靠在窗边,晒着太阳,手里捏了颗白色药丸,送进嘴里,又咽了口水,道:“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直认真伺候我。”

“应该的。”

接下来是蓝色的药丸,“齐仲臣是不是跟你说,我这病,治不好了。”

叶尔兰手里的针忽然停了下来,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动作,“你没让他瞧过,说这种话也是你自己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

沈礼言手里,还有最后一颗药丸,红色的。

“夫人!”

忽然,房间外传来老仆人的声音,只见他手里捏着一封请柬,“齐先生刚才说,约您今儿晚上到同湘楼吃饭。”

“咳咳咳……”

沈礼言突然被呛了口气,也不知是喝水喝的,还是被仆人这话气的,回头就厉声说了句:“你不会回说夫人不去吗?”

说完,蓦地抬头,视线就撞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面前的叶尔兰,她抬向自己后背的手凝在了半空,最后,收了回去,转身朝仆人道:“跟齐先生说,我知道了。”

沈礼言没再说话,只是双手握着拳,站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老仆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齐先生还说,要是老爷想去,也可以一起。”

“砰——”

那房门被沈礼言撞起了一片尘埃。

3

入夜,同湘楼里,叶尔兰如期而至。

齐仲臣有些惊喜地站起身,“尔兰,你来了!”

叶尔兰淡淡一笑,“不是你约我来的吗?”

“是,是。”齐仲臣挠了挠头发,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朝跑堂的道:“菜可以上了。”

齐仲臣有些紧张地坐回,“虽然知道你会来,但是能看到你,还是比想象中的欢喜。”

叶尔兰歪头,“你怎么还是和以前在学校里一样,总是能哄人开心。”

说到以前,齐仲臣眼睛一亮,“因为坐在我对面的人是叶尔兰啊。”

“可是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话音落,菜便送了上来,齐仲臣把菜推到她面前,眼里含笑:“都是你爱吃的,也不知道他们家的松子鱼,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当然不是了。”

听到这话,齐仲臣楞了下,“可你还没尝。”

“六年前,同湘楼的主厨不肯给日本人做菜,没了。”

叶尔兰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像在说一件多么难的故事,不需要任何语气的修饰,也能让齐仲臣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这么些年,你和礼言,过得不容易吧。好像,连口味都变了。”

叶尔兰嘴角微微一笑,“只是他不爱吃,久了,就迁就他的习惯,毕竟只有两个人,我不想浪费。”

齐仲臣冷笑了声,“他们那些公子哥的作风,就算一蝶花生米里就五颗,也非得剩下两颗来不吃,什么习惯!”

“你今天找我来什么事?”

一句话,齐仲臣脸上的表情一时僵住,“久别重逢,不应该吃一顿饭吗?”

“听礼言说,他把你打了。”

“呵,你觉得他打得动我吗?”

“八年前,他也跑过来跟我说过一样的话,就是把你打了一顿。”

齐仲臣放在桌上的手握了,又松开,端起酒杯喝了口:“后来,你就嫁给他了。”

“后来,你就出国了。”

“我问过你,要不要跟我走的。”

叶尔兰手里捏着一方手帕,“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还要再问一遍这个问题。”

她的目光在灯烛摇曳间,好像穿不透,又好像,在等着什么。

齐仲臣也看着她,只是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了视线,“如果是八年前,你还会跟我走吗?”

叶尔兰婉婉一笑,“如果当初走了,我们的命运就不会是这样了。”

“是啊……”

“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有些事,就不要想着去改变。”

“可如果我能改变呢?”

“你能治好礼言的病?”

一时间,齐仲臣不知该如何给她一个回答。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我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他又是那样一个人,八年前喜欢动手,现在还是这样,但他已经不是个公子哥了!”

“那在你心目中,我也不是那个叶小姐了。”

“不,你还年轻,尔兰,你才二十五岁!”

“是吗?”叶尔兰看向窗外,“可是,我感觉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说完,她轻轻叹了声,转头朝跑堂的小二道:“麻烦,给我打包一份醪糟。”

齐仲臣皱眉,“你怎么爱吃这个?”

说着似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黯,“是给沈礼言的吧?这种食古不化的东西,他喜欢。”

“我只是觉得,放在鸡汤里炖,味道会好一点。”

齐仲臣捏着红酒杯,喃喃自语道:“他怎么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了。”

4

夜里,叶尔兰回来,身上还带了酒气。

她和沈礼言是分开住的,所以跟老仆人交代了两句,便回了自己房间。

大概是很久没有赴过约了,她刚躺下,便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迷糊间,感觉有人进来,坐在她床边,她心里忽然一怵,想要睁开眼睛,蓦地——

听见一声熟悉的咳嗽,心是安定了下来。

第二天天亮,叶尔兰照例准备出门买菜,这时,就听房间外传来敲门声。

“今天有客人,备多点菜。”这是沈礼言的声音,一直都沉沉朗朗的。

叶尔兰打开门,问了句:“谁要来?”

“齐仲臣。”

沈礼言今天穿的是长袍,月牙色的,映在叶尔兰眼里,却是比他平日里的黑灰要好看些。

“知道了。”

相关阅读

手机读故事网©2019